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9 帥哥鴻飛

汪建文略微沉了下臉,可馬上又恢複了笑臉,半真半假地罵:“死樣。這回你咋不謙讓了?”

蕭紫玉笑嘻嘻地答:“咱倆同歲,幹嘛老讓我讓著你呀?再說了,什麽事都得有個度,隻要超出了這個度,連啞巴都能給逼著說話了。”

汪建文氣呼呼地拍下桌子,“好啦,我記住大嫂的教訓了。”喊完立刻變了表情,探著身子笑模嘎地掐掐蕭紫玉的臉蛋,用戲謔的口吻問:“這塊肉李勃然啃過多少回了?快快從實招來。”

蕭紫玉乜斜著汪建文,也用戲謔的口氣回答:“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他呀。”

汪建文忽然有點做賊心虛,馬上繃著臉說:“不跟瞎扯了。說點正經的,問你件事,你可一定要說實話呀。長這麽大,你有沒有見過像樣的首飾?譬如,戒指、項鏈什麽的,很值錢的那種。”

蕭紫玉停住手,淡淡地看著汪建文說:“我上哪兒見去?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親戚可都是窮親戚哪!”

汪建文同情地拍拍蕭紫玉。“咂咂,小可憐兒,當閨女時你沒穿著好的沒戴著貴的都不要緊,現在你可是婆婆的小棉襖,丈夫的手中寶,隻要你想穿想戴,不管是啥,隻要一個眼神他們個個都就能讓你達到目的。”

蕭紫玉乜斜著汪建文,驀然,她決定該徹底製服她了。“小棉襖你也可以當啊,咱婆婆是個明辨是非明白事理的人,隻要你對她好,她就會成倍地還回給你。難道李浩然把你當草芥了麽?有一次我可聽他咧咧說自打結婚他就承包了你的腳了,沒有這事嗎?”

汪建文有點難為情,瞪著蕭紫玉說:“李浩然對我是沒說的,但小棉襖我是當不上了。洪清華永遠不會待見我,不管我多麽的努力,所以,我堅決不做沒有回報的傻事了。”

“沒有播種,便不會有收獲。你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我就沒看見你播種了啥?”

“我不僅播種了真情實意,還播種了尊重、牽掛、諒解、關懷等等。請問,你有嗎?”

汪建文微微愣了下,然後大大呼呼地嚷嚷:“別跟我文縐縐的,本人隻有高中文化聽不懂。”趴在桌子上端詳起蕭紫玉的臉來。

蕭紫玉快速思考該從哪裏說起項鏈的事。

汪建文把蕭紫玉的臉研究了半天,忽然歎了口氣。

蕭紫玉淡淡地問:“失望了?”

“我是妒嫉。老天真是不公啊!我懷美朵時長了一臉的蝴蝶斑,美朵都會走了,討厭的蝴蝶斑還不退,害得我天天往臉上糊遮蓋霜。看看你,除了眉毛掉了些,臉色憔悴點兒,整張臉上光溜溜的,一個斑點也沒有。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難看的日子裏你卻如此的美麗!怎不讓男人喜歡,怎不令女人眼紅啊?”

“你就在那兒埋汰我吧你。一會兒小棉襖,一會兒又美麗的,好像隻有你長了嘴似的。”

“我怎麽埋汰你了?難道你不是洪清華的小棉襖麽?咱不說結婚前,結婚後她對你甚至超過了香澤,有眼睛的都看見了,你怎麽還不知足哇?如果她對我有你一半的好,讓我當她是祖宗我都願意。”

蕭紫玉終於逮住了機會。“是呀。她對我是好,可我卻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李家有一件傳家之寶,爸爸奶奶的奶奶六十大壽,宮裏的一個娘娘賜給她一條精美的純金項鏈。已經傳了六代,代代都傳給長房長熄,可以說是一件無價之寶,婆婆把它給了我,可我卻偏偏把它給弄丟了!你不知道,那天,就是上個月的最後那個禮拜天,你們走了之後,我們洗漱完剛躺下就發現鏈子沒了,我們裏裏外外這個翻哪,幾乎把所有的屋子都翻了一遍,偏偏就是找不到。唉!不知是它年代久了成了精自己土遁了,還是被貪財的鬼給攝去了?婆婆表麵上啥也沒說,但我知道她心疼得很。我的命不好,自小就沒了爸爸,太大的財我壓不住。不像你長了一身的福肉,肯定能鎮住旺財——我媽說旺財都有靈性。有一次大家提起項鏈丟了的事,我就跟婆婆說,如果當初把項鏈給建文就好了,啥長不長房的,不都是李家的媳婦麽?建文那人刀子嘴豆腐心,媽你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了她,她一定會當你的小棉襖的。婆婆說都這樣了,還說那些沒用的幹啥?不過項鏈是禮拜天丟的,不管啥時候他們兩口子回來,咱都不要表現什麽,免得他們兩口子不舒服。本來我這個婆婆當得就不夠水平,可別再讓二媳婦堵心了。……”娓娓地說著,一會兒褒一會兒貶,一會兒打一會兒揉。

汪建文萬沒料到大伯嫂會突然說出她魂牽夢縈的事情,而且還特別點出了那個她永遠也忘不了的日子,一時之間她竟然張口結了舌。半紅著臉瞥著大伯嫂笑得十分莫測的臉,她真想立即逃出門去,偏偏又不能這樣——穩不住陣腳,就是欲蓋彌彰,就是告訴對方那事是自己幹的。她告誡著自己。

蕭紫玉一直看著鍵盤,說完話才把目光轉向汪建文,像看一個不相幹的人。“你說我該不該愧疚呢?李家傳了一百多年的寶物喪失在我手裏,我死了都不敢去見老祖宗啦。”

汪建文牽強地咧著嘴,笑得有幾分猙獰。接著她就清嗓子,清了半天才說:“李浩然是曾經跟我嘚嘚過他家有這麽一條項鏈,可我沒當回事。我對項鏈不感興趣,就是洪清華給我我也不要。我喜歡戒指。”說完站起來悻悻地走了。

蕭紫玉無聲地笑了,輕輕地說:“這回你舒服了吧。”

汪建文拿著總廠下發的紅頭文件去請方經理批閱,路徑銷售科門口時,她無意識地停了下腳,探頭向敞開的門裏看了看。

室內隻有一個人,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長得非常的英俊,一頭濃鬱的頭發微微向後背著,青幽幽的腮幫上貼著一隻手,手指間夾著一支燃燒著的香煙。

此刻,男人有些憂鬱的目光正望著門口,汪建文的小臉一伸進來,那雙帶著憂鬱的眸子便歘地亮了下,接著就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汪建文驀地呆了一下,心屏上立即出現了白青鬆漂亮的臉孔。抽身抬腳快她速走了過去,邊走邊追憶著往事。兩分鍾後,她從經理室走出來,經過仍然敞開的銷售科門口時卻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汪建文的屁股剛落椅子,侯鳳芝的指示又下來了——讓她去總廠勞人處索要一份市保險處的文件。汪建文這個氣呀!賭氣囔腮地出了樓門,一下樓梯,她那含著怨氣的眼睛忽然出現了重重問號。

坐在經營科裏的男人站在公司的吉普車邊,雙手插在藏藍色的西裝褲袋裏,微仰著臉看著汪建文慢慢走了下來,然後他笑吟吟地問:“小汪,你這是要上哪兒呀?”

汪建文心裏一激靈——他是誰?怎麽知道我姓汪?“噢。我去廠子勞人處取份文件。”

“那正好同道。上車吧。”男人說,聲音彬彬有禮。

汪建文暗暗一喜——坐車當然比騎車舒服,幹嗎不坐?看他一副自己人的樣子,八成是公司新來的。一個公司的人,即便是不認識,同坐一輛車又有什麽關係呢。

“那太謝謝了!嗯——,我該怎麽稱呼您哪?”不管認不認識,即搭了人家的車就得沒話找話套近乎,對吧?

“我姓雲,叫雲鴻飛。剛調來公司。”男人禮貌地自我介紹,然後很紳士地打開車門請汪建文上去,自己卻不上去,等司機來了,他才坐在司機一邊,眼睛看著前方。

吉普車到了江林廠辦公樓門前停下,雲鴻飛回頭叫汪建文別動,然後他下車為她拉開車門,並柔聲囑咐:“辦完事就在這兒等著,我去機修車間辦點事,十分鍾就回來。”

汪建文答應著,轉身進了有門衛的大門。

果然,沒到十分鍾吉普車就回來了,還停在原地,又是雲鴻飛開的車門和關的車門,雖然這回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可那濃濃的關懷卻不言而喻。汪建文忽然覺得一陣心慌意亂。

到了公司樓下,雲鴻飛和汪建文下了車。司機卻磨磨蹭蹭不肯下來,仿佛在躲避著什麽。

汪建文憤怒地瞪了司機一眼,然後轉身上樓。雲鴻飛在前,她在後,兩人相差兩級台階。到了門口,雲鴻飛忽然站住了,可汪建文卻還低著頭往上走,結果兩個人差點撞在了一起。當她麵露羞澀向一側閃開時,他竟然魅力十足地衝著她笑了起來,她立即慌得想拔腿跑掉。忽然,她想到樓下還有一雙眼睛賊溜溜地盯著看呢,便急忙穩住。

雲鴻飛站住門口卻不拉門,汪建文不能白扯扯地站著不說話,於是沒話找話說地說:“咱公司的計劃科和銷售科在一間辦公室,看樣子您應該是位領導,您是哪個科的領導啊?”

雲鴻飛抓住門把手,略略沉思後說:“嗯,別管哪個科的,你叫我大哥就行。”

——看他的相貌最低也有三十多,叫一聲大哥也應該。可是,在這個複雜的圈子裏,最好別哥呀妹的,否則那幫事媽可就有事說了。想到這兒汪建文反對道:“這不太好吧?”

“有啥不太好的?我三十八了,難道你不應該叫我聲大哥嗎?”言語困惑,眼神卻笑意盎然。

汪建文被雲鴻飛看得臉發起燒來,目光躲閃著,聲調不穩地答:“人家的意思是在公司我隻能叫你的長,出了公司可以叫你大哥。”麵如桃花,羞意快展,看得雲鴻飛一陣熱血沸騰。他當即點頭,並嘩地拉開門,同時輕聲說:“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