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將

第10章家人

次日清晨一早,蘇貞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到正門,剛一打開大門,赫然發現門口站著低頭不語的伊藤靜。看到伊藤靜的那一瞬間,蘇貞安竟然鼻子一酸,一夜的悔恨和自責,也在那一瞬間得到了釋放。伊藤靜緩緩抬起頭來,看到了蘇貞安,竟然沒有半點怨恨自己的意思,反而露出了天使般甜美可愛的笑容,背在身後的雙手各拿著一支棒棒糖,舉在蘇貞安麵前晃道:“哈哈,我又回來了。我還買了兩支棒棒糖,很可愛的喲,你要不要吃一支?”

蘇貞安麵帶微笑,愣著不動,隻是慈愛地看著這個古靈精怪的伊藤靜,情不自禁地嘴角顫動了起來,像個老年人一樣囁嚅著嘴巴,關心地問道:“你昨晚跑哪去了?”

如果說蘇貞安此時的表現顯得很矯情的話,那麽伊藤靜就恰恰相反,她很灑脫,蹦蹦跳跳搖頭晃腦地說:“昨晚人家生氣衝出去,你也不知道挽留一下,你難道不懂女生生氣時的離開是想被挽留嗎?現在才來貓哭耗子假慈悲,人家已經在外麵過了一個晚上了,好在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不然我看你怎麽跟我爺爺交代。”

蘇貞安難堪至極,尷尬地撓了撓頭,說:“真是對不起。”

伊藤靜卻突然一擠,將蘇貞安擠在了門口的一邊,自己蠻橫又可愛地說:“誰要你的對不起。你不吃拉到,我去給那位姐姐吃。”

進了屋,伊藤靜就看到岩佐麻美剛從客臥下來;麻美也看到了伊藤靜,心裏卻是一緊,立馬停下了腳步,有種躲避不及而不得不麵對的尷尬衝著伊藤靜笑了一下。伊藤靜笑眯眯地跑向麻美,伸出右手的棒棒糖在麻美麵前,誠懇地說:“姐姐,對不起,我昨晚不是要故意得罪你的,隻是我不會說話,胡說八道讓你難堪了,真的對不起。我希望你能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我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麻美詫異地看著伊藤靜,一時間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這丫頭怎麽隔了一夜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木訥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伊藤靜見麻美半天沒有表示,怯怯地問道:“姐姐還在生我氣嗎?”

麻美立馬又笑了起來,有些尷尬地說:“沒有,沒有。都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

伊藤靜認真地說:“要,一定要放在心上,不然我以後還會再犯的。請你吃棒棒糖。”

麻美伸出手來接過棒棒糖,笑道:“謝謝妹妹。”

站在門口靜靜看著這一幕的發生,蘇貞安搖搖頭感慨道:“女人之間的關係真是不可思議。”蘇貞安的心裏是非常開心的,雖然不是一家人,她們兩個卻令蘇貞安感受到了一家人的美好,不自禁地就在門口偷偷笑了。卻不料這一幕,又恰恰被前來工作的秋伊雲在門外發現了,問道:“蘇先生,大清早的在竊笑什麽呢?”蘇貞安回頭一看,是秋伊雲,他頓時有些窘迫得像是被抓了現行的小偷,語焉不詳地胡亂說了一通,卻使秋伊雲聽得一頭霧水,蘇貞安隻好轉移話題說:“秋伊太太,你今天看上去格外大方美麗。”

聽著蘇貞安的誇獎,秋伊雲非常受用,心裏樂開了花,宛如桃花般笑道:“是嗎?”

蘇貞安並不善於誇獎,搜腸刮肚地說:“女人最好的化妝品就是笑容,你的笑容就像是朝霞下的向日葵。”

秋伊雲有些害羞,笑著進了屋,卻赫然發現客廳除了岩佐麻美還多了一個陌生的女孩,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一臉茫然地回過頭來看著蘇貞安,蘇貞安連忙上前介紹道:“這位事伊藤靜小姐,從北海道來的,是我幾十年老友的孫女,托我照顧一段時間。這位是秋伊太太。”

麻美和伊藤靜異口同聲地向秋伊雲道:“秋伊太太,早上好。”

秋伊雲也向她們問候道:“兩位小姐,早上好。”

伊藤靜大眼睛一轉,咬著棒棒糖,對麻美說:“秋伊太太真是美如天仙呀,像極了花蕊夫人。我要是男人,肯定會為她而動心。可惜了,我也是女兒身,不能占有她的美和身體。我突然好想去做變性手術呀,就為了秋伊太太。”

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來,伊藤靜這話就是故意說給秋伊雲聽的,隻是蘇貞安不明白其中道理,笑道:“哪裏有這麽誇張?”

伊藤靜睜大眼睛爭辯說:“哪裏又誇張了?本來就是事實。對不對,姐姐。”

麻美此時當然和伊藤靜站在一起了。

蘇貞安雖然覺得伊藤靜說話太言過其實了,但經過昨晚的事,他也變得有些小心了,不敢和伊藤靜在這些無所謂的事情上爭論了,於是就笑笑不說話了。

伊藤靜的話自然使得在旁一言不發的秋伊雲開心,於是就說:“我想兩位小姐早就餓了吧,那我就去給大家做早點去了。你們稍等一會兒,很快就好了。”說完,秋伊雲就徑直向廚房去了。伊藤靜看著秋伊雲進了廚房,她也嚷著說要去給秋伊雲幫忙,也蹦蹦跳跳地跟著去了廚房。蘇貞安和麻美看著伊藤靜那活潑可愛的樣子,相視一笑。然而在廚房裏,伊藤靜打著幫忙的旗號,卻是纏著秋伊雲給她做這樣那樣的甜點。然而,秋伊雲卻很喜歡伊藤靜,對伊藤靜的要求都一一滿足了。

於是,廚房裏不時傳來兩人

的笑聲。

蘇貞安坐在沙發上慵懶地靠著,久違的一種感覺油然而生,那就是一家人在一起的那種熱鬧和幸福的感覺。兩千多年,蘇貞安再也沒有感受過現在這種溫馨的感覺了。兩千年前,還是蒙恬的蘇貞安作為大秦帝國的戍邊大將,常年駐守在邊關,實在很少有機會和家人待在一起。雖然他生前並不知道自己死後李斯的下場,可是讀到史書記錄李斯被腰斬時對兒子所說的那段話的史料時,蘇貞安對此也是頗為動容的。一個人的成功,難道就是封侯拜相嗎?難道不應該是和自己的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地走完平淡的一生嗎?

念及此處,蘇貞安悵然輕歎。

岩佐麻美此時心裏大概和蘇貞安也有類似的想法吧,隻是她作為孤兒,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天感受過又父母疼愛的那種家庭的溫馨。然而此刻,麻美似乎感受到了隻有一家人才有的那種幸福感,她笑著對蘇貞安親切地說:“伊藤妹妹還真是可愛。”

蘇貞安又何嚐不那麽認為呢,隻是還是有些多心,搖搖頭說:“可愛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麻美護著伊藤靜說:“蘇先生,嚴重了。雖然我和伊藤妹妹剛認識,但同為女人,我能察覺到她本性是很善良的,隻是年齡不大,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說話總是直來直去而已。”

蘇貞安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還是為她以後感到擔憂。”

麻美也有些無奈道:“也許以後長大了會有所收斂吧。”

蘇貞安對此卻表示出了悲觀的態度:“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有點玄。這孩子以後的道路可能充滿荊棘。”

約摸半個小時後,秋伊雲和伊藤靜有說有笑地從廚房裏端出豐盛美味的早點,放在餐桌上,引來麻美嘖嘖讚歎:“好豐富好美味好精致的早點呀,真是焦人胃口大開。秋伊太太真是太偉大了。”伊藤靜不幹了,說:“我呢,我呢,還有我呢。我可是幫了秋伊太太大忙的人。”麻美也笑著對伊藤靜說:“我怎麽會忘了伊藤妹妹呢!當然也非常感謝你的付出。”伊藤靜向秋伊雲眨了個眼,頗為得意地笑了,立馬在餐桌旁坐了下來:“我要開動咯。”

秋伊雲在自己家已經吃過早餐了,每天她都會早早起來為丈夫和孩子做好早點,然後跟他們一起吃,吃完就到蘇貞安這裏來上班了,所以她沒有上餐桌,而是去打掃衛生了。

蘇貞安看上去滿臉的開心,但似乎沒有要和她們一起吃早點的打算,他說:“你們吃,我不餓。”

麻美指著餐桌上多出來的那份早點,對蘇貞安說:“蘇先生,不吃早點可是很不健康的。”

蘇貞安堅決地說:“沒事,我不吃早點已經很多年了,這已經成為了我飲食規律的一部分了。”蘇貞安邊說變回身往樓上走去。

在背後,蘇貞安突然聽到伊藤靜說:“不用管他,他一輩子不吃不喝也沒問題。”

麻美好奇地說:“哪有人可以不吃不喝的,那不早就餓死了。”

聽到這裏,蘇貞安心裏預感到了不妙,趕緊回頭,很想阻止伊藤靜繼續說下去,可是還是被伊藤靜給搶先說了:“他又不是人,是僵屍。”

伊藤靜自己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竟然使得蘇貞安和麻美同時愣住了。

麻美僵硬著脖子望著蘇貞安,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麽?”

伊藤靜絲毫沒有察覺到此時的氛圍有何不對,依舊埋著腦袋繼續吃自己的甜品,嘴巴抽空說道:“他是僵屍,千年......”

蘇貞安大聲打斷了伊藤靜的話:“不要聽她胡說!”

伊藤靜分明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猛然跳了起來,倍感委屈地咆哮道:“我哪裏又胡說了?你本來就是僵屍,你在兩千多年前就已經死掉了!”

頓時,客廳裏安靜得像是無人之境一般。

伊藤靜這才恍然發現情況不對,隻見岩佐麻美麵色鐵青,雙手發顫,雙中的筷子掉落於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蘇貞安低著頭,一臉痛苦。

伊藤靜惶惶恐恐地說:“我,我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

麻美已經六神無主了,癡癡呆呆地愣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蘇貞安開口向麻美解釋:“我,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跟你說,我......你千萬不要害怕。我根本沒有半點......”

這時候,正在客廳樓梯間打掃衛生的秋伊雲突然像瘋了一樣,扔掉手中的工具,拚了命一樣地向正門衝了出去。蘇貞安回神不及,想要將秋伊雲攔下來,秋伊雲地早已沒有了蹤影。原來,秋伊雲當時正在二樓樓梯口打掃衛生,突然聽到伊藤靜在大喊大叫,於是就下樓來看看是怎麽回事,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心裏一害怕,就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客廳裏的三個人俱是麵無表情。

此時,正門口突然又走進一個人來,蘇貞安和伊藤靜回頭望去,竟然是滿臉疑惑的小野寧次。小野寧次邊走邊低頭嘀咕道:“這秋伊太太是撞邪了嗎?怎麽像是瘋了一樣,跑得那麽快,連我叫她她也裝作聽不見。”然後抬

起頭來,看著客廳裏的三個人,個個麵如死灰,反而被嚇了一跳:“你們在幹嘛?怎麽個個都哭喪著臉?嚇我一跳。”

竟管小野寧次在嘟囔抱怨,可是卻沒有人理會他。

伊藤靜楚楚可憐地向蘇貞安說道:“對不起,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她們跟你在一起很久,對你的身份全都清楚。你不要趕我走了,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蘇貞安沒有理會伊藤靜,而是輕輕地走到麻美身邊,輕聲細語地問道:“麻美小姐,你沒事吧?”

麻美突然一怔,惶恐地望著蘇貞安,依舊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一旁的小野寧次仿佛看出了一些門道來,走到愧疚不安的蘇貞安身邊,輕聲問道:“怎麽回事?”

蘇貞安輕拍了一下小野寧次的肩膀,小野寧次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蘇貞安低頭又來到伊藤靜的身邊,將伊藤靜的腦袋摟在自己懷裏,仿佛像是撫慰自己的女兒一般撫慰著她說:“這次你沒錯,錯就錯在我對大家隱瞞了太多。的確,我是在兩千年前就已經死了的僵屍,但我複活後的這幾十年,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

小野寧次趁熱打鐵,對身邊的麻美說:“是蘇先生僵屍的身份嚇壞了你和秋伊太太吧?老實說,我和蘇先生認識了兩三年了,我也是最近這兩天才知道他是僵屍的。相比起來,你比我幸運多了。當我知道蘇先生是僵屍的時候,我和你一樣感到震驚,可是我並沒有感到害怕和憤怒。為什麽?因為在我不知道他是僵屍的時候,我們已經是兩三年的老朋友了,那麽多年都過去了,他從來沒傷害過我,難道會在我知道他是僵屍後傷害我?我不信。事實上,他不僅從沒傷害過我,反而一直都在暗中幫助我。同樣,你現在的命,也是蘇先生救回來的。俗話說,人有好壞之分,鬼有善惡之別。蘇先生是怎樣的人——或者說是怎麽鬼,我們其實心裏都清楚,為什麽還要因為他和我們不是同類而感到恐懼呢?”

麻美對於小野寧次的話,有了一些觸動。

小野寧次繼續說:“每個人都有被誤解和誤會的時候,甚至被惡意中傷,也許我們都經曆過。每當我們遇到這樣的情況的時候,我們會怎麽做?除了埋怨、抱怨,我們更希望被理解被信任,不是嗎?蘇先生此時此刻,也需要被理解和信任。”

伊藤靜接下話茬說:“岩佐姐姐,蘇先生真的是好人,好鬼,好僵屍。”

半晌之後,麻美終於開口輕聲說道:“我知道。”

伊藤靜欣喜地說道:“岩佐姐姐,你接受蘇先生的真實身份了?”

麻美勉強地笑了笑,說道:“正如小野先生所說的,我的命都是蘇先生救的,為什麽不能理解和信任蘇先生呢?我是孤兒,從小就飽受別人的欺負,是蘇先生第一次給了我家庭的溫暖,讓我感受到了十足的安全感。更何況,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值得我害怕的呢?”

漸漸的,死氣沉沉的氛圍恢複了溫暖和融洽。

小野寧次看著岩佐麻美的起色慢慢好了起來,為了更加活躍一下氣氛,看到桌子上還有多餘的一份早點,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搓著手說:“匆匆忙忙趕來這裏,我也還沒來得及吃早點呢。我可以嚐一點嗎?”

伊藤靜笑著說:“當然可以了。”

小野寧次望著伊藤靜,忽然想到這才是第一次見麵,問道:“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伊藤靜道:“伊藤靜,你叫我小靜就好了。前輩,我又該怎麽稱呼你呢?”

小野寧次挺了挺胸膛,說:“警察廳次長,小野寧次。”

伊藤靜微微一笑。

蘇貞安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問道:“小野先生,你大清早的就匆匆忙忙趕來我這兒,有什麽事嗎?”

小野寧次急忙忙地吞掉口中的食物,連忙說道:“哎喲,瞧我這沒記性的腦子,真是上了年紀,差點把人命攸關的正事給忘了。”

蘇貞安問道:“什麽人命攸關的正事?”

小野寧次認真地向大家講述道:“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上一大早,我還沒有睡醒就被一個電話給吵醒了,給我打電話的人你們肯定猜不到是誰。是外務省的外相大人,而且用的還是他私人的電話給我打來的。不過說來奇怪,雖然我跟他有過一麵之緣,不過彼此並不認識,真是讓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給我打電話。在電話裏,他神神秘秘地叫我務必以最快的速度立即趕往他的私人官邸,並沒有向我說明原因。你說我能不去嗎?我隨即就起身,飛快地趕到了他的府邸。外相大人竟然還親自在門口迎接了我,讓我受寵若驚。可是接下來的事,就讓我心驚膽顫了。我和外相一起進了府邸,他竟然急急忙忙地就將我逮到了他小女兒的臥室,急得誰也不覺得這很失禮。外相大人的小女兒今年二十歲,是名大學生,原本活潑可愛,但現在卻躺在**一動不動,我當時以為她隻是睡著了,可外相大人卻讓我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你們猜是什麽事?”

蘇貞安和伊藤靜搖了搖頭。

小野寧次瞳孔放大地說:“他讓我再次幫他確認一下他女兒是否還有呼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