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 一 章 中原四君子

第 一 章中原四君子大陽緩緩地向西山沉下,幻化出滿天絢爛的晚霞,這是個動人的夕陽景色。

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英俊少年,徘徊在空闊的草地上,不時抬頭向峰頂張望,眉宇間隱隱泛現出一股焦慮的神色。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最美麗的時光也最短,不大工夫,那滿天絢麗的晚霞,被一層昏暗的夜色掩去,太陽下山了,一抹回光返向,映照出一片紅雲,像一個垂死的人猶圖作最後的掙紮。

一棵高大的古柏下,兩個身著青衣的少年,還在聚精會神的對奕。

一個背插著雙筆,身著疾服的少年,靜靜的站在一側觀戰。

夜色逐漸的擴展,終於完全吞沒殘餘的光輝,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那一身疾服,背插雙筆的少年,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天黑了,兩位還看得到?”隻聽那麵北而坐的青衫人,朗朗笑道:“柳兄,別動馬了,當心我車斷相路,炮打悶攻。”

那徘徊在草地上的藍衫少年,突然急步走了過來,接道:“兩位的興致好高,由晨至暮樂此不疲”那被稱柳兄的少年微微一笑道:“白兄少說風涼話,快來幫兄弟一步……”藍衫人冷笑一聲,接道:“恕兄弟沒有這份興致,唉!出車保馬啦。”

這四人似是都有著甚好的眼力,雖然在暮色蒼茫中,目力仍可見物。

那疾服少年右手握拳,重重地擊在左掌之上,道:“好棋,既可保馬,又可逼炮,一舉兩得。”

那麵北而坐的少年右手按在右額之上,陷入了沉思之境。

顯然這一步棋,使他勝算大折。

藍衫人搖搖頭,道:“兩位這盤棋,有得一番纏戰,我看還是算啦!”那疾服少年抬頭望望天色,道:“入夜了,幾位老人家怎麽還不來呢?”那姓柳的少年側瞼望了那藍衫少年一眼,道:“白兄急個什麽勁憑家師和幾位老前輩的武功,以及在武林中的聲望,難道還會有什麽……”他本想說有什麽凶險之變,話到口中之時,忽然覺著此言大是下敬,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一聲夜來的淒叫傳了過來,點綴了夜的陰森。

那疾服少年突然長長歎一日氣,道:“兄弟想起一件事了,明日是在下師妹的生日,她那未婚夫婿,遙遙從川中趕來祝賀,家師膝下隻此一女。

愛若掌上明珠,決不致延誤歸期,這般時候還不下來,實在有些奇怪……”他舉手在頭上搔了兩把,泛出滿臉焦急之情。

那麵北而坐的青衣人議最沉得住氣,目光一掠那疾服少年,笑道:“令師妹舍近求遠,琵琶別抱……”那疾服少年臉上一熱,急急接道:“宋見自重,這等事也可以開玩笑嗎?”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在下有幸,去年登門叩訪葉師伯時,得一睹令師妹的玉容,當真是貌羞花月,豔麗照人。”

那姓宋的少年天性飛揚灑脫,不受羈絆,微微一笑道:“怎嗎?柳兄可是一見難忘,懷念至今……”他朗朗大笑一陣,回顧那藍衫少年一眼說道:“白兄,咱們這裏四人之中,已經有兩個傷心人了。”

那疾服少年一皺眉頭,道:“宋兄口舌之間留點德行好嗎?這些話如被家師聽到,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姓宋的少年哈哈大笑道:“葉師叔生性豪放,灑脫不群,縱然聽到,也不致斤責於我。”

那姓柳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說道:“想來令師妹那夫婿,定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了?”藍衫人突然插嘴說道:“咱們最好別再談這些兒女情長的閑事,眼下要緊的是……”那宋姓少年忽然一挺而起,接道:“白兄如若有膽子登峰一瞧,兄弟甚願拚受一頓責罰,舍命奉陪。”

藍衫人呆了一呆,道:“家師現令森嚴,兄弟未得允準……”那萬姓少年冷冷接道:“白兄既然下敢登峰瞧看,急死也是無用啊?”藍衫人道:“兄弟心中,有著一種不詳的預感……”那宋姓少年哈哈大笑道:“白兄未免太多慮了,別說四位老人家守在一起,就算他單獨而行,放眼當今武林,又有幾人敢輕持虎須?”藍衫人輕輕歎息一聲,默然不語。

那姓柳的少年忽然一揮右手,道:“聽!這是什麽聲音?”四人凝神聽去,果有一種滴答、滴答的山石相擊之音,遙遙的傳了過來。

那疾服少年一皺眉頭,道:“可是馬蹄踏在山石上?”藍衫人搖搖頭,道:“不像,不像。”

那姓家的少年接道:“荒山僻野,四不著村,又下靠近官道,深夜之間哪來的馬蹄之聲?”但聞那滴答之聲,愈來愈近,片刻之間,已到了數丈之外。

那疾服少年似是已沉不住氣,身子一側,準備衝奔過去,但卻被那姓柳的少年一把拉住。

藍衫人運足目力望去但見一片茫茫夜色,似是有一團黑影,在緩緩的移動著。

夜風吹拂著四周的草木,發出一片輕微的蕭蕭之聲,樹枝搖擺,到處是拂動的黑影,他為人拘謹,心中沒有把握,不願隨便出聲。

那姓宋的少年似是也看到了那片緩緩移動的黑影.探手撿起一塊山石,扣在手中。

他雖然為人灑脫、但亦不願在這三人跟前落下輕舉妄動之諷,隻是凝目注視,暗作準備,不肯輕易發出。

隻聽那滴答之聲,逐漸走了近來,已可見到全貌。

幾人凝神望去,都不覺心頭一動,隻見一個全身黑衣,肋架拐杖之人,沿著一條小徑上走了過來,那滴答之聲,乃拐杖擊在山徑上的聲音。

四個人都覺著這跛子不但出現的大過突然,而且也甚奇異,在幽暗的夜色襯托之下,充滿著詭秘的恐怖。

不論四人之中哪一個人單獨遇上此等之事,定然將挺身而出,攔住那跛子,喝問他的來曆。

如今四人守在一起,反而都站著不動,八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跛子身上,但誰也不肯出言喝問。

原來四人都顧及師父在武林中的威名,彼此之間,都想表現出名家弟子的風度。

雖然都覺這跛子出現的太過奇怪,但誰也不願當先挺身而出。

那黑衣架杖的跛子,似是根本沒有發現那古柏下站的四個人般,頭也不轉的慢步而過,但同那拐杖觸地之聲由近而遠,漸不可聞。

那一身勁裝背插判官筆的少年,突然長長籲了一口氣.道:“這跛子走的好快。”

他似是再無法忍耐下心中的氣悶。

姓柳的少年接道:“兄弟聽他肋下拐杖的觸地之聲,倒是鋼鐵鑄成。”

藍衫人道:“柳兄之言極是,兄弟也聽出那人手中的拐杖,似是鋼鐵鑄成之物。”

那姓家的少年目光緩緩由三人瞼上掠過,道:“諸兄既然看出了那人身懷武功,肋下拐杖,又是鋼鐵所鑄,不知何以不肯出言喝問,挺身攔阻?”那疾服勁裝的少年正容說道:“難道宋兄就當真沒有瞧出來那跛子的舉動緩中帶急嗎?”柳姓少年接道:“宋兄可是當真未曾聽出他肋下拐杖是鋼鐵所鑄嗎?”那姓宋的少年忽然輕輕歎一口氣,道:“咱們四個人,都覺著那跛子出現的十分怪異,又都從他肋下拐杖觸地相擊聲中,聽出是鋼鐵所鑄,又都看出他不是平常人物,可是我們都呆在這古柏之下不動,別人走遠了,咱們卻大放馬後之炮……”話到此處,忽然被一陣重重的喘息聲打斷。

這聲音像是一個人在極端的困乏中,發出的沉重呼吸,幽寂的深夜中,給予人一種淒涼的恐怖之感。

四人突然間沉默下來,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各人的心中都有了準備。

凝神側耳聽去,沉重的喘息,伴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顯然,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對著幾人走來,相距四人停身古柏的丈外處,有一條不知透往何處的小徑,這時,沿著小徑上走過一團很大的黑影。

那黑影逐漸的接近了古柏,微弱的月光下,已可看清楚那是一條水牛。

水牛背上,倒騎一個頭梳雙辮的女孩子。

夜色迷蒙,無法看清那女子的麵容,隱約所見,隻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女童。

這一次給予幾人的震驚更是強烈,四個人同時感著胸中熱血沸騰,心頭震蕩不已。

那疾股勁裝的萬姓少年,生性最是急暴,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突然大步而出,攔阻那女童去路。

他這一行動,立時引起了另外三個人的響應,但聞衣袂飄風之聲,三條人影閃動,齊齊躍入路中,一排橫立。

那倒騎牛背的女童一甩辮子,緩緩地轉過頭來。

這時,幾人和那女童相距隻不過數尺距離,憑仗幾人超異常人的目力,已可清楚地看情那女孩的細微形貌。

她是個很美的女孩子,一雙圓大的眼睛,兩條彎彎的秀眉,兩條發辮上,分結著兩個蝴蝶結,可惜夜暗中無法看出她的膚色。

隻見她圓大的眼睛眨動兩下,雙腿揮動,轉過身子,端正的坐在牛背上。

她有著無比的沉著,輕輕一扳牛角那緩步而行的水牛,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緩緩由四人臉上掠過,默然不語。

那身著疾服的萬姓少年冷笑一聲,問道:“女娃兒,深更半夜,獨騎牛背而行,你心中害不害怕?”那女童搖搖頭,舉起右手,指指自己櫻口。

萬姓少年訝然說道:“怎麽?你是啞巴?”那女童茫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默然不語。

她的神情,叫人很難分辨出她是否已經聽懂。

那萬姓少年回頭去望了那姓宋的少年一眼,低聲說道:“宋兄。”

那長衫宋姓少年淡淡一笑道:“什麽事?”萬姓少年道:“這女娃兒來路有些令人生疑?”那藍衫人目光投注遙遠的夜空中,冷冷說道:“她來的方向,似是由那崇山峻嶺中騎牛而來。”

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山徑一線,舉步維艱,騎牛而行,如何能通過那崎嶇的山道呢?”那萬姓少年說道:“兄弟覺著不解的亦是此點,因此懷疑到她的來路。”

宋姓少年突然冷笑一聲,右手疾出如電,直向那女童抓了過去,口中高聲喝道:“一個小毛丫頭,也敢在我麵前賣弄花招。”

那女童眼看一隻手橫裏抓了過來,心中似是極為害怕.身軀向後一仰,準備讓開那抓來之勢。

牛背之上何等狹小,哪裏能讓避得開。

隻覺手腕一麻,已被對方五指抓住左腕,猛力一帶,從牛背上直摔下來,砰然一聲,震得砂石橫飛。

那姓宋的少年原想這一把決難抓得住她,哪知隨手一舉,竟然輕輕抓到她的手腕,不禁微微一怔,微一用力,已把那女童從牛背上帶了下來,而且這一跌,還跌的下輕,半晌之後,才緩緩的爬了起來。

四個人凝目望去,隻見她額角之處,鮮血淋漓而下,大概是摔在一塊尖棱的山石上,破裂一處很大的傷口。

她似是有著無比的堅忍,摔得滿臉鮮血淋漓,但仍然不肯滾落下一滴淚水。

那姓柳的少年突然歎息一聲,道:“難道她當真不會一點武功嗎?”藍衫人突然從懷裏摸出一隻白玉瓶來,說道:“這瓶中之藥,乃治療金瘡傷勢的聖品,你拿去自已敷用兩次,傷處就可以痊愈了。”

他已知那女童是個啞子,是以說話的聲音,提的很高。

那女童緩緩接過白玉瓶.吃力的爬上牛背,一拍那水牛腦袋,緩緩向前走去。

四個人八道目光,一齊望著她的背影,逐漸在夜色中消失。

隻聽那疾服的萬姓少年長長歎一口氣,說道:“那丫頭跌的不輕。”

他生性在幾人之中雖是最為急暴,但心地卻是極為慈善。

藍衫人插口說道:“兄弟決不相信她是從那崇山峻嶺中下來,不論她會不會武功,但她的來路,都留給人難解的疑竇。”

那宋姓少年大聲喝道:“好個詭計多端的丫頭,咱們又上她的當了!”柳姓少年愕然問道:“上了什麽當啦?”宋姓少年說道:“那丫頭……”萬姓少年冷冷說道:“哪丫頭怎麽樣?”宋姓少年道:“那丫頭騙了咱們。”

柳姓少年道:“不知騙去咱們什麽?”宋姓少年道:“騙去了白兄的一瓶療傷丹藥,躲過了兄弟的雙目!”萬姓少年接道:“白兄自願濟人之難,以藥相贈,那也算不得騙,至於騙過了宋兄的雙目,實叫兄弟難解?”宋姓少年淡然一笑,道:“不瞞諸位,兄弟初見她時,覺出她定非常人……”柳姓少年道:“何以見得?”宋姓少年冷冷說道:“柳兄最好不要半途插口,讓兄弟說完之後,你再評論不遲。”

他輕輕咳了一聲,似要借這一聲輕咳,提醒另外三人的注意。

目睹三人果然凝神而聽,才緩緩接道:“兄弟剛才那一拖之勢,用力甚大,別說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就是年富力壯之人,也難以承受得了,必被摔暈過去不可,但那丫頭竟然能自動站了起來,爬上牛背……”那藍衫少年突然打斷了宋姓少年之言,接道:“曆年諸位長輩的聚會,從未超過初更時分,現下天已一更過後,還不見他們下來,兄弟想登山瞧瞧,不知三位意下如何?”那柳姓少年道:“在下亦有此意。”

萬姓少年道:“兄弟奉陪。”

那宋姓少年,緩緩地說道:“白兄如若不怕受責,兄弟也願奉陪一行。”

那藍衫人道:“兄弟就是受家師一頓重重的責打,也要比這等坐以等待的焦慮好受多了。”

話一落口,當先向前奔去。

宋、萬、柳三個人,也同時施展出輕功身法,向前疾追而去。

四條人影,翻飛在夜色中,奔躍於峭壁羊徑之上。

這四人口頭之上雖是稱兄道弟,但舉動之間卻是各不相讓,彼此爭先恐後,用出了全力,向那絕峰之上攀登。

他們自覺代表著武林中後起一代的精萃,每人都極為自負。

爬上那百丈峰頂,四個人都累得一身大汗。

那宋娃少年和藍衫人同時落足峰頂,但那宋姓少年起步較晚,這段爬山的行程中,被他追上了兩步。

那萬姓少年柳姓少年卻以三步之差,緊隨兩人之後,並肩踏上了峰頂,顯然姓宋的少年的腳程,在這四人之中較快一籌。

但四個人一登上峰頂,同時放緩了腳步,神色也突然轉變成一片肅穆。

這座峰頂方圓不過十丈大小.四周生滿了嶙峋怪石,有如一道天然的圍牆。

在那突起嶙峋怪石之中,有一座突起巨石,四個人八道目光一齊投注到那巨石之上。

黯淡的星光下,隱隱可見那巨石四周分坐著四個長衫人,憑四人超異常人的目力。

絲毫看不出異樣之處,緊張的心情頓時為之一鬆。

那姓宋的少年當先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家師和三位師伯師叔們,似是正在運行內功,咱們不宜上前驚擾,兄弟之意就在此地替家師和三位師伯、師叔們護法如何?”那萬姓少年和柳姓少年同時點頭笑道:“宋兄的高見甚是。”

隻有那藍衫人微微一皺眉頭、默然不語。

一陣山風吹來,飄起四個圍石而坐長衫老人的衣袂。

深夜的絕峰上,充滿著幽寂的淒涼。

藍衫人輕輕歎息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四位老人家的內功是何等的精深,耳目何等靈敏,怎的咱們登上絕壁,四位老人家卻似絲毫無感覺一般?”那萬姓少年接道:“白兄說的不錯,家師一向寵愛師妹,不論何等大事,也不致延誤歸期……”那宋姓少年目光一掠藍衫人和那萬姓少年,接道:“中原四君子每一次集會之後,必然有一兩招奇學問世,三兄都是身曆其境之人,當知兄弟之言,並非空穴來風了……他微微一頓,故意提高了聲音,接著說道:“也許家師和三位師伯、師叔們研刨了出一種修習內功之法,正在聚精會神以身體驗。”

他似是也預感情勢有些不對,故意提高了聲音,想驚動那四個圍石而坐的長衫人。

八道目光一齊投注到那四個長衫老人,隻要他們一揮手、一搖頭,這四個少年立時解除去心中重重的疑竇。

但那四個長村老人仍然是原姿而坐,動也未動過一下。

那藍衫人似是再也無法克製住心中的激動,急步奔行而上。

但聞衣袂拂風之聲,三個人緊隨他身後奔追。

凝目望去隻見那四個長衫人盤膝而坐,微閉著雙目,似乎是正在運氣調息,突石上放著吃殘的酒菜。

四個少年人相互望了一眼。

齊齊叫了一聲“師父”,分頭拜了下去。

中原四君子這一年一度的聚會,乃武林一大盛事,因為四人每一次聚會之後必然要研創出來幾種新奇古怪的拳掌手法,可是他們的聚會卻充滿著神秘氣氛,顯得格外的肅穆,不許任何人擅自參與,縱然是門下弟子也不能相隨身側。

為了保持這神秘氣氛,他們每一年聚會之處都不一樣,有時行舟江河,有時登臨絕峰,但時間總是在八月時分。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麽選擇了這個月份,但十年如一日他們從來未曾間斷過此種約會。

江湖上因此傳出各種的臆測。

有人說四君子的約會,隻是借研究武功為名,實際上另有企圖,利用此聚會縱論武林形勢,意於在諸大門派之外另創出一支武林主脈。

有些人臆測他們的目的乃在進行一件震蕩江湖的陰謀。

更有一種謠傳,四君子暗中領導著大江南北的綠林大盜,每一次的聚會,目的在策劃下一年的綠林道上的行動。

各種紛紜的傳說,形成莫衷一是的混亂,但四君子真正聚會的目的何在?卻始終無法找出結論,即使是他們常隨身側極得寵愛的弟子,也是茫無所知。

這一年,是四君子第十次的約晤。

但也是他們一生中最後一次的約會,選擇了浙、皖交接之處的百丈峰為會晤之地。

宋、萬、白、柳四個少年人,似是自知觸犯了師父的禁例,叫出了一聲師父之後,同時跪拜下去。

他們心中為觸犯這禁例而感到惶恐,因為他們都得到過師父嚴重的告誡,不許借任何事故,闖入四君子的會晤地方,犯了此禁例,將受到慘重的懲罰,眼見挖眼,耳聞割耳……他們無法預料到自已將受到何種懲罰,但有一個不變原則,懲罰的方法,勢必極盡慘酷。

哪知四個長衫老人仍然靜坐著不動,對四人呼叫師父之聲充耳不聞。

四個人心中同時泛起了一陣驚怖,一齊抬起了頭,麻木地看著前麵。

這時。

他們才敢真正的把目光投注在師父的身上。

山風中隻見四個盤膝端坐的老人前胸上,飄飛著一方白絹。

那白絹牢牢的結在衣扣之上,山風再大一些,也無法吹得起來。

夜色幽暗,隱隱可看出那白絹之上寫有字跡,隻不過無法看得清楚。

藍衫人迫不及待,探手入懷摸出了火折子,迎風一晃,頓時亮起了一團火光。

借火光望去,隻見那白絹之上寫道:“字諭鐵笙徒兒,為師死訊,暫不許張揚武林,乘夜暗運屍返裏,停棺後園書舍,三月後再行發喪。

朱天上絕筆。”

看字跡蒼勁有力,分明是師父手筆。

這短短數行字,個個化作了利劍,刺入了白鐵笙的心中,按不住湧塞在胸中的悲傷之情,不自禁放聲而哭。

一人失聲,三人相應,刹那間,荒涼的絕峰上響起了一片哭聲。

誰說丈夫不彈淚,隻為未到傷心處。

還是那姓宋少年為人較為灑脫,哭了一陣,神智立時清醒,沉聲喝道:“三位快些停住哭聲,哭亦無濟於事,咱們要振起精神,應付待理之事。”

白鐵笙在這四人中傷心最深,哭聲雖住,但那雙目泉湧而出的淚水,卻是無法遏止。

那宋姓少年把幾人手中的白絹一齊取過,攤在那巨石之上,接道:“諸位請仔細的瞧瞧,這白絹上留下的字跡,是否確定是幾位師長的手筆?”白鐵笙凝目望去,隻見那方白絹之上,除了名字不同之外,措詞、字句,都是一樣,心中忽然動了懷疑,暗暗忖道:“難道這四位長輩死前提筆留書之時,還要商量一番不成?”隻聽那姓柳的少年說道:“家師的筆跡,兄弟一眼即可辨識,這字跡確實是家師手筆。”

那萬姓少年說道:“家師的遺書也是出自家師之手。”

那來姓少年目光轉動,遍及四方白絹,沉吟了片刻,緩緩地說道:“白兄請再仔細瞧瞧,朱師叔在四君子中素以書法見稱,他的筆跡蒼勁有力,仿效不易,或可找出一絲破綻。

兄弟決不相信,四位老人家麵臨死亡之時,還能從容相商,措詞用字,盡皆相同。”

這時,那防風的火折子已經燃盡,火光一閃而熄,山峰上又恢複了原有的黑暗。

白鐵笙黯然地歎息一聲,道:“看字跡確是家師所書,但兄弟和宋兄一般的不相信四位老人家在麵臨死亡之時,還能從容相商用詞用字,這其間隻怕別有原因?”那柳姓少年插口說道:“這麽看將起來,四位老人家是早有準備的了,這百丈峰上,一無筆墨,二無存絹,這四份遺書不知如何寫成?”那萬姓少年接道:“柳兄之言極是有理,如非四位老人家存心自絕,當今武林之世,又有誰能傷害到他們!”白鐵笙伸手取回那石上白絹,說道:“文光兄!”那姓宋的少年似是正陷入沉思之中,聽得白鐵笙呼叫之言,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道:“什麽事?”白鐵笙仰天望望天色,接道:“現在的時光已經不早了,如若咱們要遵照幾位老人家的遺囑行事,也該動身啦,趁天色未亮,運屍下山。”

宋文光轉臉望著那柳姓少年,說道:“雲飛兄高見如何?”柳雲飛道:“小弟方寸已亂,一時之間,哪裏能想得出主意,宋兄足智多謀,想來定已有了主意。”

宋文光兩道眼神轉注到那疾服勁裝少年身上,接道:“萬兄之意呢?”萬衝舉起衣地抹去了臉上淚痕,道:“這遺書既然確是幾位老人家的手筆,咱們為人弟子,自是不便違抗遺命,兄弟之見,不如先遵遺囑,把幾位老人家的屍體運返故裏,然後追查幾位老人家的死因。”

宋文光目光一掠那岩石上的白絹,說道:“柳兄、白兄、萬兄,請先把白絹收好,這幾張絕命書,乃是追查四位老人家死因的重要證物……”柳雲飛、萬衝依言收了白絹,藏入懷中。

宋文光抬頭望望星辰接道:“天色大約有四更時分,再有一個更次,天就要亮了,兄弟之意,是待天亮之後咱們再離開此地不遲……”萬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咱們四個人各自負著一具屍體,奔行在大道之上,未免大過驚世駭俗了!”宋文光道:“萬兄稍安勿躁,待兄弟把話說完之後,你再接口不遲……”他似在思索措詞,微微一頓,接道:“四位老人家突然留下了絕命書,神秘而逝,實出人意料之外,這等驚人之變別說你我四人,就是再有定力的人,也要鬧個方寸大亂。

兄弟雖然悲傷莫名,但總覺四個老人家死的太過離奇,默思數月經過事先毫無預兆,不能不使人疑竇叢生。

夜色黯淡,眼下實無法查看四位老人家的死因,死屍不離寸地,在這停屍絕峰之上,也許留下有幾位老人家死因的蛛絲馬跡,如若深夜中移動屍體,極可能破壞現場中遺下的線索兄弟之意不如等到天亮之後,仔細查看一遍,再移動屍體不遲。”

柳雲飛道:“宋兄驚變不亂,當真叫兄弟佩服。”

宋文光緩緩把目光移注到萬衝的臉上,接道:“至於如何移走這四具屍體,那就要有勞萬兄一行了!”萬衝道:“恕兄弟愚昧,不解宋兄言中之意?”宋文光道:“試想這百丈峰的四周,盡都是連綿的峰嶺,哪裏去找這運屍的工具,縱然能夠找到,也難免泄露風聲,四位老人家遺書中一致相囑,不得泄露死訊,定然有它的深奧意義,唯一之法就是有勞萬兄兼程趕回老竹嶺去,招來一輛輕便的帶篷馬車,把四位老人家的屍體全部運走!”柳雲飛讚道:“這主意當真高明。”

宋文光道:“兄弟估計行程,萬兄在明夜二更之前可以趕回到百丈峰下。”

萬衝緩緩站起了身子說道:“事不宜遲,兄弟即時就走。”

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接道:“不過兄弟這一去,對家師死因,就無法查看了!”宋文光道:“萬兄放心.四位老人家的死因縱有差別,也是大同小異,我等保持現場,直待萬兄到來之後再移動屍體就是。”

萬衝拱手一禮,道:“有勞諸位了。”

放開腳步,疾奔下山而去。

這一段時間中,白鐵笙一直沉默不語,他開始抑製悲痛,集中心思,分析眼下的情勢。

他暗忖道:“那四方白絹,尺寸大小,一般模樣,定然是事先備好之物。

但中原四君子除了每年一次的集會之外,平日向少往來,除非去年四人在會晤之中已約下死亡之期,各以白絹事先書下絕命遺囑,但此事,幾乎是不可能的荒謬之斷。

除此之外,隻有一途可循,那就是四君子在集會之中,突然有人趕到這百丈峰頂,以武功、或其他之法,強迫四君子在他備好的白絹上書下遺囑,然後束手就戮。

但他迅快的自行推翻這個判斷,別說四人武功極少匹敵,就算是來人武功確實是高過四人,四人也決不願束手就戮,勢必要經過一番搏鬥不成,但見四人盤膝而坐,死狀甚是安詳,毫無搏鬥的痕跡。

這是個無法推解的謎,充滿著神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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