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11 芳心搖曳

“方經理您找我?”把腦袋夾在門與門框之間,汪建文揚著臉問方海州。

方海州衝汪建文招招手。“進來進來。我跟你說個事。”

汪建文側著身子進了門,恭謹地到了方海州的跟前。

“這個,啊,小汪啊,從今兒起,你就是公司的行政秘書了,我已經安排打字了。現在你去通知書記、兩位副經理和各科室的主任科長,八點到會議室開會。”

汪建文被突然的驚喜給震蒙了——天哪!終於熬出頭了!上來六個月,天天打雜兒,被死老婆子支使得腳不沾地兒。現在好了,有了正當的崗位,揚眉吐氣的日子是不是不遠了呢?……

“咋還站著?快八點了,快去通知啊。”人太興奮了就會發呆,方海州很理解。

“好的好的。我馬上就去。”汪建文滿心喜悅奔出經理室,笑不攏嘴地通知了書記和副經理們,又這科那科的轉了一遍,最後推開經營科的門,腦袋夾在門與門框之間,說:“雲科長,八點開會。”

“進來。”雲鴻飛也向汪建文招了招手。

汪建文望望隻有雲鴻飛一人的辦公室,隻把門開大些並沒有進去。“雲科長有事嗎?”

“你擔心我變成老虎把你吃了咋的?”雲鴻飛微笑著調侃。

汪建文隻好走進去,但卻沒有關門。

“你咋叫我科長了呢?”指指對麵的椅子。

汪建文搖搖頭。“你本來就是科長嘛,不應該叫麽?”

“咱不是都說好了,有外人的時候才能叫我科長的嘛。可現在沒有外人,你卻——嗨!。”擺出傷心的模樣,又不忍責備對方,隻好用一聲長歎來表示自己的難受程度。

汪建文的心跳加速——沒有外人?難道她和他已經是“內人”嘍?他這是不是在暗示什麽?為了掩飾羞澀起來的表情,她咯咯地笑了。“你為啥不願意人家叫你科長呢?好多人寧可不要名字也得要那個稱呼啊!”說著,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和這個幾麵之緣的的英俊的男人不應該如此的隨便,便急忙打住。

雲鴻飛恍惚的眼神盯著汪建文變得粉盈盈的臉說:“我不在乎別人怎麽叫我,隻在乎你怎麽叫我。你曾答應叫我大哥的,你就得守信,雖然這不是什麽原則問題,但在我心中卻是相當重要的。”

“哎,當初咱可不是這麽訂的。我說在公司我隻能叫你科長,出了公司可以叫你大哥,你怎麽胡亂篡改呢?”

“淨瞎說。當初訂的是——沒有外人時你得叫我大哥,有外人時才能叫我科長。你怎麽不認賬啊?”睜著眼睛說瞎話。

“你可真賴。不跟你說了。”假裝生氣,轉身要走。

雲鴻飛急忙叫住汪建文,拉開抽屜拿出一張折疊的紙放在桌上推給她。她微微一愣,心忽然像貓抓了一爪似的,不無慌亂地問:“這是啥呀?”

“拿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微笑催促,語調眼神似乎都不允許她拒絕,而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張紙。

紙上畫著一幅人物素描,一副汪建文的肖像素描。勾勾挑挑絲絲入扣,惟妙惟肖,沒有學過畫畫的人無論如何是畫不出來的。

站在打字室門外,汪建文端詳著素描,看得一陣心跳加速。

蕭紫玉在打字,打的是一份總經理的任命書。僅僅半年,她便把半尺長的搖杆兒運用自如了,手疾眼快,配合默契,噠噠的響聲中,一個個鉛字準確無誤地敲在滾筒上的蠟紙上。

汪建文大步走了進來,興奮地摟住蕭紫玉的肩頭,聲音中有歡快也有絲絲的委屈。“我終於熬出頭了,快祝福我吧!”

蕭紫玉淡淡地答:“好啊,祝你苦盡甘來!”

汪建文似乎沒有聽出大伯嫂的譏諷之音,仍然沉浸在喜悅之中。“六個月,好漫長啊!他奶奶的!從今以後姑奶奶不受鳥氣了。侯鳳芝敢再把我當小蒜兒使喚我就和她血幹!”

蕭紫玉拍拍妯娌的手提醒,“我看你還是不要過早地翹尾巴,在那幫老的麵前還是把腰彎下的好,免得閃了腰哇。”

“我才不怕呢。”坐在椅子上,“告訴你我下一步的打算,想聽嗎?”

自從說開項鏈失蹤一事,汪建文的態度大變,對大伯嫂就像對一般的同事,言規行距,沒事也不往她跟前湊了。周日雖然照常回紅眼樓蹭飯,但卻是多幹活兒少說話,對長輩除了尊重就是恭敬,對初戀之**伯哥也能目不斜視了。李久成夫妻納悶不止,李勃然更是困惑不已,於是私下裏就跟蕭紫玉嘮叨。蕭紫玉聽了就笑了,接著就對他說了妯娌倆的對話。李勃然聽完哈哈大笑,說這條狐狸是想把尾巴夾起來呀,就不知她能夾多久呢?蕭紫玉說不管她夾多久,隻要夾著就行。媽現在太辛苦了,我現在這樣,她要是能多幹點兒,多少能讓咱媽輕快輕快。

很長時間沒有跟大伯嫂閑扯了,冷不丁地說起,兩個人似乎都有點別扭,但兩個人都會轉彎子,不一會兒就都自然了。

蕭紫玉搖搖頭。“不想。趕快走,別在這兒耽誤我幹活兒。”

“不行。我非得告訴你不可,誰讓你是蕭紫玉呢。”說得咬牙切齒。

蕭紫玉乜斜著汪建文。“這麽說蕭紫玉在你心中不一般嘍?”

“當然。絕對不一般。”點著頭,眼神很難懂。

“噢,我應該高興呢還是應該詫異呢?”。

汪建文鄭重地搖搖頭,蠕動下嘴唇想說什麽,最後卻忽然笑了。“不扯了。告訴你,我打算好好拍拍兩個人的馬屁,而且一定要拍出點名堂來。”

蕭紫玉是笑非笑地看看汪建文。“不是要開會麽?快去吧。我得幹活了。”

散會後,汪建文夾著會議記錄本哼著小曲回到辦公室。放好本子和筆她對侯鳳芝說:“侯科長,我去趟廁所。”

“去吧去吧,以後愛幹啥就幹啥,想咋樣就咋樣,不用特意告訴我了汪秘書。”陰陽怪氣,待理不理,氣得汪建文在心裏惡狠狠地罵了起來:老不死的!不用你冷嘲熱諷,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姑奶奶的厲害。

心情不爽,蔫頭耷腦地出了門,開大門時差點撞到總經理,汪建文急忙展笑,一邊道歉,一邊恭敬地讓開路請總經理先走。

從公廁出來,汪建文的雙腳突然似打了泡,不用腳尖隻用腳跟一點點地往前挪著,眼睛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右側兩米多遠的人行道上有幾個老太太,胳肢窩裏夾著從商店買的東西,邊走邊嘰嘰咕咕地嘮著。

汪建文決定去商店逛逛。心情立即開朗了,便學著孩童蹦蹦跳跳地下了一小坡,一沒留神一腳踩在了一塊尖石頭上,鑽心的疼痛差點痛了她一個跟頭,邊哎喲邊蹲下齜牙咧嘴地脫鞋,可鞋沒脫下來她卻看見了腳邊的一個折成燕子形狀的紙條。腳上的疼痛忽然消失,隻眨了一下眼睛,紙條就展開在了她的手上。

“洲,請不要在意她的態度,她是因為嫉妒。不要猶豫,我的心會始終如一。昨晚他又犯病了,無奈爽約。今晚我一定好好補償。想辦法製止加班人員。九點,辦公室不見不散。愛你的虹。”

——老天爺。我怎麽得罪你了?為啥偏偏讓我碰上這倒黴的事呀?萬一傳出去還不得賴我說的呀?這下完了,剛剛扶正卻來了禍,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嘍。……她胡思亂想,驚慌四顧。——還好。總算沒人,不幸中之萬幸!紙條變成紙團,隨手扔掉抬腳走人,可走了沒幾步她卻又驀地停下——萬一紙團被人撿到,若是他(她)守口如瓶還好,否則可真壞事了。方老頭人不壞就是是風流點,人家剛剛提升你你要知恩圖報。對對對,得趕緊毀掉紙團滅絕後患。想到就做,她回身尋找那個比鴿子蛋還小的紙團,東尋西翻,昏頭脹腦手忙腳亂,最後總算找到了紙團,打開看看沒錯後迅速撕碎,然後來個天女散花。

方海州隱在大門後,透過門上的玻璃,大氣也不敢出地望著樓梯南側的地上。

開會前朱雨虹悄悄塞給他一個紙燕,他急忙塞進了口袋。散會後去了趟廁所,回來想起了紙條,馬上伸手去摸。左邊口袋裏沒有,右邊口袋裏也沒有,他立即慌了,手繼續掏著口袋,腳出了辦公室,推開大門剛要下樓,猛然看見汪建文在尋找著什麽,他驀地覺得後腦勺被一條繩子拴住使勁地往下拽去,雙肩也似壓上了兩盤石磨,哆哆嗦嗦中他摸索著退回大門裏,奄奄一息地望著東一頭西一頭忙著的人。

汪建文消失了。

方海州急忙下樓尋找碎紙片,找來找去總算找到幾片,看著毫不相連卻很熟悉的字他長長鬆了口氣,扔了紙片沉思上樓,然後把謝鳳仙書記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趙野玫沒怎麽受罪便生下一個男孩兒。陸清林樂得胡子翹翹著,王文芝也是合不攏嘴。隻有陸琛,不但不高興,眉梢眼角還平添了幾分痛苦。孩子生了三天他一眼也沒看,且以不影響趙野玫休息為借口搬到了父母屋裏。

趙野玫像個被打入冷宮的娘娘,晝思夜想能母憑子貴贏得丈夫的心。可孩子生了,丈夫卻跑了,殘存的一點兒希望也化為了泡影,她絕望了!暗暗發誓:等孩子滿月就離開這個冰洞,而且把孩子扔給那個冷酷的男人。人怕傷心,樹怕扒皮呀!孩子滿月的當天趙野玫就回了娘家,臨走前她冷漠的對陸家三口說:“我不回來了,誰也不要去找我。等我開好離婚介紹信就去離婚。孩子我不要,你們要是也不要就送人吧,反正他也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陸清林呆了。王文芝哭了。陸琛卻是一臉解脫地笑了。

“你這個混蛋!老陸家怎麽會有了你這個冷血動物呢?”趙野玫走後,回過神來的陸清林揮手給了陸琛一個大嘴巴,然後痛心疾首地罵了起來。

血從陸琛的嘴角流向下巴,他沒擦,一絲悔意也沒有的眼裏卻盈滿了淚水。“爸爸,我對不起您和媽,老了老了還得伺候個孩子。她走了是對的,長痛不如短痛。如果她繼續住下去,大家都不會開心的。”

陸清林指著兒子質問:“你就不能接納她嗎?她都給你生了孩子啦?”

陸琛悵然地說:“隻能怪我們沒緣吧。我一見到她就鬧心,今天的結果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走到抱著嬰兒的母親身邊,他仔細端詳出生一個月的孩子,堅毅的下巴不由輕輕顫動起來。“隻是苦了你呀!兒子,我一定會加倍地補償你的。”

陸清林使勁拍著炕沿咆哮,“你再怎麽補償也補償不了他沒娘的痛苦啊!”

陸琛的牙齒咬得咯嘣嘣響,眼邊的淚水卻刷刷地流著。看著嬰兒粉紅的小臉他暗暗發誓:你會有娘的——他指的是蕭紫玉——這個娘一定會像親娘一樣疼你愛你。後來,他果真給他的兒子找了個“親娘”,但她不是蕭紫玉。就因為這個娘對他的兒子無可挑剔的愛才感化了他,使他終於放下了對蕭紫玉的苦求。

孩子百日後,陸琛和趙野玫辦理了離婚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