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 八 回 真假難分

第 八 回真假難分隻聽那素衣少女啊呀一聲驚叫,右手腕脈處,已入了百代大師的五指之中。

百代大師生平之中從未和女子親近過,陡然間抓到一個柔若無骨,滑不留手的玉腕,不禁心頭一跳,幾乎又自動鬆開手去,趕忙一收心神,暗中又加了兩成真力。

他的內功何等的深厚,指力何等強勁。

這一加勁力,登使那素衣女子有著斷腕碎骨的感覺,痛的失聲尖叫。

百忍大師心地和善,忍不住說道:“阿彌陀佛,師弟不可驟下辣手,咱們寧可錯放一百,不可誤傷一人。”

言詞間一派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

百代道:“此婦行動鬼祟,故作一副神秘莫測之狀,定是南宮世家中人。”

手上又暗加一成勁力。

那素衣少女隻覺腕骨劇痛如裂,不自禁緩緩抬起頭來,嬌聲喝道:“快放開我!”百忍凝目望去,隻見她柳眉彎彎,粉臉勻紅,目凝秋水,容色豔麗,竟然是一位罕難一見的絕色麗人。

一滴滴的汗珠兒,由她粉頰上直滴下來。

百代大師心切師弟遇難之仇,冷笑一聲,道:“你如怕皮肉受苦,那就老老實實的答複貧僧之言。”

那素衣女子重重喘息一聲,道:“我如不是有意現身,你們決抓我不到……”微微一頓又道:“在這周圍百丈之內,早已埋伏了南宮世家中人,隻要我施放出求救的信號,他們立時可以趕來相援。”

百代大師悲壯地說道:“很好,越多越好,貧僧要大開一次殺戒,為我那死難的師弟複仇。”

那素衣少女目光一掠百祥大師的屍體,忽然長長歎息一聲,道:“這位大師死了多人啦?”百忍大師道:“不足一十二時辰。”

那素在少女道:“除非大師願讓他投入南宮世家的門下,充作他們‘七十二煞’中人,當今之世,無人再能救他了。”

百代大師怒道:“少林門下弟子,豈肯為人爪牙!”百忍大師目光凝注那素衣女子的臉上,想從她的形貌上,分辨出她在南宮世家中的身份。

他隱隱記得南宮世家中數代寡婦的容貌,仔細看了一陣之後,隻覺此女陌生,似是從未見過之人。

不禁一皺眉頭,緩緩問道:“女施主似非南宮世家的幾代寡婦中人?”那素衣大緩緩說道:“如若我是南宮世家中人,隻怕兩位大師父早已沒了性命。”

百忍沉聲對百代說道:“師弟,放開她,咱們不能欺負一個孤身女子。”

百代雖然不願,但他卻不敢違抗師兄之命。

緩緩鬆開五指,口中卻冷冷說道:“你如若有逃走之心,可別怪貧僧出手毒辣。”

素衣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汗珠,兩道目光一直不停的在百忍、百代的臉上打量,生似要從這兩人的臉上,找尋些什麽一般。

對百代大師的警告之言,渾似不聞。

百忍大師聽她口齒清楚,神情正常,和那些被藥物奴身的人,大不相同。

心中暗暗忖道:南宮世家的神秘,使人留下難忘的恐怖、顫栗,但這位美麗的少女,卻還能保持著人性本能的神采,看來她在南宮世家中的身份,不會很低,能否探問出一點南宮世家的內情,此人關係至大。

心念一轉,緩緩說道:“女施主雖非南宮世家中主要的首腦人物,但在南宮世家中的身份,決然不會大低。”

那素衣女左顧右盼,不住的四下打量,對百忍大師之言,充耳不聞。

百代看她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態度,心中大為不滿,冷冷喝道:“不是貧僧掌門師兄的仁慈,立時要你嚐嚐少林派分筋斬脈手法的滋味。”

那素衣女突然舉步而行,探頭向內室望了望,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呀!”百忍大師搖手阻止了百代大師的衝動,低聲說道:“何怪之有?”那素衣人突然轉過臉來,兩道清澈的秋波,凝注百忍大師臉上,道:“你們來這裏多久了?”百忍大師心中早已暗自打走了主意,如若無法用和平的手段,誘使這素衣女說出南宮世家中的部分隱秘,那就合自己及百代之力,一舉將素衣女生擒,再行設法逼問。

但地心地仁慈,非為形勢迫得無路可走,不願以武功淩人。

這次,該那素衣少女焦急了,隻見她柳眉聳動,雙目中神光亂閃。

雖然她未再開口詢問,但那種焦急之情,已然從神色中暴露無疑。

百忍大師忽覺腦際間靈光一閃,緩緩說道:“女施主可是要找人嗎?”素衣少女道:“不錯,我要找一位姓任的。”

百忍大師微微一怔,道:“任無心T?”素衣女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姓任。”

百忍大師道:“你可能說出他的形貌嗎?”任無心英俊瀟灑,任何一個女孩子隻要肯望他一眼,都將留下難以忘懷的銀象……隻聽那素衣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我是奉命而來。”

她究非老於世故,久走江湖的人物,當她為事困擾時,就無法保持那鎮靜的神情。

百忍大師道:“女施主奉何人之命?”那素衣少女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時間快要到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百忍大師道:“貧僧乃少林寺掌門方丈,和任相公乃是好友,姑娘如能信得過老衲,老衲極願代勞,轉告任相公。”

那素衣女道:“我如何能信你之言?”百忍淡淡一笑,道:“姑娘既不識任相公,縱然見了他之麵,也無法認得出來。”

那素衣女道:“這個不用大師父為我擔心、我自有和他聯絡之法。”

百忍沉吟了一陣,道:“這就叫老衲為難了,老衲縱有少林寺掌門方丈的信物,但女施主也未必識得?”那少女道:“你且拿出來給我瞧瞧。”

百忍大師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座金色的佛像,托於掌心,道:“女施主可聽說過這尊佛像嗎?”那素衣少女一雙秋水般的眼睛,凝注在那佛像之上,瞧了一陣,突然拜伏地上,道:“晚輩雖然沒見過,卻是聽人說過,這尊金佛敕令,隻有少林掌門人,才能隨身攜帶。”

百忍大師緩緩收好金佛,低聲說道:“女施主聽何人談過這金佛敕令?”那素在女道:“家父。”

百忍微微一怔道:“令尊何人?”那素衣女忽然變的十分溫柔起來,有問必答,說道:“葉長青。”

百忍大師道:“葉長青,中原四君子葉大俠?”素在女突然流下淚來,唏噓著道:“那正是家父,晚輩叫葉湘綺。”

百三大師道:“老衲和中原四君子,雖然甚少見麵,但卻是方外之交,姑娘,快快清起!”葉湘綺站了起來,應道:“家父常對晚輩提起老禪師,感慨晚輩生非七尺男兒。”

百忍微微一歎,道:“是男兒又能如何?”葉湘綺道:“晚輩如是男兒身,早已為家父送往少林寺中,拜列門牆了。”

百忍歎道:“令尊言重了其實中原四君子的武功,別走蹊徑,獨樹一幟,決不在我們少林之下……”百忍一頓,道:“姑娘神智清醒,不知何以也甘為南宮世家所用?”葉湘綺道:“晚輩為形勢所迫,不得不托身於南宮世家,苟安偷生,用以留作有用之身。”

百代大師接道:“南宮世家中網羅之人,個個服有迷神之藥,姑娘何以獨得例外?”葉湘綺道:“晚輩受知於南宮世家中四代夫人,故得保持清醒神智。”

百忍大師一皺眉頭,道:“任相公天縱奇才,行無定止,一時間隻怕無處可找。”

葉湘綺滿臉惶急之色,道:“這要怎麽辦呢?”百忍大師道:“老衲鬥膽相問,不知姑娘可否把心中之事,告訴貧僧。”

葉湘綺沉吟了一陣,道:“老前輩乃一代掌門宗師,又為家嚴知交,晚輩怎敢相欺,不過,晚輩來此之時,四夫人再三相告,除了任相公之外,決不可說給別人……”百忍大師接道:“如若你確有礙難之處、那就算了。”

葉湘綺急急接道:“但此事關係武林人物的安危至大……”她微微一頓又道:“四夫人也太相信那任相公了。”

百忍大師道:“姑娘自行斟酌。”

葉湘綺長長歎息一聲,黯然說道:“事已至此,隻有通權達變了。”

忽然住口不言,凝神靜聽。

百忍大師道:“姑娘盡管說吧!我那百代師弟,乃我們少林寺中第一高手,耳目靈敏,五丈內能辨落葉著地之聲,何況這房屋四周,又是一片曠野,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之人,也難以躲得過他的耳目。”

葉湘綺仰臉忖思片刻道:“南宮夫人幾種神功,已將圓滿,三月之前,她似是已預知了江湖有變,日夜趕修,時限提前了甚多,大約不出一月,她就可以功行圓滿了,因此,四夫人和任相公所定之約,下得不中止作廢了。”

百忍大師道:“所訂的什麽約?”葉湘綺接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長長籲一口氣,接道:“四夫人要我告訴任相公,南宮世家準備造劫江湖的一隻魔掌,氣候已成,要任相公特別留心,那人武功奇高……”百忍大師慈眉一皺,道:“造劫江湖的魔掌……”葉湘綺接道:“四夫人隻告訴我一隻魔掌,那魔掌指何而言,就非晚輩所知了。”

百忍大師忽憶起天龍大師和武當上一代掌門人,慘死那懸崖密洞之事。

那隻手雖是一現即逝,但卻留給了他極深的印象,再一印證百祥大師死時之言,心中若有所悟,當下接道:“我知道,那是一隻美麗的手。”

葉湘綺奇道:“所謂魔掌,就是一隻美麗的手嗎?”百忍大師道:“不錯,是一隻美麗的手,雖是匆匆一瞥之間,也能留給人極深的印象。”

葉湘綺歎道:“南宮世家中人,古古怪怪之事,當真是多,那女多男少,風物幽美的大庭院中,到處充滿著神秘恐怖,晚輩雖得四夫人相信,但想來也有些毛骨悚然。”

百忍大師道:“老衲未入那‘迷魂牢’前,實難想到朗朗白日之下,竟然有那等所在,當真是人間鬼域。”

葉湘綺道:“哼!你還沒有見過那南宮夫人煉功的形狀,那真是難看到了極點,她辟了七處密室,每一處密室,都充滿凶險和恐怖,我雖未得進入那密室看過.但隻到門口,就有著一種陰風森森的感覺,那老太婆,真叫我懷疑她是人還是鬼?”百忍大師點點頭,道:“姑娘可還有別的話說嗎?”葉湘綺道:“沒有了,就是這兩件事情,深望老前輩能設法盡早告訴任相公。”

百忍道:“老衲見到他時,定當轉告姑娘一言。”

葉湘綺道:“那晚輩告辭了。”

百忍大師道:“怎麽?你還要回到南宮世家中去嗎?”葉湘綺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家父和幾位叔怕,都還陷身南宮世家中,如不混跡南宮世家中要何人搭救他們?”百忍大師微微一歎,默然不語,葉湘綺欠身一禮,突然縱身向室外躍去。

百忍望著她的背影,輕輕歎息一聲,道:“可憐的孩子……”忽見葉湘綺探入頭來,接道:“還有一句話忘記告訴老前輩,四夫人說三十日內,如不設法阻住南宮夫人,待她全麵發動之後,再想阻止,那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也不待百忍大師回答,翻身一躍,急奔而去。

百忍大師突然覺著自己已然擔負了一件沉重無比的擔子,這擔子決非自己的能力所擔得起來。

放眼當今武林,能夠擔得這樣沉重擔子之人,隻有一個任無心,或可勉強勝任。

但任無心如雲霧中的神龍一般,隱現無常,一時間到哪裏去找他。

可是葉湘綺臨去之言,在他仁慈的心中反複的輾轉,三十日,如不設法阻止住南宮夫人,待她全麵發動之後,再想阻止於她,那就不容易了。

這幾句話,驟聽起來,說的明明白白,毫無可疑之處但如仔細一想,卻是千頭萬緒,無從著手。

三十日,南宮夫人要發動什麽?南宮世家已然是武林中的公敵,武林中黑白兩道,都將和南宮世家形成勢不兩立之局。

南宮世家再要發動,必將是指一件特別事情……那位四代南宮夫人,要葉湘綺告訴任無心,那是說明了,在三十日內,可以阻止南宮夫人的發動,至低限度,有著阻止她發動的機會,這時機是萬萬不能放過,任其消失……計思之間,百代大師走了進來,麵上一片沉肅之色,緩緩說道:“師兄在想什麽?”百忍大師道:“小兄正在想那葉姑娘言語中的玄秘之處,但一時卻難以想透。”

百代大師沉聲道:“那女子行蹤奇詭,言語怪異,師兄也能信她的話嗎?”百忍大師不由正色道:“那葉姑娘不但玉潔冰清,而且更有著舍身喂虎的勇氣,自己埋身在危機四伏的南宮世家中,為我輩刺探機密,她冒著時時刻刻都有被南宮夫人發現的危險,還不是為了要保持武林中一點元氣,這樣的濁世奇女子,小兄怎敢懷疑於她?”這一番話不但說的義正詞嚴,字裏行間,更流露出對葉湘綺的同情與敬佩。

百代大師緩緩垂下頭去,說道:“是小弟錯怪了她,望師兄恕罪。”

這倔強而高傲的一代奇僧,雖然技冠少林,但對他的掌門師兄,卻素來敬重信服的很,聽得百忍大師如此說話,立時便消去了懷疑之心。

百忍大師慈樣一笑.道:“師弟也毋庸自責,日後見到葉姑娘時,莫再難為於她,也就是了!”百代大師道:“小弟遵命。”

百忍大師緩緩抱起了百祥的屍身,麵色又變的十分凝重,道:“此刻,已值我輩武林同道的生死關頭,時機稍縱即逝,你我還是快快離開此地,再作打算……”語聲中大步走出門去。

隻見那廣闊的菜園,已變得有如墳場般的靜寂空曠,秋風過處,景色看來十分淒涼。

百忍、百代兩人,心情俱是一片沉重,無言穿過園中的小徑,誰也沒有說話。

百忍大師思潮反複,想來想去,也不知要到何處尋找那任相公的行蹤,心念閃動間,卻突地想到了那腳踏水車的壯漢。

他忍不住回首望去,隻見那水車依然在風中慢慢轉動,水車上的那赤足壯漢卻早已隨那任無心走得無影無蹤。

走出菜園,隻見那馬車仍停在官道上,車夫斜靠在前座上,無精打采地打著瞌睡,顯得是那麽悠閑而自在。

百忍大師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懷中的屍身,忍不住長長歎息一聲,心情更是沉重。

百代大師道:“師兄請入車廂內安坐,小弟在前麵觀望動靜。”

百忍大師隻得入了車廂。

趕車的振起了精神,揚鞭呼喝一聲,馬車前行,那轆轆的車聲似乎也在說:如不設法阻止南宮夫人,待她全麵發動之後,便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但如何阻止?發動什麽呢?百忍大師雖待不想,卻又忍不住要去想它。

百代大師與趕車的並肩坐在車廂前,眼神如電,四下觀望,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他眼下。

突聽前麵隱隱傳來一陣管弦之聲,仔細一聽,卻正是出殯時所吹的喪樂。

樂聲淒涼、銳利,令人聽了心中更是沉悶。

趕車的一拉韁繩,將車趕到旁邊的岔道上,口中喃喃道:“寧願多走些路,也不要遇上棺材。”

百代大師雙眉一皺,方待說話,但轉念忖道:“行路人忌諱本多,何況是終年趕路的車夫,他既願繞路,便由得他吧!”這岔道上顯然是終年少有人行,是以極為荒涼。

兩旁蔓草叢生,看不到一個人影。

風吹草動,百代大師突地泛起一陣警惕之意,目光凝注著草叢之間,提防著那神秘的南宮世家中人,忽然在草叢中出現。

但草叢中毫無動靜,道路上卻已出現驚人之事。

日光之下,隻見前麵道路當中,赫然有一尊高約五尺的如來佛像,在秋日淡淡的陽光下,更是寶像莊嚴,閃閃地發著金光,佛像兩旁,竟橫放著三口嶄新的棺木,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兩個灰眉禿頂,身穿黃色袈裟的枯瘦僧人,雙手合十,立在棺木前。

兩人懼是麵色陰森,目光呆滯,臉上無絲毫表情。

道路中供著佛像,佛像旁竟放著棺材,豈非更是驚人。

百代大師心頭一凜,車馬驟停,趕車的喝道:“兩位讓讓道好嗎?”那兩個黃衣僧人垂眉閉目,合什而立,直似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呼喝。

百忍大師亦知前麵必定生出變故,立刻躍下車廂。

隻聽百代大師沉聲道:“兩位無端阻住道路,想必是為我兄弟而來的了?”黃袍僧人中,左麵一人,顴骨高聳,鷹鼻銳目,頷下留著幾根灰須,聞言仍然動也不動,也不回話,看來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右麵一人,長眉帶須,冷冷道:“出家人見了我佛金身,也敢不下拜嗎?”百忍大師大步趕上前去,口中道:“師弟下來。”

身子已走到那如來佛前,虔誠地道:“貧僧一時疏忽,兩位大師莫怪。”

語聲中他已恭恭敬敬拜了下去,暗中卻在凝神戒備著那兩位奇詭的黃袍僧人,雙臂滿聚真力,隨時都可以出手一擊。

百代大師見他拜倒,也隨著拜倒在地。

黃袍憎人麵上,露出了奇詭的笑容,緩緩道:“佛法無邊,普度眾生,兩位此刻拜了這一拜,死後必登西方樂土。”

百代突然一躍而起,肅然接道:“佛門中人方便為懷,請兩位師父讓開一條去路。”

右麵一個黃袍僧人,冷冷一笑,道:“看在我佛麵上,貧憎特為三位募來了幾具應用之物!”百代問道:“什麽應用之物?”那黃袍僧人伸手一指那三具棺木,道:“這三具棺木,俱是上好的棺木製成,幾位能在我佛之前,得證大道,脫去臭皮囊,西上靈山,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百代大師冷哼一聲,道:“同是三寶弟子,貧僧不願傷了我佛的慈悲,兩位請讓開一條去路,免得……”左麵那黃袍僧人,突然縱聲大笑,打斷了百代大師道:“兩位既然不肯證道我佛之前,說不得隻好由老衲等出手超度了?”百代麵色一變,就要出手,卻被百忍大師低聲喝止,接口說道:“兩位大師父抬了我佛之像,又備了這三口棺木,那是真的為我師兄弟來的了?”左麵那黃袍增人笑道:“不錯,看在我佛金麵,不忍使三位暴骨荒野,特地為三位選了三具上好的棺木。”

百忍一麵製止百代,一麵合掌對二僧說道:“這樣說來,老衲還得感謝兩位的一片好心了?”右麵那黃衣僧人似是已然不耐,厲聲接道:“兩位若肯來就棺,還可以落得個全屍,如若妄圖以武功相抗,哼!哼!那就怪不得我們施下毒手了!”百代大師雙眉微聳,目中神光景閃,仰天笑道:“這麽說將起來,兩位定也是南宮世家中的人物了?”兩位黃衣憎人,默然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百代大師回目一瞥百忍大師說道:“小弟恭候掌門師兄令下。”

百忍大師知他心中潛蘊著無比憤怒,一出手勢必如山崩地裂,迅雷下擊。

想到同為佛門弟子,如若眼看二僧傷在百代手下,實是有些不忍。

當下肅態說道:“咱們繞道走吧!同為佛門中人,豈可自相殘殺。”

百代大師長歎一聲,緩緩轉過身去,顯然,他對師兄的太過仁慈,甚感不滿,隻不過不敢出口頂撞罷了。

就在百代大師剛剛轉過身子的當兒,突然聽得幾聲大震,三座棺木蓋於,突然飛了起來。

百代大師雖已回身而行,但他仍然暗中當心著兩個黃衣僧人的一舉一動。

聽得棺木震動之聲,立時回身擊出一拳。

一股強烈的拳風,劃帶起嘯空之聲,疾向左麵一個黃袍僧人擊撞過去。

他早已算好距離、方位,是以這回身發出的一記金剛神拳,認位奇準無比。

左側那黃衣僧人袍袖突然一拂,伸出了一隻枯瘦的手掌,迎向百代大師的拳風拍了過去。

兩股潛力相撞,卷起了一陣狂飆,吹得地上砂石橫飛。

那黃衣僧人武功雖高,出招部位也甚為怪異,但仍受不住百代大師那等剛烈的拳風,枯瘦的身子被震得離地而起。

隻見他雙拳一腿,突地淩空翻了一個筋鬥,竟又落到原地,麵上仍是那陰沉沉的臉色,但右掌已縮入油中。

百代大師也微微一震,心頭暗凜忖道:“這廝好怪異的武功身法,看來竟非中土所傳,難道他是來自藏邊的喇嘛不成?”思念之間,目光已轉到那三口棺木上。

隻見三口棺木,棺蓋俱已震開,棺木中竟直挺挺的站起三個人來。

左麵一人,身材高瘦,左臂已齊肩斷去,右掌倒提著一柄精光閃閃的出鞘長劍。

他不但神情陰森,麵容更是異怪至極,高高聳起的雙頰間嵌著一個鷹鉤鼻子。

隻見雙目開合之間,神光如電。

右麵一人,卻是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發長尺餘,亂如野草,衣衫更是襤樓汙穢不堪,仿佛許多年未曾換洗過。

但這樣難看的人物手中,卻橫持著一柄其色碧綠的翠笛,長有三尺,通無暇庇,一眼望去,便知是價值不菲之物。

當中一口棺木中,卻又卓立了一個赤足的黃袍僧兒他身材枯瘦矮小,仿佛幼童,但衣衫卻極是寬大,野風吹過,衣袂飛舞,飛舞的衣袂中,望之有如無物。

這三人不但形狀古怪,神情更是陰森可怖。

百忍大師目光掃過,雖已看出左右兩人的來曆,卻終是想不起當中一人究竟是誰。

他麵色微微一變,搶步趕到百代大師身前,麵向左麵一人,沉聲道:“施主神劍如電,可是人稱南海第一奇劍的慕容飛,慕容大俠嗎?”獨臂人陰森森的麵容,絲毫沒有表情,突然抖起手腕,掌中長劍,立刻化作了點點銀星,銳厲的劍風,激得數丈外的健馬不住長嘶。

百忍大師微笑道:“施主已將南海劍派的這一招絕學‘一劍千影’使得出神入化,老衲的猜側,想來必定不會錯了。”

他一眼之下,便喝破了獨臂人劍招的名稱來曆,獨臂人陰森的麵色,也不禁為之一變。

那矮胖乞丐仰天狂笑,道:“少林的掌門人,果然是見多識廣,名不虛傳。”

百忍大師一笑,道:“施主過獎,老衲愧不敢當……”他語聲微頓,又自接道:“看施主的打扮神情,以及掌中的翠笛,使老衲突地想起一個人來,又要鬥膽猜上一猜!”矮胖乞丐笑道:“我是什麽人,你也知道嗎?”百忍大師道:“老衲聞得‘丐幫’之中,有一位大大的奇人,不但喜歡百獸,而且善弄靈蛇,是以人稱‘蛇神’康祖,想必就是施主了?”百代大師冷冷接道:“丐幫門下,人人都是見義勇為的英俠之士,怎會投入陰險毒辣的‘南宮世家’門下,師兄必是看錯了。”

他生性高傲剛烈,雖然百般忍耐,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譏諷之言。

隻見那矮胖乞丐又自仰天笑了一陣,突地舉起翠笛,輕輕吹奏了起來。

笛聲尖銳而奇特,一聲聲吹來,有如一柄柄尖刀在劃裂著人們的心房。

笛聲中,那寶像莊嚴的如來佛金身像中,突地也響起了一陣尖銳而奇特的嘶鳴之聲,竟比笛聲還要詭異難聽。

接著,如來佛像的蓮花座位上,接連竄出了數十條靈蛇,一條接著一條,有如彩虹射日般,竄到百忍、百代麵前。

這數十條靈蛇,雖然有大有小、色彩不一,但卻似乎都有靈性,竟隨著笛聲,在百忍、百代麵前,布下了一道蛇陣,紅信閃閃,腥風撲鼻,顯見得每一條都是奇毒惡絕之蛇。

百忍、百代麵色齊地微變,當下暗運真氣,貫勁於臂。

百忍大師雖然凡事忍耐.但在這種險惡的情況下,也不得不隨時準備出手一擊了。

當中那黃袍僧人,枯瘦的麵容上,突地裂開一絲猙獰的笑容.道:“你不認得我是誰嗎?”他一笑將起來,嘴角幾乎咧到耳邊,麵容更是醜怪可怖。

百忍大師仍然忍著氣,合十道:“大師父足跡似乎甚少來中原走動,老衲一時眼拙,實在想不起師父是誰了。”

黃袍僧人哈哈笑道:“你顯然不認得我,我且教你認識認識。”

語聲之中,他枯瘦的身子,突地衝天飛起,騰空的轉了一轉,那寬大的僧袍中,便忽然仿佛生出了千百隻手掌,射出了無數件暗器。

刹那之間,但見滿生之中,俱是暗器的光芒,有暗有明,有急有緩,各各帶著尖銳的破風之聲,閃電般地襲向百忍、百代身上。

百代大師喝了一聲,道:“師兄,讓我來……”雙掌齊揚,震出了兩股淩厲的罡風,排山倒海般,將滿天暗器俱都震了回去。

哪知道其中竟有幾件暗器,勢道不變,去而複回,劃成幾道光弧,交互擊來。

百忍大師神色不變,道:“看大師的手法,莫非是來自藏邊嗎?”他語聲緩慢,每說一字,便伸手接過一件暗器,短短一句話說完,他掌中已接滿了暗器,宛如拈摘枯葉一般。

黃袍僧人冷冷笑道:“好手法。”

“蛇神”康祖大笑道:“好眼光,這位大師的確是來自藏邊。”

百忍大師接口道:“大師父既是來自藏邊,想必定是素有‘黃教’中第一暗器高手之稱的‘千手如來’普法大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