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十二回 摩伽法王

第十二回摩伽法王

突見趙烈彬雙手撕開了胸前的衣襟,狂呼一聲:“大哥!”

雷震般的喝聲,使得眾人心頭都不禁為之一震,馬群也被駭得靜了下來。

趙烈彬已將身上衣襟,撕得片片粉碎,似乎要借這雙手來撕破胸中的沉悶。

他麵上更是呈現著無比的痛苦,嘶聲道:“大哥,你……你明明已將敗了,還支撐什麽?”

歐陽亭、斐氏兄弟,一齊低垂著頭,誰也不敢去望他一眼。

任無心的身形,卻突地斜飛而起,衣袂如飛羽,輕鴻般遠遠落在三丈開外。

白大先生一招雲龍探爪方自出手,但招至中途,便硬生生頓住了掌勢。

五指微分,手指微曲,僵木地停在半空,似乎是要從虛空中抓回他已失去了的製勝先機,不敗聲譽!

一刹那的死般靜寂。白大先生仍死一般木立在當地,麵上一片茫然,身上也無一絲動彈。

趙烈彬卻突地放聲痛哭起來,痛哭著飛身而起,撲到白大先生足前。

歐陽亭、斐氏兄弟.也在不知不覺間無言地移動腳步,走向白大先生身側。

斐三先生手掌緩緩落在趙烈彬寬大的肩頭,和聲道:“五弟,勝負乃兵家常事,這本是你自己常說的話,此刻你莫非已忘記了不成?”

趙烈彬大喝道:“我敗個一千次也無關係,但大哥萬萬不能敗的。”

斐三先生笑道:“五弟,你好呆,大哥也是人,天下隻有永遠不敗的仙佛,豈有永遠不敗的凡人,何況,縱是神仙,也有敗的。”

他麵上雖極力想裝出笑容,但目中卻難以自禁地泛起淚光。

隻見他口中雖如此說話,心中卻也承認了趙烈彬的言語。

隻因白大先生是丐幫一切光榮的象征,丐幫所有弟子的偶像。

而世上所有的光榮之象征,所有的偶像,俱是萬萬不能敗的!

沉重的悲哀之間,突聽任無心竟朗朗長笑起來!

趙烈彬大喝一聲,翻身躍起,怒吼道:“你勝就勝了,笑個什麽?”

任無心朗聲道:“在下笑的正是閣下!”

趙烈彬雙目圓睜,怒喝道:“趙某寧可教人一刀殺死,也不願被人所笑!”

任無心微微笑道:“白大先生明明未曾落敗,他的兄弟卻偏偏定要說他敗了,這豈非可笑之事?這豈非令人可笑?”

趙烈彬呆了一呆,突又大怒道:“誰要你虛情假意,故做仁義。”

任無心笑容一斂,正色道:“在下生平從未虛言,閣下怎能說我虛情假意,在下若能戰勝丐幫五老,本是在下的喜事,為何不願承認?”

趙烈彬又自呆了一呆,自己說不出話,卻回首望向白大先生。

這時,那四個紅衣喇嘛,卻已在眾人的驚笑之間悄悄走了,他們身形雖高大,但飛掠在雪地上卻不帶絲毫聲息。

而此刻不但趙烈彬的目光仍在望著白大先生,眾人的目光,也都移向白大先生麵上。

白大先生終於緩緩放下手掌,突地苦笑一聲,道:“不錯,我還未敗。”

田秀鈴雙眉一皺,心下大是不滿,破雲七鞭也都愕了一愕,麵麵相覷。

隻聽白大先生沉聲緩緩接道:“但我此刻雖末敗,隻是因為公子的手下留情而已,遠在五十招之內,我便已無製勝的希望,直過五十招,我便已無還手之力,這情況還有誰看不出來?公子再如此說話,豈非要叫我兄弟無以自處?”

任無心微微一笑,緩緩道:“雖然看來是如此,但實際情況,卻大有差別,隻是賢兄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已。”

白大先生苦笑道:“實際情況有何差異?這話卻教在下難懂了?”

任無心目光一掃,沉聲道:“賢兄弟可知道在下未曾動手之前,便已將白大先生的武功招式變化,知道得清清楚楚,而白大先生卻絲毫不知道在下的武功招式,兩人相拚,若能完全知道對方的武功招式,便能製敵先機,自然是勝算居多的了,隻是在下在這種情況下占得的先機,又焉能真的算作勝了?”

破雲七鞭又自恍然對笑一眼。

田秀鈴卻不禁微微皺起了雙眉。

隻見白大先生感激地長歎一聲,苦笑道:“公子如此胸襟,在下不但欽佩,更是感激。”

任無心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不過隻是說出了實情而已,又有何……”

白大先生長歎一聲,截斷了他的話,苦笑接道:“公子若是假借別的理由來寬慰在下,在下或許還難免稍**解,騙騙自己,但公子此番的理由,在下卻是萬萬不能自欺**的。”

任無心眨了眨眼睛,笑道:“在下所說,句句實情,前輩為何不信?”

白大先生歎道:“老朽方才所使的招式,俱是近年來方自創出的,本是閉門造車,也未敢在江湖中顯露,縱是本幫弟子,都未曾見過,公子又怎能知道,怎會知道?”

哪知任無心卻僅是輕輕一笑,緩緩問道:“閣下自創的這一套武功掌法,普天之下,難道真的絕無一人知道嗎?”

白大先生沉吟道:“除了我兄弟之外,江湖中實是無人知道。”

任無心緩緩道:“先生昔日遊俠江湖,曾將武林各門各派的武林招式中的精粹之處,俱都費過苦心研討,是以歸隱後,便將這些深藏於心的招式武功,融會貫通,獨創出這套掌法……”

他話未說完,那趙烈彬已忍不住瞠目道:“怪了,這些事就連老夫都不甚知道,你卻怎會偏偏知道得這般清楚?”

任無心微微—笑,接口道:“但先生研創這套掌法之時,仍不免遇著些困惑疑難之處,先生自必也曾向一兩位請教過的了?”

白大先生不禁愕然,麵上已微微變了顏色,大奇道:“不錯,但公子你……”

任無心含笑接口道:“先生顯然曾經向人請教,那人想必是知道先生這套掌法的了!”

白大先生麵上突又換過一片沉肅恭謹之色,緩緩道:“但老朽似曾請教的那前輩!雖然胸藏萬有,學究天人,江湖之中,卻萬萬不會有人知道他老人家的住處,公子若說有人能從他老人家口中,聽到老朽這套掌法,老朽也萬難相信的。”

任無心微笑道:“世界之大,萬物之奇,任何事都可能發生的。”

白大先生目中突地光芒一閃,深深凝注著任無心,沉聲道:“公子如能說出那兩位前輩高人的姓名,老朽便再無疑惑之心。”

任無心目光閃動般在眾人麵上一掃,一字字緩緩道:“死穀二奇!”

丐幫五老與田秀鈴身子齊地一震。

破雲七鞭神色卻更是迷惘,七人麵麵相覷,似乎都在詢問對方:“死穀二奇?誰是死穀二奇?”

隻見白大先生目中的光芒更是光亮,突然大聲道:“公子莫非便是他老人家口中的……”

任無心不等他話說完,立刻含笑接口道:“不錯。”

白大先生麵上突然現出大喜之色,但瞬即皺眉道:“不對不對。”

任無心笑道:“什麽不對?”

白大先生道:“老朽曾聽他老人家指述過‘他’的形貌,公子若是‘他’,怎會……怎會如此?”

任無心含笑道:“先生久曆江湖,莫非不知道江湖中有種神奇的易容之術?”

白大先生大喜道:“這就是了,這就是了,但公子先前怎麽不說出自己的姓名來曆,卻要老朽在公子麵前獻了這次醜。”

任無心笑道:“在下先前若是道出賤名,先生隻怕也未見會相信吧!”

白大先生哈哈一笑,抱拳躬下身去,道:“老朽關山千裏,想不到今日竟能見著公子.當真也可算得上是不虛此行了。”

他兩人言來語去,說了半天,卻有如是在互打啞謎一般。

這時不但破雲七鞭想得滿頭霧水,就連斐氏昆仲等人,心頭也有些茫然不解。

趙烈彬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方才所說,他老人家口中指過的‘他’,這個‘他’,究竟是誰?”

白大先生哈哈笑道:“說起這個‘他’嗎,文可通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武可掌五湖四海,黑白兩道,除此之外,不但琴棋書畫,絲竹彈唱,樣樣皆通,樣樣皆精,便是行軍對陣,亦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

他朗聲大笑一陣,挑起拇指,道:“這個‘他’端的是位百世難見的奇大高人。”

趙烈彬大聲道:“不錯,如此這般,端的可稱得上位高人,但世上竟會有這樣的高人,小弟我卻有些不信。”

白大先生朗聲笑道:“世上不但果然有這樣的高人,而且這位高人,此刻便在你我眼前!”

趙烈彬口中雖然大聲問道:“誰?”但眼睛卻也已隨著別人的目光.望到任無心身上。

任無心長身一揖,含笑道:“先生如此誇獎,在下委實擔當不起。”

歐陽亭微微一笑,輕輕歎道:“我大哥口中,從未如此誇獎過別人,此刻聽我大哥一說.便連在下也想起公子是誰了。”

金承信再也忍不住大聲道:“誰?究竟是誰?在下聽得各位如此說,實在早已心動神馳,千祈各位莫要再打啞謎了!”

白大先生長長歎息了一聲,道:“賢兄弟亦是俠義男子,老朽在賢兄弟麵前,也無妨說出這位公子的姓名,他便是……”

任無心突然朗聲一笑,接口道:“先生既要說出,不如在下自已說出的好。”

趙烈彬大聲道:“那麽我的相公,你就快說出來吧!”

任無心笑道:“其實在下說出來,各位也未必知道,賤名乃是任無心。”

趙烈彬雙目圓圓地睜了起來。

破雲七鞭卻各各呆呆地愕了半晌。

金承信方自仰天大笑道:“任無心,任無心……想不到俺兄弟今日終於見著了任無心。”

白大先生奇道:“賢兄弟遠在邊外,居然也會知道任公子的名聲?”

金承信大笑道:“前輩們隱居多年,也知道任公子的名聲,俺兄弟若不知道任公子的大名,豈非都變成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聾子、瞎子了不成?”

任無心苦笑道:“江湖名俠,何止千百,區區出道也未久,賤名居然也有人知道,這倒使在下有些受寵若驚。”

金承信大笑道:“公子出道未久,但蟲鳴蟻語,縱然終年不絕,也未見能令人聞,霹靂雷鳴,雖隻僅僅一聲,便已是震動江湖……”

他四顧自家兄弟一眼,接道:“俺兄弟雖然都是拗不過的牛脾氣,但若是公子你有吩咐,俺兄弟七人全都算上,無人敢不從命。”

任無心長揖謝道:“吩咐不敢,在下隻是想請各位暫忍一時,等到時機成熟,屆時瓜熟蒂落,各位義旗所指,南宮世家的陰謀詭計,便無所遁形了。”

白大先生沉聲道:“公子既如此說,我等焉能再有妄動之意。”

金承信道:“雖然如此,但我兄弟千裏而來,這段日子卻教我到哪裏去忍著等下去?”

任無心毫不遲疑,立刻自懷中取出一封書柬,道:“各位尋著柬中所書之人,將此柬交付於他,他便會為各位安排一切。”

白大先生按了書信,微歎道:“公子當真是深謀遠慮,似乎對一切事都已早有安排了。”

金承信卻脫口道:“雖然如此,卻不知公子在這段時日中,要到何處去?”

任無心麵上立刻變得一片沉穆,肅然道:“在下此刻便要到那白雲深處,拜謁死穀二奇……”

語聲未了,突聽一陣奇異的樂聲遠遠傳來。

樂聲起處,眾人心頭都不禁為之—動,不約而同地頓住語聲,凝神聽去。

隻聽自風中傳來的奇異樂聲,非絲非竹,非鼓非鈸,曲凋淒涼悲壯中,還帶著一種神秘而莊肅的意味,教人聽了,前胸中雖然熱血奔騰,裏麵卻有一股寒意升起,似乎情不自禁地要垂下頭來。

任無心不禁雙眉微皺,喃喃道:“如此荒僻之地,怎會又有人來?”

白大先生沉聲道:“你我可要避上一避?”

趙烈彬大聲道:“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避什麽?”

白大先生麵色一沉,道:“五弟,此刻豈是你逞意氣的時候!且聽任相公說話。”

任無心微一沉吟,展顏笑道:“不瞞各位,在下雖有回避之心,但這樂聲卻委實太過奇異,在下也忍不住想要見識見識。”

歐陽亭麵色凝重,沉聲道:“這樂聲聽來似非中土所有,曲調似又帶著些梵音,莫非是………”

突聽趙烈彬大喝一聲:“來了!”

眾人不由自主,凝目望去。

隻見遠處灰蒙蒙的天色下,冉冉移動著一片紅影。

這片紅影雖然仍在遠處,但眾人俱都是目力異於常人,已可隱約辨出,這灰蒙中的紅影,乃是一群紅衣人。

白大先生沉吟道:“二弟隻怕猜的不錯,依老朽看來,這些紅衣人隻怕也必定是自關外的來客。”

任無心微微皺眉道:“莫非是紅教中的喇嘛高僧……看來倒當真有些相似。”

已忍了許久未曾開口的田秀鈴,此刻忍不住問道:“紅教喇嘛?他們來做什麽?”

任無心歎道:“隻怕也是像白大先生,他們是同一來意。”

趙烈彬道:“這又怪了,南宮世家怎會連喇嘛教都惹上了”

任無心長歎道:“不但惹上,在下曾親眼見到,黃教中已有幾位喇嘛高僧,投身入了南宮世家的七十二地煞之中。”

趙烈彬撫掌道:“這就是了,紅黃兩教,都是喇嘛,雖然花開兩朵,卻是並蒂一枝,黃教中有人投入南宮世家,紅教自然要派人來瞧瞧的。”

說話之間,那一群紅衣人影.已自來到近前。

四個身軀高大的紅衣喇嘛,健步如飛,當先開道,雙掌之中,各各橫持著一件形狀奇怪的樂器,那奇異的樂聲,便是自此傳出。

這四人身形已異常威猛高大,哪知在他四人身後,卻還有六個紅衣喇嘛更較他四人高出了一頭。

十二條奇長的手臂,抬著兩杆巨竹,竹上縛著隻紅緞的軟椅,椅上端坐著卻是個身材癡肥臃腫,仿佛猶在沉睡的紅衣喇嘛。

丐幫五老、破雲七鞭見的怪人都也算多了,卻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行列。

趙烈彬更是忍不住心中暗笑,忖道:“這喇嘛胖的路都走不動了,為何不老老實實地在喇嘛廟裏睡覺,卻偏偏要跑出來受這活罪?”

但任無心見了抬竿之人身手已如此輕靈矯健,椅上人必定更是不凡,不禁已在暗中起了警惕之心,凝重的麵色,使得趙烈彬也不敢笑出聲來。

直走到白大先生與任無心身前不及一丈之處,紅衣喇嘛方自頓住腳步。

前麵四人兩側閃開,後麵六人緩緩將軟椅放下地來。

樂聲隨之停頓,那胖大的喇嘛雙目猶未睜開,隻是懶懶問道:“到了嗎?”

四下一齊躬身應道:“回稟師父,已經到了。”

那胖大喇嘛長長歎了口氣,長長伸了個懶腰,方自緩緩睜開眼來。

他滿麵紅光,疏眉團麵,眼睛雖已睜開,但卻也已被擠得隻剩一線。

此刻細小的眼睛轉了一轉,緩緩道:“在哪裏?”

四個紅衣喇嘛齊地伸手向任無心一指,躬身道:“就在這裏。”

仔無心麵上雖仍不動聲色,心中卻不禁暗暗詫異,不知這些喇嘛尋他做什麽?

隻見那胖大喇嘛細小的雙目中,突地射出了逼人的光芒,但光芒一閃即隱.他團團的圓臉上,卻泛起一絲微笑,緩緩搖頭道:“奇怪奇怪!”

趙烈彬忍不住脫口道:“有什麽奇怪?”

胖大喇嘛懶洋洋笑道:“老僧未來中土之前,曾聽人說起中土武林,有幾個厲害角色,但老僧見了,卻都未見如何了得。”

他說話雖然懶洋洋地有氣無力,但漢語卻說的十分流利。

趙烈彬雖然也已年近古稀,但性情卻仍不改少年,遇事最是好奇,而且半分也藏不住在心裏,聞言忍不住又道:“是哪幾位厲害角色,你不妨說來聽聽,看那人是否是騙你?”

胖大喇嘛笑道:“老僧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花費氣力說給你聽,何況,你聽了非但沒有絲毫用處,反而徒自氣苦。”

趙烈彬大奇道:“老夫聽了為何氣苦?”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老僧不願說了,你不聽也比聽了好些。”

趙烈彬大聲道:“你先前不說也還罷了,此刻卻非說不可!”

胖大喇嘛笑道:“你當真要老僧說嗎?”

趙烈彬生怕又被自己的兄長攔住,早已走到破雲七鞭身旁站著,大聲道:“自然要你說的。”

胖大喇嘛笑道:“老僧近來心廣體胖,已不願與人動手,說出這些話後,你若要來尋老僧爭吵廝打,老僧便不如不說了。”

趙烈彬道:“無論你說什麽,老夫決不與你爭吵動手便是了。”

胖大喇嘛哈哈一笑,道:“老僧常聽人道,中原丐幫五老十分了得,哪知卻是些飯桶,連這樣個小孩子都戰他不過,老僧方才聽徒弟說這裏有些了不得的高手,才不辭勞苦趕了過來,早知如此,老僧是萬萬不會趕來的了。”

他話未說完,趙烈彬已氣得須發皆張,但有言在先,又不便出言爭吵。

想了半天,方自大笑道:“你看來似乎要被人送去祭神一般,抬來抬去,口中還說勞苦,當真可笑的很!”

胖大喇嘛道:“如此說來,你是在罵老僧像隻要抬去祭神的豬了?”

趙烈彬滿腹怒氣,無處發泄,此時正是故意要激怒於他,仰首哼了一聲,也不答話。

哪知這胖大喇嘛卻哈哈笑道:“老僧若非胸襟寬大,焉會如此發福,你雖然出言不遜,老僧卻也不放在心上,徒兒們,走吧!”

趙烈彬大喝道:“且慢!”

腫大喇嘛笑道:“有什麽話隻管說吧!隻是說好不準爭吵廝打,你切切不可忘了。”

趙烈彬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胖大喇嘛卻又笑道:“你也不必太過氣苦,老僧到這裏,本是為著要尋個人,此刻尋他不著,自然是要走的了。”

語聲中那六人又已抬起軟椅,回身而行。

任無心心念一動,突地朗聲道:“大師傅要尋何人,在下或許知道也未可知。”

胖大喇嘛搖頭笑道:“你不會知道的……”

言猶未了,隻聽那邊馬群突地驚嘶起來,四下飛奔而出。

這些馬俱是關外良駒,又終年久經破雲七鞭之嚴格訓練,平日從來不係韁繩。

丐幫五老所乘的驢馬,外貌雖然不佳,卻更是萬中選一的異獸,是以方才在那種掌風拳影之下,猶未曾驚嘶奔逃。

此刻馬群一散,破雲七鞭、丐幫五老都不禁為之變色。

哪知馬群狂奔幾步後,竟都又慘厲的長嘶一聲,斜斜跌倒在地上!

丐幫五老、破雲七鞭心痛坐騎,紛紛驚叱聲中,便要追去查看:

突聽那胖大喇嘛大喝一聲:“莫要妄動!”

他方才說話,雖是有氣無力,此刻這一聲大喝,卻當真是聲如霹靂!

眾人齊都為之一呆,隻見那胖大喇嘛搔頭苦笑道:“你們且看看那是什麽?”

眾人早已凝睛望去,隻見溶雪泥水間,突然出現了無數條青褐色的小蛇,長不及一尺,頭如方鏟,顯見是奇毒無比。

此刻這些毒蛇,竟一條接著一條,鑽入了驢馬腹中。自這邊鑽入,霎眼間便自那邊鑽出,其急如風,但首尾連接,絕不混亂。

不到盞茶時分,那十二匹驢馬,竟已被吸幹了血肉,隻剩下一堆皮骨,幾副馬鞍。

眾人都不禁看得驚心動魄,麵目變色。

丐幫五老、破雲七鞭更看得心痛如絞。

趙烈彬、金承信大喝—聲,雙雙方待縱上前去,卻被身旁之人一把抓住。

那胖大喇嘛亦自搖頭歎道:“想不到中土也有驅蛇役獸人物。”

目光一掃,接口道:“各位可知道此人是誰?”

任無心瞧了瞧白大先生,默不作聲。

白大先生滿麵悲怒,頓足道:“孽障,孽障,莫非是他嗎?”

任無心這才長歎一聲,道:“隻怕必定是他了。”

胖大喇嘛與破雲七鞭齊地脫口問道:“他是什麽人?”

任無心歎道:“當今武林中,除了蛇神康祖有此本事,隻怕便無別人了。”

他目光一轉凝注丐幫五老,突又沉聲道:“但五位此刻卻萬萬現身不得。”

歐田亭、斐氏兄弟、趙烈彬—齊轉身望向白大先生,遇著此等重大之事,他四人仍是以白大先生馬首是瞻,趙烈彬雖然性如烈火,也不敢魯莽從事。

隻見白大先生皺眉沉思了半響,方自長歎道:“若是現身不得,又當如何?”

任無心截然道:“走!”

胖大喇嘛搔了搔頭,微微笑道:“往四麵瞧瞧,隻怕是走不脫的了。”

四麵早已被蛇群布滿,寒風撲麵,吹來一陣陣中人欲嘔的腥臭之氣。

而蛇陣密密層層,一團圍著一團,也不知有多少條,占地連綿,卻寬有兩丈左右,若非輕功絕高之人,萬難一躍而過。

任無心目光轉處,不禁暗暗忖道:“好厲害的蛇神康祖,我與白大先生等人,或能掠出此陣,卻又怎能將破雲七鞭兄弟等人留在這裏?”

要知道百忍大師在道上遇著蛇神康祖之時,那隻是他有心散布疑陣而已,自然不會施出真正本領,此刻情況,卻已遠較那時情況不同。

思忖之間,隻聽趙烈彬道:“這些蛇難道都是死的不成,怎地不進不退,呆在那裏?”

任無心歎道:”想必是蛇神康祖已發現我等行蹤,是以布出蛇陣,要將我等困在此間,他卻另去尋人相助了。”

歐陽亭雙目凝注著蛇陣,沉聲道:“但這蛇陣首尾相接,你我若是驚動了它,那時蛇群突起,勢如亂箭,便難免有人要遭它的毒手了!”

金承信瞠目道:“有這般厲害?”

歐陽亭歎道:“看驢馬慘死之時,俱未奔出七步,若被這毒蛇咬上—口,縱能以內力相抗,隻怕也是無救的了。”

趙烈彬恨聲罵道:“想不到康祖這廝弄蛇的本事,竟越來越是厲害了,隻恨我兄弟從來不喜這種齷齪的功夫,竟破它不得。”

金承信呆了半晌,長歎道:“但望能想出個法子,能躍出此陣,又不要驚動蛇陣才好。”

任無心心頭又一動,轉目望去,隻見那胖大喇嘛仍是麵帶微笑,仿佛胸有成竹,立刻抱拳笑道:“大師可有什麽高見?”

胖大喇嘛笑道:“果然是有的。”

任無心道:“但請大師賜教。”

胖大喇嘛笑道:“看來你武功不錯,就留下與老僧一齊斷後吧!”

任無心道:“但別人又該如何先走……”

胖大喇嘛突地雙掌一拍,極快地說了幾句藏語。

那六個高大的喇嘛立刻放下竹竿,極快的解開了竿上所備的軟椅。

左麵三人雙掌又是一拍,並肩而立,兩腿蹲了下來,另兩人立刻急步奔了過去,手掌在這三人肩上一撐,縱身躍上,左麵一人右足踏上中間一人的左肩,左足踏在另一人右肩,長身站了起來。此刻另一人亦自在那邊站起!

剩下最後一人,手持那條長達兩丈五尺的竹竿尾端,將竿頭在地上一點,高大的身軀,悠悠在竹竿上撐了上去,雙足找著上麵兩人的雙肩,挺腰立起。

下麵三人吐氣開聲,雙臂平伸,互相搭住,腰腿用力,緩緩站了起來,他六人似乎久經訓練,動作整齊迅快,站得穩如泰山。

這六人身高俱有九尺出頭,此刻六人寶塔般疊起,最上—人的肩頭,離地已在一丈五尺開外。

任無心仰首望去,隻見上麵那人,手橫長竿牢牢背在肩頭,竹竿前端幾已伸入蛇陣之中,隻是離地太高,蛇陣未曾驚動…—

那胖大喇嘛卻已笑道:“老僧已為各位搭起了這鐵塔,各位隻要自塔上那竹竿躍出去,毒蛇再多一些,也無妨了。”

破雲七鞭看得目瞪口呆,又驚又喜。

任無心撫掌歎道:“大師妙計,果然非人所及,在下先多謝了”

胖大喇嘛笑道:“妙計雖是妙計,但老僧卻坐不成轎子了。”

任無心雙眉微皺,突又正色道:“在下與大師斷後,自是無妨,但別人走了,大師這六位金剛般的高足,又當如何出去?”

胖大喇嘛笑道:“這個老僧自有安排,不勞閣下費心。”

任無心道:“既是如此,便請破雲七鞭賢兄弟先上去吧,再遲若是被康祖約得人來,便來不及了。”

破雲七鞭知道事態緊急,也不謙讓,金承信沉聲道:“待為兄先為弟兄們開道!”

語聲中他已躍上最下一人的肩頭,隻覺落足之處,果然穩如磐石。

當下再不遲疑,提氣躍身,向第二層肩頭掠上了最上一層,足尖試了試那竹竿的力量,突然向竿上直奔而出。

隻見竹竿微微顫動,他身形已奔至長竿尾端,竿端向上一彈。他借勢一躍,淩空翻了個身,斜斜躍出了四丈開外,果然躍出了蛇陣!

要知平地縱身,必然不如自高處斜躍之遠,何況竹竿性韌,又具彈力,自竿上提氣奔出,奮力而躍,自較平地縱身相去更多。

另六人見得兄長已脫離險境,齊齊鬆了口氣,向那胖大喇嘛躬身一禮,道:“多謝大師。”

這六人俱是麵容堅毅,神情凝重,顯見得俱是沉默寡言之輩,此刻雖然都已開口說話,但言語簡捷,絕不願多說一字。

哪知胖大喇嘛卻更不願開口,隻是懶洋洋地含笑揮了揮手。

任無心不禁暗笑忖道:“若要這幾人共處,倒是對了脾胃,隻怕終日也難聞得笑語之聲,若要那位趙烈彬與他們共處,卻是慘了……”

思忖之間,那六人已魚貫自紅衣喇嘛的肩上,飛身而出,身手之矯健輕靈,非但絕不在金承信之下,而且似乎還有淩駕之勢。

任無心本自以為金承信既是破雲七鞭之首,武功必是也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