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遠夢輕無力
白色的雪絨花盛開在寬闊無垠的平川上，遠處連綿的群山上旺盛的闊葉林木在初陽的照耀下越發青翠，煥發出勃勃生機。
山腳下一灣河流蜿蜒曲折繞著彎流向了東方，河流兩岸簇擁著五彩繽紛的野花，以河流為中心的四圍皆是一望無際的綠草，鋪滿視野的鮮嫩綠色讓人心曠神怡。
顧陌白蹙蹙眉，原來自己也陷入了幻境之中。
最近耗費的體力太多精氣也損耗太過嚴重，剛才在太虛之中的時候，他有極力的用內力將自己穩定在白色世界裏讓徐薇有一個依靠，看來是自己的精氣跟不上了。
這是顧陌白第二次進入幻境，他出入暗宮一年至少也有十幾次，隻有第一次在各方麵都不熟練的情況下，誤入了幻境，不過那一次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
這一次不知道又會遇到什麽？
顧陌白想著放眼朝四麵觀望，一麵是山巒起伏，一麵是平坦的平原，這是他以前來過的地方嗎？顧陌白似乎不太記得自己到過這種地方。
看地勢地貌並不像齊國的腹地，齊國沒有這種遼闊的平原，可是幽冥幻境內的場景都是本人曾經熟悉的地域，顧陌白有點困惑不解，他並未身臨過這樣的地方。
或許是幻境發生了變化？
這麽想著顧陌白推動輪椅沿著河流往前走著，暖風習習吹拂在臉上，人的精神也隨之變的高昂起來，遠山如黛，仔細看還可以看到山頂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白色，不知道是白色的植物還是一些殘存的積雪。
這裏的山高的簡直直插雲霄，上麵應該有終年不化的積雪，而這些雪消融的水便是這條河流的源頭，雪山交融，雪水匯聚，的確是一處極美的所在。
顧陌白看這眼前的一切，心情卻突然落寞起來，方才美景當前的愉悅不知為何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悲傷之情，慢慢的那悲傷從心裏飛到嗓子眼兒，然後飛到了眼眶裏。
眼睛有些酸澀，居然很想哭。
顧陌白突然明白過來！
這個地方他的確不曾來過，可是卻無數次的幻想過，第一次看到雪山字樣是在母妃的手劄裏麵，母妃娟秀的字體他還清楚地記得。
雖然隻有無聲的文字，顧陌白卻想得到母親念著那些文字的時候，聲音該有多麽的甜美溫柔，顧陌白腦海中關於母親的印象實在太淡，他甚至記不起母親的笑容母親的美貌，時間將母親在他心中的僅有記憶也一並吞沒了去。
“在我的家鄉，雪山是最為神聖的地方，雪山的水沿著山穀流瀉在山腳，匯聚成一道清澈見底的河流，河流延伸到我的部族，我們便飲用那裏的水。雪水比任何地方的水都要清冽甘醇，簡直賽過了美酒佳釀。”
那些字句在記憶力好像活了一樣，每一個字都在眼前晃動著，匯聚成了美麗如畫的風景圖，顧陌白所幻想的圖景便是如此。
原來如此。
幽冥幻境的可怕之處就是可以深深的抓住進入之人心中最為鍾愛最為懷想的東西，然後讓人癡迷其中無法自拔。
因為前後曾有無數人想到暗宮中去最後都是葬身在幻境之中，看來這幻境比顧陌白所想的還要強大還要可怕。
顧陌白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吐出。
的確是熟悉，連幻想中雪山腳下的空氣都是這樣的熟悉。
幻境的可怕，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所以李青風的擔憂不無
多餘，暗宮不可以隨意出入，耗費的精力太多，會折損人的壽命。
顧陌白閉上眼睛感受周圍的氣息，略過耳邊的微風好像母親的手，溫柔細膩的寵愛著自己的孩子，嫩滑嬌柔的手掌心貼著他的臉頰，溫柔的一撫便可以淡化掉心裏的萬千愁苦。
顧陌白深深陶醉在母親的愛撫之中，重溫遙遠的好像隔世般的母愛和溫情，母親，在顧陌白的世界裏這個詞匯真的太遙遠了。太遙遠了。
不！
顧陌白突然張開眼睛，眼前依舊綿延著群山，依舊是一片芳香的草地，身邊沒有母親。
也許是關於母親的容貌他的記憶太過模糊，所以幻境之中並沒有真實的出現母親的身影，可剛才隻是一個模糊的觸感就讓顧陌白心驚了。
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風一吹過有些發涼。
顧陌白拂去額頭的汗水，坐在河邊看水中自己的倒影。
自己長得應該有幾分接近母親吧？很小的時候宮裏年長的太監就常說四爺長得很像淑妃，眼睛最為相像，淑妃的眼睛是全天下最美的眼睛，淑妃的眼睛會說話，淑妃的眼睛最溫柔。
顧陌白看著水中自己的眼睛，好像那雙眼睛成了母親的，四目相望，顧陌白有些恍惚，倒影中隨著水波的晃動而有些許漂浮的自己宛然是母親了。
“孩子，你好嗎？”
一道聲音自水底傳來，溫柔細膩如水如雲的嗓音讓顧陌白猛然驚呆，母妃？這是母妃的聲音嗎？
顧陌白用力搖頭，將腦海中的幻影拋卻腦後！
不可深陷其中！不可！
“孩子，你怎麽了？娘就在這裏，你怎麽不說話？”
又是一道溫柔的聲音自水底傳來，聲音緩緩的自水底深處浮出水麵，溫柔清淺的喚著他，“孩子，你想我嗎？”
聲音從水底躍然眼前，好像一個身影就要破水而出！
母親？
顧陌白不敢去想，難道真的可以看到母親的容貌？
即便是幻境，即便是腦海中隻有殘存的碎片，可以拚湊出一個完整的母親嗎？顧陌白眼睛不眨一眨的看著水麵，母親，我還可以看到你嗎？
“孩子，你一定是忘了娘親長什麽樣子了吧？你想不想再看看娘？”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已經完全脫離的水麵，正從一側傳來，顧陌白手心滲出汗液，扶著輪椅的手微微發抖。
不，不可能！
“你轉過身來，娘就在你身後，你回頭看看娘。娘就在你身後。”
顧陌白緊緊閉上眼睛，不可能，不要信，不要回頭，那不會是母親，不會。
“孩子，你怎麽不回頭看我？我是你的母親，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思念你，你也在思念娘，是不是？”
是，我很想你，每一個夜晚，每一個孤單的時刻，我都會想念你。我每時每刻都在牽掛你。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轉過來，讓娘好好看看你，我的孩子，你已經長這麽大了，娘沒有好好的看過你。讓娘看一眼。”
顧陌白張開眼睛，清晰的感覺到身後站著一個身穿雅黃色衣服的女子，那女子的手幾乎可以觸碰到他的後腦勺，十指溫柔的扶著他的發絲。
一下，一下，一下。
“孩子，轉過頭來吧，讓娘看看你。”
女子的聲音就在耳邊，清晰可聞！
顧陌白手指顫抖，
渾身的肌肉都因為極度的緊張不安而一寸一寸的縮緊，幾乎將人的內髒揉縮成一團。
心髒劇烈的疼痛感讓他再一次大汗淋漓。
麻木的扶著輪椅，顧陌白雙手顫抖的按著輪子，輕輕的轉動了一下……
徐薇跟著媽媽沿著石板路往家裏走，路上還鋪著小時候熟悉的鵝卵石，不過後來徐薇似乎記得媽媽說過家鄉的路翻修了，隻是這些鵝卵石是否一如記憶那般還在這裏？
這是多少年前的家鄉？
“薇薇，來，進來。媽媽給你倒杯水。”
徐媽媽放下菜籃子轉身去倒水，徐薇站在堂屋環顧室內的裝飾，正前方掛著的依然是那副山水畫，一側的案幾上依舊擺放著爸爸喜歡的瓷器。書架最上麵還放著小時候的獎狀，一張一張的疊放的那麽整齊。
正堂屋的偏廳有一個小小的書房，小時候爸爸總是把大部分時間都放在書房裏麵，她有時候無聊了會到書房找爸爸，爸爸總是從抽屜裏拿出一顆糖給她，寵愛的揉揉她的頭發，笑著說：“薇薇，爸爸在忙，自己玩啊。”
多麽熟悉！多麽真實！
真的隻是幻影嗎？
是不是自己借助這個渠道又穿越回來了？
反穿越？
難道真的存在這種案例？
穿越到古代之後還可以通過某種特殊的渠道再穿越回來？是不是真的可以解釋為如此？
“薇薇，怎麽還站在這裏啊？坐下啊，一定是累壞了吧？來，坐下喝杯水，這可是你最喜歡喝的碧螺春，媽媽知道你喜歡所以特意買了一些放在家裏，你嚐嚐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眼前的媽媽有一些絮叨，人到這個年齡的確是話多了，看到久別的孩子越發的情感外湧，徐薇伸手接過媽媽遞過來的茶杯，茶杯裏淡淡的茶色晃動著自己的倒影。
徐薇眼圈一紅幾乎哭出來。
是，這是她喜歡的碧螺春的味道，碧螺春的香氣。
“坐啊薇薇，你先坐著喝杯茶，我去洗菜，今天中午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徐媽媽笑盈盈的讓徐薇坐下，然後便一個人去了廚房。
徐薇不敢說話，如果真的像顧陌白說的隻要跟幻境中的人有語言的交流就再也回不去了，那可怎麽辦？
徐薇捧著茶杯，小心的走到廚房的門口，媽媽在忙著洗菜，背影比記憶裏瘦了好多，一定是她一個人的時候沒人照顧吧？
自從爸爸離世之後媽媽就憔悴了很多，而她這個做女兒的居然連基本的孝道都沒有遵守，她提過讓媽媽留在A市互相照應，可是媽媽不願意留在繁華的地段，還是心裏念著老家的一切。
徐薇看著媽媽，靠著門眼淚奪眶而出。
媽，我多想再喊你一聲媽媽，多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好好的孝順你，是我的錯。
徐薇別過臉看著院子，院子裏開放著南方特有的嫣紅色茶花，這個時節茶花開的最好，她記得媽媽喜歡茶花，茶花清雅，正如媽媽的品性。
“薇薇，家裏沒有醬油了，你去幫媽媽到隔壁的小賣部買一瓶吧！”
徐媽媽突然轉過身看著徐薇，手中的空醬油瓶子晃了晃，“去吧，還買生抽，你最喜歡生抽。”
徐薇有些呆了，死死咬著嘴巴不敢出聲。
剛才隻差那麽一點，當媽媽喊出“薇薇”的時候她就要應聲道“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