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

第三卷 夏至 第一章 血的洗禮

第三卷夏至第一章血的洗禮

這段時間,海洲市委大院異常繁忙,市長和市委書記先後被免職,一個蘿卜一個坑,省委很快就派來了新的市委書記和代市長。(小說~網看小說)新官上任,雖然會注重保持工作的連續性,但不可能照搬照套前任的做法,要在千頭萬緒的工作中重新定基調、理思路,談何容易?市委辦、政府辦兩邊都在日以繼夜地加班加點,一來是太多的領導交辦的工作要做,二來也是要在領導麵前表現一個兩辦室人員能吃苦能戰鬥的過硬作風。就連一些平時上下班都不是很正常的小部門現在也變得緊張起來,晚上,辦公室也亮起了燈,新領導來了,給領導一個好印象嘛。

最冷清的卻是紀委。

紀委和其它部門不一樣。紀委的辦公室如果整天座無虛席,那說明紀委這段時間沒什麽大事,三個紀檢監察室的人員本身就占了全紀委的一半以上,有案子的時候,大家都要去忙案子、出外勤,任務繁忙的時候,其它科室的人員有時候也會被抽去幫忙。這樣,紀委的人就去了一大半。韓星走了,紀委的案子可是一點都沒放下來,陳福元、魏昊,這兩個管案件的好像比以前幹得更賣力了,重點是掃尾,主力軍是法院和檢察院,但案子太多,還有很多幹部是後來牽扯進來的,紀委依然有很多事要做。

海洲的黨風政風現在好得出奇,以往。公、檢、法比較亂的,現在卻謹慎異常,偶爾有人想說情,也講不進去話,甚至連人都找都不著。這是因為被“雙規”地八十人裏麵政法部門的中層幹部和領導班子成員本身就占有相當比例,前車之鑒,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徇私枉法。最可怕的是。韓星雖然離崗了,可主持工作的陳福元和他的助手魏昊這兩個家夥跟吃錯藥似的。比韓某人還狠,能說話的大多數也都是黨政係統內部地人,誰想在這個時候去頂那個高壓線?所以,這些案子的處理,出人意料地公平、公正。

八十人裏麵,被判處死刑四人,死緩七人。無期徒刑十八人,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三十人,餘下地,也都判了十五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刑期最短的一個三年。聚集在海洲的記者們把這一時期稱後韓星時期,有一篇報道導頗有影響:《後韓星時期,海洲反腐利劍鋒芒不減、銳利依舊》

所有的案件全部公開審理,法官忙。海洲的老百姓也很忙。最熱心的是一幫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地老幹部,閑著也是閑著,他們沒事天天往法院跑,等著看貪官受審。這些老幹部,是從前海洲牢騷最多的一群人。海洲以前窮,他們幹工作的時候。和漁民一起風裏來雨裏去,累死累活,現在的這幫幹部,在他們看來,整天就是坐辦公室吹空調、出門乘小車,吃香的喝辣的還屁事不幹,現在,這幫家夥終於倒黴了,實在是大快人心,老幹部們奔走相告。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地去聽庭審。好在案子夠多,一天判五個也夠判半個月的。八十個呢,比看連續劇過癮。

和老幹部們相比,新聞記者反倒不那麽積極了。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偶爾抓一個貪官,人們都很關心,可是太多了,讓記者們產生了審美疲勞。而且,貪官們墮落的軌跡、**地方式都大同小異,無非是權錢交易、權色交易、權權交易等等,就像《西遊記》,大鬧天宮的時候很精采,後來經曆八十一難的時候就千篇一律了,於是,記者們開始尋找新的新聞賣點,韓星的一波三折,是最能吸引大家眼球的,記者們開始密切關注韓星地一舉一動。

可是,韓星這段時間就向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蹤跡了,變得越來越神秘,也越來越吊人胃口,關於他的報道真實性也越來越差,最後一篇還算值得相信的是那篇來自都市報的消息:《反腐衛士壯誌未酬鐵血書記黯然離崗》,說的是韓星因為犯罪嫌疑人逃離、殺害紀檢工作人員被離崗審查的事;還有有一篇報道也很引人注目,來自一家不太知名的小報,也是關於韓星的消息,標題挺唬人,叫《煞星未殞光芒更盛》,說韓星已經被省裏看中,即將填補省紀委監察一室主任的缺,可以想見,他將在更高的平台上大顯身手,把反**地觸角伸到全省。不過,大家根本不相信,這家報紙本本身信譽度就不太好,缺乏權威性,而且在遭到質疑後這家媒體並沒有出來解釋,也沒有告訴大家他們地消息來源,更沒有拿出證據來證實他們這個報道的可信度。大家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像韓星這樣地人,注定是一個悲劇英雄,本身無懈可擊也就罷了,現在他工作出現了失誤,授人以柄,那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其實,至少是現在,韓星哪也沒有去,他就在自己沒坐過幾天的紀委書記辦公室,和小馬一起,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他晚上十後才來,不想驚動人。東西不多,就是一些書籍、筆記。

打開燈,還沒怎麽收拾呢,就聽到了敲門聲,韓星應了聲請進,門推開了,是陳福元,站在門口,有點傻傻的,沒打招呼也沒說話,就是呆呆地看著韓星。韓星笑了笑:“是陳書記啊,這會到辦公室加班?”

“不是!”陳福元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傷感,眼裏,已經隱隱見到了淚光:“真的要走了嗎?我來來送你。”辦公室的情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兩個紙箱,書籍資料一邊,雜物一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顯然,這是要走了。

見陳福元這樣,韓星也裏有感傷。不過,他是個很善於控製自己情緒的人,臉上很快又浮現了笑容,過來和老陳握了下手:“是啊,要走了,謝謝陳書記這段時間對我工作地支持,以後我們常聯係。”韓星說的。全是場麵話,也隻有這樣的話。才不會搞得那麽情緒化,這也是一種舉重若輕。

“韓書記,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也算是共過患難的,大家就別說這些場麵話了,成嗎?”陳福元的眼淚已經流出了眼眶,老同誌是真的動了感情了。

韓星無語。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再這麽矜持,就有點傷人的心了。

“韓書記,我希望你能跟我說一句真心話,你真地甘心就這麽離開了?”陳福元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地手,一直沒有放開韓星的,而且。還有些顫抖。

“陳書記,”韓星也握緊了陳福元的手:“這次,我和你說的真的不是場麵話,我們都是國家幹部,組織上安排我們到哪兒去我們隻能到哪兒去,除此以外別無選擇。甘心不甘心,不是我們考慮的事情,你說對嗎?至於我的真實想法,坦率地說,本來我是有點不甘心,做事要善始善終,我們地事情隻是剛剛開了一個頭,我不想就這麽半途而廢,可是,我走了以後。你們的工作。我都看到了。你們已經把事情做到了這個份兒上,沒有讓我留下任何遺憾。個人是不是留下來都不重要了,老陳,我無怨無悔,真的沒什麽不甘心的了。”

“韓書記,你甘心,我們不甘心。我們本身就是幹紀檢的,我們不想冤枉別人,更不想別人冤枉我們;我們不甘心讓一個好人受委屈,更不甘心我們紀委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失去了你這樣的書記。”聲音非常的耳熟,是前段時間一直和他朝夕相處的魏昊。

順著聲音往門外一看,韓星感覺,他地預想失敗了,本不想驚動大家,可現在,以魏昊領頭,足足有四十多人站在門口,大多都是他帶到辦案點的同誌。大家,都在用複雜的眼神凝視著眼,眼神裏,有傷感,有無奈,有崇敬,還有不舍。

“你們……”韓星有無數的話要說,可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們一直在等您,韓書記。您的東西還在辦公室,我們知道,您肯定得回來一趟,所以,我們大家每天安排人輪流值班,二十四小時在值班室候著,今天,輪到陳書記親自值班,怕的就是您不辭而別。剛才,您一進辦公室我們就發現了,除了在辦案點留守地,我們都來了。”魏昊正視著韓星,很嚴肅地說著。

“謝謝!謝謝大家來送我,謝謝各位了!”韓星徹底被感動了。這些人,和他相處,前後也就是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可是,大家居然對他如此留戀,如此莊重地來為他送行,韓星不是一個虛榮的人,可他現在感覺很滿足,在海洲紀委的這段時間,他沒有白幹,值了。韓星不知道說什麽,他上前握住了魏昊的手,他要和所有的同誌一一握手話別。

可是,在他握住魏昊的手的時候卻發現,魏昊的手指上貼了一塊瘡可貼,血從邊緣滲了出來,凝固在膠帶的邊上,呈紫黑色,很醒目。“你地手怎麽了?”韓星問了一句。一個大男人,手指破了,本來沒什麽,放在平時韓星也不會婆婆媽媽地去問長問短,可他今天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感情變得特別細膩。

“韓書記,”魏昊答非所問:“你錯了,我們不是來送你。”

韓星愕然,魏昊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是來留你。”魏昊接著說了下去:“大家心裏都清楚,省委受了一些人地蒙蔽,把您給冤枉了。明天是國慶節,放長假了,七天的時間呢,我們準備去省委請願,這種時間,省委領導不會休息。我們要把情況向省委、向省紀委清楚,如果省裏不同意,我們就去中紀委,去中組部,去中央,一定要幫您、幫我們大家討個公平。”魏昊漸漸衝動了起來。

“魏昊,你這是幹什麽?”韓星震驚了,聽魏昊地口氣,他是準備和大家一起去上訪啊。一個市紀委地幾十號公務員集體去省進京上訪,恐怕又是聞所未聞的,要是被公開了,絕對會是一件轟動全國的特大新聞。集體上訪的,從來都是弱勢群體,在職的黨員幹部,還是來自紀委這樣有權有錢的要害部門。並且不是為自己爭待遇、隻是為某一個人討說法,這可太離譜了。事件發生以後。上麵將如何定性?韓星難以想像。他現在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今天來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您是覺得我胡鬧對吧,您是認為我這樣幹最後會產生嚴重後果是吧!這我知道,但我想告訴您,這事不是我魏昊一個人的意思。是我們大家地意思,對我們的行動,所有人都是心甘情願並且是強烈要求參與進來地,別說是強迫,哪怕是有一丁點兒的猶豫,我們都不會把他攪進來。當然,在這群人裏麵,我職務最高。是當然的帶頭人,要是真的出了事,所有的責任我一個人背著。您放心,我可能會因此受處理,但是,法不責重。我絕對不會牽連大家。”魏昊振振有辭。

“是的,我們是自願的。”人群中人有附和。

“韓書記,我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您被免職,我們要把您留下來。隻要您能留下來,我們就算是背個處分也值了。”又是一個聲音,韓星循聲望去,居然是一向小心謹慎地辦公室李主任,這家夥,現在也變得有勇氣了。

“韓書記,您看看我們的手指。”魏昊率先豎起了食指。緊接著。大家也都豎起了食指,韓星看到。每個人的食指上,都貼著一塊瘡可貼。

韓星的汗都下來了。這麽多人堅起殘破的中指,什麽意思?肯定是寫血書啊。他們這麽幹,已經不是向組織匯報情況、說明問題那麽簡單了,在某種意義上,魏昊這是在向組織施壓,可以想見,省委將會受到多麽大的震動。

“李主任,打開來。”魏昊一起令下,辦公室主任立馬從包裏取出一塊白布,上麵,是黑色的毛筆書法,很簡單,隻有幾句話,但特別醒目:“韓星是個好同誌,我們海洲紀委的四十三名同誌強烈要求省委收回成命、恢複韓星同誌地職務,海洲需要韓星!”下麵,是一排排用鮮血寫就的簽名,簽名的旁邊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觸目驚心、動人心魄。看著這樣的字跡,韓星感覺,自己的心似乎也在滴血,他有一種揪心地痛。

“韓書記,”魏昊在解釋:“其實我很清楚,我們這麽幹,的確有點驚世駭俗,也非常不合常理。如果是從前,我們絕對不會有這麽大的勇氣,可是,自從您來了海洲市紀委以後,我們變了,我們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奴性,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血性。職務算什麽,權力算什麽,前途又算是什麽,到頭來,還不都是過眼雲煙?這些,都比不上轟轟烈烈地幹一把。做人,可以庸碌一生,也可以輝煌一時,我們選擇了後者。就像你一樣,要麽不幹,要幹,要**個舉世矚目、驚天動地。您別怪我們,什麽人玩什麽鳥,什麽將帶什麽兵,我們這都是跟你學的。”

魏昊說的沒錯,什麽將帶什麽兵。海洲市紀委的這幫人,在經曆了這場洗禮以後,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後來,海洲紀委在中紀委地征召下轉戰南北,參與了許多大案要案地查處,一步步打出了名氣,打出了品牌,善於硬仗、敢為人先,是他們的特點,作風強硬、風格鐵血是全國同行對他們地評價。在一次行動中,與他們合作的另一個市紀委的書記總結自己的隊伍為什麽比不上海洲紀委時說:為什麽我們總是落後?那是因為我們的同誌把工作當任務來完成,而海洲紀委的同誌們把反腐當使命來追求,這比我們的精神狀態高了不止一個境界。隻要能突破案情,他們什麽都敢幹,什麽都能玩兒,什麽都不管不顧,哪怕是個人的政治前途、生命安危。

這支鐵血團隊的基因,就是由韓星這個不講理的書記種下來的,然後,在魏昊這個不要命的後任書記身上得到了發揚光大。

後話歸後話,可韓星現在卻在麵對著魏昊的好心給他製造的麻煩。對這樣的局麵,韓星肯定是要處理的,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行動,陳福元已經過來了,老頭兒一把拿過這塊白布,鋪在了桌子上,大家還沒來得及反應呢,他已經把手指伸進了嘴裏,臉上的表情陡地一僵,鮮血就順著嘴角留下來了。老頭兒這一口,可真狠啊!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陳福元用食指在那塊白布了流暢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寫完了,滿是皺紋的老臉,已經有些發白,沁沁了細細的汗珠。十指連心,太疼了。

“陳書記你這是幹什麽?”韓星驚呼,可是他攔不住。

“快幫陳書記包上。”魏昊大聲喊著,好幾個人跑了過去,大家的口袋裏,都裝著用剩下的瘡可貼呢。

“魏昊,同誌們,你們聽我老家夥說句話。”陳福元聲音有點發顫地開口了:“如果,大家這樣做能留下韓書記,我老陳第一個寫血書,第一個簽,可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你們這麽幹,對韓書記有百害而無一利;你們不是在保他、留住他,而是在害他、趕走他。”

(年底,實在是太忙了,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做個保證吧,保證不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