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個月後,方嫂又來到孤兒院,交完錢。
娘倆兒滿心歡喜,方嫂拍了拍兒子的頭:“走吧,兒子。”
“媽,走。”阿健有種從籠子裏放出來的喜悅。
就在這時,一個司庫模樣的家夥匆匆過來,手裏掐著一些單據,在院長耳邊說了些什麽。
那院長便非常抱歉地說:“對不起,方太太,還不能把孩子交給您,因為他還有一筆醫藥費忘了計算,因此您還得交三十元行。”
“我沒長過病,更沒吃過藥。”阿健大聲的駁斥。
“小孩子說謊話,天主不喜歡,要下地獄的。”藍眼睛洋鬼子並不為謊話被揭穿而臉紅,反倒擺出一貫嚇唬人的嘴臉。
“你在說謊話,你才要下地獄。”
院長也不理阿健,徑直對方嫂說:“方太太,我們必須按章辦事,對不起,您不能把他帶走。”
麵對如狼似虎的院長和監學,方嫂萬般無奈,隻得丟下可憐巴巴的兒子回去籌錢。
方嫂為此愁眉苦臉,害得方有德也沒個好心情。
“你還讓我們過吧!”
方嫂不看他,也不搭話,她能對他說什麽呢?
“這日子沒法過了。”
阿玉在一旁哭。
大國二國則站在父親一邊,怒目而視。
正在方嫂為錢犯愁時候,阿健竟自已回來了。
那是個星期天,大人孩子都在家,中飯還沒做,有人一頭撞進大門,嚇了人一跳。
阿健像個土驢,氣喘籲籲地站在大家麵前。
“阿健。”當媽的喜出望外。
“哥。”阿玉樂得蹦了起來。
方有德什麽也沒說,臉色到底不好看。
大國二國則不冷不熱的在一旁看著。
“媽,有飯嗎?”阿健誰也不瞅,徑直朝灶間裏去。
“就做,就做,你先洗洗臉。”
沒等她說完,阿健已經翻著饅頭吃上了。
“等我給我熱熱,涼的。”
阿健那還等得,狼吞虎咽地隻顧吃,噎得直翻白眼。
“著啥急呀?慢點兒,慢點兒。”
等下了四個饅頭,阿健才透口氣。
“媽,有水嗎?”
“你等會兒,我給你做湯。”
“不用,涼水就行。”阿健把媽倒的熱水放下,到水缸邊咕咕地喝了個痛快。
吃完喝完,阿健才一頭倒在**。
“我困了。”
“阿健,你咋回來的?”方嫂問。
“睡醒了再說。”
“先告訴媽,咋回來的?”方嫂也等不得了,想知道兒子是怎麽回來的。
“跑回來的。我困了。媽。”
“啥,你是逃跑的?”方有德聽這話大吃一驚。
“不跑,咋出來呀?”阿健迷迷糊糊地嗆了他一句。
“糟了,糟了。”方有德心道。
方嫂和阿玉興高采烈在圍在阿健床邊,阿玉想動手碰碰哥哥,方嫂沒讓。
“讓他好好睡一會兒。”
“我就摸一下。”
“輕點兒。”方嫂又何嚐不想摸摸兒子。
阿玉小心地摸著哥哥的臉,阿健一動不動的,他可能是太困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方有德忐忑不安地坐在那裏發呆,他不知道這事該怎麽處理。按照約定,這種情況他應該立即把阿健送回孤兒院,否則不但他有責任,連給他做保的遠房弟弟都有責任。
可看這情形,把阿健送回去,老婆是說什麽都不會同意的。他最擔心的還是有沒有能力把阿健送回去。對於阿健他心裏沒底,不知道這個野孩子會幹出什麽事來。
大國二國早就溜出去不知到哪兒野去了。
就在他們各懷心事的時候,門被踹開了。幾個人吵吵嚷嚷就衝了進來。
出去一看,方嫂則嚇得麵無人色,慌忙往屋裏跑,搬起阿健就往床下塞。
阿健被一下子驚醒,“媽。”
“兒子,快藏起來,他們來抓你了。”
阿健倒挺身起來,“媽,我刀子呢?”
“啥刀子呀,快藏起來。”
“我刀子呢?”
“沒了,沒了,你快藏起來呀。”
“哪兒能藏住哇,我跟他們拚了。”說完,搶步到廚房,拎起來菜刀就竄了出去。
畢竟人小力單,怎敵得過一個人高馬大的學監和兩個滿臉橫肉的巡捕。上去沒兩下子,就讓人按在地上,繩捆索綁抓了起來。
方嫂衝上去搶兒子,讓人一腳蹬出大遠,當時沒氣了,阿玉抱著母親哇哇哭。
阿健掙紮著破口大罵,那學監扯塊破布給堵了嘴。
方有德抱起老婆,連揉帶叫了好一陣,方嫂才緩過氣來。
“救救我兒子,求你救救我兒子。”方嫂隻好求他。
“我能咋辦啊?”
“求求你,救救我兒子。”
方有德隻好上去同來人說。那洋人學監根本不理他。他又和同來的兩個包打聽去說,兩個包打聽告訴他可以拿錢贖人。
“求你了,給他們錢。”方嫂在後麵叫。
“多少哇?”
“一百塊。”
“你說啥?一百塊?你瘋了吧。”
“我求你了,求求你,把阿健贖出來。”
方有德極不情願地到屋裏取了一百塊錢,誰知那學監理都不理。
“你打發要飯的呢?”一個包打聽說。
“不是一百塊嗎?”
“一百塊,你收著,我們帶人。”另一個包打聽說。
“那得多少哇?”
“二百塊,蹭破錢皮都不行。”
“上次說好是一百塊的。”方嫂爭辯說。
“上次是一百塊,可這次不行,我們出兵發馬的一趟,就白來了嗎?”
“別跟他們磨漬,二百塊,有沒有,沒有我們可走了。”
方嫂再求方有德,他說什麽也不答應再多出錢,又不願著惹那幾個如狼似虎的流氓,反倒埋怨女人不該背著自己去贖阿健,“怎麽也得跟我商量商量吧,現在倒好,弄到這個地步,我也管不了了。”方嫂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人抓豬似地綁走,卻毫無辦法,隻有哭,阿玉也陪著母親哭。
押走的那一刻起,阿健停止了掙紮,在他的眼裏也不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