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紅（四）
方穎覺得他是明知故問，拿起酒杯，輕抿了一口，苦得直皺眉。
這酒的味道真難喝。
顧家安還想要和她碰一下杯子的，誰知，她根本沒這個意思。
“方……方穎小姐，你今天真的很奇怪。”顧家安看著她道：“我出院了，你不高興，我請你吃飯，你也不高興。你到底在氣什麽？”
方穎也放下杯子，手指一下一下地撥弄著杯子，道：“也許是我太壞心眼了吧。”
她真希望，他就一直這樣病下去的。
“什麽意思？”
“沒什麽。”方穎又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點好的飯菜也送了上來。
方穎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一口連著一口，仿佛很餓的樣子。
顧家安給她盛了一碗湯，送過去道：“作為護士，吃東西也可以狼吞虎咽嗎？”
方穎接過湯藥，喝了一大口，道：“我喜歡這麽吃。”
顧家安看她吃東西的樣子，隻覺她連味道都沒有細品過。
她這麽吃，非得噎住不可。
顧家安實在看不下去了，抓住她的手，拿掉她手中的筷子。
方穎掙紮了一下，抬起臉來，嘴裏鼓鼓地看著他。
她的眼神有點怨氣。
“別吃了，真的別吃了。”顧家安臉上輕鬆玩笑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地是認真又嚴肅的表情。
“我有話說，你先聽一下。”
顧家安慢慢放開了她的手。
方穎看著他，嘴裏慢慢咀嚼著食物，做出一副會聽的樣子。
“我這個人不太懂女人的心思，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你也知道，我是個殘廢，隻有一隻手，現在又是個無業遊民。”
方穎不解看他，心跳有點亂。
“我老家在奉春，沒什麽錢，家裏的父母年紀也大了，而且，身體也不太好了。”
顧家安語氣低沉，心事重重地說著這些話。
方穎越聽越不對勁兒，不由地坐直了身體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啊？你和我說這些是……”
顧家安清清嗓子，坐直身子道：“我說這麽多，就讓你明白我的處境。我沒了那隻右手，上麵沾過不少的血。我和你說句實話，我殺過人，也做過不少肮髒的事。”
方穎心裏突然有一種預感，很不好的預感。
“顧家安，你到底什麽意思？”
顧家安定定地望著她道：“我的情況就是這樣，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
方穎僵在座位上，身體四肢全都緊繃繃的，不能動彈。
嘴裏的食物，一時不知該吐出去，還是該咽下去。
“這幾個月來，若是沒有你的照顧，我不會恢複得這麽快。”顧家安突然話鋒一轉，又提起了醫院的事。
方穎聞言睜大眼睛，隻覺他這個人真是奇怪又唐突。
“你說回去？回哪裏去？”
顧家安淡淡道：“和我一起回老家去。”
“什麽？你這個瘋……”方穎話沒說完，就被嘴裏的食物給嗆到了。
她低著頭，捂住嘴，咳嗽個不停。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看過來。
方穎匆忙起身，一頭躲進了女廁所。
她吐了幾口，難受又狼狽地蹲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她才站起來，洗了洗臉，把自己收拾幹淨。
當她出去的時候，顧家安正在吃飯，而且，還吃得有滋有味的。
方穎心裏湧起一股莫名地火氣，她坐到他的對麵去，瞪著他道：“顧家安，你是在耍我是不是？”
顧家安放下筷子，又恢複端正的坐姿道：“我沒有耍你，我是認真的。如果你願意和我回去，我就帶你回去。”
今天離開醫院的時候，他心裏莫名地有點舍不得。
明明是悶得不能再悶的地方，討厭至極的地方，卻有個人不讓他討厭。
方穎冷笑一聲道：“我為什麽要和你回去？憑什麽？”
顧家安想是想通了似的，歎一口氣道：“因為我覺得你很好。”
方穎聞言窘迫地紅了臉：“屁話！我是護士，你是病人……”
“這裏不是醫院，這裏是飯店。”
顧家安故意說了她剛才說的話。
方穎一時不知所措，心裏空茫茫的，站起身來道：“我要走了。”
他一定是在胡說。
“方穎，你很舍不得我吧？”顧家安緩和語氣，也站起身來：“所以，聽我把話說完不行嗎？”
方穎被戳中了心事，被他這麽一拽，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你好好聽我說。”顧家安又喝了一口那難喝的酒：“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後半生我想要重新來過。如果回到老家的話，我想要好好照顧父母。不過，你看我現在這副德行，照顧自己都成問題，更不用說是他們了。這麽說也許很唐突，但是是我的真心話。”
方穎聽得一頭霧水：“父母……你這意思是要請我做你們家的私人護士？”
大概有那麽一秒鍾的時間，她覺得自己很丟人，非常丟人。
原來是她誤會了，他隻是覺得她是個稱職的好護士，很會照顧人……
“方穎，我不是那麽無聊的人。我這麽和你說的意思，我想帶你回家，然後結婚。”
他沒有戲耍她的意思，而是真心誠意。
餐桌上一片沉默。
方穎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再看一個瘋子。
“我沒有結過婚，身邊也沒有女人。”顧家安又補充了一句：“做我的妻子，不會很容易。我也許沒什麽本事，但隻有一點長處，那就是忠誠。”
過去的幾年，他像是活在不見光的角落裏，現在他想要重新站在陽光下，好好地生活。
一個安穩的家庭，一個溫婉賢惠的妻子，父母健康，孩子可愛。那些過去隻在書上出現的場景，他也要一個一個地擁有……
方穎的眼閃了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顧家安，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她的聲音顫顫的，仿佛沒什麽底氣。
哪有這樣求婚的人？他甚至還沒說過他喜歡她呢？
顧家安笑了一笑，因為人長的帥，笑容也該死的好看。
“是啊，方穎小姐，如果你不想起我是個無用的殘廢，那就和我結婚吧。”
…
清晨，何建業先喝了一口，杜知安端上來的湯。
他原以為會
很美味的，誰知，卻是鹹得很。
“呃……”何建業皺眉咳了一聲，“這是什麽湯啊？”
杜知安後知後覺，忙嚐了一口，滿臉抱歉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何建業沒說什麽，隻是放下湯碗，又吃一口飯。
誰知，剛剛舒展開的眉毛，又皺了起來。
“這飯這麽硬？”
杜知安有點慌亂地站在桌旁，看著被自己毀掉的一餐飯，無奈歎氣道：“我這是怎麽了？”
她忙把元寶麵前的飯碗拿走，吩咐姆媽重新給他熱牛奶喝。
何建業輕輕抓住她的手腕，站起身來，摸摸她的臉和額頭：“是不是病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近來，她的廚藝突飛猛進，不該出現這樣的失誤才對。
杜知安也有些惱火自己：“我沒事，也沒有不舒服。”
何建業撫著她的肩膀道：“可能是沒睡好的緣故。我之前說過的，這些事讓下人們去做，你就不要沾手了。”
若不是因為她喜歡做飯，他萬萬不會讓她出入廚房，挨著這份辛苦的。
杜知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這幾天做事，的確有點心不在焉的。
“對不起，你也喝點牛奶吧。”
何建業捧起她的臉，使勁兒地揉了揉：“別管我了，上樓去吧。”
杜知安順從地應了一聲。
她去到臥室躺下，怎麽睡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隻聽樓下傳來聲響，估計是何建業要出門了。
不一會兒，姆媽們上樓道：“太太，先生出門去了。小少爺想要去院子裏玩玩……”
杜知安坐起身來，點頭道：“讓他去吧，隻是給他穿暖和些，還有你們要看住他，千萬別讓他亂跑亂跳的。”
“是。”
姆媽關門又走了。
杜知安坐在床邊，想了又想，還是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
“二哥哥嗎？我是知安。”
杜知耕“嗯”了一聲，微微提高聲音道：“怎麽了？這麽早就給我打電話？”
杜知安猶豫片刻，才道：“二哥哥，你知道顧家安已經出院了嗎？”
杜知耕的呼吸沉了一下：“嗯，當然，我已經派人給他安排了住處。不過，他已經準備要回奉春去了。”
杜知安忙問：“這麽快？他才剛剛出院啊。”
杜知耕道：“他很早就想回去了，既然身體沒事了，回去也是正常。知安，沒什麽需要你擔心的。”
杜知安道：”二哥哥，我給他準備了點東西。“
“什麽？”
“就是一點錢而已。”
為了不失分寸，她斟酌了好久。
“你還擔心他沒錢花嗎？”
杜知安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二哥哥，我總想送他點什麽，比起那些沒用的東西，錢更好些吧，也更實用些。”
“那些事，我會看著辦的。知安，你就不要管了，對一個外人，不必這麽上心。”
“不管怎麽說，他還是我的朋友。”杜知安小聲地回了一句。
電話那頭傳來不悅的歎氣聲：“那從今天開始，你就當你沒有這個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