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流離尋岸的花

第18節

連續好幾天,電視裏、報紙上都沒有徒手殺人的最新新聞。

至於後續的追蹤報導乏善可陳,全都是記者的幻想文。

漸漸的,沒有圖片就沒有看圖說話的空間,新聞擠到了最邊邊。

這讓小恩感到很空虛。理由也說不上來。

“鐵塊最近沒人可殺嗎?”小恩將報紙塞進垃圾桶。

唯一讓小恩高興的,是女工讀生報告的小進展。

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進展,一開始,無一不是借著工作備忘錄裏的員工留言,說些店裏發生的小小事件的感想。後來話題不夠,還會參考最近發生的小新聞,寫點直言不諱的想法。

白班的男工讀生看的書又多又雜,卻不愛寫書評,卻熱衷從書裏摘出幾個好句子抄在工作備忘錄裏,跟晚班的女工讀生分享。

例如:“人生就像被**,當你無可抗拒,幹脆好好享受吧。”、“一見鍾情就像宇宙兩塊隕石撞在一塊——沒有技巧,隻有運氣。”、“王大明,你的爸爸被溶解了。”、“隱私不像鈔票,被偷一點就少一點。”

多的是沒頭沒尾、顛三倒四、自以為是的怪句子。

女工讀生則多寫些學校裏發生的小趣事。

“今天體育課的代課老師很壞心,明明上個禮拜就說不會遊泳的人可以……”、“我真的不懂為什麽張筱英什麽都聽她男朋友的,連吃個火鍋都……”、“很久沒去唱KTV了,一開始隻是沒時間,但後來大家約著約著……”

諸如此類。沒有探到心思的最底,卻有很多舒服自然的叨叨絮絮。

這些叨叨絮絮,女工讀生都沒跟小恩說過,隻是讓她看。

她很羨慕,也想有這種聊天。

可惜她沒有普通的生活可以跟女工讀生聊,因為她的生活一點都不普通。

那幾天小恩的運氣很背,一連接了幾個爛客人。

一個是怕回家後老婆發現、說什麽也不肯在**前洗澡的出租車司機。

“歹勢啊,不要這麽計較,讓叔叔搞一下,很快就搞定啦!”

司機嚼檳榔還硬親嘴,加上濃得快釀汁的狐臭,熏得小恩邊做邊哭。

“不要嚎啦,再嚎下去我會軟掉!”

司機搞得很煩,最後抱著她亂射一通。

一個是花了兩小時還是舉不起來、卻堅持沒有射就不給錢的老榮民。

“沒有射怎麽給錢呢?你這不是不講道理嗎?”他這麽抱怨,壓著小恩的頭。

不意外,小恩趁他進浴室洗澡的時候,偷偷抽走他皮包裏的三千塊就想跑。

踏出房門前,一想到這老王八蛋不顧苦苦哀求,持續不斷用手指弄痛她……

小恩回過頭,打開窗戶,抓起他的衣服往樓下丟。

還有更差勁的。

一個高中老師自行帶了套鵝黃色的貴族學校製服讓她換,然後邊上她邊嘲笑。

“成績好了不起啊?家長後台很硬了不起啊?還不是被我當母狗操!”

那老師忿忿不平,從後麵來。

一手用力拉著她的頭發,一手猛力摔她的屁股。

“叫啊!平時不是意見很多嗎?叫啊!叫啊!”

大概是看在小恩紅通通的屁股份上,這位傳道授業解惑者給錢的時候倒很大方,多了一千塊,還慎重下跪道歉。

“真的很抱歉,我隻是想控訴這個社會不公義的一麵,對不起。”

他不住磕頭,避開小恩哭紅的眼睛。

差勁,但永遠都有更差勁的。

一個在兒童美語教書的美國籍白人胖胖老師,過程中雖然竭力保持紳士風度,甚至還幫她洗澡,做完後還給了說好的兩倍價錢,用的全是美鈔。

假的美鈔。

一想到在做的時候、小恩因他的憐香惜玉努力陪笑回報,她就躁鬱作嘔。

就是這些爛人,讓小恩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爛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小恩從沒想過自己為什麽過的是這種模樣。

反正爛貨理當如此,沾不上好運的邊。一輩子也別想。

是存下了點錢,卻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因為爛貨根本不配有夢想。

遇到爛客人,小恩就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便利商店買零食、買飲料。

然後跟沉浸在工作備忘錄裏用原子筆聊天的她,說說話,聽聽她的開心。

畢竟全世界,隻有那夜班的女工讀生還不知道她是個爛貨。

可今天晚上特別不順。

約莫九點半吧,小恩在西門町一間包廂漫畫店上網打發時間。

一個窗口是奇摩的網絡拍賣,一個窗口是pchome的網絡購物,三個窗口是聊天室的實時對話,一個窗口是好友名單一長串的MSN對話。

這些窗口彼此獨立又忙碌。

小恩翻著最新一期的服裝雜誌,一邊在奇摩拍賣上輸入關鍵詞。

肩膀突然給按了一下。

她抬起頭,竟是第一任“男友”。

好久不見,也一點都不想見。

“哈,真巧耶,大家的生活圈還是差不多嘛!”眼白泛黃、鼻毛露出的男人露出毫不知恥的笑容:“我有時候還會想到你耶。”

“嗯。”小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連擠出厭惡的表情都有點來不及。

“在做什麽啊?”

“上網。”

“我知道啊哈哈。我是在問你,在上學?還是在哪裏上班啊?”

“用不著你管。”

小恩總算將臉色擺出來了。

她不恨他,畢竟他沒強迫自己做過什麽,一切都是她自己爛。

但,總可以討厭他吧!

“別這麽說嘛,我剛剛不是說了,我有時候還會想到你耶。”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捏著小恩的肩膀,靠近她的耳朵吹氣:“美美。”

美美?

小恩一怔,然後一陣火起。

“跟我一起住吧?我很想你。”男人吻了她的脖子一下。

從那男人身上傳來的腐爛氣味,讓小恩完完全全醒轉。

“可以。”小恩冷冷地說,視線沒有交會:“一天一萬塊錢。”

男人的舌頭好像僵住。

“美美,你在開我玩笑吧?”男人的胡渣刺得小恩的臉好痛。

“跟你開什麽玩笑,要碰我,就給錢。”小恩推開他。

男人一下子火大,大叫:“他媽的,老子操你操了幾百次了,跟我收錢?”

竟就在店裏手來腳來,男人粗暴地抓起小恩的頭發晃來晃去。

“不給錢就別想上!”小恩尖叫:“服務生!服務生!”

所有客人全都從窄小的包廂座探出頭來,個個眼神熱烈又興奮。

店裏的服務生趕緊將兩人拉開,將動手的男人趕了出去。

男人一邊朝門口走,故意大罵:“幹!死援交妹!穴都爛了還敢出來賣!”

小恩全身都在發抖。

即使那些獵奇的眼睛一個個坐回自己位子,她仍感受到四周排山倒海的窺伺。

“對不起,請問需要報警嗎?”服務生好心地問。

她隻是一直搖頭。

不想立刻被前男友在附近堵到,小恩倔強地坐在原來的位子上,表無表情上網。看漫畫。看雜誌。連去洗手間也沒有。

一個小時後,一個假意經過的男生,悄悄遞上一張紙條。

三個小時後,小恩的杯墊下已墊了七張不懷好意的邀約訊息。

直到快天亮,小恩才離開。

她沒有哭。

哭出來就徹底輸了。

隻是,小恩並沒有回到廉價的小旅社。

尋著再鮮明不過的記憶,她走到鐵塊家門口,敲門,一直敲門。

沒有回應,她便坐著。

深夜的寒氣帶著濕氣,手表的玻璃表麵都結霧了。

什麽也沒做,小恩全身縮在一起抵禦冷的感覺,既專注,卻又什麽也不想。

鐵塊快天亮時才回來。

手裏拿著一個大袋子,裏麵滿滿的都是奇異果。

小恩抬起頭,用她也不認識的聲音開口。

“我念故事給你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