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如果（一）
杜知耕聽了她的話，臉上的不耐煩更重了。
“你不要把我當成元寶來教訓。”
杜知安聞言忍不住低頭輕輕笑了一笑。
“二哥哥，你還別說。有時候，元寶可比你聽話多了。”
她用羹匙舀起湯來，送到他的嘴邊：“來嚐嚐，今兒煮得是豬腳湯。”
杜知耕嫌棄地皺眉：“怎麽又是這種？”
“常言道，以形補形。”杜知安不讓他躲開，硬是送到他的嘴裏。
杜知耕皺眉，更想要發脾氣了。
“這些事，讓下人們來就行了，你不用天天往我這裏跑。”
“你不許嫌棄我。”杜知安瞪他一眼。
“我就是嫌棄你，你真的很麻煩。”杜知耕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你若是嫌我煩，那就早點娶個嫂子回來，這樣我也懶得煩你。”杜知安又舀起一勺湯，送到他的嘴邊。
“想想你這都是自找的！誰讓你不好好回家，非要去那種煙花之地廝混！自己受傷不說，還連累了顧家安。”
她已經知道了，那晚二哥哥帶著顧家安去了哪裏。
杜知耕聞言突然臉色一凝，眼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他沉默下來，不再說話，抬手接過湯碗，乖乖地喝了起來。
杜知安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在他的床邊坐下來：“對不起，二哥哥，我的話太多了。”
杜知耕不再氣惱，隻是靜靜道：“的確是我的錯。”
他一直很介意自己“連累”了顧家安。
那小子也是個傻子，死到臨頭也不知道逃！
“好了好了，他現在也轉危為安了，慢慢休養就會好起來的。”杜知安垂眸說著，“不過，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杜知耕見她的語氣變了，放下羹匙，看著她道：“你說。”
“等到顧家安的傷都養好了，可不可以，不要讓他再為幫會做事了。他該回家去的，他不該留在這裏的。”
杜知安神情惆悵，心中滿滿都是愧疚。
她不敢確定，顧家安今時今日的遭遇，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可她還是覺得自己害了他，耽誤了他的安穩人生。
杜知耕沉吟許久，也不說話。
“二哥哥，我求你了，讓他走吧。”杜知安的話隻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卻是藏了起來。“趁著他還有命活著，趁他還能重頭開始，讓他自由自在地過日子吧。”
對於顧家安，杜知耕的心裏存著一個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的執著。
他原本隻是為了控製他，馴服他，才讓他為組織做事。可顧家安那倔強不服輸的個性，總是讓他無法忽視。
他越是不服，他就越是要讓他低頭。漸漸地，陷入了一種鋒芒相對的惡性循環裏麵。
“二哥哥……”
杜知耕的沉默，讓杜知安不知如何是好。
該說的話，她已經都說了。若他一再堅持，非說不行，她也沒有辦法。
“好，我知道了。”
焦灼的等待過後，杜知耕終於給了她一個滿意的答複。
杜知安微微一怔，似有不信：“真的？”
杜知耕重新拿起羹匙喝湯：“他救了我一命，理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
西。”
杜知安聞言歡喜地笑了起來。
“這真是太好了。”
看著顧家安重回安穩的生活，這是她才能心安。
“一會兒，你替我去看看她。”
臨走之前，杜知耕突然叮囑了她一句。
杜知安點一點頭：“我會的。”
就算二哥哥不說這話，她也是要去的。
顧家安醒了好幾天，因為家人都不在身邊，連個探病的人都沒有。
杜知安輕輕推開房門，見顧家安平躺在**，閉著眼睛，應該是睡著了。
她給二哥哥帶了一份湯，給他也帶了一份。都是她自己做得，不過材料不同。
杜知安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剛把湯罐放下，見顧家安突然睜開了眼睛。
“啊……”
杜知安輕呼一聲，被他嚇了一跳。
“我吵醒你了？”
顧家安的臉毫無血色，白得像一張紙。
“沒有，我沒睡著。”
傷口一直隱隱作痛，他沒辦法睡得太熟。
杜知安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那你起來喝點湯，我給你帶了點湯。”
顧家安不方便坐起來，隻能躺著道：“謝謝你。”
他的語氣有些拘謹，很不自然。
杜知安低了低頭：“謝什麽？你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因為我二哥……”
她的語氣也同樣低落。
顧家安看她一眼：“我是二爺身邊的人，理應為他的安危負責。”
杜知安聽他這麽說，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這裏沒有別人在，你不用這樣委屈自己。我不是我二哥，我們以前是……也算是朋友，你可以和我說真話，也可以和我發脾氣。”
她想，他的心裏一定有很多委屈，很多憤怒吧。
顧家安聞言凝視著她低垂的側臉，隻覺她看起來還和從前一樣，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不僅僅是五官外貌，就連眉眼間的神態也沒什麽變化，還是那麽幹幹淨淨的。
歲月真是偏心，對有些人十分殘忍，卻對有些人格外優待。
“如果可以的話……”見他直直地望著自己，杜知安微微紅了一下臉。
“顧家安，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
顧家安聞言微微勾動嘴角：“當然。”
杜知安微詫。
她沒想到，他還肯和自己做朋友。
“真的？”
顧家安沉而有力地答道：“真的。”
杜知安聞言，整個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記恨我呢。”
顧家安見她親自服侍自己喝湯，稍有遲疑道：“你為什麽這麽想？”
杜知安垂眸，攪動羹匙：“雖然你從來沒提過，但我知道，你跟著我二哥做事，絕對不會是什麽偶然。我們家是做什麽的，我心裏有數……你一定是因為我吧，才會被我二哥哥盯上，然後走到今天！”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還帶著點鼻音：“其實，我都知道的，你都是因為我。是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
顧家安聞言沉靜的黑眸變得有些憂鬱，心裏實打實地難受了一下。
他的確記恨過她，更
怨恨杜知耕的無情控製。可是……這些年的生活，並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他失去了一隻手，卻是見過了很多人。曾經那些冠冕堂皇的夢想，如今都變成了幼稚可笑的笑談。他見識過了真實，也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強者。
聽見杜知安向他道歉，顧家安的心情很微妙，酸酸澀澀，還有點疼。
“你不要再說了。”
顧家安轉過頭去，看向窗外，避開她的視線。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活負責，我走到今天，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
杜知安深吸一口氣：“不管怎麽樣，你一定要原諒我。”
顧家安輕輕笑了：“知道了，杜大小姐。”
他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和她說話。
杜知安也是低頭一笑：“湯很好喝的，你多喝一點。”
顧家安聞言又轉過頭來，就著她的手，慢慢地喝了半碗。
杜知安微微笑著，眼中竟是寬慰之色。
突然間，顧家安脫口而出地問道：“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杜知安怔了一怔，握著羹匙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啊？”
顧家安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道：“像你說的，這裏沒有別人。所以我才問你……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杜知安沉默一下，方才點了點頭。
“喜歡過。不，應該說很喜歡，非常喜歡。”
顧家安聞言笑了笑，笑聲十分爽朗。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杜知安臉頰微微一紅，隻道：“讓我怎麽說呢？我也不知道如何說……別人是什麽樣子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那會又害羞又膽小，根本不敢怎樣。”
顧家安回想起她那時的模樣，嘴角的笑意更深：“也許，我那時候也是喜歡你的。”
“啊？”杜知安又是一怔，似乎不太相信。
“你很害羞，我也是笨頭笨腦的。可能那時候我已經喜歡你了，隻是我自己還沒覺察到……”
時隔多年，聽了這句話，杜知安的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曾經心心念念的人，居然也喜歡過自己，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如果，當時我們都知情的話，也許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顧家安飄著思緒道。
他們也許會在一起，然後，杜家一定會竭力反對，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們分開……然後，他們也許會私定終身，私奔逃走……杜家會把他們找到，然後把她帶走，再把他的雙腿打斷……
想著想著，顧家安突然又笑了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現在的處境，還算是不錯了。
杜知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和他一起笑笑。
“遇上我，對你來說，真的是一件壞事。”
顧家安定定看她：“我不這麽覺得。”
杜知安避開他的視線，那雙眼睛太深邃，深不見底。
“我和我二哥說過了，等你的傷養好之後，就讓你脫離幫會，讓你回老家。這麽多年了，你也該回去了。如果說，當年是我破壞了你的安穩人生，那麽，現在我想要親手把這份安穩還給你。”
她很真誠，語氣裏滿滿都是愧疚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