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

36、逃吧逃吧

36、逃吧逃吧

想來沒有哪種情形會讓蘇和答應和麵前這人單獨吃飯,除非他一臉正義感十足的攔在實驗室門口,如同滔滔江水中一塊巍然不動的暗礁。

蘇老師感覺自己觸礁了。

那人倚著門框說:“請你吃飯。”

夕陽真正好落在他身上,照出一個讓蘇和悲喜交加的剪影。

然後蘇和不動聲色地撥弄示波器:“受不起。”

那人皺了皺眉頭:“每回請你都這麽難。”

蘇和頭也不抬:“每回都得拿個理由要挾我,這回看看你又有什麽新鮮的。”

那人想了片刻,嘴角綻開一絲笑:“想你了,行不行?”

蘇和心中一顫,回臉望去那人真誠的笑裏透著幾分無奈,逆光下竟又有幾分憔悴。

隻是吃個飯罷了,自己又何必再端著,於是點頭:“行。”

吃飯的地方就在學校後門一條巷子裏,規格不高,檔次不夠,進門的時候蘇和挺詫異,問了句:“你穿成這樣來,不覺得掉價兒?”

楊越楞了三秒,當即脫了西裝晾在臂彎裏,又摘了領帶送開襯衫領口:“這樣好點兒不?”

蘇和撇撇嘴,未置可否。

楊越今兒心情出奇的好,蘇和說什麽他都笑,兩眼一彎,雙唇一抿,不輕不重,不淡不濃,剛剛好。

就是蘇和不講話,他也笑。

蘇和猜他魔障了,伸了筷子在他麵前晃:“你有病吧?”

然後那人又笑著答:“你有藥麽?”

這回蘇和不跟他打太極了,果斷一句:“我不能治!”

楊越便不接茬了,托著下巴看他笑。

蘇和渾身不自在:“**啊你。”說完又覺得不妥,幹脆也不作聲了。

第一盤菜端上來的時候,蘇和起了筷子,楊越還是不動,蘇老師怒了,一拍桌子:“再看我走了!”

楊越似乎回過神來,嘴角揚了一分問道:“你說假如沒那些事兒,咱倆有沒可能走到現在這麽遠?”

蘇和嚼著一根蘆筍:“我看懸。”

楊越歎口氣:“我這輩子幹的傻事兒太多了,最大的一樁就是拚命想在你麵前證明自己,為了這件事,搭進去太多,最後連我自己也要搭進去。”

蘇和聽出這話裏頭有意思,於是停了筷子問:“犯事兒了?”

楊越苦笑:“沒得選,這條路已經走錯太遠了。”

蘇和一下子窒住,先前不是沒有勸過他,然而毫無作用,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也大概知道唐凱是什麽樣的角色,想脫身是沒那麽容易。

“唐凱不是黑白兩道吃的挺開,隻要他不出事,你應該也沒什麽吧?”

楊越頓了頓說:“蘇和,跟我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願不願意?”

蘇和看了看他,沒開口。

楊越又說:“開玩笑的,我沒那麽三俗,跟了沈銳也沒多大損失,而且……”

蘇和問:“而且什麽?”

楊越明顯想說什麽,然而斷成兩截之後就隱去了:“沒什麽,酒喝多了上頭。”

蘇和沒動,手裏的筷子沒動,眼神也沒動:“今天這桌上沒有酒。”

楊越想動卻動不得,他感覺自己被這眼神給錮住了,好像曾經有個少年這樣認真的看著自己說,楊越,我們在一起吧。

這樣的眼神一出,隻得誠實。

“你既然不願意跟我走,知道太多也沒什麽意義。”

蘇和終於綻出一個笑:“你不說,我自然不知道,你要是說了,我還能想想。”

楊越搖頭:“想什麽呢?早就沒什麽好想,隻不過我總有些話壓在心裏,想跟你說一說,一直沒有機會,前幾次強迫你跟我吃飯時沒說的出來,上回在紫金山想說的,結果又搞砸了。”

蘇和感覺一時無話,此時菜已經上齊了,他感覺自己正好有點事兒做,於是低頭動筷子,任由楊越在對麵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我什麽都沒有,即使有那麽一點也是為了在你麵前爭口氣,為了告訴你老子也不輸沈銳,就為了這點麵子,一直撐著不肯停下來,不過我想說我是真的太累了。”

“我到底也不過是這樣一副皮囊,既得不了你的心,也贏不過沈銳。不過我有一點好,這些東西我不在乎,如果你今天說,楊越你別幹了,什麽都別要了,咱倆跑吧,沒問題,我就什麽都不要。但我尚有自知,曉得這是白日發夢,不過想這麽說一說,說出來好歹過過癮。”

“我就是這麽個人,幼稚不成熟,渾身上下早就沒一處真的了,隻有這顆心,裏麵總有些掛念的東西,怎麽都放不下。”

這頓飯,蘇和不記得是怎麽結束的,不過他倒是忘不了那幾滴落在蛋花湯裏的眼淚,他最慶幸的是,楊越沒發現,自己也沒有不忍心多說些什麽。

回到家時沈銳已經睡了,蘇和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電風扇,坐在床尾吹了一會兒,他覺得非常奇怪,今天明明沒有喝酒,可總感覺像喝了燒刀子一樣,上頭。

他吹了一會兒感覺清醒多了,正屈了身子打算按那個停止鍵呢,突然就被人摟在懷裏了,不知怎麽的,那人懷裏熟悉的味道今天特別陌生。

大概是覺察到蘇和的冷淡,沈銳沉聲問道:“去哪了今天?”

蘇和感覺自己憋的慌,可又不能說實話,隨口編了一句:“實驗室幾個哥們一起吃了個飯,又鬧了一陣子,回來晚了點。”

這是蘇和第一回在沈銳麵前說謊,也是第一回他明明見了楊越卻不敢正大光明的說出來。

沈銳歎了口氣:“行了,早點睡吧,我明天還有事兒。”

然後一直沒話,例行**也在兩人的心照不宣中省略了,半夜蘇和突然輕聲問道:“軍座,要是讓你放棄手中的產業,跟我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你願不願意?”

然而等了很久,那邊才開口:“蘇和,沒有經濟基礎,我們很難在這個社會生活,你懂麽?”

蘇和幽幽地歎氣:“我懂,睡吧。”

然而卻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的晨報上同時刊登了兩則新聞,一條說的是飛躍總裁辭職後攜巨款潛逃,一條說的是零城正是開啟收購案計劃,收購對象則是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