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

13、天下為公

13、天下為公

回爐重造的事兒還沒完,老爺子絮絮叨叨不肯上桌子吃飯,一個人窩在房間裏瞎哼哼,楊越挺無奈地看著蘇和,蘇和心裏頭美不勝收,臉上卻跟大風刮過的水竹林似的,慘不忍睹還要加上痛心疾首。

老爺子本是念叨著“教育失敗”“打死不成材”的,後來又想起什麽,突然發威:“孽子,跪下!”

楊越一驚,當即往門口一跪:“給父皇請安!”

老爺子上前揪住他衣領:“前幾個月沈銳車禍那事也是你幹的不成?”

先前老爺子說什麽楊越都是一句“孩兒知錯”,到了這一句他臉色變了:“明明是我救的,怎麽就成了肇事方了呢?拿代理權這事我承認,那屬於公平競爭,我不也為了把企業做大麽,再說撞了他我能有什麽好處?”

蘇和在一旁冷笑,心說你敢承認麽,連我都捎帶手撞上了。

老爺子覺著蘇和反應異常,就鬆了手跑他跟前:“蘇和,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蘇和哽住了,一方麵怕遭楊越打擊報複,更主要是怕老爺子急火攻心背過氣去,於是他看看楊越。

“你別看他,大膽說!他敢動你一根汗毛我活活打死他!”老爺子鼓勵他。

楊越挺硬氣,跪著就是不起來,臉上表情有點兒寧死不屈,蘇和心一軟就幫他圓了謊,主要還是心疼老爺子:“您別急,那事兒真不是這渾小子幹的。”

最後飯也沒吃成,老爺子直接趕楊越出門,完了把自個兒鎖在屋裏生悶氣,蘇和覺得留下來不合適,於是安慰了師母幾句,跟著楊越出了門。

上了車,蘇和忍不住問:“老爺子怎麽光對你整沈銳的事兒上火,沒見他問問你上哪融的資麽。”

“估計氣糊塗了。”楊越帶上車門,“怎麽,你有興趣?”

蘇和製止他:“得,千萬別告訴我,我這人心淺,存不住事兒,回頭一個沒忍住向公安機關檢舉揭發了,連累您在道上跌份兒。”

楊越沒在意他的調侃,而是挺來勁的按著他腦袋往後轉:“哎,你看那小夥兒,長得怎麽樣?”

蘇和從蒙了層灰的後車窗隱約瞧出個人影,正一步三退地在車屁股後麵探頭探腦,他含糊著點頭:“的確不是個姑娘。”

楊越饒有興致:“你說他會不會是看上我了,整天跟我後頭鬼鬼祟祟的瞎轉悠。”

蘇和心想莫不是沈銳派過來盯楊越的那個小秘書,於是又聚了神仔細瞧了一趟,楊越拿胳膊捅他:“怎麽樣你說個話啊,不比趙家義差吧?”

蘇和挺費勁地憋著想笑,這牆角挖得有夠離譜,但嘴上隻說:“是不錯,雜家都想收了他。”

正扭頭看著呢,楊越把車發動了,油門一轟就朝小區外頭開。蘇和還沒回過勁兒來的時候,沈銳電話到了。

“哪兒呢?”問話很直接。

蘇和被問住了,正想著怎麽對付,楊越倒是一把搶過電話。

“喂?沈老師……他跟我在一塊兒呢,您放心,我就帶他去吃個飯,回頭給您送回去……哎哎,知道了,一定轉達……行,就這麽著,掛了啊。”

楊越把手機扔回來,蘇和拉下臉:“你有病吧?”

楊越笑:“你有藥麽?”

蘇和急了:“你有病啊!”

楊越跟他打太極:“你能治嗎?”

蘇和心想,楊越什麽時候對沈銳開始不**了,遠的不說幾個月前,聽到沈銳的名字楊公子都能氣得口不擇言,單是上個星期的相遇,楊越還在拿沈銳破產的事情要挾他,而現在卻似乎徹底想開了,至於為什麽想開的,蘇和不確定,他也不敢確定。

“沈大少查崗查得倒是緊,怎麽,怕了?”

“能不怕麽,你要現在給他配一支集團軍,他能給你西征到土耳其。”

楊越想了想:“意思是他對你不好,會動手?”

蘇和終於撿出一張能聽的CD推進車載音響裏,但這“能聽”也是他自認為而已,下一秒他就被高亢的花腔女高音驚得麵無血色:“草,這百轉千回的,老子的心肝脾腎都虛了。”

楊越伸手調低了音量:“別折騰了,回答我,沈銳對你好不好?”

蘇和瞥他一眼:“越哥,您真覺得這世界就是一狗血白爛的八點檔?就非得是誰愛了誰,誰恨了誰,纏纏綿綿到天涯?您不覺得累麽?”

於是楊越臉色陰沉,一言不發,蘇和打心裏覺得自己跟人掐架的功力在沈銳的帶動下是水漲船高。就這麽尷尬的沉默著,直到兩人在路邊一小餐館裏坐下,老板親自端上一盆水煮魚時,楊越才回過神來,他琢磨著自己是不是真的悟出點什麽道兒來了,於是問蘇和:“哎,你到底什麽意思?”

蘇和不搭理他,隻知道伸筷子。

“我懂了。”楊越一臉若有所思,“孫文的思想,天下為公。”

蘇和不動彈了,本來筷子上剛夾著一塊魚肉,這會兒整隻胳膊都僵住了。他歪著脖子看楊越,眼神裏挺有點內容,大致意思就是您犯什麽二呢?但蘇和沒說出來,他的確不知道楊越在想什麽。

“天下為公,世界大同,是不是?”楊越這話說的可是真心實意,一點兒沒打算逗他,自己在國外這麽些年,甭管大事小事起碼長了見識,感情這玩意你要順風順水倆人高興折騰那說不好能唱出個什麽月圓花好百年偕老,但問題是這世上哪有那麽純天然的事兒,其中一個要是自始至終沒上過心,那另外一個就不能太篤定,否則結果就得是自掛東南枝。

這麽簡單的問題,楊公子整整想了四年零倆星期,他終於覺著自己幹的事挺犯二,折騰沈銳能折騰出什麽好兒來,歸根結底這問題的症結在蘇和身上。當年恬著臉想挽回蘇和的那些個山盟海誓,現在回憶起來他自己都覺得寒磣,說那些有什麽用?關鍵是蘇和怎麽想的,沒弄明白。

以上這些都是他上周末閑著無聊在辦公室看十七大報告看出來的心得,白紙黑字告訴他:需求結構要調整,拉動內需才是硬道理。所以他覺得解決矛盾的主要方法就是弄清楚蘇和本身需求什麽。

“所以你想玩3P?”楊越終於對自己這些天的研究成果做了總結。

蘇和不再僵著了,他反應挺快,稱得上幹淨利落:挺客氣的一笑容,完了一抬手,巴掌就印在楊越臉上。

楊公子未加提防,又是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這回他沒控製得住,脾氣竄上來了,當即擰了蘇和後脖頸,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蘇和也沒料到竟然又對楊越的臉動了手,心裏挺過意不去。自己平時說話也沒積什麽口德,楊越剛說了一句自個兒就聽不了了,這麽想著的時候他覺得楊公子這些年還挺不容易的。

“失手,失手。”他解釋,“您思路轉變得太快,我沒跟上。”

楊越歎了口氣,隨即鬆開他:“別老這麽玩兒,太刺激了。”

蘇和不想跟他蹬鼻子上臉,索性說了句軟話:“我錯了行不,真真實實錯了,錯得沒譜兒了。”

楊越又是一聲歎息,歎得蘇和心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抽搐,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矛盾還是不可調和,自己當初也是犯二,心裏有什麽事不肯說出來,單純以為分了手,問題就解決了。

沒成想,這人一步一步地,竟越走越遠,拽不回頭了。

腦子裏這麽想著,吃什麽都覺得沒味兒,蘇和一撂筷子:“老板,拿兩瓶啤酒。”

老板在一旁熱鬧看得正過癮,聽見叫還回不過神來,楊越一拍桌子:“聽見沒!”

蘇和勸他:“越哥,別上火,人這是小本生意。”

楊越笑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扯嘴角,或許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也或許是他已經開始習慣麵前這個變得油腔滑調的蘇和。

而過往的那個青蔥少年,終於在現實麵前變得麵目模糊。

得,3P就3P吧,老子豁出去了。楊越悶下整一瓶啤酒,心裏頭想開了。

蘇和在邊上看得眼發直,自個兒才是該喝悶酒的那一位,怎麽就輪著他喝得淒入肝脾了。

吃飽喝足的時候蘇和已經站不直了,腦子倒還轉得過來,就是身體不聽使喚,其間倆人根本沒說上幾句話,結完帳楊越把蘇和扶出去,蘇和潛意識裏覺得沒什麽麵子,一甩胳膊把他推出去老遠。

三月天裏,這個說不上南也夠不著北的城市竟然零零星星開始飄雪,蘇和推開店門,渾身一顫,酒也醒了大半。

楊越跟在後頭,自己叼根煙,伸手又遞過一根,完了就掏出打火機要給他點上。蘇和把腦袋湊過去,楊越一隻手打火一隻手半窩著擋風,倆鼻尖幾乎就碰一處去。

點著了,蘇和立馬站出去挺遠,楊越問他:“你不覺得剛才咱倆這姿勢挺親密的?”

蘇和搖頭:“沒覺出來。”他向空氣中吐了個不太成形的眼圈,緊接著四周看了看。

街上人不多了,小江也早就下班不盯梢了,寒風灌進他脖子裏,一直凍得他骨頭發麻。

“走吧,送你去沈銳那兒。”楊越推他。

“不去。”

“我都答應他了。”

蘇和回身看他,覺得挺有意思:“楊越你是命中犯二還是怎麽回事?”

楊越摟著他往車裏送:“走吧走吧。”

蘇和伸直胳膊抵在車門上:“你還想不想要駕照了?”

“求您了姑爺,回去吧,晚上沒人查。”

蘇和卻突然豎起食指靠在唇邊兒:“噓……”

“別噓了,走吧走吧。”楊越覺得他中邪了,眼珠子都不帶眨地看著餐館邊兒上一巷子。

“那車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楊越又回頭瞧了一眼:“馬三麽,滿大街都是,又不是什麽好車。”

即每日一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