山城

【五十三】老板和他的電子琴廠

小虎騎著單車拉著桂花去塘家寨,見了進標,桂花說明來意,介紹了小虎是自己的男朋友。進標笑說:“還沒做成電子琴,這名聲都傳遍了長安鎮。你怎麽知道我做電子琴的?”桂花說:“聽秋萍姐說的呀。”進標說:“原來是這樣。這秋萍嘴真多。實話跟你們說吧,說我開電子琴廠,讓人笑話。我現在還在試產,包括我在內,一個師傅,才三個人。不過你們肯來幫我的忙,我當然高興,就怕你們去看了我做電子琴的地方,你們就會打退堂鼓。”

雪芳也說:“桂花,你在竹器廠好端端的,怎麽想到你表哥這裏來?”

桂花說:“竹器廠又不是什麽國營廠,兩天打漁三天嗮網的,說不定哪一天就關門了,我還不如現在到我表哥這裏做。二哥,你肯要我和小虎嗎?”

“小虎原先做什麽的?”進標反問道。桂花答道:“在街上修鞋。”進標說:“好,小虎來我這裏正好,幫我衝銅片。”桂花高興地問:“二哥,你肯要我們了?”進標說:“都是自己人,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這電子琴投產了,正需要人手呢,你們來的正是時候。工資不會虧待你們的。桂花,你在竹器廠一個月領多少錢?”桂花說:“四五十塊錢。”進標說:“做一天也就是四塊這樣吧。”桂花說:“差不多。”進標說:“好,你在我這裏幹,隻有多不會少。”進標說著話看看手上的精工手表,快一點半鍾了,便說:“走吧,一起到車間去看看。”桂花問:“廠在哪裏?”進標說:“在鎮上。”

進標在鎮上河邊租了一間九十多平方米的舊平房做車間。三人到了車間,門已經開了,進標和小虎放好單車進了車間。桂花一看這車間哪裏像是工廠的車間,空曠曠的,牆裏邊窗口下有五台手搖衝床,旁邊放著小木箱,牆角落有幾個紙箱,靠右邊四張舊辦公桌拚在一起,幾副電烙鐵和幾堆電子琴線路板等散件放在桌上,一個師傅正在調試電子琴。進標沒在村裏做電子琴,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師傅的緣故。這位師傅家在鎮上,名叫張錦雄,二十來歲,從小就喜歡看電子書籍,讀初中的時候就會修收音機了,現在還有人找他修收音機呢。進標是經過朋友介紹認識他的,覺得他人可以也就請他來做電子琴了。一會雪芳的三弟吳遠波也來了,進標向張錦雄吳遠波介紹了桂花和小虎。

桂花問道:“二哥,這就是你要做的電子琴啊?”桂花指著張錦雄手裏的電子琴說。進標說:“是啊,看它簡單是不是?學問多著呢。我跟你們兩個說啊,別小看了這麽小小的電子琴,跟小學生的鉛筆盒差不多大小,不知道花了我們多少心血,你們問問張師傅就知道了。”張錦雄見老板說問他,便說道:“標哥確實花了不少心血。這電阻值差一點點,音色就不行了。光找電子元件,標哥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潮陽。還有塑料殼,標哥找來找去,才找到棉湖哥幫忙做。”進標笑道:“錦雄,你別老是說我,你也出了不少力。你是最關鍵的人物,其它的塑料外殼啊甚至衝銅片,都可以讓外人做,唯獨這個電子線路板不能讓別人做。這是電子琴的心髒,電子琴的質量有一半全靠它。桂花,你要跟張師傅學組裝調試焊電路板,小虎先搞衝床,衝銅片,以後也要學會焊電路板組裝調試,總之,大家都要學會做在這裏生產的全部工序。這裏的事情我不在的時候張師傅負責,他讓你們幹什麽就幹什麽。”

“二哥,知道了。”桂花見吳遠波來到廠後就開始衝銅片,想自己和小虎不知道什麽開始上班,便又問了進標。進標說:“桂花,你是我表妹,醜話先說啊,你和遠波一樣,都是我的親戚,來這裏幹活就不論親戚了,幹活就是幹活,啊。你現在就可以跟張師傅學做電路板,小虎去衝銅片,也可以明天來。”小虎說:“不用了,就現在吧。”

進標說他要去車站等棉湖車來,說好了今天下午兩點多送來五千個電子琴塑料殼,他去接貨去了。桂花等進標走後,對小虎扮鬼臉,小虎明白桂花的意思,是說她的表哥真厲害,在家說什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到了這裏,卻說什麽不論親戚了,幹活就是幹活。小虎幹活習慣了,自己在街上一坐就是一天,也沒什麽星期天不星期天的。他怕桂花不習慣,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做下去。

進標騎著單車到了車站等棉湖車來,一等就是一個多鍾頭還沒見到車來。這段日子,真是苦了進標,跑上跑下的,找電子元件,自己用硫酸腐蝕銅板製作線路板,還要去找注塑塑料外殼的廠家,最苦的就是這件事。因為長安鎮沒有這樣的塑料廠家,他隻好到縣另一個鎮去,那地方叫棉湖鎮,離長安鎮三十公裏遠,是新安縣第一大鎮,工業比較發達。進標找了好幾個塑料廠,不是要求他一次做五萬個電子琴外殼而卻要先付清錢就是先付模具和一萬個外殼的錢,進標算了一個賬,照他們的最低的要求,一副模具和生產一萬個外殼,所需要的資金就要三萬多,他哪來這麽多錢?自己好不容易說服母親,又跟秋萍借了點,後來雪芳見他舍命不顧一切真的做了,也隻好把進吉給的那點錢全部拿出來。進標一共籌了二萬五千多塊錢就開始做他的電子琴了。他幾乎把棉湖鎮的私人塑料廠家找了個遍,最後才說服一家做他的產品,但人家也要他先出模具錢,模具所有權歸進標,最低生產量五千,第一批貨可以等下一批貨送去後再付錢,這是十分優惠的了,人家見進標也是個幹事業的人,才答應他,要不然,才懶得去做什麽電子琴外殼,棉湖鎮要做啥沒有,塑料拖鞋,塑料水桶臉盆水瓢等等。這樣,進標就省下了很多錢免得全砸在塑料外殼上真的做不起電子琴了。他的廠沒裝有電話,棉湖的塑料廠也沒有裝有電話,進標不知道對方是否會送貨來,但他心裏有數,對方是值得信任的,大家全靠“誠信”二字做生意。

進標沒白等,快到四點鍾的時候,總算等到了電子琴外殼到來。貨隨客車運來。司機問進標:“你是什麽廠的,叫什麽名字,來接什麽貨?”進標回答:“我叫吳進標,新安縣粵美電子琴廠的,來接電子琴塑料外殼。”司機確認電子琴塑料外殼是進標的,便交了一封信給他並讓他卸貨。貨用紙箱裝著,有二十五箱之多,進標請了兩輛人力三輪車才裝完,拉貨的人要一車二十五塊錢,進標說:“貨不重路又不是很遠,這麽貴,你們這不是宰人啊?”拉貨的人說:“老板,貨輕重沒關係,都是走一趟,一車貨收你二十五塊錢不貴了。”他們欺負進標是生客。進標心疼錢,一批貨要五十塊三輪車運費,心裏像被刀割似的,說:“二十五塊錢一車,不拉了,卸下來。”說著要去搬車上的貨,拉貨的見進標真要卸貨,忙抓住他的手說:“算了算了,老板,一次過,不要再講價了,講價傷感情,二十塊錢,要不要去?”進標毫不讓步,說:“十八塊,要拉就拉,不拉就卸下來,我用手推車拉。”那拉貨的用眼神問另一個拉貨的,另一個向他點點頭後對進標說:“碰到你這樣的老板,白給做都要做了。十八塊錢就十八塊,動作要快,走吧。”進標說:“好,走。”一邊跟著三輪貨車,一邊想,自己開廠,這人力三輪貨車一定要買一兩部,不能把這錢白白給別人賺去。

進標收拾好廠裏的東西,掃了一眼整個車間,心裏想艱苦的日子就要來了,不管前進的道路有多困難,他已經邁開了第一步,隻要他有一口氣,他就要走下去,他對任何困難和風Lang並不畏懼。他是最後一個人離開廠的,他把廠門鎖上這才日回家。他騎著上海牌永久自行車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邊田裏的水稻綠油油的,微風吹過,猶如綠海蕩漾。遠處村舍,嫋嫋炊煙升起。抬頭看西邊的半個天空,已經被火紅的落日映照得通紅,晚霞豔麗。鄉村的景色是如此的美麗。

雪芳見老公回來,叫他先洗澡自己去炒菜。晚餐菜是一個青菜一個紅燒五花肉一個雞蛋湯,雪芳一會就做好。到吃晚飯的時候,雪芳問進標:“桂花和小虎兩人肯做嗎?”進標說:“肯做。”雪芳又問:“表現怎麽樣?”進標說:“下午剛開始,還不知道。我相信他們會學會做的,這點沒問題。阿芳,跟你說,你也要到廠裏去學做電子琴,不能在家呆著,好嗎?”雪芳看了一眼公公,說:“我去幹活爸一個人怎麽辦?你回到家裏飯都沒有吃。”自發說:“我老人你們不用管,飯我會做,你們回來炒菜就行了。”進標覺得爸的意見好,就看老婆的了,說:“阿芳,爸說他會做飯,你回來炒炒菜就行了,還有什麽呢?”其實雪芳也不想在家呆著,天天看著公公的臉色,但要她去鎮上幹活她又覺得太遠,回到家裏還要做家務,她真的不想這樣做,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問:“阿標,你晚上要不要加班啊?”

進標被問得莫名其妙,說:“要啊。第一批貨要趕出來,然後我上廣州去推銷。這是我要你到廠裏去的原因,我在外,你管內,我就放心了。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夫妻同心金山也能搬回家。”夫妻同心這一句是進標自己添的,雪芳聽了都笑了,說:“既然貨這麽緊,晚上還有加班,我們天天跑來跑去,不是很辛苦。”進標笑道:“這點辛苦算不了什麽,比我在韶關幹建築活輕鬆多了。”

沒想公公在一邊聽她小夫妻倆說話,就生氣了,重重地放下飯碗,起身離開飯桌。心道好你個阿芳,剛嫁過來沒一年,就挑唆老公要分家獨自過了,這“我們天天跑來跑去,不是很辛苦”弦外之意不是很清楚嗎。進標見父親生氣走開,忙問:“爸,你這是怎麽了,吃飽飯沒有?”父親頭也不回,說:“吃飽了。”自個兒拿著水煙筒到院子裏抽煙去了。

雪芳吐著舌頭手指著公公小聲地說:“你看你爸,多小氣,動不動就發火,莫名其妙。”進標說:“不用理他,過一會他氣消了也就沒事了。哦,剛才你好像有什麽意思沒說出來?”他忽然覺得父親也不是無緣無故生氣的,是阿芳那句話說的他中意聽就生氣了。雪芳笑說:“我說話有什麽意思你還不明白?還是我老公呢。”進標說:“我怎麽知道你的心,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想說什麽就說嗎,我聽你的。”雪芳笑說:“講的好聽,聽我的。你啥時候聽過老婆的話,叫你不要做這什麽電子琴,你非要做,打死你都要做,我拿你沒辦法。想改善生活住好點自在點,都沒緣了,跟著你注定這輩子是苦命的。”進標說:“想這麽多幹嗎。走一步算一步。”雪芳說:“既然你要真正做大事,就要想遠一點。你說要加夜班,像我和你,天天跑回來行嗎,你想想就知道了。”進標恍然大悟,高興地說:“對啊,天天跑來跑去的,一是不方便,二是Lang費時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廠旁邊還有一間空房子,我們租下來,搬到那裏去住,你說好不好?”雪芳笑道:“這事你自己決定。”

“好,就這樣決定,把那間空房子租下來。”進標覺得雪芳的說得對,便做出租房的決定。他笑著看雪芳說:“看來打江山沒老婆是不行的。”雪芳努嘴說:“去你的,拍老婆的馬屁。”進標說:“真的,不是拍你的馬屁。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的老婆,是個大腳皇後,朱元璋能當上皇帝,有一半的功勞是他老婆馬皇後的,沒有他老婆,朱元璋哪裏當的上皇帝。”進標說著吻了一下雪芳的臉,雪芳笑說:“嘴還沒有洗幹淨,就吻人。我也不想當你的什麽馬皇後,以後真有那麽一天,廠開大了,你有了錢,別花心就好。”進標笑說:“哪裏會,我有你就夠了,我也不是什麽朱元璋。好了,吃飽了。明天去把房子租下來。咱們也進城裏住,這回農民進城了,沒人管了。好,咱們也當一回城裏人。”

“想得美,你這是什麽城裏人?番薯屎還沒屙淨,就想著吃商品糧了。”雪芳笑說。“我看你到時兩頭空,開廠沒賺到錢,家裏的田地又荒了,到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進標笑說:“你別咒我啊,大吉利是,我開廠興旺發達,貨達三江······”雪芳截斷進標的話,說:“該你洗碗了,別老是說空話。”進標說:“洗就洗,咱做一回家務。”

第二天吃了早飯,進標和雪芳一起去了廠裏,進標把廠旁邊的空房租了下來,接下來打掃房屋的又上街買了一些生活日用品,還有起火做飯的木柴回來,再從家裏搬來床板放上兩張凳子打好床,這樣辛苦了一天才算完全可以住在鎮上了。

進標看看日子過的真快,秋萍的孩子沒幾天就要出月了,母親給自己撿了個孩子,可自己和雪芳都沒帶過,不是他和雪芳不想帶孩子,是母親覺得孩子小,他倆沒經驗不讓他倆帶。再說,他開廠也確實沒時間帶孩子,自己的產品出來了,如果晚上加班的話,五千個一個星期就可以做出來。雪芳說他是天膽,還不知道自己的電子琴往哪裏銷就敢生產這麽多產品,萬一沒人要的話該怎麽辦啊?進標對自己的產品蠻有信心的,說自己的產品能做成像香港買的一樣的產品,他不相信沒人買。雪芳說這不是大米,現在的中國人溫飽還成問題,誰有錢買你這個哆唻咪給小孩玩,賣不出去,留給你孫子的孫子都玩不完。這迫使進標更加意識到自己要快點出門去推銷自己的產品。於是他交代好了雪芳同棉湖塑料廠的聯係貨款等也不等秋萍的女兒和自己的女兒滿月就出門去到廣州了。這一去,直到過完年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