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失去兒子已經讓方嫂的心靈開始變得麻木,沒有人體會到她的那份痛苦。方有德對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心安理得,對於他來說阿健是個累贅,擺脫累贅對誰來說都是件愉快的事,對方有德也一樣。
??方嫂要去看看阿健的願望被方有德無情地扼殺在萌芽狀態。
??“想都別想,你要是去的話,就不要再回來。”
??這話對方嫂來說是聖旨,不得有半點兒違抗,現在方有德j這個家裏的絕對的權威,象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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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方有德的平靜生活再一次被打破了。
??罪魁禍首還是那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阿健。
??那天他休息,正仰在沙發上看自己的書,門被人凶狠地踹開。
??他的遠房弟弟方覺氣衝衝地闖了進來。
??方有德對這個遠房弟弟非常敬重,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方覺是警察,一個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有身份的人。
??“快請坐。”方有德忙著找煙。
??方覺一擺手,“把阿健交出來。”
??“阿健又怎麽了?”
??“別跟我說不知道?”
??“真不知道,他又怎麽了?”
??“他又跑了。”
??“怎麽又跑了?”
??方嫂聽說兒子又跑出來,忙插了一句:“啥時候的事啊?”
??“昨天下午。沒回來?”
??“沒有哇。”
??“我不管他回來沒回來,反正你們得把他交出來,不然的話可不好辦。”
??“我們也沒見著哇。”
??“沒見著也得,不過你出五百大洋。”
??“五百大洋?”
??“對,二百是贖金,三百是學監的醫療費。”
??“學監的醫療費是咋回事啊。”
??“他跑的時候把學監打壞了,聽明白了嗎,這就是你們的好兒子幹的。”
??“不能吧?”方嫂說。
??“不能,你那個兒子啥幹不出來呀?我可告訴你們,不交錢就上法庭,打官司,你們看著辦。”
??方有德聽這話沒嚇趴下。
??“要是把他給找回來呢?”
??“找回來就沒你們事,也沒我事。當時也不是發哪門子昏,給你作這個保,倒了八輩子黴。”
??“你也別生氣,我把他找回來送回去不是得了嗎。”
??“人家可就限一個月,一個月人家見不到人就得見錢。”
??“行,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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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健第二次逃了出來,跟他逃出來的還有大馬猴。
??誰也沒想到阿健會在學監的嚴密監視下逃走,等滿臉是血的學監帶著幾個假洋鬼子回到院裏,蚊子和大鵬知道阿健已經成功逃走。
??阿健等這一天很久了,兩個月前關在禁閉室裏的時候就已經在等了。
??這段時間他表現得越來越積極,這種轉變讓學監感到驚異。
??“這小子是怎麽了。”
??所以在阿健主動幫忙往外抬死屍的時候,他也沒往壞處想,不過他沒有答應阿健提出的讓蚊子,大鵬和大馬猴都參加進來的建議,隻讓大馬猴一個人幫忙,另外幾個是他的親信假洋鬼子。
??他們把死屍扔在孤兒院後的小山上,往回走。阿健和大馬猴走在學監的身後,來到一處溝沿的時候,兩個人奮力向前一撞,那學監像隻口袋一樣給撞到山溝裏。
??這個情形把後麵的幾個假洋鬼子嚇得目瞪口呆,阿健和大馬猴則像出了籠的鳥一樣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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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假洋鬼子好不容易才把學監抬出來,緩了好一陣子學監才想起來把他們大罵一頓,然後垂頭喪氣地回去。
??院長也是氣得要死,馬上派人去警察局找保人方覺,方覺則立馬追急地來找遠房哥哥方有德。
??因此現在有那麽多人懷著那麽多不同的目的在找著阿健。
??他在哪兒呢?
逃出來的兩個人在廣闊的天地裏迷失的方向。
“不回家。”這是兩個人的共識,因為回家“又得給他媽的抓回去。”
然而不回家去哪兒呢?
“哪兒還不行啊,走吧,走到哪兒是哪兒。”阿健說。
兩個人像迷了路的小獸東撞西撞,直到累得非睡倒不可,這一覺睡得真香,一點兒夢都沒有。
天亮了,一個嚴峻而現實的問題擺在麵前,得吃飯啊,不吃飯肚餓呀!
兩個小子眼見著街上各種吃食攤都支起來,大小飯館都開張營生,原本並不覺得特別好吃的東西今天卻饞得人直流口水。他們按著癟得空空的肚子沿著街往前走,“哥,餓呀。”“一會就好了。”從早晨以中午,從中午到晚上。
他們感到有點兒困倦,身上沒有力氣,餓倒是差了點兒,感覺並不強烈了。
他們坐在一間屋簷下,什麽想法也沒有。
“嗨,醒醒,小子,醒醒。”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阿健他們給人推醒,睜開看時,認識,在學校被他捅了的幾個小子。他們掙紮著站起來。
這幾個小子背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十六七的大小子,個子挺高,細細的身材,臉上有條又長又深的疤,透著股叫人生畏的戾氣。看來是給他們撐腰的。
“小子,咱們又見麵了,那天哥幾個的帳,今個兒得算算了吧。”
阿健站在大猴前麵,身子軟軟的,勉強支撐著。
“咋不說話,你那天的能耐呢?”
“別跟他廢話,揍他。”
幾個小了一哄而上,揪住,連踢帶打,阿健連一點兒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隻能掙紮著護住大馬猴,至於自己,他都顧不得了。
“放開他。”站在後麵的疤臉喊了一聲,幾個人同時住手,阿健象麵條一樣癱在地上。疤臉上前蹲下來,“小子,怎麽不還手哇,聽說你那天可不是這樣啊。”
“四哥,這小子那天成是凶,我們四個都讓他紮了。”
“真是他?”
“沒錯。”
阿健強掙著張開眼睛。
“說話呀。”疤臉說。
“四哥,那天也是啥話不說,上來就紮。”
“今天他是咋了?”
“不知道,兔子肉說他從早晨就躺在這兒,都快一天了。”
疤臉躥起來照身後的一個家夥就是一腳,踹得那家夥一溜跟頭出去,“你媽的蛋,咋不跟我說清楚?”嚇得他們滿臉土色,大氣都不敢出。
“把他們倆給我背回去。”那幾個家夥乖乖地背起阿健和大馬猴,跟在疤臉後邊走,中途換了好幾次才進了一個破敗得連鳥都不進來院子。
“阿七,阿七。”疤臉進院就有一棟要倒的房子喊。
一個又瘦又幹的家夥聞聲出來。“回來了?”
“還有吃的嗎?”
“就點兒粥了。”
“加點水熱了。”
“好了。”阿七應聲去了。
“背東屋去。”疤臉命令道。
幾個家夥合力把阿健和大馬猴放到東屋**,其實那床不過是幾隻破箱子上鋪的爛草墊子。
阿七把加了水的剩粥喂給他倆,這在他們覺得那是平生所嚐到的最甘美的東西,是那種無法表達的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