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無與倫比的自由

第42節

男人裝作不經意的左顧右盼。

在這沉悶的下雨天,這間高級俱樂部裏特別冷清,出現少爺比客人多的窘況。

雖然不到戒備森嚴的程度,但有幾個特別同壯的保鏢不時穿梭在走廊上。

偶爾鶯鶯燕燕經過,幾件開高衩的紫色旗袍,露出讓人心動不已的白皙大腿,連那些保鏢都忍不住色眯眯地看了幾眼,用微揚的嘴角私下品論了一番。

“東河包廂到了,陳先生請進。”小弟鞠躬哈腰,笑得可燦爛。

“謝謝。”男人伸手進口袋,像是在摸小費。

洗手間就在左手邊,沒聽見洗手聲或衝水聲,估計裏麵有人的機率不到兩成。

即使裏麵有人,估計一並解決不讓發出聲音的機率,高達了九成。

“西山包廂是在另一邊嗎?”男人隨口問。

“嗯?是啊。”小弟直覺地回答。

完全沒看到男人如何動作,那小弟捧著自己被切開的喉嚨,雙眼瞪大。

在第一滴血落在地板上之前,男人已將呼吸困難的小弟拖到一旁的洗手間。

仿佛是拷貝無數類型電影裏最常出現的橋段,從洗手間出來時,男人已一身的標準服務生模樣。連臉上的笑容都一模一樣的虛假僵硬。

剛剛男人是將大號廁所的門反鎖,再從裏麵快速翻出來的,那坐在馬桶上的小弟屍體被掃廁所的清潔工發現,估計,至少要十分鍾以上。或更久。

但時間依然是個變量,秒秒是金。

男人在不被發現異狀的前提下,以最高速度,在三溫暖俱樂部裏快步行走著。

沿路經過毛巾間,男人便進去推了一台折好熱毛巾的車子出來。

沿路有客人,有保鏢,有陪女,有其它的服務生,往西山包廂的大致位置走去,即便是走錯了些許,隻要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便不會引人側目。

時間。

要注意時間。

一個小時前,開往公海的麗星郵輪上,賭神下了一張驚天動地的單。

——要買,冷麵佛的頭。

究竟為何賭神要殺冷麵佛?不清楚,暫時也不重要。

這一個小時,要命的一個小時。

從接單開始的每一分每一秒,消息都可能曝光。

賭神要買冷麵佛的頭,僅限於今晚。

今晚買不到,明天就輪到賭神人頭落地。

賭神一共打了幾通電話,男人不知道。

擅長估計的他,猜想起碼三通。

精確估計的話,男人眉頭一皺……起碼三通,但不會超過五通。

電話打得越多,消息走漏的風險就越大。

賭神善賭,即善押注,不會盲目打給十幾個殺手經紀。

能接到賭神電話的,一定都是擁有最頂尖高手的經紀人……

即是說,除了自己,約莫還有兩個至五個頂尖殺手。不會更多。

他們來了嗎?會是誰呢?

自己是第一個進來這間三溫暖俱樂部的嗎?

很有可能,因為目前還發覺不到異樣。

不。

說不定他們也跟自己一樣,兵不血刃就蒙混了進來。

說不定他們趁著大雨的掩護,從這建築物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悄悄鑽了進來。

若知道其餘的殺手有幾人,甚至是誰就好了……

如此一來,就能將更多更複雜的變量估計進這個局裏。

或許剛剛跟自己錯身而過的某人,也是另一個殺手喬裝的服務生、保鏢,甚至是陪女。或許不是錯身,而是剛剛跟在自己正後麵,在上一個路口他左轉,而自己右轉的那一個人是殺手?或許,自己正在前往西山包廂的路上,可另外的殺手剛剛好完成了任務,幾秒後就會聽見大亂的聲音……

雖然不清楚一起接單的殺手是誰,但合理估計,絕對不會是衝鋒陷陣的莽漢,這裏是黑社會跟警察署長一起罩的場,容許兄弟帶槍進來,現實世界不比電影動作片——主角無論如何不會被亂槍流彈打中。

八成,那些殺手作風肯定像自己一樣,安靜,低調,鎮定,計劃周詳與見機行事兩感兼備,出手迅速確實,絕對不多做無謂的殺。

摒除一切無法納入估計的雜質,男人將思慮沉澱在腳步下。

其實西山包廂不難找。

疑神疑鬼的冷麵佛,走到哪裏都跟了一堆牛鬼蛇神,隻要往保鏢越來越密集的方向走去,大抵不會錯。

隻是,冷麵佛身邊的保鏢再多,怎麽會有那麽多?男人一邊微笑看著那些板著臉孔的保鏢,一邊快步走著。這些在走廊上無聊踱步的保鏢數量,比自己預先估計的還要多出至少一倍。冷麵佛真是愛殺人、可自己也活在被殺的陰影下吧……

好像快到了。

不能太天真。

估計要宰冷麵佛,至少也得一並宰掉冷麵佛身邊的幾個貼身保鏢。太辛苦了。

尤其冷麵佛養的那兩頭貼身怪物,一對一自己都沒有把握,二對一更是毫無勝算。自己可是接單賺錢,不是來送死。

不過,若是先下手為強,冷不防一刀從背後刺進冷麵佛後腦、再穿出喉嚨,主子一死,保鏢就隻會為了麵子問題跟自己過不去,而不會豁全力擋下自己。

估計這樣才行得通。

到了。

最頂級最氣派的西山包廂,門口站了四個外國人麵孔的保鏢。

保鏢們自顧自交談,隻瞥眼看了笑嘻嘻的男人一秒半秒,連可能藏著武器或炸藥的毛巾車也沒檢查,全無攔阻便放他進三溫暖澡堂。

這身製服跟一臉賤笑果然有用,男人若無其事推車進去。

撲麵而來的,是帶著濃濃碳酸氣味的白色蒸氣。

“送毛巾。”男人微笑。

微笑凝結。

澡堂裏的景象,連最冷靜最擅長估計的男人,都一瞬間背脊發冷。

胖胖的冷麵佛**裸坐在池子上的石階,雙腳浸在染成血紅的池子裏。

池子上,漂著一具麵向下的屍體。

坐在冷麵佛對麵泡腳的,是一絲不掛的黑道立委琅鐺大仔。

這兩個黑道梟雄的身後,或坐或站了十幾個身上刺龍刺鳳的壯碩保鏢。

“我說大仔,你幹脆就承認了吧,約我在這裏談事情,就是想親眼看我死。”冷麵佛舀著湯匙,吃著冰鎮蓮子湯。

“你少疑神疑鬼,我為什麽要你死?”琅鐺大仔手裏也是一碗冰鎮蓮子湯,大聲罵道:“賺大錢的生意都快談成了,我幹嘛要白白把財神往外送!倒是我,剛剛差點給你一起害死了,到底是惹誰了你?”

“哈哈,我隻是開個玩笑。”冷麵佛皮笑肉不笑,看著池子上載沉載浮的屍體,說:“隻是很久都沒人敢殺我了,到底是誰那麽……”

不自量力四個字,從冷麵佛的口中說出來,比任何人都更有力量。

不說出來,又比說出來更有力量十倍。

“我要打電話給義雄,叫他帶更多兄弟過來接我。這池子髒成這樣,一年半年是休想叫我回來……”琅鐺大仔伸手,後麵一個小弟立刻雙手奉上手機。

“別打。”冷麵佛眯起眼睛。

琅鐺大仔拿著手機,有點猶疑。

男人不疾不徐地將幹燙好的毛巾一疊一疊地放在架子上,再將隨手亂扔的毛巾收拾好,每一吋的專業動作都不讓人有懷疑的空間。

“嘻嘻,暫時待在這裏,反而是最安全。”染紅的池子裏,浸著一顆光頭。

光頭的漢子隻露出一個頭,竟不理會那一具漂到眼前的屍體,下巴以下依然故我泡在充滿血腥味的溫泉池裏,拿著毛巾擦澡。

冷麵佛冷笑:“要殺我,就要一次成功,否則就是對方人頭落地。”

琅鐺大仔有點懂,又有點不明白:“什麽意思?”

“對方下單,不會隻有這一個殺手,一定是傾巢而來啊,你現在走到外麵,沒有一支兩支狙擊槍在上麵等你,算我冷麵佛被人瞧扁!”冷麵佛看著池子裏的浮屍,冷冷笑說:“殺手一個一個進來,他們就一個一個做掉。等到天亮,我們數一數池子裏會有幾具屍體。”

聰明。

不愧是七日一殺的黑道霸主。

再不需估計,這吃力的單子便在這裏放棄吧,男人心想。

“好啊,哈哈,等到天亮來數屍體,看看你冷麵佛的麵子有多大!”琅鐺大仔哈哈大笑,還用腳將漂到腳邊的無名屍體給踢走。

男人收好地上散亂的毛巾,便即要推車離開。

“送毛巾的。”

一個,像是從牆壁裏發出的硬冷聲音。

“還有什麽吩咐嗎?”男人恭恭敬敬地鞠躬。

“從剛剛到現在,你一點害怕的表情都沒有露出來。”

分明是燈光通亮的三溫暖尊爵澡間,卻有一個聲音緩緩從突兀的深邃陰影處走了出來。這人穿著黑色運動外套,黑色運動長褲,黑色耐吉運動鞋。

本欲行刺的男人慢慢看清楚,原來這個穿了一身黑的保鏢,渾身被一股極為不祥的氣給包圍住——不需要什麽特殊的**體質,隻要看了這黑衣男一眼,就會不由自主想離他越遠越好。

“這是一個平常的服務生,看到屍體的正常反應嗎?”黑衣男淡淡地說。

“……”男人的腦中,千百個念頭快速衝擊著。

斷然否認被接受的機率——零。

畏畏縮縮否認被接受的機率——百分之十。

畏畏縮縮否認被接受、但還是被殺掉的機率——百分之百。

“你,太冷靜了。”血池裏的光頭男臉轉了過來,微笑,看著推著毛巾車的男人,說:“太會演戲的結果,反而露出馬腳。嘻嘻,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男人麵無表情。

現在的他沒有別的選擇,也沒有別的可能。

“明白。”

男人雙手鬆開毛巾推車,兩把黑色短刺溜出袖口,握在手上。

從現在開始到最後一秒,就用自己最拿手的技術,在斷氣之前闖出這裏吧。

逃出生天的機率是零。

隻是,不試試看的話,死前也沒別的事好做。

冷麵佛看著前來行刺自己的這男人,微微點頭。

“怎不問問他,到底是誰下的單?”琅鐺大仔吃完最後一口蓮子湯。

“就算用最殘酷的方法逼問,你也不會說出下單的人是誰吧?”冷麵佛皮笑。

所有保鏢都站在冷麵佛與琅鐺大仔前,用十幾台肉身坦克當作最低程度的防禦,個個手裏都拿著槍,卻沒有人有向男人扣下扳機的意思。

因為,專家就交給專家處理。

“隻怪我自己,估計錯誤。”男人一腳踢開毛巾車。

眾保鏢神經緊繃之際,決定放棄的男人第一時間往後飛竄。

“好!”

血池裏的光頭男動也不動,任憑穿了一身漆黑的男人追了出去。

就在兩人一逃一追出澡堂的瞬間,遠處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炸聲。

所有人一愣。

隔了幾秒,又是一陣難以理解的爆破聲。

“該不會……”琅鐺大仔皺眉,有點後悔,還是該叫義雄派弟兄過來支援的。

血池裏的光頭男露出一口慘白的牙齒,嘴角肌肉牽動。

“第三個刺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