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四】新房子舊房子

陳雨翔收下了彭利豐給的十五萬塊錢港幣,拿著這一大疊的錢,他的手都發顫了。現在的外匯黑市行情看漲,一元港幣已經到了換一點一元人民幣,這就是說彭利豐給雨翔的十五萬港幣,到黑市上換**民幣,足足有十六萬多,蓋一間房子是沒問題的。他人生第一次擁有這麽多的錢,很快就實現自己有房子的夢想,這看來像是夢,很難讓人相信,但確實是真實的。陳雨翔內心一陣喜悅,對彭利豐心存感激,不是他,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住上完全屬於自己的房子。

“彭老板,謝謝你,今後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你盡管吩咐,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幫你的忙。”雨翔說這話後半句等於沒說,什麽是他能做到的,什麽是不能做到的,有時這就要看當事人是否有心真的幫你了,如果他沒心,當然說他做不到。彭利豐微微笑道:“我和你大舅子就像兄弟一樣,你也是我的兄弟,不用說這麽多的客氣話。對了,你說和你大舅子要回家去,我送你們回家去吧。”

“不用不用。”雨翔哪裏敢讓彭利豐送自己回家。

“這樣吧,阿吉,你開我的車回去。”彭利豐把車鑰匙給了進吉,又交代說:“晚上7點記得回來吃飯,如果你們7點沒回來,我就不等你們了啊。”

進吉說好,和雨翔走出房間,到停車場開了車離開華僑旅行社。

“大哥,你把車開進變壓器廠一下,我去跟吳廠說我回家,免得他找不到我。”

進吉說好。車到了變壓器廠,雨翔下車去辦公室沒見到吳誌生,問辦公室其它人說不清楚吳廠去哪裏了,雨翔又打了個電話到碎石機研製組問,對方說沒見吳廠,放下電話,他隻好離開辦公室到門口告訴門衛,說見到吳廠告訴吳廠一聲他和他大舅回家去了,門衛說好,雨翔這才回到車上。

進吉開著車離開了變壓器廠,他一邊開車一邊問道:“阿翔,先到你家裏吧?”他是為雨翔好,雨翔身上帶著十多萬港幣,彭利豐叫用車送他回去,也是為了安全。

秋萍忽然見到大哥,甚是驚訝,高興地說:“大哥,過年都沒回來怎麽這個時候有空回來了,還開著車回來?”進吉解釋說:“我跟老板一起回來的,那麵包車是老板的。”秋萍笑道:“我還以為大哥中彩票了呢,原來是這樣。婷婷,俊豪,快叫大舅,這是在香港的大舅。”

“大舅。”秋萍的女兒和兒子叫道。

“哎,”進吉很高興,摸著俊豪的頭說:“都長這麽大了,來,大舅給你紅包。”說著掏出一百塊錢的港幣,一人一張。雨翔說:“大哥,小孩子不用給這麽多錢。”進吉笑道:“婷婷和阿豪乖,紅包留著讀書啊。”回過頭對秋萍說:“秋萍,你和阿翔好好商量房子的事,我到街上買一些東西然後回家去看爸媽。爸和媽是不是在老二哪裏住?”他沒說他的老板給了雨翔一筆蓋房子的錢,這樣秋萍聽了一點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大哥突然說什麽商量房子的事。

“爸媽在家住。”秋萍說,“媽和二嫂在一起天天吵嘴,媽就回家去住了。”

“怎麽會吵嘴呢?”

“也說不清,媳婦和婆婆哪有不吵嘴的,要這樣,天下也就太平了。”秋萍看了一眼雨翔,秋萍的意思是我和你媽也有吵嘴的時候,我說這話可不是專對你媽的,你別介意啊。

雨翔隻是笑了笑,說:“大哥,要不在家裏吃飯,吃完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媽。”

“爸媽兩個人在家,算了,還不如叫爸媽一起到飯店去吃,你們也別在家裏做飯了。走吧,就這樣決定了。婷婷,阿豪,走坐車去。”進吉拉著兩個孩子先出去了,他是想讓秋萍和雨翔夫妻倆商量蓋房子的事,秋萍突然看到這麽多錢,肯定會問雨翔的。

雨翔這時才打開旅行袋,從裏麵拿出一大疊錢放在桌上,秋萍一見,都傻了眼,忙問怎麽這麽多的錢?雨翔笑說:“這是十五萬港幣,你先把它放到櫃裏鎖好,詳細情況我再跟你說。”

秋萍隻好照辦,把錢放好,問道:“是不是大哥給的?”

“不是,是大哥的老板。”

“他怎麽會給你這麽多的錢?”

“你這話有點像是審問我?”雨翔心裏有些不舒服,說:“秋萍,你別怕這錢不幹淨,這是香港的彭老板給我們蓋房子的。他知道我們一家大小還住在租來的房子,可憐咱們,我又不是什麽政府戴烏紗帽的人,有什麽不敢要的。彭老板和汕頭變壓器廠合作生產醫療器械,我也算是他的員工了,老板給員工錢蓋房子,這事很正常啊。”

“人家是好心問你,你卻說了這麽多的話,什麽我審問你的。我是你老婆,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我不該問問你嗎?”

“該,我沒說不該。”

“阿萍,你們倆好了嗎?”進吉在門口問道。

“好了,我們就去。”秋萍回過頭對雨翔說:“行了,這事就這樣,別在我哥麵前說起。有錢蓋間自己的房我當然高興。走吧,我哥在外麵等咱們呢。”

雨翔聽她這麽說,心裏才好過些,跟著秋萍出了門,把門鎖好,倆人上了麵包車,進吉開動了車回塘家寨。

塘家寨和進吉離開偷渡到香港那時比,已經擴大了兩倍。現在他回來,進吉站在院子門前向四周看去,看見寨子和前兩年回來又有了變化,這變化年年都在,他家周圍都蓋了很多嶄新的樓房,不是兩層就是三四層的,外牆有的還鑲著玻璃馬賽克,在整個村寨裏特別鮮豔。這樣,他家的房子就顯得鶴立雞群特別破舊了。進吉看見自己家的房子幾十年都還是那泥磚瓦房,父母還住在裏麵,心裏就有一種愧對父母的痛苦。當年要不是母親阻攔,他早就蓋了水泥鋼筋澆注的火磚樓房了,父母也住上了樓房,不用每年遇見台風,他在香港都擔心雙親,擔心老屋被吹走。他不知道當時把要蓋房子的錢給了進標是對還是錯,但他看見父母還住在破舊的泥瓦房裏住時,就覺得老二太不應該了,說什麽他現在是賺有錢的人了,最起碼咱們家的房子要重新蓋,該讓父母住上新房子才行。進吉在心裏麵說,老二啊老二,你太過自私了,太過份了,太不像話了。人的一生,錢是賺不完的,何況,錢賺得再多,就是世界首富,你又怎麽樣,能把錢帶進棺材嗎?懂得自己有能力的時候孝敬父母,回報社會,這才是一個有意義的人生。

“哥,到家了,進去吧。”秋萍見大哥楞在院子門前,眼裏閃動著淚花,“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進吉強咽下淚水,推開院子的木板門,走了進去。

“外公外婆。”婷婷俊豪歡快地叫著外公外婆。

惠蘭正要洗米做飯,聽到外孫來了,忙走出來,不僅看見了外孫,還有秋萍雨翔,連阿吉也在,喜出望外,放下鍋,手拉著外孫對進吉說:“阿吉,你一個人回來啊?孩子呢?”

“媽,就我一個人回來。我是跟我老板和老板娘一起回來的。爸呢?”

“還沒回來,不知道去哪裏了。進屋做。”

秋萍拿起鍋到廚房放好。一行人進了屋,惠蘭要衝茶給兒子喝,進吉說:“媽,不要衝茶了,等爸回來,一起到外麵吃飯。”

“要等你爸吃飯,啥時候回來都不知道。”

“爸經常這樣嗎?”進吉問道。“他去哪裏玩這麽晚才回家?”

“跟一群沒事幹的老頭子打麻將,有時打到飯都不用吃了,點鍾才回來。”

“他在哪裏打,我去叫他回來。”

“不用,還是我去叫他回來。”

惠蘭出去後,婷婷和俊豪也到院子裏玩。進吉問秋萍:“阿標的電子琴生意現在怎麽樣?”秋萍說:“現在的電子琴競爭很激烈,不知道怎麽搞的,長安鎮有這麽多人做電子琴,大大小小一百多家電子琴廠。這長安鎮的有錢人,聽別人說電子琴好做,都把錢砸進電子琴這個行業裏了。二哥的廠要不是老廠,我看他也難。”進吉再問道:“做了這麽多年電子琴,他應該多少賺有一點錢吧?”秋萍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從來不問二哥錢的事,你也知道二嫂是個厲害的人,錢基本上都是二嫂管,其它的事才是二哥管。”進吉說:“咱們家的房子,要讓老二出錢蓋才行,不能讓爸媽還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裏。”秋萍說:“這事你跟二哥說,當著二嫂的麵說這事。二哥開廠要沒大哥你,他也沒有今天,何況當年你回來時把要蓋房子的錢給了他還債做流動資金,說什麽二哥二嫂也不敢對你有意見的。”進吉說:“我找個時間好好跟他們談。還有一事,爸媽平常的生活費誰給,是不是你二哥?”秋萍說:“是,是二哥負責爸媽的生活費用。”進吉說:“這還差不多。”

兄妹倆說著話,隻聽見門外吵架聲,婷婷跑進來說:“外公和外婆吵架了。”進吉秋萍雨翔趕緊走出去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院子裏,自發生氣說:“都是你這個喪門星,我幾時會有這樣的臭牌,不是你來,我不會輸這麽慘!”惠蘭說:“你是賭瘋了,阿吉從香港大老遠回來,你都不想見他了嗎?”自發道:“你這老太婆越來越不講理了。我怎麽不想見阿吉,不見我回來幹什麽?”惠蘭說:“是你不講理,還說我不講理。阿吉,你看看你爸這人,現在變成賭鬼了。”

“媽,爸回來了就好,你們都別吵了。”進吉問父親:“爸,你打打麻將打打牌,也要看時間,不能一天打到晚的沒日沒夜的,這樣對身體也不好。走吧,到飯店去吃飯。”

“我不去,你們去吧。”自發說道。

“爸,你這是怎麽了,說好了到外麵吃飯去,你又有什麽事不和大家一起去吃飯?”進吉問道。他不知道爸怎麽變成像小孩子似的,這人啊,上了一定年紀,脾氣就是有些怪。

“沒什麽,你去吃吧,我在家自己煮。”

“我沒說你什麽啊?爸,你是不是還惦記著打麻將輸了的事?沒必要記恨輸贏。麻將桌上,誰沒個輸贏,常勝將軍是沒有的。俗話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今晚輸的錢我替你出了。”

“阿吉,你別慣著你爸,賭鬼隻認賭,什麽兒子老婆都是假的,別管他,餓不死他。”

秋萍勸道:“爸,你別這樣嗎,正月還沒過完,別和媽鬧什麽意見的,大哥回來,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餐飯吧,走吧,別小孩子脾氣了。”

自發被女兒一邊勸說一邊拉著這才上車和大家一起去鎮上飯店吃飯。吃完飯,進吉先送雨翔一家回家,再送父母到塘家寨,要分手時又給了爸媽一人五百塊錢港幣,這才回華僑旅行社去找他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