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2 偷偷戀愛

餐桌上,汪建文“艱澀”地咽著飯菜。

汪建梅瞅準母親轉身給父親倒酒的空當拽了下她的二姐,眼睛瞟著母親,身子傾斜三十度,聲音壓低了她說:“二姐,今兒你不是早班嗎?可我咋在一號路看見你了呢?”說完就擠了下眼睛,並悄悄豎起一根手指。

汪建文使勁兒瞪了汪建梅一眼,又使勁兒打開她那隻豎著的手指頭。

汪建梅一點兒也不氣餒,繼續豎著手指頭,而且由桌子下麵豎改成桌子上麵豎,同時大咧咧地嚷嚷:“我們班那幫懶蛋子淨出爾反爾,說好了到一號路跑步的,可我在那兒等了半個點兒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一點都不守信用,還不如廠子的工人呢。有個男的五點半就到了,扔胳膊撂腿地折騰一陣兒就朝西望著。一會兒一看表一會一看表,那個焦急呀。”說到這裏她忽然傾過身對汪建文低語,“他姓李是吧?”然後又提高了聲音接著說下去。“我以為他焦急等人也是為了跑步呢,誰知他等人是為了……哎喲!二姐你幹啥踢我?”

汪建文迅速瞥了眼母親,緊抿著的嘴唇微微動了下,“強盜”兩個字像叮完人的蚊子,嚶地飛進了汪建梅的小耳朵。

“說啥呢?”程淑蘭端著一杯酒到了桌邊,察言觀色地問。

“二姐她——”

汪建文又踢了汪建梅一腳,同時借著捋頭發的動作向妹妹點了下頭。

“二姐嫌菜不好吃。”汪建梅忍著腿上的疼痛扮著笑臉搶答。

程淑蘭沒吱聲,把手裏的酒杯給了丈夫,然後坐下拿起筷子。

汪建文趕緊往嘴裏填飯。

汪建梅目的達到也一板一眼地吃起了飯,可有兩次她竟然把夾進碗裏的菜又送回了菜盤,偏偏自己還不覺得,仍笑眯眯地吃著。

她怎麽能不樂?每次發現姐姐們的秘密她都能撈到些好處,有時是東西有時是錢,以前是大姐現在是二姐,先是姐姐們上趕著給,後來是她想“*子”要。這不,略施小計十塊錢就到手了,同學的生日禮物有著落了。

程淑蘭沒有追問,可她那雙飽經事故的眼睛卻沒有離開小女兒一直隱著笑意的臉龐。

一小碗米飯僅僅吃了三分之一,汪建文便放下了筷子。

“又不吃了?最近咋的了?連咱家的大花貓都比你吃的多。”汪永海端詳著二女兒有些憔悴的臉說。“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讓你媽領你去醫院看看?”

“胃難受。”借坡下驢,王建文捂著肚子下桌。“我去上班了。”說完走了。

“她不是早班嗎?又跟誰竄班了?”程淑蘭不悅地咕噥,然後看著小女兒。

“可能又進貨了。”汪永海為二女兒打掩護。

“你二姐是不是有事?”程淑蘭開始審小女兒。

“沒有哇。”趕緊否認,得想辦*過關。

“能有啥事兒?建文的胃一直就不好,別大驚小怪的。”汪永海一副太平盛世模樣。

程淑蘭敲敲碗,語氣忽然就嚴厲起來。“真的沒事?那她幹啥踢你?還有‘他姓李是吧’是啥意思?還有她罵你是強盜。還有這個,”她模仿小女兒剛才的動作豎起一根手指。“別把你媽當聾子當瞎子當傻子,我還沒到五十呢。你痛痛快快地告訴我真話,要不我可動真格兒的了。”動真格兒就是不給零花錢。

汪建梅有點害怕,但還硬撐著。“真的沒事。我跟二姐說我們班跑步的事呢。爸,你看我媽一驚一乍的,怪嚇人的。”決不能露底,否則姐姐懷恨在心不算,十塊錢也沒了。

程淑蘭砰地摔下飯碗,“建文是不是處對象了?你剛才說的是不是這事?”

汪建梅一哆嗦,不知所措地看著母親。

“你還想瞞我?我早就知道了。建文處了對象,是誰家的小子?你快告訴我。”來了個三十六計中的“詐”。

汪建梅果然上當了,帶帶你看了程淑蘭一會兒說:“既然媽知道,就不是我多嘴了,二姐她要是罵我你可得替我講清楚。”

“真有這回事?快說說是誰家的小夥子?”汪永海可不生氣,女兒有了男朋友不是一件好事嗎?

“是房產科李久成的二小子。”

“這個死丫頭,眼睛長到腚上去了咋的?那個小個子真氣死我了!”程淑蘭氣得直擰腚,抓起筷子啪啪地敲著桌子,牙根兒咬著命令汪建梅,“從今兒起你給我看著你二姐,她再去和姓李的約會你馬上來告訴我。你要是知情不報,我知道了你一塊錢你也別想要了。”

汪建梅期期艾艾地答應了。

“還有,你還沒解釋這個呢。”都說薑是老的辣,真的一點也不假。程淑蘭的手指頭又豎了起來,灼灼的目光迫視著滿臉驚慌的小女兒。

汪建梅皺皺鼻子轉轉眼睛,見母親的臉黑得像鍋底,知道沒*過關隻好招了。

“死丫頭,你咋這麽缺德呀?誰的錢你都賺,你鑽到錢眼兒裏去了咋的?”氣得麵無血色的程淑蘭抬手就是一巴掌。

汪建梅捂住額頭賊呼呼地叫疼。

酒瓶溝真像一隻酒瓶,嘴朝西南底向東北,倒栽蔥似的臥在綿延的山巒腳下。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一個以製造炮彈為產品的工廠在酒瓶溝建立了起來,廠名為八八四機械廠。到了八十年代初期,軍品轉為民品,八八四廠更名為江林機器廠。

江林廠的家屬房一律灰磚灰瓦,一律一個模式——進門就是廚房,臥室居於兩側。有一部分房子又在廚房中隔斷出第三間臥室,這樣的房子要老少三代的人家才能分到。

平房從瓶腹部向四處蔓延,慢慢成四大家屬區——南山區、北山區、東山區、西山區。軍品轉民品以後,廠房產科就以蓋樓房為主、平房為輔,這樣,便有零星的樓房鶴立雞群似的聳立於灰牆灰頂的平房中央。

房子雖然沒什麽特色,可路卻修得相當不錯,路麵一色的柏油鋪就,與公交線的沙土路相比,就如一單身貴族走在貧民身邊。

烏黑的柏油路,自一條通往白石縣的沙土路起向東南延伸,執著地爬進了瓶嘴,在瓶嘴裏稍稍向右拐了個小彎兒,然後在江林子弟學校的右側坦然通過,經過一個長坡到了一塊較為平坦之地便分成了三條路:一條路向東南深入,很幹脆地進入了南山區,直到最後一棟平房為止;另一條路朝西北挺進,很徹底地分割了西山區和北山區;第三條路豪放地向東奔了一段,然後被一座蔚藍色的三層樓房劈成兩條路,一條乖乖地貼著樓房的左側向東而去,另一條心甘情願地從樓房的右側遞進。左側的路叫二號路,右側的路叫一號路。二號路的路邊人工栽植了一些景觀喬木,路北離喬木不足十米建了一溜的平房(這就是江林廠的商業區,江林勞動服務公司的副食商店就在商業區的末端)。一號路兩旁的樹木蔥蘢,棵棵魁梧參天,樹冠連著樹冠,整條路麵都被濃鬱的樹陰遮蓋(兩條路的終點都是江林廠的生產車間)。上下班的工人都喜歡走二號路——因為此路的路麵要比一號路的寬些,上下坡的弧度也小些。但是,那些熱戀中的情侶,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總愛壓的卻是一號路。

此刻,在一號路的北側,一根直徑足有六十厘米的樹樁上坐著一個小夥子。小夥子長得挺受看,五官拆開來單擺零放,每一官都不是標準,可是安在一張長方型的臉上竟然相當的有神韻,尤其那雙不大的眼睛總是笑吟吟的,非常的耐看。白襯衣,深灰色的褲子,嶄新的皮鞋油光錚亮,一看就是個利索的人。他已經在這個地方等了快四十分鍾了,如果那個人再不來,看樣子他非病倒不可了,好在老天爺可憐人,汪建文像個小彩蝶兒似的遠遠地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