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薄櫻十裏塵

第36章 應寒葬白櫻(7)

第36章 應寒葬白櫻(7)

那晚蘇應寒與白櫻之間的默契不言而喻。

清靜不夾雜絲毫塵囂的笛音已經將白櫻帶入了一個不屬於蓬萊仙島的世界。

當初借著雲憐貪玩出島的契機她一並出來,說是看著雲憐不讓她闖禍,履行大師姐的職責,可說到底她是向往著人世間的種種。

而在遇見這個叫做蘇應寒的人之後,她所有的向往又有了改變。

隻是這一次,她很小心。小心到沒有勇氣去證實自己向往的事物,還有人。

他的身體不好,她就一直在想法子調更好的藥,可她知道隻單單用俗世間的藥物是沒辦法延續蘇應寒的生命的。

不知道他一個人這樣放棄自己的性命已有多久,隻是現在她出現了,她來到他身邊了,她便不允許他再繼續這樣自暴自棄。

不管是他的腿還是命,白櫻在心中給他許下承諾,她一定會治好他。

為了報恩。

近日蘇家忙得不可開交,聽蘇幕說是先前與蘇應寒婚事告吹的煙陽慕氏的二小姐慕雲青來了。

蘇家一些等級較高的丫鬟全部都被差遣去了那位慕雲青小姐身邊,就連老夫人身邊的親信之一都被差過去服侍,可見慕家二小姐的麵子有多大。

蘇應寒用藥過後有些昏沉,白櫻暫離取藥不巧與慕雲青撞了個正著。

一見到白櫻慕雲青心中就來火,使個眼色就有不少人攔了她的路。

“狗見了主人,連尾巴都不會搖?”語氣怪異,分明是要找茬的意思。

白櫻不欲與這個麵生的人糾纏,便當作沒聽見,可慕雲青今日是下定決心要同她好好耗一耗,一擺手身邊的人便抓了白櫻雙手按在身後。

稍稍一皺眉叫慕雲青看在眼裏,很不屑地狠狠捏了她的下巴。她不說話更讓慕雲青火大,“裝可憐?你是裝錯地方了吧!我的東西你都敢搶,你倒是有幾條命敢跟我搶東西!”

煙陽慕氏的勢力不大,但這位二小姐的火焰可不小。

“他不是什麽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白櫻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聽蘇幕說了不少蘇應寒相親的事情,也知道這位慕雲青小姐就是被蘇應寒拒絕聯姻的對象。在聽見慕雲青說蘇應寒是“她的東西”的那一秒,本是風平浪靜的心底也終於開始蕩起波瀾。

是啊,蘇應寒不是任何人的東西,他是個有血有肉有著自己思想的人不是麽。

白櫻回嘴,慕雲青更是不能罷休,一定要讓白櫻狠狠吃番苦頭才好!

“好啊你,還敢回嘴,給我帶到老夫人麵前問罪去!”

被押去老夫人麵前,隻因這是蘇應寒的祖母她才沒做任何反抗。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卻也不想讓任何人傷害他。

慕雲青把她自己看見蘇應寒與白櫻的種種全數添油加醋說了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讓白櫻無地自容,也讓蘇應寒這一家之主的麵子沒地方放。

可事實卻遠遠沒有慕雲青說的那樣過分。

白櫻知道的,若是現在被斥責的人是蘇應寒他一定不會對他的祖母反駁任何,他一定會聽著所有的話然後一個人忘記。

不知為何,亦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白櫻也想要體會一番蘇應寒每次一個人承受忘卻一切事情的心情是什麽。

無端端就產生這種心情,她卻好像要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想著蘇應寒這個人再去聽這些難聽的話似乎也沒有那麽刺耳了。而最終白櫻被老夫人趕出蘇家。

一直躲著看見全部過程的蘇幕趕緊將這件事情告訴蘇應寒。

甚至來不及穿鞋,蘇幕推著輪椅將蘇應寒帶了來。

慕雲青帶來的人正對白櫻上手要將她趕出去,蘇應寒顧不得禮儀居然喝了一聲:“住手!”

連老夫人都為之一驚,她的乖孫兒什麽時候說過這麽嚇人嚴肅的話?難道真的如慕雲青所說的那樣,她的乖孫兒被這區區一個丫鬟迷惑了,所以拒絕了與煙陽慕氏的聯姻,所以才會用這樣的口氣說這兩個他從來都不會說的字?

蘇幕推著輪椅再往前一步,蘇應寒瞧白櫻一眼,眉頭不由得緊皺幾分。

誰都能看出來,那樣的皺眉是心疼。

“祖母,是孫兒的不好,她沒有錯。”

“乖孫兒這麽急著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做什麽?你又知道我在追究什麽事情嗎?”

老夫人的話語一句比一句質問得厲害,在場的人聽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蘇家的人都知道蘇應寒最聽他祖母的話了,也從來都沒有反駁或者是忤逆過他祖母的話,但是近來的情形似乎不是這樣。

這已經是蘇應寒第二次跟老夫人背著來了。

被老夫人這麽一問蘇應寒才意識到他的確是連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就把所有的不是往自己身上攬。

剛才在路上蘇幕什麽都沒有說清楚,蘇應寒也隻有一個想法,他想保住白櫻。除此之外,他什麽都沒有想。

“祖母,她是孫兒帶回來的,要是有錯也全是孫兒的錯,希望祖母不要怪罪她。”

稍稍冷靜一下,蘇應寒仍舊為她承擔一切。且,在他心中是相信白櫻並沒有做錯什麽的。

從不食人間煙火的蓬萊仙島來到人世間,從一個修仙人士到甘願留在他身邊報恩為他想法子治療,他早就十分相信白櫻了。

若是真的有錯,那也全部都是他的錯。蘇應寒這樣想。

站在大堂邊上看著這一切,九葉罌也跟著皺起眉頭來,稍稍推一下並肩的風華君,她問:“他這算是喜歡白櫻了麽?”

風華君噓聲,“看完。”

“哦。”

蘇應寒這樣做似乎是給了老夫人一個正當將蘇家家主趕出家門的由頭,既然他這麽一心護著白櫻,那老夫人便成全了他們。

老夫人說,蘇家在秦桑邊界有一處山頭。

老夫人說,從這一刻開始蘇應寒就和白櫻一起去那座山頭生活,蘇家家主中,亦是不再需要這個叫做蘇應寒的人。

心中有愧,白櫻不想連累蘇應寒,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

那晚他們兩人分明隻是交心,哪裏存在什麽蠱惑與迷惑的?可到了如今這一秒,白櫻知道的盡管蘇應寒不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她還是會願意為了蘇應寒一句話都不說。

別人說她錯了,那她就當作自己錯了。隻要不牽連到蘇應寒,一切都好。

可蘇應寒偏生搶在她之前回答老夫人,他說:“孫兒遵命。”

“公子……”

當蘇應寒說出這句話時,蘇家的人無一不麵露詫異之色。而蘇應寒卻隻是自己移動輪椅到白櫻身邊,似乎是想要扶起她來。

麵上還是那樣謙虛溫柔的神情,寵辱不驚,他說:“白姑娘,委屈你了。”

白櫻跟他走了,跟他離開了。蘇幕也走了。

站起來邁出第一步,白櫻便曉得自己已經出不去了,已經離不開了。

蘇應寒,這個人啊。

去到秦桑邊界的山中竹屋後蘇應寒的病越來越嚴重。

蘇應寒從小在蘇家受到的照顧無微不至,不是什麽擅於吃苦的人,加上山中晨晚幾個時辰的瘴氣頗深濕氣頗重更是讓他咳嗽不已。

蘇幕為他拂背順氣,抱怨道:“公子,我去向老夫人求情吧,公子這樣怕是……怕是……”

說著說著蘇幕眼泛淚花又深吸一口氣試圖控製情緒。

從在山中竹屋住下的第一天晚上蘇應寒就各種不適應,可都在白櫻麵前掩飾得極好,蘇幕也明白他家公子不想讓人為他操心。

可,總這麽下去別說治病了,病情分明就是在越發變嚴重。

蘇幕從很小的時候就被蘇應寒買到蘇家跟在身邊,他向來很心疼他家公子。從之前的人前風光到現在被趕出蘇家住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蘇幕真心為他家公子不平。

蘇應寒淺淺一笑,近來麵色越發慘白:“別擔心,我很好。”

這六個字任誰聽了都是在逞強,虛弱無比的聲音……蘇幕也開始不明白蘇應寒為何寧願選擇在這個鬼地方生活,寧願放棄他那麽尊貴的身份都不肯開口向他尊敬的祖母道個歉說句話。

可看著蘇應寒的臉,雖然憔悴,卻又好像要比從前開心許多。

蘇幕有很多話想問,但又被生生堵了回去,藏在心裏。

蘇應寒看看外頭起風的時節,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究竟要靠什麽熬過今年的寒冬,“快下雪了吧。”

語氣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欣喜。是啊,這應該是蘇應寒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想法過日子吧。

從前在蘇家,因為身子太弱他幾乎不被老夫人允許出門。盡管秦桑下了蒼茫大雪他都沒機會親眼縱身其中好好看一看。

而現在的蘇應寒,就像是隻逃離了牢籠的金絲雀,叫蘇幕看著又是為他開心又是心疼不已。

“公子……公子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嗯。”

簡單的一個字回答,蘇應寒的視線投去竹窗外那片起風之處。還是翠綠色的竹葉在半空中盤旋飛舞。

而在這其中,那個青衣女子正向他慢慢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