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時代

第58章 金盆 (2)

方惠搖著頭,決絕地說:“不行,你還沒娶媳婦呢,我要是把你的錢花了,我還叫人嗎?你大哥一輩子都不欠別人的,我總不能欠一筆死債吧?再說了,用了你的錢,我就是能再活幾年也是還不起呀,就是當一百年護工,我也攢不出這麽多錢來,不值啊。你寫本書挺不容易的,自己留著吧。”說完,她就把眼睛閉上了,任憑老四海如何地巧舌如簧,方惠連眼皮都不抬了。

從那天開始,老四海腦子裏就無時無刻地不再琢磨這件事,沒想到老景的話竟無意中提醒了他。腦子裏靈光一閃,他有主意了。老四海估計老景還沒走遠呢,於是拿出手機,直接呼叫公安局的副局長。

十分鍾後老景還真回來了,他凶惡地瞪著老四海道:“你要是沒有正經事,我現在就帶你去自首。”

老四海笑著說:“自首的事不用著急,我又不會跑。但我這個事還真挺急的,非您莫屬。你認識辦事處的人嗎?”

老景朝天空中淬了口唾沫,咬著槽牙道:“你小子不會是想辦北京戶口吧?別得寸進尺。”

“我用不著那玩意兒,北京戶口算什麽呀?我就是去了美國,不出三個月我也能辦出張綠卡來。哼!事情是這樣的,我把所有的證件都提供給你,我本人也可以露麵,你呢幫我辦個結婚證。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女方無法出麵,女方不出麵,辦起結婚證來就會有些問題,難辦。您是副局長啊,您有麵子,辦事處的人買你個麵子,這件事就算成了。”老四海說話時很嚴肅,眼睛死死地盯住老景的臉,一眨不眨。

老景果真有些意外,他研究著老四海的表情,屁股則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往長椅上坐去,眼看屁股就要碰上椅子麵了,突然間身子又立直了。“你小子不會是想和方惠結婚吧,你是不是惦記著他們家的房子呢?是不是?我——我現在就得把你抓起來。”說著,他一翻腕子,三根手指頭扣住了老四海的脈門。

“你這人簡直是髒心爛肺。”老四海厭惡地“嘁”了一聲,立刻又疼得渾身亂扭。“你手上輕點兒,他們家的房子值得了一個腎嗎?”

“你要捐腎?”老景馬上撒手了。

老四海立刻捂住後腰,惟恐腎髒一不小心會從後麵掉出去。“我出手術費我出買腎的錢,我不出腎,錢能買來的東西為什麽要從自己身上割呢?再說了,我就想捐給她,血型、基因也不見得合適啊。”

老景依然是滿臉的不信任,斜著眼道:“他們家在金魚池那套房子,少說也能值上三十萬吧?”

“我的錢能買幾套高檔公寓了,聯體別墅也不算什麽,我為什麽要住他們家的經濟適用房?那是給窮人蓋的破房子,你去看看,吹口氣就能塌嘍,萬一把我砸死了怎麽辦?”老四海滿麵輕蔑,揮著手道:“好吧,既然你滿腦子壞心眼,那就再加上一條,辦個婚前財產公證,方惠的婚前財產全部歸她女兒所有。公證書由我來辦理,我想辦法讓方惠簽字,保證是真的。您要是願意就做公證人,這回總行了吧?”

老景指著自己的鼻子,萬分悲痛地說:“我當你的公證人?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什麽人。”

“不願意當就算,哪兒那麽多廢話呀?”老四海瞪了他一眼。

“換了腎就能恢複嗎?”

“沒有百分之百的事,醫生都不敢保證的事我能保證嗎?”

“那你是圖什麽呀?”老景一屁股坐到長椅上,歪著腦袋從上到下地打量起老四海來。

老四海笑道:“能想出這個辦法還應該謝謝你呢。我要是當上了她丈夫,我就能代表家屬簽字啦,我就能把她直接送上手術台啦。”

“那,那你到底圖的什麽呀?”老景還是不明白。

這回老四海不說話了,他仰著頭仔細想了半天,最後吸著氣說:“你看過庸人先生寫的《一不留神》嗎?”老景搖頭,老四海接著道:“人家在書裏說,貓眼裏貓順眼,狗眼裏狗順眼。我是貓,你是狗,所以你老是看我不順眼,這事你想不明白我是可以理解的。這個事就算是報恩吧,菜仁救過我一條命。還有——其實也沒什麽了。”

老景的手指頭在腦門上抓來抓去,不一會兒就抓出了十幾條紅道子。“萬一方惠痊愈了,你還真想當她的丈夫嗎?”

“離婚呀,這還不好辦。”老四海心道,我當然要離婚了,隻是名義夫妻,我怎麽能和菜仁的老婆躺在同一張**呢?

老景在自己腿上捏了一把,然後又加了把勁,終於覺出疼來了。他站起來,一字一頓地說:“不管怎麽說,這事終歸是救人命的事,我不幹涉。可你也別惦記著把我拖上你的賊船,這個事啊你自己琢磨著辦。但是我會時刻關注著你小子的動靜,你不要再耍花招,不要以我的名義招搖撞騙,更不許再跑我們單位去胡說八道。你聽見沒有?”

老四海有點著急:“方竹不簽字,我能怎麽辦?辦事處也不能聽我一個人的。”

“你——可以,你自己想。”老景出了一頭汗,差點給這騙子出了主意。他走出兩步,還是不放心:“你給我記住,別耍花招。”

老四海想了想,明白了。醫生或許能看出真假鈔票的區別,可這結婚證就難說了,實在不行就辦張假的,或許也能過了關。當然了,證件最好是真的,有一絲希望也不能輕易放棄。

老四海回到家裏,先把自己的證件準備好了,然後給方竹打了個電話。方竹在家,老四海便直接跑過去了。

方竹正坐在自己房間裏抹眼淚呢,見老叔叔來了,立刻給他砌了一杯茶。老四海問了幾句學校的事,話題很快就轉到方惠身上了。他做了最後的嚐試,希望方竹能鼓起勇氣,把母親送上手術台。

方竹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煞白了,驚道:“我問過醫生了,我媽有30%的可能性會倒在手術台上,還有30%的可能性會出現強烈的排異反應,也就是說她活下去的概率隻有40%啊。還有,聽說一般性的排異反應處理不好也能死人,萬一要是……”

老四海不耐煩地說:“要是不上手術台的話,就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方竹撅著嘴道:“我不敢,我隻是個女孩子,我一想起這事來就做噩夢,太可怕了。我不敢。”說著方竹瞟了老四海一眼:“我要是結了婚就好了,我讓我老公去簽字。”

老四海歎息了一聲,心裏大是快慰了。一般來說年輕人的叛逆大多是玩票,玩一玩耍一耍也就過去了。方竹前幾年又是搞同性戀,又是一門心思地不想上學,進了大學又充當***的領袖,但隨著家庭變故,這丫頭已經徹底回歸傳統了。如今的方竹是越來越像方惠了,大學還沒畢業,就希望躲在老公身後了,這樣想也就對了。種什麽種子結什麽果呀!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呀。菜仁、方惠的女兒是絕不可能成為女騙子的。

想到這兒,老四海老謀深算地說:“我要是有辦法給你媽做手術,你不會反對吧?”

“可我們家也沒那麽錢啊。”方竹道。

“你是學生,不要理會錢的事。你隻要不反對就行。”老四海沉著臉說。

“我當然不反對,可我就是不敢簽字。”說著,方竹忽然扭捏起來。“老叔叔,你總不會是要給我介紹個男朋友吧?就像電影裏的,隻要我同意結婚,天上就會掉下一大筆遺產來。”

老四海笑道:“放心吧,你會有遺產的。”說著,他拿出五十塊錢,塞給方竹。“去買點吃的,再帶兩瓶啤酒回來,咱們吃飯。”

方竹走了,老四海翻箱倒櫃地尋找起來。幸虧老四海對方家很是熟悉,終於在方竹回來之前把所有的證件都湊齊了。他將證件藏好,然後興高采烈地做了個西紅柿雞蛋湯,湯剛出鍋,香油還沒放呢,方竹就跑回來了。她提著鼻子衝到廚房,一眼看見是老四海,眼淚唰唰地就下來了。

老四海嚇了一跳,揪著她問:“怎麽啦?是不是路上有人欺負你呀?”

方竹哭著說:“我進門的時候產生錯覺了。我聽見廚房裏有動靜,就以為是我爸爸回來了呢,沒想到是你。”

老四海心頭一酸,勉強在方竹腦袋上拍了一下:“你這個傻丫頭,一天到晚地胡說八道。趕緊吃飯吧。”

方竹的自理能力比較差,吃食雖然買了不少卻基本上都是素食,下酒菜是一樣都沒有,老四海隻能將就著吃。其實他的心早就飛了,一半去了陰曹地府,另一半則糾纏著老景不放。老四海邊吃邊想:他奶奶的,我老四海居然要結婚了!菜仁菜大哥,你的在天之靈,可千萬別與我過不去呀,我就是為了救人,其他的什麽也沒想。嘿嘿,你老竟不是警察嗎?你看著我設局卻不敢碰我,還變著法地幫我出主意,你也有今天呀!

方竹吃到一半,忽然抬起頭來認真地問道:“老叔叔,我問你,孫中山是不是已經死了。”

“1925年3月,死在北京的協和醫院,是肝病,幾年後靈柩才移到南京。”說到這兒老四海立刻奇怪起來,方竹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呢?她對政治人物是從來都不關心的。

方竹翻著眼睛問:“萬一他要是沒死呢?”

老四海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了,他滿懷戒備地問:“你什麽意思?死了七十多年的人還能活過來嗎?那是神話,是傳說。對了,或許將來可以,我聽說國外有人正在研究冬眠技術。他們把病人冷藏起來,等這種病被徹底破解以後再讓他蘇醒。但據我所知還沒有成功的例子。”

“可他當時要是裝死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方竹思索著說。

“誰呀?誰說他是裝死?”老四海的心撲通一聲就掉下去了,砸得肚子生疼,難道自己的點子被人剽竊啦?

方竹說:“我有個同學,他說他媽碰上孫中山了,孫中山說自己當年是裝死,就是為了東山再起。”

“放屁,他要是活到今天得快135歲了,那不是胡說嗎?”老四海一把將筷子摔了,這明明就是剽竊,難道師兄把自己的點子賣了?

“人家說他在山裏修煉了幾十年,修煉的人應該活得很長吧?”方竹抿著小嘴,似乎在憧憬山中的美好時光。

“誰?誰說的?”

“我同學他媽說的,他說孫中山手裏有一大筆存款,那筆錢能把紐約整個買下來。現在存款都在日本銀行呢,隻要把手續一落實就能取出來。現在人家正集資呢,要去日本打官司。集資的利息是50%啊,可惜我沒錢,有了錢我就入一股,將來讓我媽也高興高興。”方竹大大地搖了搖頭,似乎很是惋惜。

老四海大瞪著眼,愣了好久才道:“你的同學信這個?信啦?”

“反正有的同學信了,人家出示的資料都是貨真價實的,全是民國時期的東西,特舊。而且呀我那同學還說了,那人絕對是孫中山,模樣和照片上一樣,不可能是假的。”方竹邊說邊點頭,好象在證實什麽。

老四海腦子立刻反映出師兄的形象來,這小子居然還在招搖撞騙?他的正確選擇應該是監獄啊?難道這些大學生居然也能信這種鬼話?完了,完了,這個民族是沒指望了,所謂的天之驕子不過是一群披著學士袍的白癡,小兒科的騙局都能把他們弄得五迷三道,這樣的民族還能有什麽指望?

他憤憤地敲了敲桌子:“你給我聽著,這是圈錢的騙局,是騙子的伎倆,而且是低級騙子玩兒的。你們這群孩子十幾年的書是怎麽念的?你們都學什麽了你們?孫中山要是活著,他還能缺錢用嗎?他還會集資嗎?海峽兩岸的人都得把他當成活神仙,中國曆史都要為他改寫了,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算了,跟你們說這些你們也不懂,全是——全是——。給我聽著,你現在要好好上學,學點真東西,什麽鬼話也不要信。哎呀,咱們的當務之急是給你媽治病,是你趕緊畢業,你懂不懂?”

方竹委屈地說:“我知道我們家沒錢,這不是想給家裏創收嗎?你不讓我參與也就算了,何必這樣凶呢,好象我們都是白癡。”

“你們——你們——”老四海心道:你們就是白癡,白吃飯的。“錢的事不用你管,我有辦法。”

“可你能有什麽辦法?一個腎好幾十萬塊呢?我聽說作家都是很窮的。”

“我——我有辦法。”老四海差點說出:我能騙。

方竹擰著眉毛道:“要不,把我的腎給我媽一個?”

老四海終於欣慰了地摸了摸胸口,這句話聽著還算順耳。“行啦,你有這句話你媽就沒白養活你。她要是知道這腎是你捐的,她能拿著刀子,當時就給你取出來。”

方竹一把捂住眼睛:“太恐怖啦,想起來就可怕。”

老四海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陰謀往往是見不得人的,但不一定都是壞事。

當年劉邦玩兒的是陰謀,項羽幹的是明打明燒的勾當,結果是漢家江山持續幾百年的太平,漢族作為一個民族終於成型了。當時萬一要是項羽謀得了天下,中國必將再度出現一個暴君,再度出現一次內亂,而東亞大陸向哪一個方向發展也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