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夢刀

第二章 失蹤寶刀

一鐵手迄此,不禁發出一聲微歎,他這才知道,習二公子習秋崖不單止缺少江湖閱曆,而且對一直在他身畔的小珍之個性,也未曾了解。

隻聽一個人拍手笑著走出來,哈哈笑道:“今晨在下才和鐵、冷二位大人討論過濫用權威、誤人害己、先斬後奏的事,當時鐵大人二定要秉公行事,但而今鐵大人似乎把執法之時害了無辜性命,當作家常便飯一般稀鬆平常,那麽這個法字,對官家似乎沒什麽作用?”說話的人正是習英鳴。

此人六尺高,虯髯滿臉,極有威儀。

鐵手沉聲道=法治本就對官不對民。”

他板著臉孔說這句話,但心裏暗叫了一聲:慚愧。

習英鳴慢慢走近,斜睨著鐵手道:“那麽,鐵大人為了立功,無視於他人性命了。”

習秋崖在一旁厲聲叫道:“不,鐵大人,小珍她不能死,不能犧牲小珍……”鐵手不去理他,隻低沉聲道:“殺人放火不是我,而是你們。”

“其實誰不都是一樣?”習英鳴哈哈笑道:“逼死人與殺死人相比較,隻是少了一刀!”鐵手冷冷地道:“那未,二管家和三管事,就是剩下的兩位匪首了?”“回到正題兒來了?”習英鳴哈哈笑道,“到這個地步,揭盅的時候也到了,我們當然不必否認了。”

鐵手淡淡地道:“那麽,正主兒為何不一起出現,省得一個個出場,分別動手費事。”

“主角永遠是最遲才出場現身的,”習英鳴仍豪氣幹雲如一個好客的主人在招待遠來的客人一般,“正如你們吃公門飯的辦案時殺幾個人,可以解釋自衛或為公事殺人,沒什麽殺人者死的責任要負的道理一樣。”

鐵手聽了這句話,心頭是極為沉重的,事實上,的確有不少公差拿公事作一個幌子,逼害了不少善良無辜的老百姓,就算有些真的是盜賊好人,其實也沒有到死罪的地步,這些被冤死者的數字,恐怕絕不比真正該死的人數字來得少。

所以捕快、差役,在絕大多數民眾的心目中,不但不是執行正義的救星,而是欺騙壓榨的煞星。

習良晤見習秋崖要衝過來救小珍,左手五指,便緊了一緊,小珍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可是隻要看見她臉色這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白,就知道她在強忍非人所能忍受之痛苦。

鐵手一伸手,搭住了習秋崖的肩頭。

習秋崖掙紮著,急促地叫道:“放開我!”但他被鐵手的手這一搭,人就似被釘入了土地裏,無論怎樣也掙脫不出來。

鐵手道:“二少爺,你這樣子,不是救她,而是害她。”

習秋崖仍是叫道:“我要救她,我要救她……”就像一個悲憤至極的拗執小孩一般。

習英鳴斜著眼睛道:“是了,習二少爺,你如果要救這小姑娘,除非先殺了那位鐵大人……殺了鐵大人,就可救了小姑娘。”

習秋崖看看小珍,又看看鐵手,臉上露出一副極其憤懣的神情,向習良晤、習英鳴朝指忿道:“你們……你們是習家莊的人,你們這樣做怎麽對得起習家莊?”他以為這樣厲聲質問,會使兩人愧無自容,誰知道習英鳴笑態如故,反問:“二少爺,我們的莊主,你的大哥,現在也不是一樣味著良心做事。”

他說了這句話,習秋崖瞠目不知以對,可是戰局突然起了很大的轉變。

因為習笑風對冷血的攻勢,遽然停了下來,他攻得極快極急,但一停下來的時候,刀已回到鞘中,刀鞘已放在膝上,人已盤膝而坐,而且就坐在原來的凳子上,人也現出一種文靜儒雅的氣息來,就像剛才發出的閃電驟雨一般密集攻擊者,是跟他完全無關的人似的。

隻聽習笑風歎息了一聲,道:“是,我是味著良心,但卻是你們逼我昧著良心的。”

習英鳴冷笑道:“凡是昧著良心做事的,人人都可以說他是被逼的。”

習笑風道:“但我被你們迫害,已經有三年了。”

他平靜的臉容忽然青筋躍動,但他依然端坐著,顯然是用了極大的力量來鎮靜自己。

“自從三年前,先父去世後,我就發現,習家莊隻是一個空殼子,真正的實權,是在你們手上。”

習良晤忙道:“我怎配有?是大總管,二管家領導有方。”

習英鳴也道:“我也不過是受到大總管感召,為他效命而已。”

兩人這匆忙的澄清,倒似怕惹禍上身似的,忽聽一人淡淡笑道:“其實莊主還是莊主,習莊主言重了。”

說話的人正是英華內斂,氣定神閑的唐失驚,正施施然地緩步出來,右手卻拖了個六七歲大的小孩。

鐵手淡淡地道:“慕後人物終於登場了。”

習笑風看見那孩子,臉肌抽搐著,卻並不站起來,習秋崖、習玫紅一見,不禁叫了出聲:“球兒,你怎麽在這裏?”“球兒,你不是已經……”後麵一句,總算及時省起,沒說下去,但見那小孩神態木然,雙目緊閉,顯然已被製住了穴道。

習笑風澀聲道:“大總管,你要我做什麽事,盡管出聲便可,其實又何須要挾製球兒呢……”唐失驚一笑道:“莊主,我們就是因為大意,差點給你裝瘋賣傻而著了你的道兒,我們還能不小心一些嗎?”習笑風苦笑道:“最後還不是瞞不過你。”

他的聲音雖經過極力抑製,但聽來仍似哭的一般,一個人若不是悲屈已極,是不會發出這樣的聲調的。

唐失驚笑道:“我們能揭穿你的計謀,其實應該多謝二位名捕。”

鐵手忽道:“大總管。”

唐失驚道:“請說。”

鐵手道:“到這種地步,我想,不管你們進行的是什麽計劃,計劃都非成功不可的了,若要成功,則非要殺我們滅口不可,我們自然也不會束手待斃的。”

唐失驚顯得極安詳:“這個當然。”

鐵手道:“既然我們雙方,是非有場殊生死鬥不可,那我倒有個請願。”

,唐失驚淡淡地道:“你想弄清楚這件事情?”他笑著向習笑風注目:“由莊主先說吧!”習笑風臉上露出一種苦澀的神情來,雙眼空洞洞,直勾勾的:“先父在三年前去世的時候,習家莊的大權,實已移轉到大總管的身上,這習家莊上上下下的人手,都由他來調度,一切的大大小小事情,都由他來處理,都落在大總管、二管家、三管事手上……”一個組織的這幾件要務都落在他人頭上,主頭人的權位被架空是可以想見的,這點鐵手和冷血當然明白。

“所以,”習笑風自嘲地笑了笑:“我隻是一個傀儡莊主。”

說到這裏,習秋崖已叫出聲來:“不是的,大哥,你不是的,你是莊主,你還是莊主!”習笑風說道:“我當然是莊主,起初,我還很感激大總管二管家三管事為我分憂解勞,為習家莊出力,可是……後來我知道我不能夠決定什麽,甚至什麽也不能決定的時候,我已無力去把這危機扳過來了。”

唐失驚道:“因為根本沒有危機,習家莊不是好好的嗎?又何須要扳過來。”

習笑風冷笑道:“你當然不需要把局麵扳過來,因為你已經把局麵扳向你了。”

他額上的青筋,又在皮膚下躍動著,道:“習家莊的真正莊主,已經是你,不是我的了。”

習玫紅睜大著眼睛道:“怎會呢?大哥,我沒有感覺出來呀。”

習笑風淡淡一笑道:“你當然沒有感覺出來了,你平日隻曉得抓鳥雀鬥蟋蟀,在後門偷偷絆人摔倒,怎有空來感覺這些事兒,不過這樣也好,不管是大總管二管家三管事,都沒有把你放在眼裏,所以你倒沒有生命之虞,使我放心……”習秋崖道:“我倒有點感覺出來,大哥很不開心……”習笑風截道:“你則是非死不可的,球兒也是他們的眼中釘……他們要奪習家莊的大權,就得把一切可能的繼承人都殺光。”

習秋崖詫然道:“他們會……”習笑風冷笑道:“怎麽不會?當我知爹爹原來是死於他們手上的時候,就知道再沒有什麽手段,在他們來說是不可能的了。”

習秋崖赫然道:“爹——他不是病死的嗎?”習笑風道:“別忘了大總管是唐家的人,蜀中唐門子弟,至少有五百種方法,使中毒的人死得自然到連良醫都查不出死因來。”

習玫紅驚道:“原來爹爹他是——”習笑風冷冷地接道:“被毒死的。”

鐵手忽道:“蜀中唐門,數百年一直是武林中最可怕而實力最深遠的一個家族,三百年來,不止一次想稱霸武林,而上一次獨霸江湖的計劃,還是給大俠蕭秋水粉碎的。”

唐失驚微微笑道:“事實上,唐家的人也從未放棄過統一武林的努力。”

冷血忽問道:“那未二管家三管事是世世代代是習家的人,怎麽為唐門的人效勞起來了?”習英鳴隻低頭,就立刻道:“我們這些奴才,自然要追隨個明主……何況,習家莊主太老莊主過世後,就一直沒有什麽起色,要中興習家莊,還得……嘻嘻……”他所說的“太老莊主”,就是驚才做世的習奔龍,亦即是習笑風的爺爺——“碎夢刀”的主人。

習英鳴還未說完的話,習良晤替他接下去:“……咱們還得沾大總管的光……仗賴唐門,光大習家莊。”

冷血冷冷道:“好個仗賴唐門光大習家莊,有這麽堂而皇之的理由,你們就算出賣祖宗十八代改姓唐,也是披肝瀝膽的事了。”

唐失驚卻不管冷血對習英鳴和習良晤的諷刺,加插了一句道:“其實,習奔龍的暴斃,一樣是我唐門子弟下的毒!”習奔龍奪得第一高手,無人敢與爭鋒的名號後,突然暴斃,這個謎一直至今天才給唐失驚一語道破。

鐵手冷冷地道=看來,唐門這次要獨霸天下的計劃,已經進行好久了。”

唐失驚淡淡地道:“事實上,唐門從來沒有中斷過統一天下的行動。”

這句話,聽得鐵手、冷血二人心裏一陣寒意,仿佛在雙肩上,加上一道重逾千鈞的擔子。

冷血忽道:“習奔龍武功蓋世,要殺他,自不容易,所以你們用毒,但習酒並與世無爭,在武林也並不出風頭,你們唐門可幹淨利落滅了習家莊……”冷血發言雖少,但每次均能針對重點,提出質疑。

唐失驚睨了冷血一眼道:“唐門要滅的是不服本門的派別,但對有相當影響力的組織,則是要並吞,如此才能壯大,推展唐門的實力——”他笑笑又道:“與其對之徹底殲滅,不如暗中篡了習家莊的大權,奪了過來——”眾人聽了,隻覺腰脊俱生了股寒意。

鐵手道:“所以,你們在習酒井當權的時候,已暗裏替換取代了實力。”

唐失驚淡淡地道:“所以習酒井糟老頭兒,除了酗酒外,再也找不到別的事可以做了。”

習笑風昔笑一聲:“正如我到末了,除了悶悶不樂以及瘋瘋癲癲外,還能做什麽?”唐失驚卻正色道:“習莊主,其實你也算了不起,你裝瘋賣傻,差點就把我們騙過去了。”

冷血忽道:“你們在習酒井一代,已奪得實權,為何不索性殺了習莊主,取而代之,卻要那未大費周章?”習笑風道:“那是因為一把刀。”

唐失驚點頭道:“碎夢刀。”

二眾人聽得“碎夢刀”,均是一怔。

習玫紅道:“‘碎夢刀’是莊主的信物。

跟這事又扯上什麽關係?”習笑風一笑,這笑容充滿了自侃自嘲:“若沒有這把刀,我早就給人不明不白的殺掉了。”

唐失驚以一種嚴肅的聲調道:“習家的‘失魂刀法’,雖然厲害,曾叱吒武林一時,但江山代有才人出,‘失魂刀法’也不是不可破的刀法,何況,習家一直也沒有像當年獨創‘失魂刀法’的習豫楚這樣的天才出來,‘失魂刀法’更顯式微!”他臉有得色的笑了一笑:“而且,習家的‘失魂刀法’,我已完全學得。”

他當然是自得而笑,他這一笑的意思是說:習家莊的家傳刀法我會,但唐門的秘拔你們可不會,唐門這些年來,不知用多少種不同的手段學得了多少種不傳的絕技;但武林中人卻對詭秘的唐門依然不了解。

“可怕的是‘碎夢刀’,”唐失驚又道:“這把刀鑄冶之後,習奔龍一戰而雄居武林,這刀能把‘失魂刀法’發揮十倍的力量,那是不容忽視的。”

唐失驚說著的時候,眼睛發出一種懾人的異彩,這異彩在一般權力欲極重野心極大的人眼中,尤其是在爭雄鬥勝的過程中,常常可以見到。

也許,幾頭餓虎在爭噬一塊羊肉時,那野性的殘暴的眼與此近似的。

“但這把刀卻是去了什麽地方呢?”唐失驚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望向習笑風的。

習笑風這次回答的時候,臉上有了一些神采。

“我爹雖然昏庸,但是,他卻沒有把刀交給任何人,包括我。”

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若習酒井把“碎夢刀”交給唐失驚,自然是等於把習家莊雙手奉送給唐門一樣,日後禍患無窮,但如果把刀交給習笑風,不管是明交還是偷傳,結果都是一樣,唐失驚一定會奪取寶刀,習笑風有殺身之禍。

可是習酒井沒有交出寶刀。

但是刀呢?刀在哪裏?唐失驚寒著臉道:“這把‘碎夢刀’是習家莊的命根,一定藏在某處,習奔龍一定把寶刀傳了給習酒井,但習酒井卻沒有把刀傳給習笑風,刀會在哪裏?”冷血冷笑道:“如果習酒井把刀交給了習笑風,你早已殺了他去作你名正言順的莊主了。”

鐵手沉聲道:“所以如果你一天找不到‘碎夢刀’,就一天不能名正言順地竊取習家莊大權!”唐失驚笑了:“不過,這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習莊主不聽話了,不受控製了,或者,知曉一切,明白真相了,要反抗我們了,我們就會不借一切,縱沒有刀,也殺人!”“還有,”唐失驚補充道:“‘碎夢刀’雖為習家莊鎮莊之寶,但可能已經失去,否則,習酒井他雖昏庸,如果一刀在手,不可能不試試看能不能鏟除我們的,至於習少莊主——”唐失驚充滿信心地笑了:“我們至少用了一百種方法,用了各種不同的壓力,要是他有‘碎夢刀’,不早就跟我們拚命,也早都獻上給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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