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開天

第十四章劍氣衝霄

就在神劍一行得悉黑龍會主力調往泰山的這一天,宏兒一行正好離開南京,踏上北上的行程。

渡江後的第二天,恰逢紫薔身體不適,難耐顛簸,在慧兒提議下,眾人商定舍陸就水,由運河乘船北上。齊祿毛遂自薦,不知從那裏找來兩艘考究的官船,一艘載人前行,另一艘載著車馬後跟,果然平穩多了。

其實,以紫薔和慧兒的身手,那裏在乎車馬顛簸,皆因兩人不願自己坐在車裏,讓心愛的宏哥哥在外受風吹日曬之苦,更何況彼此隔著層廂板繡簾,就是想說句話都不方便。這回到好,棄車乘船,不僅免去了駕車控馬之累,避開了飛塵和烈日的照射,而且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既敘服,又熱鬧,簡直就象坐在自己家裏一樣,一點也不覺得旅途的勞累和寂寞。

他們乘船而行,頭幾天到是順風順水的很順利,可一過了徐州,河道中的船隻,猛然增加了數倍,來往穿行互不相讓,時有船隻相互碰撞之事。為了免生不測,齊、阮二人將錦衣尉的青龍令字旗,分別掛在兩船的桅杆上,這下子還真起作用,再也沒有船隻敢與他們爭航道了。

然而,大概是乘船的緣故,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偏偏老天爺也變了臉,把個好好的東南風,一下子變成了逆向的西北風,載重上千石的中型官船,隻靠十六名水手分班劃槳,充其量,一天也走不出四十裏。眼見風向轉變,船行綬慢,一行人雖覺有誤行程,可大家誰也沒有真的往心裏去,大不了晚幾天到京而已。卻不知正因這一耽擱,不僅使他們趕上了泰山風暴,而且還攤上了一場橫禍,若非宏兒功力高絕,眾人誰也到不了北京。

一行人馬隻顧自家逍遙,全然不曉近日江湖上所發生的一切,更不知在他們身後一日程的距離上,有兩艘樣式相同的官船,同樣順水向北進發。

這兩艘從徐州發出的官船,上麵載著本地布政衙門解往北京的五千萬兩貢銀,由一小隊錦衣尉高手押運。由於近十年來,江湖上一直風平浪靜,運河上也未出現過打劫官船貢銀的事,因而押運的錦衣尉十分麻痹大意。主力高手全集中在前一艘船上,負責清路開道,以便順手從過往的商船上打油風,後一艘運銀的船上,隻有十二名普通高手監護。

這些押運的錦衣尉,一心隻想如何從別人身上發財,思謀如何發大財,卻不知此時有人也正做如是想,計劃從他們身上發財,發天大的財。

兩艘運銀船一離開徐州碼頭,便被有心人盯上了。盯梢的手段極為高明,有時用小船尾隨,有時沿岸並行,分拔交替,分段延續,讓人難以查覺。盯梢的人雖然瞞住了錦衣尉的人,卻沒法瞞過行家,而且在北上的江湖人中,這種行家不泛其人,其結果,形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麵。

或許身為螳螂的人不信,可就在運銀船前方不遠,一條毫不起眼的小船上,此時正有兩個想當黃雀的人,在低聲交談著。

隻聽艙中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可看準了,後麵跟的真是太湖幫的人?他們真的想搶貢銀?

別是你碰上了什麽仇人,哄騙上邊派我來給你當保鏢吧?“

“胡老大,你就是不相信人。憑我於小三這雙鷹眼,什麽時候看錯過紅貨?”一個尖細的嗓音,先是語帶怒意地回答,後來覺得不應得罪姓胡的,遂又補充說道:“跟你再多說些,我已完全探清楚,咱們身後第二艘官船上,裝著五千萬兩貢銀。運銀船後麵的那條小船上,搖單櫓的就是太湖幫辟水堂的副堂主,名字叫什麽浪裏飛肖橫,我認得他,他卻不認得我。昨天晚上我潛水遊近他的船,正好聽到他和一個什麽護法說話,這才知道他們準備在明天晚上劫貢船,說是獻給什麽一統盟的禮物,他們……“

“小於,這個消息你可報上去了?”胡老大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急聲問。

“還沒有上報,怎麽啦,可有什麽不對?”於小三詫然反問。

“說你不行你還不服氣,目前有消息說,太湖幫、玄天教、黑龍會和腓教四家,要在泰山合組一統盟,卻把咱們鄱陽湖的弟兄甩在一邊,為此總爺很生氣。這次所以要把人馬全部帶來,就是想和他們別別苗頭,咱們發現他們的行動,要是先下手搶劫,或者是事後來他個黑吃黑,不把他們氣死才怪。現在你快把船靠岸,我從陸上再盯他們一截,你趕快把消息報回去。”這位胡老大,還真有些心計。

“好吧,兄弟聽你的。”話音落地,從船棚中走出一個身材瘦小,象貌猥瑣的中年漢子,熟練地操縱單櫓,把小船駛出航道靠到岸邊,下錨後上岸而去。

於小三走後,直到運貢銀的官船,以及隨後盯梢的太湖幫小船過去,泊岸的小船中才鑽出一名粗壯的漢子,丟下小船,沿岸邊的土路跟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離去的於小三手中牽著兩匹快馬,重新出現在河岸邊,與盯梢的胡老大會合,低聲對他說了些什麽,隨後兩人都不再跟蹤,乘著快馬向北急馳而去。

這一切,官船上押運貢銀的錦衣尉不知,跟隨在後的太湖幫眼線也一無所知,在他們前方,約有一日程距離上的宏兒等人,更是無從知曉。幾人在艙中品茶說笑,觀賞兩岸風光,好不逍遙自在,任憑坐船順水綬行,慢慢地把他們送向江湖風暴中心,送入鄱陽水寇張開的虎口,去領受一場飛來橫禍。

這天早晨,老天重新刮起了東南風,船速由慢轉快,偏巧行至兗州附近,宏兒一行上岸去觀賞孔府孔廟,到晚方才回船,等到重新啟航時,與押運貢銀的官船,彼此相距隻有兩裏多的路程了。這下可好,兩前兩後四艘官船,結構和大小完全相同不說,四艘船的桅杆頂上,全都掛著錦衣尉青龍令字旗,隨行的人員,全都集中在第一艘船上。四艘官船中,除了運貢銀的官船吃水較深,載車馬的官船吃水較淺,外人實在難以分辨清楚,更何況是視度極差的夜晚。

要說鄱陽水寇,本是盤據鄱陽湖的水上強盜,領頭的是四個黑道頂尖高手,老大是號稱“大龍王”

趙潛龍,自稱為宋王之後。手下有五十多個一流高手,四、五百嘍羅和六十多條大小船隻,平時在潘陽湖四周,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官兵幾次張網圍剿,全讓他們溜掉了。

這次他們結隊北上,一是準備找黑龍會等鬥氣,二是對紫參勢在必得,三是要向江湖展示實力,所以除留下老弱看守水寨,其餘好手青壯傾寨而出,甚至連守寨的兩門鐵炮,也全部用船帶了出來。

他們在獲知太湖幫的陰謀後,由於沒弄清對方下手地點,因而放棄黑吃黑,決定搶先一步動手,地點選在了一個遠離村落,四周遍生蘆葦的河叉。計劃用兩門鐵炮,將第一艘官船上的錦衣尉護航高手轟斃,與此同時,集中自家所有高手,強搶第二艘官船,得手後撤往泰山。

他們的實力不可謂不強,計劃也不可謂不周,但他們實在不該離開鄱陽,不該遠出千裏之外,在人生地不熟的條件下,與太湖幫鬥狠,更不該貪心,要搶在太湖幫前下手。然而,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是,他們今天過早地撤了跟蹤眼線,以至錯把馮京當馬涼,找上了宏兒一行人,最後落了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再說宏兒他們,因是夜航,所乘的兩艘官船,首尾各懸了一盞風燈,照亮了河道及四周的景物。

在燈光的照耀下,從兩岸可清楚地看到,艙外四周的船麵上,已經勞累一天的水手們,除了一名值夜的舵手,其餘的十幾人,有的在吃東西,有的在乘涼,還有的圍在一起聊天。此時前後雖然不見一條船,因是夜晚,大家都沒在意,依舊張著滿帆,任憑順路的東南風,將兩隻船一前一後地送進滿生蘆葦的河叉。

艙內宏兒等人,由於剛吃過晚飯,所以大家都還留在前艙,一邊品茶,一邊聽阮平說笑話,艙外不時傳來幾聲舵手的吆喝聲。剛才不知阮平講了一個什麽笑話,一下子把大家全給逗樂了,洪亮的笑聲中夾著少女銀玲般的嬌笑,使人感到格外的悅耳動聽,笑聲鑽出舷窗,在晚風的扶送下,飄向寂靜的四野,傳進了蘆葦叢中,那些有心人的耳中。

“他媽的,這些該死的錦衣尉,真會享福,出公差還帶著粉頭。”藏在蘆葦中的趙潛龍,低聲罵了一句,紐頭對身邊的人輕聲道:“老三,給我瞄準些,立即讓這些龜兒子上天去樂好了。……”

大概是他的話語充滿了殺氣,艙中正在歡笑的宏兒,內心沒來由的一陣急跳,正是道家所說的心血**,當即皺起了眉頭,引得一旁細心的紫薔,也停住了笑聲。

“宏哥,可是有什麽不對頭?”紫薔輕聲問。

“嗯,剛才沒來由的心血**,使我憑白產生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宏兒說到這,發現大家閉口,正在疑惑地望著自己,遂對老邪說道:“邪老,快給我六玖銅錢,讓我起一卦看看凶吉。”

老邪錢未取出,岸邊已傳來一聲鬼嘯,眾人的大腦還沒作出反應,但覺眼前火光乍閃,在宏兒“不好!”的驚呼聲,與炸雷般的炮聲傳入耳中的同時,全被一股猛烈的衝擊波震倒在地,當即昏了過去。

鄱陽水寇手中的兩門鐵炮,本是當年蒙古大軍,縱橫天下,用以攻城略地製造的,不知如何被他們找到,做為打劫商旅的法寶,這次用來對付錦衣尉的高手,真可謂大材小用了。

好厲害的家夥,僅僅隻兩炮,不但把船麵上的十六名水手炸了個屍骨橫飛,而且整個船艙的上半截,全被炮火摧平,把個四艙的豪華官船,一下子變成了露天的駁船。

難怪他們在炮火過後,誰也不去檢查一下效果,全部好手都去搶攻第二艘船,原來是深知鐵炮的威力,深信在第一艘船上,絕對不會再有活人留下。

然而,“絕對不會有活人留下”的船上,不僅有活人留了下來,而且還有一個清醒的活人,正站在隻剩下半截的艙中,怒視著他們的醜行。不用問即可猜到,仍能保持清醒,站在艙中,怒視鄱陽水寇的這個人,除了宏兒,再不會有別人。

原來,宏兒聽到艙外傳來鬼嘯,不由使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遭遇,待到眼前火光乍閃,已知情況不妙,立即運起“紫雲寶衣”的功夫,想護住艙內的眾人和整艘坐船。然而,匆忙之中,才剛運出五成功力,坐船已被擊中,所以隻護住了艙內眾人,卻沒保住艙外的水手,他自己也被炮彈爆炸的衝擊波,震得噴出了一口鮮血。

此時的他,一頭黑發披散著,臉上沾滿了灰塵,緊抿著的嘴角上,掛著一絲殷紅的血跡,身上的衣服被炸得破碎不堪,在夜風中瑟瑟抖動,一雙原本明若秋水的眼睛,如今卻充滿了血絲。

看看剛才還在說笑,此時卻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紫薔等人;看看被炸得不成樣的坐船,那零星的殘肢斷臂,濺得到處都是的血跡。眼睜睜地看著上百名水寇,高舉火把,呐喊著湧上第二艘官船,殺淨水手和馬匹,把轎車拆個稀爛,一無所獲後,轉向自己這邊衝來。

再想想七年前的那個水上夜晚,一切都太象了,他的心裏頓時充滿了無窮的恨意,一腔熱血沸騰了,情不自禁地仰天長嘯一聲,隨後咬牙說道:“你們又來了,又要把我踢到江裏去,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蒼天諒我!“

在他發聲長嘯時,已運起了全身的功力,象貌隨之瞬息萬變,現出了那似實似幻,亦佛亦魔的奇特化身,衝近的水寇全被嘯聲震傻了,留在岸邊的水寇,也全被他的化身嚇呆了。

隨著最後一個話音出口,幻影中猛然射出一道白虹,光華直衝鬥牛,四周上百具燃燒的火把,頓時暗然失色變成了螢火,耳聽一聲“去!”的怒喝,白虹騰空而起,飛射木立的寇群。

真不愧是上古神兵,真不愧是震世絕技,威力之大,當世無匹。實在太驚人、太不可思意了!但見開天劍鋒芒所指,逢船船毀,遇人人碎,甲盾不可與敵,鋼鐵亦難抗拒,轉眼之間,河麵及兩側岸邊,沒剩下一個水寇,沒剩下一條完整的小船。

誰人曾經聽聞,誰人又曾經見過,剛才還火光燭天,殺聲震耳,刀劍閃爍,群寇蜂湧的打劫鬥場,轉眼之間已變成了屍橫遍地,寂靜如死,鬼火磷光與荻花共舞,冷月寒星籠罩沉沉四野的阿修羅地域。

直到這時,白虹才自動飛回,在幻影的上空來回盤旋飛舞,但覺眼前光線一暗,隨即現出宏兒的身形,低沉地說聲“回來吧!”,繞行的白虹已隱沒在他的手中,河麵上頓時灰複了一片黑暗。

借著岸邊殘存的幾點星火,宏兒眼望著自己的傑作,心裏異常沉重,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長歎,為眼前的血腥屠場,增加了無盡的淒涼。

“宏哥,咱們快離開這裏吧。”被宏兒嘯聲震醒過來的紫薔,在一旁輕聲說。

“是啊,公子,別為這些人難過,他們死的不冤,咱們趕快離開這鬼地方吧。”這是老邪的聲音,原來他也醒了過來。

宏兒再看看四周,除了蘭兒和晁洪仍然站不穩,分別由紫薔和老邪扶著外,其他人全沒什麽事,心裏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眼看齊、阮兩位和慧兒,已經收拾好散亂的東西,當即招乎眾人,各展輕功踏水登岸,略一辨認方向,沿著河岸向北而去……

他們這裏剛剛離開,從南邊順河已奔來了兩人,跑到跟前時,一下子便被眼前的恐怖景象給嚇往了。

過了好一會,其中一人,總算醒過了神,張口驚呼道:“我的天,是誰一下殺了這麽些人?”

驚呼使另一個人也清醒過來,猶自顫栗說道:“副統領,看、看來是衝咱們來的,結果讓齊統領他們碰上了,目前從現場看,恐怕他們凶多吉少。咱們得趕快離開,要是劫銀的強盜們重新轉回來,咱們可就麻煩了。”

“對,趕快離開,先帶弟兄們把貢銀運回兗州,等明天天亮,再讓州府派兵送咱們回京。”這位副統領說完,掉頭率先而去,另一人隨後緊跟。

這兩個錦衣尉走後沒多久,北麵又趕來了一群人,約有七、八十號,從他們跳縱的輕功看,身手全屬一流。領頭的是一個身高八尺的青衣壯漢,雖然蒙了麵,可他手中提著的大鐵錐,卻向外人說明了他的身份──太湖幫幫主“鐵錐奪命”於得水。由此可知,新趕來的這幫人,必然是太湖幫的高手。

看清了場內的景象,這些人雖然都經過大風大浪,不由也都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自己後背發冷。

“老天,今天下午玄天教通知咱們,說有不明來曆的人在附近活動,我還不大相信,如今看來全是真的。”於得水自言自語地說到這,轉身發令道:“你們趕快散開查查,看看雙方都是些什麽人。”

在眾多高手和江湖行家的查驗下,不久情況全明,河道中兩艘官船,前一艘毀於炮火,斷臂六支,斷腳五隻,分別為不同人所有;後一艘官船尚屬完好,船上十六名水手和十一匹馬全部被殺,兩輛坐車被毀。

下手搶劫的是鄱陽水寨的人馬,得手後不知又被誰人斬盡殺絕,河中及兩岸總計遺屍二百三十四具,其中包括鄱陽水寨的四位首領,以及手下六十名高手;河中被毀小船二十四艘,岸邊遺留鐵炮兩門。

聽完手下的報告,於得水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顫,他心裏明白,鄱陽水寨的人馬與他的目標是一至的,也是準備搶那五千萬兩貢銀,而且搶在他前麵動了手,也正因如此,使他免去了一場全軍覆沒的大難。

想一想,從他布伏處到此,總共隻有三裏多遠,自他們聽見炮聲至趕到這裏,才有多少時間,潘陽水寨的二百多號人馬,已被殺得一個不剩,如果在此動手的是自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走,咱們趕快離開這裏。老三,你回去通知在前麵埋伏的人,趕緊全部撤走,明天晚上在二號點碰頭。”發完命令,於得水帶人往東北方向匆匆而去。

他們這裏前腳剛走,後腳又從蘆葦叢中鑽出了兩個大活人,其中一個是年四十許,穿著屬於白麵書生型人物,另一個年約三十四、五左右,其長象十分中,到有六分與朱高煦相象。

這新到場的兩個人,看來藏在蘆葦中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了,因而對眼前的一切,並未表現出震驚和意外。兩人在現場察看了一遍,最後停在宏兒等人的坐船上,重新仔細地打量起來。……

“劉軍師,從這現場的遺跡中,你可看出些什麽?”其中年紀較輕,麵象很象朱高煦的那一位,在問身旁的書生型中年人。

“哦,主公,學生隻看出兩點。”劉軍師說到這,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又思索著說道:“學生看出的第一點,是咱們腳下的這艘官船,雖然被炮火擊中,船麵上的水手全被炮彈炸碎,卻不知是什麽原因,當時正好在艙中的幾個人,沒有一人受傷或死亡,。這一點,是學生根據地板上未見血跡、破碎茶具,以及桌椅等物全都完好無損、艙內未留下精細物品等跡象判斷的。……”

看到被稱做主公的年輕人,正讚許地點頭,劉軍師這才接著說出第二點:“學生看出的第二點,是所有鄱陽湖的人,全是被一種旋飛的兵刃,在極短的時間內殺死的,而且這兵刃的威力巨大,數量極多,由艙中人同時使用或施放。有關這一點,學生是根據河內被毀船隻,以及碎片的散布角度,屍體的數量、姿式和散布範圍判斷的。學生這兩點愚見,不知是對是誤,有勞主公批評。”

“真不愧是我的軍師,見解果非常人可比!讓你這麽一說,十成之中,雖未全中,但已是不離十了。我隻能補充兩點,一是艙中人所以沒有受傷,是因在危急時,施展出了超絕的罡氣功夫;這一點,是我從艙外死者的血跡,全向兩側飛濺這一跡象推究判斷出來的。”

說到此,被稱為主公的年輕人,轉身望了望四周,雙眉緊皺,聲轉沉重,“第二點,是所有鄱陽湖的人,全是被一個人和一把劍殺死的,他用的功夫是傳說中的以神馭劍,可於百丈之外製敵。有此判斷,是因為我不僅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知道他在這條船上,而且在三峽鬥蛟時,還親眼見他施展過以神馭劍術。這個人就是‘百變神魔’……”這位“主公”,似乎有無限的心事,說著說著,思緒已不知飛向了那裏。

“主公,……”半天不見他出聲,一旁的劉軍師好象感受到了什麽,張口欲言又止。

“哦,劉軍師,真可惜。我下午讓你派人,把消息透給於得水,本想讓他們與鄱陽水寨的人狠狠地拚上一場,最好兩敗俱傷,或者借百變神魔之手,將這兩幫人全部除去。無論是那一種結果,今後咱們皆可將勢力擴展到太湖和鄱陽兩地,誰想百變神魔走得太快了,反讓太湖幫逃過了一劫,實在太可惜了。”

好深的心機,要是讓於得水聽到,不知該怎麽想。

“確實可惜。”劉軍師答,似乎想起了什麽,“哦,對了,主公如何得知百變神魔在這船上?”

“你可還記得,前些日子從鍾山回到總壇後,你查出南京分壇被挑前,簡陽由李學士那裏得知,血玉麒麟落在南京王家,並著手安排謀奪。事發的那天上午,七丫頭一行正好也落腳王家,因此懷疑是她幹的,當時我準備派人把王家挑了,後來卻沒有派人的事?”

“當然記得,我正奇怪呢,到底是為什麽?”劉軍師先答後問。

“那是因為被展、沙兩位長老勸住了。他們對我說,王家有比七丫頭技高百倍,武林中無人可敵的高手,派人去隻會引火燒身,甚至引來滅門的大禍。細問他們,卻又不肯多說,以他們兩個的身份,我又不好強迫,雖然放過了王家,心中卻一直存疑,這才派人跟蹤七丫頭一行。事到如今,我算是明白了,當初……”

“玄天教主,你明白就好。”一個蒼勁老邁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那位“主公”的話,與此同時,兩人全被一股強勁的罡氣禁錮在當地,真個寸步難行。蒼老的聲音重新傳來,“今後讓你手下的人,最好離王家遠一些,不然將步鄱陽水寇的後塵!我送你們上岸,趕快離開這裏吧。”

說話中,他們腳下的破船,不見有人推拉,不覺有風推送,自動向岸邊靠去,恰好及岸而止,罡氣隨之消散,兩人恢複了自由。

“主、主公,剛、剛才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一下子就不能動了,這船也自動靠到岸邊來了?”劉軍師並未聽到蒼老的說話聲,還以為是在鬧鬼。

他不明白,玄天教主的心裏可是一清二楚,不用說,一定是那位百變神魔在向他示威!心中既恨又怕,一語不發,拉起手腳發軟的劉軍師,上岸匆匆而去。

等兩人走遠,蘆葦中方慢慢走出了宏兒。

原來,眾人向北沒有走出多遠,蘭兒便清醒過來,想起了紫薔的碧玉夜光杯,還放在中艙的壁櫥裏,一下把眼淚都急出來了,宏兒隻好回頭尋取,意外地看到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事情怎麽這麽複雜,看來我好象乎略了什麽,唔,明天得好好查查,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小家夥自言自語著,上船找出碧玉夜光杯,躍身向東北方向奔去。

夜,至此終於恢複了寧靜,兩岸的蘆葦,背著晚風不住地晃身搖頭,象是在歎息人生的悲哀,歎息它們今晚所目睹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由兗州城開來了大隊官兵,包圍了昨晚的出事現場,當然了,除了散落的破船和遍地屍首,他們什麽人也沒有抓到。最後把住在附近村民找來,不著邊際地問了些情況,掩埋了屍體,抬著兩門鐵炮撤回了州城。官府中人一無所知,江湖中人卻一清二楚,消息不脛而走,不到半天時間,幾乎所有趕往泰山的江湖人,全都知道潘陽水寇傾巢渡江北上,在運河岸邊全軍覆沒。

除了宏兒一行和玄天教主兩人,其他人都在猜測,究竟是什麽人下的手,都在為自己的安危擔憂,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官府並未進一步追查此事。

宏兒當晚與紫薔等人會合後,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大家,商議的結果,皆認為附近將有江湖大事發生,遂決定暫緩北上,待查明情況後,再相機行事。

方略即定,眾人不再多留,向東找見官道後,連夜返回兗州,由老邪叫開東門外的迎賓客棧,包了整座西院住下。天亮後,眾人吃過早飯,即化裝分散四出,打探近日江湖上所發生的一切。齊、阮二位,借機往城內府衙走了一趟,這大概就是官府不再追查的原因。

這一回,宏兒又穿起在巫山城買的行頭,進城前,又買了一頂大草帽,看起來真象是一個鄉下少年。

為了裝得象,他運功把膚色也變黑了許多。

進城後,見城內雖然不比南京,卻比巫山城大得多,繁華得多,尤其是書鋪比比皆是,紙店處處可見,幾乎每一家店鋪都賣筆砧,顯出此地文風之盛,不愧是孔聖人的故鄉。

要說打探江湖消息,宏兒可真不在行,既不知該從何處著手,也不知該找什麽人去問,隻是漫無目標地在大街小巷中到處亂轉。七轉八轉,小家夥還真轉出了名堂,不是打聽到了什麽消息,而是買了一大堆的書,垛成一摞抱在懷裏,連自己的眼睛都擋住了,難怪路人都要笑他。

隻能歪著脖子看路,小家夥自己也覺得尷尬,決定回店把書放下,然後在出來繼續打探。他想調頭,偏就有人不同意,但覺右肩一沉,竟是被人拍了一下,耳中隨即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小娃娃,快告訴灑家,到盛賓樓怎麽走?”

“誰這麽大膽?”小家夥心裏想著,扭頭一看,嘿!真巧了,竟然是曾見過兩麵的“老朋友”——黑龍會巫山分舵舵主無戒頭陀。

這時的不戒頭陀,不但脫掉了頭陀裝,連原來用的禪杖也換成了鐵棍,身後跟著三名黑衣壯漢,看他們滿身塵土的樣子,多半剛從遠處趕來。一來此時的宏兒已運功改變自己的了容貌,二來絕想不到會有此意外相逢,這家夥不但沒認出宏兒,竟然還自動找上他問路,真可謂黴星當頭。

一見是他,宏兒心裏別提有多高興,“唔,太好了,正愁沒消息,這家夥準知道不少。”想到這,憶起自己轉悠時,在來路上曾看見過一座名為成盛賓的大酒樓,當下變著嗓音答道:“就在前麵不遠,我正要去呢,幾位好漢跟我走好了。”說完,轉身在前帶路。

一切果如宏兒所說,往前沒走多遠,轉過一個彎,便已看見臨街座落的盛賓酒樓,無戒頭陀四人看見,緊趕幾步超過宏兒,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真沒教養,少爺給你們領路,謝都不會說一聲。”反被落在後麵的宏兒,嘴裏嘀咕著,也忘了自己此時的打扮,抱著一大摞書,也跟著往裏走。

酒樓名為盛賓,想來隻對有錢的賓客感興趣,一看進來個身穿粗布的鄉下少年,小二都不過來招呼,大概認為他看過菜價,必然會調頭而去。然而,這個鄉下少年看過菜價之後,不僅沒調頭,反到往上二層雅坐的樓梯走去,看清他抱著的那一大摞新書,小二猛省是自己走眼,立即隨後跟上。

宏兒上到二樓一看,不由滿意地笑了,這不僅是因為二樓的環境和設施比一樓好,更主要的是,除了無戒頭陀他們四個,他還看到三個自己人——紫薔和慧兒、蘭兒。

這時的紫薔,恢複在巫山時的一身公子裝,慧兒仍是一身女裝,扮做紫薔的女友,蘭兒也穿了一身男裝,扮成了一個小書童,三人占了一張臨街的桌子,正在吃飯。

要說三女在此,已經坐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從酒客交談的隻言片語中,獲得了不少有價值的消息。

這時飯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起身下樓結賬,恰好發現宏兒也來了,於是改變主意留了下來。

小家夥雖然運功改變了膚色和容貌,紫薔三女仍從衣著上認出了他,看他懷抱一大摞書的尷尬象,差點沒笑出聲。本想隻當互不相識,不打招呼,不想宏兒卻抱著書找上了她們三個。“黃公子,這是你的書,小的送來了,請點收。”宏兒歪著頭衝紫薔說完,連連眨了幾下眼睛。

聽了他的話,紫薔心知必有原因,眼角一溜,果然發現有人正在注意宏兒和自己。“哦,先放在旁邊的坐上。你也餓了吧,就隨著我們將就吃點好了,等會我讓書童把錢給你結了。”

她的反應真快,接得恰到好處。轉身招來小二,“你先給他加個菜,算在我的賬上。然後請你幫我把這些書,送到東門外的迎賓客棧,這是五兩銀子,算是你這趟的辛苦費。”說著,遞給小二一塊銀子,那語氣和動作真象是一位富家的闊少爺,本在注意她們的目光,轉向了各自的桌麵。

借此機會,宏兒打量了一下其他的顧客,以及樓內的設置,十二張桌子分成兩排,目前除了靠裏還空著三張,其餘全已被客人占用。九桌顧客中,江湖人占了多半,說話的口音極雜,南腔北調中夾著標準的北京官話,細聽,竟然大部分都在議論鄱陽水寇被殲的事。

無戒頭陀四人與另外早到的五人,坐的是裏麵靠牆角的一張桌子,與紫薔她們占的這張,中間隻隔兩席,五個先到的正在勸酒。

“公子,菜來了。”宏兒轉身看時,是小二已把紫薔點的菜端了上來,隨即在桌旁坐下,一麵埋頭吃喝,一麵施展傳音入密,與紫薔三人交談,說明無戒頭陀的來曆。

大概是酒喝多了,無戒頭陀與同桌的幾個同夥,說著說著抬起了杠,突然提高了聲音,“……灑家說是百變神魔幹的,你們偏都不信,非說是什麽錦衣尉,這樣好了,咱們打個賭,誰輸了就給對方磕三個頭,敢不敢?”

“誰不敢誰是孫子,這個賭,我鬼手喪門孫彪今天和你打了!咱們小聲點,一會……”說著,這位鬼手喪門又把聲音低了下去。

當無戒頭陀高聲說話時,宏兒在聽,旁邊的紫薔她們也在聽。在對方把說話聲音降低之後,他(她)

們四人運功又聽了一會,也不知聽道些什麽,隻見他(她)們彼此相對一笑,似乎已有默契,正好宏兒也吃完了飯,隨即起身下樓結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