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兩難（一）
“你想見他的話，我可以讓人安排一下。不過我不想讓你看見他病怏怏的樣子。”
盛薔薇不解看他：“為什麽？”
“因為你會心軟。”
可以想見，若她看到盛立寧一副虛弱又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心中的堅持，一定會有所動搖。
盛薔薇搖一搖頭：“我不會的。對他，我隻有戒備，沒有同情。”
“真的？”韓東戈反複確認，仍有幾分不放心。
“真的。”她的語氣從容，讓人安心。
韓東戈吩咐部下安排好了一切，親自陪著盛薔薇去見他。
臨到門口的時候，盛薔薇突然改變了主意道：“還是我一個人進去吧。”
“不行。”韓東戈濃眉微蹙。
“你在外麵等我，我不會有事的。現如今，他還能耍什麽花招嗎？他已經沒有可以控製我的底牌了。”
韓東戈還是擔心：“為什麽你想要單獨見他？”
盛薔薇垂眸：“他欠韓家的，已經還清楚了。可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怕是一輩子也算不清楚了。我給他留幾句話，讓他死心，安安分分地活下去，不再給自己，也不再給你找麻煩。”
“而且……”她語氣一沉，又道：“我們做不成父女，也做不成陌生人，除了今天，以後我都不想再見到他了。”
盛薔薇真的很希望，自己有那麽一天，對盛立寧做到“生死不問”。他是活著，還是死了，她都不在乎，不在意。
韓東戈沉吟一下，方才點頭：“你都已經這樣說了，我怎能不依你。去吧。”
盛薔薇衝他微微而笑，邁步走入牢房。
盛立寧知道她要來，拔掉了點滴，還換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不過，牢房裏有股不太好聞的消毒水的味道。
盛薔薇微微皺眉，看著盛立寧。
許久不見，他還是那副有點神經質的模樣，他動了動嘴角，似乎想要笑。
盛薔薇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隻道：“聽說你在絕食？”
盛立寧剛要展開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用雙手撐住身體，想要站起來，卻因為雙腿無力，而又晃晃悠悠地坐了下去。
“韓東戈想要關我到什麽時候？”
盛薔薇在距離他幾步之遠的地方站定，語氣平淡道：“不是他要關著你，而是我。你的餘生都要在這間四四方方的牢房裏度過了。”
盛立寧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不，你不能這麽做。”
“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盛薔薇的語氣加重了幾分：“你還能活著，就該感恩了。不過，你不要誤會，不是我要留著你的命！而是，韓家的黃金找回來了，你不再欠他們什麽了。”
“那些黃金，一直都在那裏，一直都在。”
組織上，不止一次地讓他想辦法運出上海，他找到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這是我給你留好的退路。如果有什麽意外的話，那些黃金，還能幫助我們共度難關。”
盛薔薇含笑搖頭：“那不是我的後路，那是你的後路！那些黃金是你偷來的，你理應該還回去。”
“薔薇，你還在怨我？”
盛薔薇搖一搖頭：
“沒有，一想到你和我，我們可能隻是毫無血緣關係的陌生人，我心裏對你的怨恨，就沒有那麽深了……”
“我永遠都是你的父親！”盛立寧的語氣激動起來。
他的情緒激動，聲音有些高。
副官陳武走到門口，用陰測測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你把我養大，並不代表你是我的父親。身為男人，你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已是大大的失敗。你還妄圖指望一個小孩來實現你那些無所謂的野心，更是可笑。你雖然把我養大，可你從我身上奪走的東西更多！”
盛薔薇毫不客氣，不留情麵。
盛立寧有些頹然地低下了頭。
“我要離開上海了，以後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什麽？”盛立寧有些激動地站起來。
“留在這裏，對我來說並不安全，你的組織還沒有放過我，不是嗎？”
盛立寧再次沉默，過了片刻才道：“安安……我的外孫女，我想看看她。”
孩子都四歲了，可他還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
盛薔薇聽了這話，眉心一動。
她慢慢走到他的麵前，一字一頓道：“你永遠都不會見到安安。”
他沒有資格看她，一眼都不行。隻要一想到他的目光會落在安安的身上，盛薔薇就覺得那是一種傷害！
“她不是你的外孫女，你也不是她的外公。”盛薔薇冷冷道：“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盛立寧抬頭看他，眼神中滿是迫切。
“薔薇，不要把我關起來，不要讓我當個廢人！”
盛薔薇輕輕一笑：“怎麽了？廢人可比死人好多了！”她去到桌子旁邊，拿起上麵放著的飯盒，道：“別糟蹋食物。外麵的人，想要吃上一口像樣的飯菜，要辛苦一整天。”
她把飯盒遞給盛立寧：“以後你吃好喝好，好好保重。”
盛立寧沒有抬手去接，隻是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盛薔薇見他動也不動，隻把飯盒直接扣到了地上。
飯菜灑了一地，也弄髒了盛立寧的衣服。
盛薔薇是故意這麽做的，她討厭他，也不會再給他任何希望。
“砰！”
牢門關上的那一刻，盛立寧又說一句話。
“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盛薔薇聽了這話，臉色一變。
到了最後，他還是要用這句話來惡心她！
韓東戈一臉擔憂地等在外麵，見她出來了，走過去撫摸她的肩膀：“你沒事吧？”
“沒事。”盛薔薇挽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走了幾步之後，她突然開口道：“他居然想見安安？他怎麽敢，他怎麽敢開口？”
韓東戈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事情總算是做了一個了斷。
“他不會見到她的，我保證。”
盛薔薇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
啟程的日子定下來之後，盛薔薇幾乎每天都陪著女兒。
這天下午，杜知安打來電話說，何建業就要出院了，她明天就可以過來接元寶回家了。
“六少的胃病怎麽樣了？”
“好多了，隻是要注
意飲食了。我真是沒辦法，他明明是個大人了，卻還是那麽不聽話。”
她雖然在抱怨，語氣卻很輕鬆，猶如說笑一般。
“我真的很喜歡元寶，不過他該早點回家的。”
“明天你過來吧，我給你準備點好吃的。”
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兩頭跑，家裏和醫院，來來回回地折騰。
盛薔薇再見到她的時候，她果然瘦了不少，隻是笑吟吟，看起來很有精神。
元寶一看見媽媽，就整個人撲了過去。
他的力氣很大，差點把杜知安撲倒了。
“你這小家夥。”
杜知安有些吃力地抱起兒子，見他像隻小貓兒似的，趴在自己的懷裏。
“他在家的時候，可這麽粘人。”
元寶抱著她的脖子不鬆手，用足了力氣。
盛薔薇走過去道：“他一直都很想你的。不是隻有女兒才會粘人。”
她把元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過來喝湯吧，我讓吳媽給你熬了點湯。”
杜知安很是吃力地抱著兒子，去到廚房。安安跟在後麵，對著元寶，拿出姐姐的語氣道：“你要自己走，要自己走。”
元寶趴在媽媽的肩膀，搖了搖頭。
盛薔薇輕輕一笑：“看來是真的想你了。”
湯熬好了之後，一直放在爐子上溫著，喝起來剛剛好。
“真好喝。”杜知安似乎很有胃口。
她看向吳媽道：“這湯是什麽方子，回頭寫下來給我。”
“是。”吳媽有點不好意思，忙點點頭。“其實沒放什麽名貴的食物，都是些尋常可見的。”
盛薔薇的麵前也放了一碗湯，她用羹匙要起一勺，吹了吹喂給安安。
“你近來很喜歡研究做菜的事情啊。”
“恩，我也沒什麽可做的。”杜知安微笑道：“照顧家人的感覺，讓我覺得日子也沒那麽無趣了。”
她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頂無用的人。什麽都做不好，也什麽都不想做，現在她總算是找到了一件自己有興趣的事。
安安拿過媽媽手裏的羹匙，一勺一勺地自己喝起來。
杜知安看著她文靜的樣子，隻道：“還是女孩子乖巧。等她再長大一些，就能和知心話了。”
她話說到一半，又想起盛薔薇安安要離開了，心裏更加舍不得。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盛薔薇點點頭：“都收拾好了，本來也沒什麽。”
杜知安抱著元寶，歎了一口氣：“怎麽辦？你還沒走呢，我就舍不得你了。”
“若是有空的話，你隨時可以去看我們的。”
盛薔薇也知道這話說得太輕巧了。
離得那麽遠，不是隨時想到就能到的地方。
“薔薇，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雖然這裏對她有很多不好的記憶，但也是她生活過的地方……
盛薔薇看著她，眸光深深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讓我現在說的話，我真想一輩子都不回來的。可是這裏還有你，還有元寶，真的要全部舍棄，我也舍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