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情劫之浮生盡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我的宿舍,位於K3棟的二樓盡頭,這天,我不想走尋常的老路上樓。手裏端著一碗剛從隔壁九食堂買好的油潑麵,心血**我決定從一樓的走廊盡頭上樓,瞧著碗裏滿滿的油潑辣子,紅的像火,辣椒打著旋兒飄在湯裏,我再也沒能忍住這酸爽,端著麵邊走邊吃,頭都沒抬,吃的那叫一個專心致誌。就在一樓走廊的中部的某個宿舍門口,我一不小心與一個剛從宿舍出來的女孩子差點撞個滿懷,油潑的辣椒湯,紅紅火火灑了她滿滿一身,我的臉上,衣服上全都沾滿了紅紅的辣椒油。

【誰啊,這麽不長眼睛?】嘶啞的嗓音夾雜著怒火,連著彼端已然變形的腔調,對方顯然惱怒至極。

我心裏愧疚難安,正計較著該如何跟人家道歉才能求得對方的諒解,沒想到這質問我的聲音竟然無比熟悉【甄小風?】我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怎麽可能呢?我都已經這麽老眼昏花了麽?她一個海歸,沒道理會出現在我們學校的宿舍裏麵啊,照理說,她連高考都沒有參加,怎麽可能???

【原來是你啊,我說是誰呢,這麽冒冒失失的。】她輕蔑地看著我滿臉的紅油,盯住我尚且來不及躲避的蓬頭垢麵,仔細審視了一番。對我的出現,居然有點見怪不怪。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你現在在武大,讀大學?】我裝作沒有看穿她的意圖。

【我怎麽就不能在這裏了?告訴你哦,少在這裏給我裝蒜。這件衣服你給我看清楚看仔細了,這可是貂皮的,我才穿了兩次而已,弄成現在這個跟你一模一樣的鬼樣子。你得馬上賠給我。】

【你不是沒參加國內高考嗎?怎麽會出現在武大?】我繼續不理她。

【哼哼。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說你幾遍也不長記性,話說你是想要賴賬麽?看你這窮酸樣也不像是賠得起的樣子,我告訴你,我很仁慈的】她挑了挑眉,露出剛剛畫好的精致妝容,衝我甜甜一笑,那笑容居然充滿了嫵媚【你過來給我做幾天傭人,也可以不用賠錢。】

【切!狗尾巴插雞毛,裝什麽大尾巴狼!】我用袖子抹了抹滿臉的紅油湯,丟掉手中的麵碗,把她的外套卸了下來【不就一件衣服嗎?一周以後還你。】

人生有三怕,一怕,屋漏偏逢連夜雨,二怕,花枝招展沒有局,蓬頭垢麵遇情敵,三怕,妖豔賤貨盯上你——你的情敵,她今生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正經職業小三,日夜專職挖你牆腳。

而這三怕,就在同一天的同一時間,被我幸運遇上。然而,這還不是最最惡心人的,最最惡心人的事——是一個你覺得從來不學無術的草包,居然在你麵前賣弄她的文采。

她剛回答我的那句詩,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來自《謁金門·風乍起》是五代十國時期南唐詞人馮延巳的作品。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裏,手挼紅杏蕊。

鬥鴨闌幹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全詩上片以寫景為主,點明時令、環境及人物活動;下片以抒情為主,並點明所以煩愁的原因。

全詞寫貴族少婦在春日思念丈夫的百無聊賴的情景,反映了這貴婦的苦悶心情。而這草包之所以引用名句,是想效仿胡歌在微博靜懟那些無聊狗仔,用來說別人多管閑事的。

勞資信噠你滴邪。

這女人實在是可惡至極。

那件衣服我跑了好幾趟省城,找到全江城最好的幹洗店,花了接近五百塊才洗好。累死累活不說,我雙腿說句不誇張的話,幾乎都快跑斷了。這天,她過來找我收回她的衣服。

【我跟你講,衣服我可是花了兩萬多買的,隻要是讓我看見半點髒的地方,我絕對要你賠錢。一分都不許少。】

【給,這衣服現在幾乎跟新的一模一樣,你瞅瞅看有哪裏不一樣了?】開玩笑,姐姐我找的可是全省最好的幹洗店!要不是我厚著臉皮再三跟人說好話,別人還真不一定願意接這活。

她裝模作樣地捏著鼻子將衣服用一隻手拎得離自個遠遠的,在那裏裝腔作勢地翻看了三遍,終於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

我長舒一口氣,不愧是全省最好的幹洗店,我心想這五百多塊錢可算沒有白花。還沒等我回過神來,這女人,居然當著姍姍小魚,還有她室友玉婷她們的麵,她她她居然直接將衣服扔進了我們門口的那個超大垃圾桶。

【甄小風,你這是在做什麽?】我大惑不解一臉懵逼順手將衣服從垃圾桶拎了出來。

【哼。被人玷汙過的東西,就算洗了再多遍也失去了以前的味道,這玩意我現在不要了。】

【你丫有病吧你!這是你的東西,你要扔就扔遠一點,別扔在我們宿舍門口!】這女人可真夠惡毒的!一早她就已經做好了要扔掉的打算吧?

惡意踐踏別人的勞動成果,究竟有什麽趣味?你這樣做,跟那些故意在清潔工打掃幹淨的路段上倒垃圾的禽獸有什麽區別?

【你管我扔哪?】她高傲地揚起自己的手,捏著鼻子敲著叮當響的高跟鞋,仿佛再待一秒就要染上瘟疫一般,扭著屁股叮叮叮離開了二樓。

【什麽玩意嘛!】她的室友,姍姍的老鄉,玉婷氣憤地說。

姍姍趕緊過來拉住我的手【小敏,咱們別跟她一般見識,好歹花了五百多呢,要不你掛在網上賣了吧?】

我呆呆看著手裏的衣服,胃裏仿佛吃了一大口蒼蠅【你說的對猴哥,這玩意,扔掉實在可惜,為了給她洗這件衣服,我已經要吃半個月土了。】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我從小婷那斷斷續續知道了,甄小風因為她父親的關係,沒有參加今年的高考就直接進了我們學校的藝術係。她在我們學校門口,還擁有一棟房子,離學校幾乎隻有一步之遙。她平時幾乎都不住在學生宿舍,可每次隻要她回來,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她有一個室友玉婷,正好是姍姍的老鄉,因為玉婷的關係,關於甄小風的各種事情幾乎都會同一時間傳到我們宿舍。

這天,玉婷推門進來,顯然是一臉的憤怒。

【小婷,你怎麽啦?】姍姍趕緊給她端過來一把椅子。

【氣死我了。又吃了一口蒼蠅,每月總有這麽幾次,比大姨媽還準時。】玉婷給自己倒了一口水,咕嚕咕嚕往下灌,看上去真的是,氣得不輕。

【那位大姨媽甄小姐回宿舍了?】我從電腦前抬起了睡眼朦朧的頭。

【可不是麽,這姨媽每次隻要一回來宿舍,多半都是來扶貧濟困顯擺自己的迷之優越感的。】

【那她今天又是怎麽扶貧濟困的?】

【還能怎麽扶貧濟困呢?上次拿來幾盒燕窩,說是她家都用這個來漱口,想來也是浪費,所以拿來宿舍發給我們。】

我立即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兩眼放光【不是吧?這麽過分?燕窩還有嗎?給我拿一盒。正好我的黑人牙膏用完了。】

姍姍推了推我【老三你別鬧,聽聽小婷怎麽說。】

【那你接受了嗎?】

玉婷垂頭喪氣地看了我一眼【丹丹拿了,我當然沒拿。】

我心下了然【你室友是對的,這些民脂民膏就應該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待我給你在網上賣了,再給上次我們一起資助的那個小丫頭寄過去多好?】

【或許你說的都對,可她的東西,我就是覺得惡心。你知不知道拿她的手短?那丹丹,每天都跟條狗一樣跟在她旁邊搖尾乞憐鞍前馬後地替她搬這搬那的,你希望有一天在大街上看見我時,我也變成她那樣一副苟延殘喘,搖尾乞憐,卑躬屈膝的奴才樣?】

【這個我倒是沒有注意,話說太監這種東西自從清朝滅亡起不就已經絕種了嗎?想不到你室友丹丹,居然還是挺念舊的一個人,整日光想著怎麽來研究我國的國粹,那你這位這麽賣命諂媚的室友現在發財了嗎?。】

【嗬嗬,就丹丹那整天被人當槍使還給人數錢的豬腦子,估計再修十輩子也發不了財!郡主你不知道,姨媽今天更過分!拿過來一堆穿過的舊衣服,口口聲聲說那些衣服都是她隻穿了一兩次的,都是好幾千塊買的,讓我們穿穿看有沒有合適的,有就拿走。】

【哇塞,還有這麽貴的衣服啊,我長這麽大,都還沒見過衣服呢。她是不是以為,除了她,別人每天都是裸奔的。我現在就去瞅一眼,說不定還能趁機撿個漏。】

【小敏!】姍姍伸手阻止了我的胡鬧。

【我家雖然沒那麽富裕,但好歹也是見過名貴衣服的。整天打扮的跟個大媽似的也就算了,你們說說她是不是有病啊,整天畫那麽濃的狀,還整個煙熏的,她以為自己來學校是專門過來做雞的嗎?】

噗——一口水我沒憋住,全吐在了電腦屏幕上。

玉婷這丫頭,人倒是挺心直口快的,可這——怎麽什麽話都說!

【就她那姨媽一樣的品味,我還真真看不上。搞得跟誰沒見過幾千塊錢的衣服似的,拿著自己穿過的破爛來慰問民情,也不怕傳染性病,虧她想的出來。】玉婷的氣顯然還沒有全消,她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寫滿了不屑。

【你既然都已經說了她是來做雞的,搞不好真的跟你想的一樣。這一刻我突然好心疼雞啊。雞特悲哀地說‘我特麽到底是做錯了什麽,你們沒事能別拿這個小婊砸來跟俺相提並論好麽?’】

玉婷終於解氣,笑著撲過來緊緊握住了我的手【可不是嗎?你說她什麽玩意,顯擺什麽呀,不就有個當官的爹麽,有什麽了不起的,瞧把她能耐的。】

姍姍走過去,抱了抱玉婷【跟這樣一個奇葩住一起,我好熏疼你。】

【誰叫我攤上了呢,也隻能怪我自己倒黴。】

【還好,她每個月也隻是回宿舍待兩天而已,也不至於太難熬。】小金魚朝我們這邊投過來同情的目光。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些人,拿著雞毛當令箭,以為自己有個不錯的爹,擁有了普通人家沒有的那些條件就自以為高人一等,斜著眼角看人,囂張跋扈,肆意妄為。

她其實根本就不懂,在別人眼裏,她不過是一個愛慕虛榮,愚蠢自私,不食人間疾苦,為富不仁的草包而已。

而她自己,反而還樂在其中,渾然不覺。

其實,這樣的人,也當真是傻得可憐。

她們往往對自己的自我價值認定極低,無論做什麽事都缺乏最基本的自信,骨子裏充滿了自卑的血液。她們通常以為有錢就是一切。再加上那個被她用吃不掉的燕窩,穿不了的衣服所收買,奴役的室友的各種諂媚以及殷勤,更加助長了她的這種認定。

或許潛意識裏,她們還對自己的各方麵能力充滿了種種否定。而這根源,極有可能來自於她生活中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的,自始至終都缺失的——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