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人家

第1059章 動亂

自清啞來到奉州,發現災情比她想象的更為嚴重。

奉州去年就經曆過一次幹旱,百姓勒緊腰帶加上官府賑災,好容易挺過來了。今年開春下了兩場雨,人們以為年景好了,結果從那以後再也沒下過雨。這一年幹旱下來,莊稼地都成了荒地。清啞等人一路走來,大地上除了一些幹巴巴的樹木,連枯草都沒有。

奉州百姓逃荒去外地的不知多少。

好在,十一月中旬下雪了。

接連兩場大雪,給了人們無限希望。

這片土地上的植物也孕育著無限希望。

方家這片梅林不等春日來臨就首先複蘇開起花兒來!雪夜的梅林幽靜、暗香浮動,在雪光映襯下,枝頭梅花清麗無雙。雖然比起京城有些遲,可花兒們依舊展開了,小心翼翼的,帶著大難不死的喜悅,越冷越鮮豔,香氣沁人心脾。

外麵嘈雜的喊殺聲襯得這梅園格外像片淨土。

到近前,細妹叫院門,隻有兩個婆子在門房值守。

一婆子過來開門,細妹嚴肅問:“這邊沒有動靜吧?”

那婆子忙殷切地笑道:“沒有。這邊還算安寧。真有人來,也是從前邊來。殷奶奶,怎麽這時候過來了?前麵沒事了?”

她心裏疑惑,聽聲兒前麵還鬧的很呢。

細妹道:“大奶奶讓我帶她們來這邊守著。”

又問:“後邊屋子幾個人上夜?”

另一婆子道:“兩個。我去叫她們過來回話?”

細妹忙道:“不用。”一麵引清啞進來。

她並不想驚動太多人,更不想讓人知道清啞來了這邊。

兩個婆子也沒疑心,賠笑看著眾人往上房去了。

清啞和盼弟穿著尋常衣裳,她們也沒認出來。

幾人進去,清啞自入了東邊她和方初常住的屋子,和盼弟在臨窗炕上坐了。炕是熱的,屋裏也非常暖和。因梅花開了,她和方初白天是沒空賞花的,便晚上過來睡,就怕錯過花期,是以地熱和炕都燒起來了,一應坐臥鋪蓋等也都安置齊全。

細妹先點了燈,等清啞坐定,就滅了燭火。

她低聲道:“大奶奶和姨奶奶歇會兒吧。”

有了燈火會引人注意,所以她熄了燈,然後出去了,和青竹將前後暗中檢查了一遍,見無異樣,才回來守在清啞室外。

清啞默默地靠在引枕上閉目歇息,一麵沉思。

這次災民暴動,起因還是賑災。

募集了那麽多銀子,賑災依然艱難。

這聽起來有些不可置信,但這是事實。

因為方初那個商業賑災計劃,在朝廷和錦商們全力運作下,各地商賈紛紛啟動,運了許多糧食來奉州朝廷也接連撥了賑災款、開軍用儲備糧倉救急,但奉州各地還是餓殍遍野。

大雪給了人希望,也讓許多災民絕望。

今冬的大雪,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貪官,在這雪上加霜。

古往今來,任哪一個朝代都不缺貪官,也斬殺不淨。他們無處不在、貪汙的手段層出不窮,地皮都能刮三層。

奉州大災,奉州一地的官員原本最艱難,沒有政績,沒有油水可撈,後來這災害成為他們聚斂財富的借口和手段,源源不斷的銀子從上麵撥下來了,糧食也來了,富商也來了……

有個成語叫“陽奉陰違”。

順昌帝再愛民,接二連三的聖旨下來後,也被執行得變了樣。當然,官府表麵功夫做得還是很好的,隻是百姓得不到實惠。

方家等富商倒是切實在賑災,運來的糧食都發放到災民手上。隨同糧食一齊發給他們的,還有一份文書。方家執事人告訴他們:隻要她們家裏有善於紡織的女子,憑此文書到方家作坊做工,不但管吃用,來年還能領到一份口糧並春耕的種糧,還有機會成為方家的長期雇工,將來養家糊口都不成問題。

這便是以工代賑。

若有人貪便宜,拿了糧食不回頭,也沒關係,他同時也喪失了進入方家做工的機會,方家不會追究他,隻當這次是做善事。

方初算計的是人心,隻要是良善百姓,都會回頭。

然人心複雜,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奉州地方官府的破壞力。

受災麵積廣大,各地方官賑災不力,終於演變出了大事。

奉州城內外許多富商發糧食,欽差也坐鎮在奉州城,奉州城內的官員不敢明目張膽弄鬼,比周邊的府縣情形要好多了。周邊府縣那些被大雪逼得走投無路的災民就往這邊來尋求活路暴民和山匪也混進來了,城裏大戶多啊,借著災民動亂可以放手搶劫。

傍晚發生動亂,方家首當其衝。

凡事都有利弊兩麵性,方家吃虧在織女名頭太盛了。名頭盛,給方家帶來好處不用說,弊端也是顯而易見。

對外突如其來的暴亂,清啞並沒有驚慌害怕。

這並非說她有運籌帷幄的能力,所以胸有成竹。

主要是方初在家裏留有人手,她身邊也都安排了人。

這些人迅速反應過來,和暴民歹徒對抗。

事發後,清啞也一直在想辦法,可惜每個人的天賦是有限的,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好的對敵法子,隻能被保護。

她鎮定,是因為她經曆過和這類似凶險的情形。

比如她被指稱為妖孽時,雖然有不少人相信她,但很多善良的百姓也怕她真是妖孽,她真的差點被燒死呢。再比如她被衛昭擄去後,差點被普渡給換魂,從地下逃出來也是驚心動魄。

經曆了那些事,眼前這陣仗她便能鎮定以對了。

雖然沒能力指揮戰鬥,但她也不會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她當初從衛昭的飛絮閣逃離前,也沒忘記踢衛昭一腳呢那天在慈善中心被追殺,她一樣憑借自己的優勢將刺客給製服了。

她找細妹要了一柄匕首,藏在袖中,以防不測。

清啞不擔心自己,卻十分擔心方初。

也不知外麵情形如何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聲音小了。

清啞抬頭,見門口一尊黑影,看身形是細妹,便問:“停了嗎?”

細妹側耳聽了聽,道:“停了。”

盼弟打了個盹,這時也醒來,憤憤道:“這些人真不知好歹!”

關於這點,清啞不知如何評價。當生命得不到保障的時候,一切社會秩序都混亂了,是無法再用道德和律法來約束人的。造反、殺富濟貧,成為人們活下去的希望和本能。

青竹和水竹守在門房那,一麵和兩個婆子閑聊,一麵留意周圍動靜。她們也發覺前麵聲音小了,不但沒鬆懈,反而更警惕。

屋內,清啞起身,輕手輕腳向外走去。

她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早適應了暗處。

細妹忙問:“大奶奶去哪?”

清啞道:“去抱廈小書房。”

後抱廈有一間屋的窗外就種著兩株梅花,前天也開了。方初命人搬了些書過去,又移了一張小小的臥榻進去,窗前也擺了書桌和座椅,說是做小書房,臨窗賞梅,暗香盈袖,別有一番滋味。

清啞想起方初,便想過去看看。

細妹明白了,道:“待我點上燈。”

清啞便站住等她。

等細妹點上一盞玻璃荷花燈過來,盼弟也來了,三人一道過去。細妹先進屋去,站在門邊,舉著燈側身讓開,為清啞照亮。清啞進去,目光隨意一掃,定在前方臥榻上,猛然驚懼地瞪大眼睛那擎天一柱就那麽突兀地撞入視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