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

第二章 往事悠悠(下)

其實,張書記曾經動過韓星的心思,在韓星到鎮海的第二年,正逢全市處級幹部大調整,他覺得韓星作為一個區委常委,盡管很年輕,但本人已經放棄了對事業的追求,那就不如幹脆給他一個閑差,把他調到區政協做個副主席,這樣,他也輕鬆了,大家也看著順眼了。(小說~網看小說)這事韓星並不知情,知道的話也不在意。但是,這事最後不了了之。

張書記在沒有正式匯報區委的意見之前,先和他的老友、現任的市委組織部分管幹部的副部長談了這事,當時,兩個人在一個賓館的小餐廳裏,弄了瓶酒,點了幾個菜。領導幹部之間的密切關係往往不願意別人知道,這有拉幫結派的嫌疑。所以,也沒有第三個人在場。說完這事後,那個副部長連想都沒想就直接告訴他:“老張,我跟你說句實話,你可別多想,這個韓星和我無親無故,我也不想維護他,甚至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樣,而且更直接,像這樣的公務員,年紀輕輕的就這麽無所事事,本身就應該把他從公務員隊伍中清除出去,而不是照顧他做什麽政協副主席。但是,我還告訴你,這人動不得。

“為什麽?”

“不為什麽,就為他是省裏安排下來的,我們沒權動他。你知道這人是什麽來頭嗎?”副部長反問了一句。

“這我還真不清楚。”張書記心裏倒是清楚,俗話說的好,沒有彎肚子,就不敢吃那個彎鐮刀。這個韓星敢這麽幹,肯定有他所倚仗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副部長歎了口氣。

“你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說?”張書記不明白了。

“就因為不知道才覺得奇怪、才不能輕舉妄動啊。副處級幹部的檔案是存在市委組織部的,前段時間整理幹部檔案,我看到了這個同誌的檔案,到海洲工作以前的,全部沒有,隻有省委組織部的一頁紙,上麵寫的東西我都背下來:韓星,男,漢族,一九八四年四月生,二00三年加入**國產黨,普通高校全日製本科學曆,國際文秘、法學專業雙學士學位,二OO四年參加工作,擬任**海洲市鎮海區委常委、宣傳部長。在海洲工作其間個人檔案由海洲市委組織部重建,之前檔案由省組織部保存。張書記你說說,這叫什麽話,一個幹部一份檔案,檔案跟人走,按幹部管理權限管理,這是中組委的幹部檔案管理條例規定的。有他這樣的嗎?我今天說這話也不算泄密,你是區委書記,有權查閱他的檔案,不信,你去看看。”

“說的有道理啊。”張書記對這事已經打消這個念頭了,隻好皺著眉歎了一口氣。

“事情沒這麽簡單。”副部長已經打開了話匣子,也就一口氣說了下去:“當時不信這個邪,當然,也有點好奇心,找了個機會,我到省委組織的幹部檔案室想了點辦法,調閱了這份檔案,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張書記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這事你可不能說出去。”副部長有點神秘兮兮的。

“你說什麽呐你,好歹我也是個區委書記國家機密我知道的還少嗎?要是沒這點保密意識你這個組織部長幹脆把我開了得了。”張書記在表白的同時,也在半真不假地開玩笑。組織部副部長和區委書記一樣,都是正處級幹部,大家都是身居要職,關係也很平等。

“那我就跟你說了吧。省委組織部關於韓星的檔案,隻有一張紙,前麵和我剛才說的一樣,隻有最後一句不同。最後一句寫的是:韓星同誌在海洲工作期間個人檔案由海洲市委組織部重建,之前檔案由中紀委幹部室保存。”

“你說什麽?中紀委,難道他是傳說中的那個那個……”張書記一時想不起來,但是,他忽然有一種背後冷汗直冒的感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豈不是韓星首當其衝的監視對象?這兩年自己雖說不算過分,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自己的屁股可不怎麽幹淨,這要是讓那個姓韓的報了上去,自己的小命還有嘛。

“隱身紀檢監察員?你要說的是這個嗎?”組織部的幹部說的詞聽起來要規範許多。“我覺得不像。如果他真的有這種使命,那第一,他本人的所作所為應當盡量正常,正常到絲毫引不起別人注意的地步,過分高調和過分低調都是不正常的;第二,他的檔案也應當盡可能地編製的正常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這麽特殊化;第三,他既然幹這份工作,就應該有所作為,咱們海洲這麽多年可沒出什麽大案子,但你心中有數,這裏幹部的廉潔程度也就那麽回事,要想辦,千八百的辦不倒,百八十的我覺得還是沒問題的。就我這每年都不知道收到多少人民群眾來信,舉報的東西不能說全部是事實,但也有不少是事出有因。所以,我推測,他不應該是幹這個的。不過,我想了很多種可能,比如他是哪位中央首長的公子,不求上進被老子放到基層磨煉的;又比如他是在辦案中立過功但得罪了人有生命危險被中紀委安置到海洲的,可細想想,都不像。這此情況,有的我們遇到過,有的聽說過,都不是這種做法啊。”副部長的分析還是有根有據。

聽了老朋友的分析,張書記心裏多少踏實了一點,這讓他可以跳出局外清醒地想這個問題。沉思良久,張書記冒出了一句:“你說他會不會是有重大使命,被中紀委放到這裏放長線釣大魚的?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中紀委的人,而是什麽安全部的特工之類的?”

“算了,不想這個問題了,傷腦筋。總之,對這個韓星你不要輕易碰他,也不要搞什麽特殊化,由他去好了。惹不起我們還躲不起嘛。”副部長給這事下了一個總結。

至此,對韓星的調整問題告一段落,張書記從此以後對他采取的就是放任自流的態度,當然,韓星除了不在崗、不做事以外,也從不幹什麽出格的事情,偶爾開一次常委會,也從不發言,需要舉手的時候就舉個手,需要無記名投票的時候,也都是打鉤。張書記甚至有一種感覺,他和韓星的配合十分默契。

但是,沒有人會想到。那天回來之後,張書記像變了一個人,幾個和他以前有過經濟往來的下屬在一年裏都被他想辦法調離了鎮海,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放開手腳做一個清正廉潔的好幹部了,非但如此,他從此對工作也更加負責,正所謂一心一意謀發展,凝心聚力抓建設。有道是上行下效,有了張書記做榜樣,鎮海官場的風氣為之一變,這也推動了鎮海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僅僅兩年多的功夫,鎮海的麵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張書記也因為政績卓著,先是被提拔了市委常委,後來又被調任另外一個市的市委副書記,現在,張書記已經升到了市委書記,是省裏的一方封疆吏了。據傳聞,此人現在年未滿五十,依然有上升的空間,年底有望進省委領班子。

在行政機關,很多事情一旦形成慣例,就很難改變。韓星的事也是這樣,後來的兩任區委書記在了解了韓星的情況之後,不約而同地延續了張書記的做法,這也很容易了解,就是他們沒有張書記知道的那麽多,但像張書記這樣以“剛正不阿、鐵麵無私”聞名的領導都容得下韓星,別人又有什麽好說的。就這樣,韓星在不知不覺之中過了一年又一年如他所願的日子。

這天上午,韓星走在路上,還是和以前一樣,邊吃著從早點店裏買來的糍飯,邊想著昨天晚上和大牛的談話,十二分鍾以後,他準時走進了區人民醫院的大門。

鎮海區人民醫院有兩塊牌子,人民醫院是一塊,第二塊是海洲市神經內科專科醫院,這是市場化的結果。現在,這醫院雖然是事業單位,但也需要創收,需要養活全院的醫護人員和後勤幹部職工,市場競爭的壓力越來越大。所以,在整體軟硬件水平無法和市立一、二、三院抗衡的情況下,各區醫院便另辟蹊徑,在專科上創品牌。比如靖海區醫院口腔科的實力很強,就掛著海洲市口腔醫院的牌子;定海區是風景名勝區,就掛著一個療養院的牌子;而鎮海區醫院有著枊東生這麽一個鎮院之寶,這位老先生已經年過七旬,是下放到鎮海的知青,七九點恢複高考以後考上大學,八十年代初到比利時某皇家醫學院留學五年,獲博士學位,是國內知名的神經內科專家,在國際上也有一定的影響。至於他在鎮海醫院工作,完全是他的個人選擇。回國以後,他曾經得到眾多大醫院的禮聘,可他唯獨選擇了留在家鄉,他說他喜歡這裏的海風和海鮮。

枊老先生在鎮海工作三十餘年,算得上桃李滿園,帶出了很多神經內科方麵的青年才俊,也創造了不少的常人眼裏的醫學奇跡,定海區醫院的神經內科名氣也隨之越來越大,終於在創辦專科醫院的熱潮中,這個醫院順理成章地掛出了神經內科專科醫院的牌子。

一路的胡思亂想,沒影響韓星的腳下疾行,終於,他到了晶晶病房的門口,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麵有一個女聲在說:“我不管她是誰的妹妹,總之,這個病不符合特護病房的住院要求,她必須搬到大病房去。這裏是醫院,不是幹部家屬療養院,誰都不能特殊。”聲音聽起來很悅耳,但也異常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