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畫之仙妖劫

第一章 白衣男子

周際飄渺,仙霧嫋繞。

白色,依然是白色。

沉寂,依然是沉寂。

此刻,天空中正下著一種雪,白色,圓球狀,鬆仁大小。

而在雪中,正緩緩地走著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

雪看上去很笨重,卻飛舞得極為輕盈,落在他的頭發上,頃刻與之渾為一體。

這是一襲潑墨般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腰間,唯有前額處有些零亂,卻更顯靈動。

突然,遠方傳來一聲刺耳難聽的叫聲,順著聲音望去,一個黑影迅速地從天而降,緊接著,又緩緩地飛了起來,離他越來越近。

“原來是鷲在叼食它的獵物。”

這樣想著,白衣男子繼續朝前走去。

但是走了幾步後,他便突然停了下來,右手一抬,衝那禿鷲一揮,一聲哀號,禿鷲和那口中的獵物便先後掉了下來。

緊接著,又是一道白光揮過,原來是那男子用衣袖包裹住了它們,這才使之緩緩地落到了地上。

“鷲不食活物,怎能由你來壞了規矩,回吧。”白衣男子對著那禿鷲說道,話音一落,那禿鷲低吟了一聲,似是懂了,跌撞著懸空盤旋了幾下,隨即飛去。

“倒是你,小家夥,差點被當成死物食去,氣息這樣弱,差點讓我看走眼。既然是人類,就該本分點,不該到處亂跑。”白衣男子緩緩走向那獵物。

原來那雪地上躺著的竟然是個小孩兒,衣衫襤褸,頭發淩亂,臉上的汙垢在雪的映襯下更加明顯,男子伸手撩了撩她臉上的頭發,小孩夢中驚醒般地抖了抖身子,機警地看著男子,一雙大眼甚是明亮。

男子順勢伸手前去,想要拉她起來,誰知,那小孩根本不領情,從地上爬起來就開跑。誰料,剛一起身,便又跌倒在地。

“這麽小就學會逞強。”白衣男子冷冷地說道,隨後走到小孩身旁,輕輕地撩開她腿上的破布,裏麵竟是塊碗大般腐爛的肉。

小孩咧了咧嘴,許是有些疼痛,但卻並未叫出聲來,隻是不知男子用意的她,正欲掙脫,此時,卻見那男子皺皺眉,強行用手輕輕地撫了上去。

頓時,小孩不禁打了個激靈,不一會,男子用手摁住的地方便緩緩冒出了白氣,一看,那肉竟然消除了腐爛,隻剩下了些許紅腫。

跟著,那男子便轉身走了開去,幾步之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看了看地上的孩子,隨即上前輕鬆地將她拎了起來,大步地向前走去。

這時,小孩方才回過神來,不明所以地掙紮著,“你幹什麽!你是誰!你快放我下來!”嗓音聽起來十分脆嫩,和那一身汙穢完全不搭。

白衣男子沒有回答,隻是自顧自地大步向前,小孩掙紮喊叫了半天後,不知是發現不管怎樣都是徒勞,還是因為過度的疲憊,居然趴在男子的肩頭上睡著了。

良久,一個聲音終於似忍不住地問道:“始祖當初可沒說,讓我載著你到處找吃的!”

可以聽得出來,這個聲音背後的主人,是何等地生氣。

“是啊,我知道啊,做行腳之便嘛。可如今就剩我倆相依為命了,所以,莫莫,你不用跟我客氣啊!”一個聲音笑嘻嘻地說道,此人便正是大地神使言樂,而那生氣的聲音自然來自麒麟莫問。

莫問火冒三丈地看著那躺在地上的彩衣男子,大聲問道:“莫莫?什麽時候從小鬼變成莫莫了?!”

“看吧,我說你喜歡小鬼這稱呼,你還非得跟我矜持!”言樂悠閑地躺在地上,晃悠著二郎腿。

“你……好吧,那客氣一說又從何而來?”莫問氣呼呼地問道,自從當日被始祖贈給了言樂後,自己便跟著言樂四處雲遊,一晃就是幾百年過去了,可也沒見言樂做過什麽正事,倒是找起吃的來還挺在行的。

唉,始祖是不是眼花了,怎麽會找到這麽一個不靠譜的人啊?

莫問又一次捶心自問。

言樂繼續笑嘻嘻地說道:“是啊,雖然始祖隻讓你做行腳之便,可我是那麽冷漠的人嗎,你放心,隻要我有吃的,就有你的一份,莫莫。”

莫問齜了齜牙,有這麽曲解意思的嗎?

“……好吧,”莫問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那麽,請問神使,且不說我們為何在這裏偷偷觀看那兩人,就說現在吧,他們人也走了,我們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麽?”

原來,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天地一片荒蕪,終年積雪,人世間到處是天寒地凍。

而四方,則是東為深海,西為大漠,南方多怪,北方極寒。

“天地間,唯有四象平,方可萬物生。”

這話,自從當日與盤古分別後,言樂便一直在思考著,這也算是他每日尋找美食之外,最重要的事情了。

但是,幾百年過去了,如今的他,還是沒能參透。

罷了,眼看著這天地間,風雪肆虐越來越嚴重,所以言樂就一門心思地想著,還是先找出能控製這狂風暴雪之人再說吧。

可就在前不久的某日,剛吃完東西後的言樂,無聊之至,掐指算著玩,居然發現了在這大陸的東部,似有生機之象。

生機?呀,定會有很多美食啊!

想到這裏,言樂立刻動身前往東部,可剛行至此,便突見一小孩被禿鷲所叼,就在他想出手相救之時,卻被一白衣男子搶了先。

而緊跟著,言樂便對那白衣男子為小孩療傷的法術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水係法術?

有意思,有意思!

言樂眯起了眼睛,嘴角忍不住上翹。

見此情形,莫問卻露出了危險的神情,就經驗而言,隻要言樂兩眼發光,神情振奮,那必定是想到什麽好吃的了。

而每當這個時候,莫問就一臉鄙視加傷心。

鄙視的是,言樂身為仙人,居然還斷不了這口食之欲,傷心的是,始祖怎麽能如此對待自己?

唉,莫問止不住地歎了口氣,這還在去東部的半道兒上,難道他又想到了其他地方?

“莫莫……”

“嗯——喂!是莫問!”

言樂卻突然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嚴肅地對它說道:“咱們有事做了!”

莫問看向他,此時的言樂正如當日在盤古麵前一樣,神采奕奕,渾身靈氣環繞,一雙劍目,正炯炯有神地望著那漸漸消失的白衣男子。

卻說那趴在白衣男子肩頭睡著的小孩,待到再次醒來時,已是夜晚。

此時的她,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地上,全身都裹在一種柔軟的樹葉裏,一絲寒意也沒有。身旁,放著一截粗短的竹筒,筒子裏還插著一根將樹葉裹緊後做成的吸管。

看見這個,小孩一下興奮起來,那管子可用來吸食植物的**,自己以前在狩獵時就用過。

一想到這,她迫不及待拿起竹筒,用力地吮吸起來。

吃完之後,人也感覺精神了不少,抬頭望去,不再下雪的天空漆黑得發亮,通透地得就跟塊玉似的。

目光下移,是白天那男子在不遠處的樹下閉目養神。

小孩這才反應過來,吐吐舌頭,摸摸自己的小腹,有些責怪自己看到食物就昏了頭腦,居然不加考慮地就吃了,也不知能吃與否,況且,這白衣男子是敵是友還不清楚呢,自己實在是太莽撞了。

想到這兒,那小孩趕緊偷偷地起了身,準備伺機溜走,可走了幾步後,卻發現四周黑咕隆咚的,以前倒不覺得害怕,怎麽現在多了個外人後,反而還生出些恐懼來。

算了,這一路行來,也沒見他有什麽壞心,無論如何,總比一個人強,隻要自己時刻保持防範之心就好了。

最終,她以這樣的理由說服了自己,於是,又輕輕地倒下身,再次睡了去。

次日,當小孩再次醒來時,天色已有些微亮,而自己也被那男子扛在肩上繼續向前行進著。

他給自己治療腿傷的方法怎會如此神奇,而且,人類怎麽會有這樣的能力?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是要帶自己去哪?

小孩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卻並沒有開口問他,隻是下意識地感覺到他不是壞人,可即便是如此,那男子的不言不語還是讓小孩有些發悶。

所以,在男子肩上趴了一會兒,她便嚷道“讓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白衣男子沒有理會她,依舊往前走著。

“我說我要自己走!”見男子沒有任何反應,小孩又大聲地說道,還不忘使勁地掙紮著。

白衣男子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小孩加大了嗓門:“喂,你沒聽到嗎?我說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的。”

男子終於停下腳步,將她放下後,看了一眼,便又一聲不發地往前走去。

小孩有些氣惱,不被關注的感覺讓她心裏很不舒服。

我是透明的嗎?

她一邊跟上前去,一邊氣呼呼地喊道:“喂,你是石頭人?不會說話嗎?”

由於腳傷尚未痊愈,所以她走起路來有些瘸,加之要趕上那男子的速度,不出一會兒便是累得氣喘籲籲的。

“真是個奇怪的人,救了我又不說去哪,問他也沒反應——喂……你幹嘛?”正在自言自語地懊惱著,卻見那男子已經將自己又扛回了肩上,還毫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逞強可不是什麽好事。”

雖然不大喜歡男子的自以為是,但終歸是聽到他說話了,小孩笑了笑:“原來你不是石頭人啊——嘿嘿,對了,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丟你去野獸最多的地方,給它們當食物。”男子冷冷地說。

“啊?”小孩原本笑著的臉突然僵住了。

野獸?食物?

“喂!你——你——你快放下我,放下我!”她拚命地掙紮著:“我還以為你是好人,救了我還給我找來吃的,原來你是個大壞蛋!大壞蛋!你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是啊,把你治好了,養得白白胖胖的,才去喂它們啊,不然我為什麽要救你。”白衣男子的語氣很是輕鬆,可即便是如此,臉上卻仍然是沒有任何表情。

這話一出,小孩立刻嚎啕大哭起來,前所未有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大腦,之前還以為遇到了個好人可以幫自己,可沒想到——等等,既然是要喂食給野獸,那他這一路下來不知要擄下多少獵物?可為何現在隻有自己一個人?

既然是給野獸喂食,不會隻有一個獵物吧?

想了想,小孩停止了哭泣,隻是抽泣地說道:“你是騙我的不是?”

白衣男子沒再說話,嘴角上翹了一下,依然一言不發地走著。

小孩又掙紮了幾下,自言自語道:“肯定是騙我的,肯定是的。”

可嘴上雖這樣說,她心裏卻在想,不管怎樣,自己一定得找個機會逃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