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7 感化嶽母

李浩然終於有機會和程淑蘭麵對麵了。

秋雨纏綿了多日,地裏的秋菜該往家裏收了,偏偏汪永海出了差。程淑蘭實在等不下去了,就趁著天放晴,領著倆閨女到離家一裏多的菜地去收白菜。

李浩然出現了,他二話沒說,彎腰就拔白菜。程淑蘭的臉立刻陰了,想開口阻止他又覺得有東西絆著嘴裏的舌頭,忍氣吞聲到了一邊,氣呼呼地砍起了白菜。

拔了一會兒,李浩然也不說話,推過來放在地頭的三輪車,麻利地裝上一車推起來就走。

“建文,你幹啥把他叫來?不知道我不願意見他麽?”瞄著李浩然走遠,程淑蘭蹭蹭蹭走到二女兒身邊,使勁把一棵小白菜砸在女兒身上。

“我可沒叫他來,是他自己偏要來的。”汪建文繃著臉,揮刀就把那棵小白菜給剁了。

“你沒叫他來就好說了,一會兒他回來你馬上告訴他,就說我不稀罕他幫忙,叫他立刻走人。”

“我才不說呢,看著不順眼你就自己說去。”

“你這個死丫頭,我說一句你頂一句,你存心想氣死我咋的?”

“人家好心好意來幫忙,你卻讓我趕他走?這話我可說不出口。”氣坐在潮濕的地上,汪建文並扔下菜刀不幹了。

“啊!你說不出口就讓我說,這是當閨女該說的麽?”

“他到底哪裏不好了?勤快、孝順、幹活兒有門道兒,你為啥就看不上他呢?”

“他再好也不頂用,我已經答應你白叔叔了。我一個快五十歲的人了,總不能拉完了屎往回坐吧?”

“你答應他什麽啦?”

“青鬆看上你了,我把你許給他了,上次來咱家就是來訂這事的。”

汪建文一下子頓住了,白青鬆漂亮的相貌立時就浮上了心頭。

“青鬆不僅長得好看,工作、家庭樣樣比姓李的強。”程淑蘭蹲在不出聲的二閨女身邊,看著她怔怔的小臉語重心長地做起了工作。“好閨女,你就醒醒吧。隻要是長了眼睛,隻要會數十個數,誰都會選青鬆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想好哇?找個可心的對象,領到哪裏你的麵子上可都是光光的。姓李的三塊豆腐墊個大錢的個,那配得上你呀?聽媽的話,不要和他再來往了行不行?”嘴上動情地說著,心上一陣陣歡喜。——知女莫如母。女兒不是沒動心,是還沒下定決心。隻要再填幾把柴,姓李的小子連塊骨頭渣子都沒了。青鬆這小夥子可真有辦法,短短一個星期比自己拿命威脅還有用。早知這麽省事,就該早早地和他們聯絡才對。

“你和他們背後算計我,給我下套兒?”思忖了幾個來回,汪建文忽然十分委屈地叫了起來。

與白青鬆相聚雖然是程淑蘭和汪永海一手策劃的,可捫心自問,汪建文是動了心的。那七天的朝夕相處,後來又書信往來了一陣,不知不覺中,她的心有一大半兒已經背叛了李浩然。可是,聰明的李浩然卻把他自己變成了水蛭天天來“叮”汪建文,而且在一個溫情纏綿的夜晚,在一號路南側樹叢中厚厚的落葉上又把她給“拿下”了。接著他開始了瘋狂的物質包圍和攻擊,從吃到穿到玩,無所不能地給她買,再加上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偶爾還回憶一下當年的那件事,迫得她始終說不出“分手”這倆字。

“啥給你下套兒哇?我們可是為了你好啊。當媽的能給自己的閨女下套兒麽?說話咋不經大腦呢?”

汪建文不耐煩了。“我和白青鬆分開十五六年了,根本就是兩個陌生人。這些年中,你知道他都幹了些啥?人品咋樣?家庭好模樣俊,那他為啥到二十八了還沒找對象?難道北涼的姑娘都死絕了嗎?我一沒正式工作,二長得又不是漂亮,就因為咱家和他家曾經做了幾年的鄰居他就看上我了?嗬!笑死我了。”

“這就叫緣分!他要是早有對象你可咋辦哪?他一直等著你呀,我都問了。”

“這個大騙子。我在他家的那些天,天天有女人打電話找他,天天沒有重複的,而且個個都Lang聲Lang氣,‘喂,青鬆在不在呀?’聽了就叫人惡心。還緣分呢?你被他騙了。”

“別說了他回來了。”汪建梅又打手勢又扔土塊兒,汪建文趕緊閉上了嘴,程淑蘭也假裝用心砍菜。

李浩然仍然沒說話,裝上一車白菜又走了。

“媽,我跟你說實話吧。”汪建文約莫李浩然聽不到她的話時,移到母親一邊,聲音放柔了說:“白青鬆在信上說了你和爸都答應他了,隻要我點頭就可以馬上結婚,結了婚他馬上給我調工作。說心裏話,這條件真的很誘人,能當個城市人一直是我的夢想,可惜這隻是一個夢而已,當有一天這個夢醒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所以我拒絕了他。”

“你是不是有病啊?啥夢啊又醒了的,我看你是……”

“媽你聽我說完再罵好麽?”把住母親的胳膊,輕輕搖著,一半是撒嬌一半安撫。“白家一直生活在城市,咱家算什麽?農村不農村城市不城市,這是第一個不般配;白青鬆是男人堆裏最好看的,我說到家也就有五分姿色,這是第二個不般配;第三個不般配是他油嘴滑舌,能說會道很會哄人,並且心思太深。我喜怒都掛在臉上,脾氣一上來連媽都敢頂撞,我們肯定和不來;第四個不般配是他是國有企業的職工,我隻是個端泥飯碗的集體工人。媽,我配不起人家,也就不想攀高枝了。”

“那姓李的就配得起你了?”

“他雖然長的不如白青鬆,可其它方麵都無可挑剔,而且對我千依百順,特別是,他對我還有救命之恩。這恩情若是不報,我會一生不安的!”

“他,他他救過你?這是啥時候的事兒呀?”程淑蘭心驚肉戰,聲音都變了。

於是,汪建文講了幾年前的那場劫難。

程淑蘭雙眼噙淚,捧著女兒的手哽咽地說:“你這個傻孩子,這麽大的事你咋不告訴媽呢?”

“我怕你擔心嘛,反正我也沒咋的,而且那個壞蛋也被浩然抓住送進了分局。”

程淑蘭抹抹眼角。“我擔心是應該的,因為我是你媽。老天爺!多虧了姓——浩然啦,要不那個畜生還會下手。他一定瞄了你有日子了,不得手哪能罷休。唉!真是後怕呀!”

“媽,你就相信我的眼光吧,浩然他以前是做了一些糊塗事,可那時候他小啊。現在他都改好了,不僅勤快、善良,還非常的孝順,對你和爸一定不會錯,以後你就會明白他比你的親兒子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呢!”

程淑蘭長長歎了口氣。“咱們老汪家壓根兒就沒有忘恩負義的人,也許這就是天意吧!媽再也不逼你了,你看他好就跟他吧。”

“謝謝媽!”

“你別忙著謝我,要幫忙開解他,不要嫉恨我們才是。”

“他不會的。他的心可軟了。”

“噢,是麽?”程淑蘭茫然轉頭,恰巧李浩然小跑著回來,一臉的汗水,後背和兩個胳肢窩都濕了,鞋上褲子上不是泥就是水。也許女兒是對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孩子除了個子稍稍矮了些,其他地方也沒什麽不順眼的。

“哎,小李呀,先歇歇。就這些了,一車就能裝完,咱們一塊兒回吧。”程淑蘭邊說邊掏衣袋,左邊右邊掏了半天,最後在褲袋裏拽出塊準備規勸女兒不成時自己用的手絹,遞給女兒又向李浩然努了下嘴。

李浩然呆頭呆腦地看著程淑蘭不太自然的笑臉,機械地點著頭。汪建文過去,先給他擦擦汗,後給他個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