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十四回 獨臂怪客

第十四回獨臂怪客突聽慕容飛又自幹笑一聲,道:“古往今來,成語俗話雖多,但小弟卻隻對其中一句,佩服的很。”

那黑衣人仿佛已昏昏將睡了,此刻方自抬了抬眼皮,道:“哪一句?”慕容飛哈哈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宋兄,你火烤夠了嗎?”田秀鈴心頭方自一震,慕容飛與那黑衣人已長笑著飛身而起。

兩人一左一右,但見劍光一閃,左麵的慕容飛,已飛身攔在門前.陰惻惻獰笑道:“任無心,莫要裝死了,快起來與大爺鬥上—鬥!”右麵的黑衣人.卻突然飛起一足,踢翻了供桌,厲聲笑道:“朋友還不出來!縮在桌子下,我兄弟難道就瞧不見了嗎?”那獨臂人翻了個身,似是方自睡夢間醒來,揉著眼睛苦笑道:“今日當真是倒了老黴了,先有人占去我床鋪,如今又有人連桌子都踢翻了。”

黑衣人見他手足殘缺,不禁呆了一呆,冷笑道:“你若與那兩人無關,就莫要多事。”

獨臂人道:“小人隻是個殘廢,哪裏敢多事!”遠遠爬到角落中,縮做一堆。

黑衣人回轉身子,亦自獰笑道:“任無心,你裝死又有何用?還不快起來受死!”田秀鈴守護在棺前,掌上已滿聚真力。

隻見這兩個人雖是在獰笑惡罵,卻是色厲內荏,仍不敢輕舉妄動。

當下心念一轉.暗暗忖道:“難怪這兩人先前裝腔作態,不敢動手,原來他兩人懼於任相公的武功,生怕他功力未失,是以兩人明在烤火,暗中卻在調息行功,直等體力恢複後,才敢發作,而此刻兩人還是生怕任相公出手一擊,自己難以抵擋,還在試探著……”—念閃過,忽然冷冷笑道:“你兩人在此打打鬧鬧,若是真的吵醒了任相公,哼哼!隻怕你兩人誰也休想活著出去了!”她若是驚慌否認,幕容飛是何等人物,察言觀色,再也不需遲疑試探,立時便要出手了。

但她此刻這般說話,慕容飛與那黑衣人身子卻不禁齊地一震,腳下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麵上也不禁微微變了顏色。

他兩人也是那日在終南山中,與任無心交手之人,隻是武功較高,是以僥幸逃生。

但此刻想起任無心的赫赫神威,驚人武功,暗中仍不禁悚然色變!田秀鈴見了他兩人神色,心頭暗喜,神色卻更是冷漠,竟不理睬他兩人,緩緩坐了下來。

慕容飛與那黑衣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妄自出手,但卻也不便逃跑。

田秀鈴神色越是冷漠.心頭跳動卻越是急劇,終於忍不住冷笑道:“依我良言相勸,你兩人還是莫等任相公醒來,快快走了吧!”縮在角落中的獨臂人,目中一直閃動著笑意.屏息旁觀,此刻卻忽然皺了皺眉頭,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語:“糟了!糟了!”隻見慕容飛突又仰天狂笑了起來,這笑聲似是在那獨臂人意料之中,卻大大出了田秀鈴意料之外。

慕容飛仰天笑道:“古往今來,傳說故事何止千萬,但小弟卻隻對其中之一,深覺欽佩。”

那黑衣人嘴角亦自露出一絲冷酷而狡黠的笑容,道:“什麽故事?”慕容飛狂笑道:“三國時蜀魏相爭,死諸葛卻嚇退了真司馬,隻可惜……”他笑聲突頓,目光霍然尖銳地轉向田秀鈴麵上,緩緩道:“隻可惜你方才那話,卻說得太快了些,你若是真的聰明,真能忍住不說,我等此刻隻怕也要真的被這不能動的任無心駭走了!”那黑衣人冷笑接口道:“任無心的奴仆,竟會有如此好心,勸我等快快逃生,這豈非是天大的笑話,但這笑話卻有用的很,幾乎和這堆柴火同樣有用,若不是這笑話.隻怕我兩人又得奔逃於風雨中了。”

田秀鈴心頭又是驚惶,又是自責,又是失望。

但這些混亂的情況,卻在—瞬間完全消失。

她忽然想起了她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那麽世上還有什麽可使她驚惶失措之事!就在這一瞬間,慕容飛手中劍光暴長,那黑衣人亦自振臂而起。

兩人身形同時展動,那黑衣人卻搶先喝道:“慕容兄隻請在旁為小弟掠陣,這廝豈值得你我兩人同時出手!”喝聲中雙掌已自擊出,左掌橫截,右掌直擊,掌影閃動間,分打田秀鈴前胸下腹。

慕容飛隻得倏然頓住身形,旋身擋住了門戶,心頭卻在冷笑暗忖:“此人平日與我稱兄道弟,想不道事到臨頭,他卻要與我搶功來了.哼哼!我倒要看看你那浮雲七十二掌,是否是這任無心門下弟子的對手?”劍光一垂,索性袖手旁觀起來!這時,那黑衣人迅快地擊出七掌,掌勢連綿,急如飄風。

但一眼望去,那般迅急的招式間,竟不帶絲毫風聲。

慕容飛不禁暗中動容,想不到他竟已將此等陰柔之掌力,練到如此火候。

要知那黑衣人掌勢看來雖似飄飄無力,其實卻霸道已極,對方隻要沾著他一根手指,便再也休想自他掌下逃生了。

心念一閃間,黑友人又自攻出了七掌。

連綿的掌勢,當真有如浮雲飛絮般,一重重卷向田秀鈴身上,但田秀鈴卻仍未還手。

十四掌過後,她身形已顯得有些呆滯,閃避也大見吃力,目中更滿現驚惶之色!黑衣人目中光芒閃動,出掌更是迅急,慕容飛雙眉卻皺得更緊。

那縮在角落陰影中的獨臂人,似也輕輕歎息了一聲,他看來雖似對田秀鈴極為同情,但目光中卻仍帶著那種完全袖手旁觀神色。

世上無論發生了什麽事,無論是任何人的生死,似是都與他毫無關係。

他似乎早已置身世外,隻不過是個孤獨的幽靈而已!隻聽黑衣人朗聲大笑道:“任無心門下,也不過如此而已.你再能接得住我七掌嗎?”笑聲未了,田秀鈴突然冷笑一聲,出手劈出一掌。

她目中的驚惶之色,也在這刹那之間一掃而空,換作了逼人的光芒。

原來她方才故做驚惶,隻是誘敵之計.隻因她心頭早已全然拋去了生死之念,變得出奇的冷靜,是以能在這生死關頭中.冷靜地決定對敵之策。

而那黑衣人對敵經驗,雖然遠勝於她,但卻遠不及她鎮定,大意之下.便著了她道兒。

她掌勢本已蓄勢待發,此刻出手一擊,當真是奇詭迅急,無與倫比。

黑衣人輕敵太甚,笑聲未絕,對方奇詭的攻勢已至。

他大驚旋身,卻已不及應變,隻覺肘下一陣麻木,左臂再難提起。

慕容飛心頭亦自一凜,亦不知是驚是喜。

他本存幸災樂禍之心,隻望黑衣人敗在對方手下,他再出手取勝。

但此刻他見到田秀鈴招式竟是如此奇詭辛辣,卻又不禁暗暗擔心。

角落中那獨臂之人,神色竟也突然起了急劇的變化.有如突被雷擊一般。

霍然長身而起,目光灼灼,凝看著田秀鈴的身法。

田秀鈴一招得手,占得先機,下手再不容情,招式連綿,跟著又是四掌拍出。

她出招越來越是奇詭難測,掌影飛幻,招招俱是對方未聞未見之學。

那黑衣人縱然也是浸**掌法多年的武林一流高手.天下掌法,均有涉獵。

但此刻卻認不出她掌勢的路數,眼見她一掌自左向右斜擊而來,哪知中途突然一折手腕,斜斜攻向左方。

此等詭異難測的招式變化.當真是令人防不勝防,何況那黑衣人一條左臂.已完全失去作用,左方自然門戶大開。

要知田秀鈴此刻施展的武功,正是南宮世家的秘傳獨門掌法,除了南宮世家的子媳之外,江湖中再無旁人得知。

而武林中曾經與南宮世家動手相搏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是以饒是慕容飛與那黑衣人見多識廣,也認不出她的武功路數。

更連做夢也未想到,這任無心的弟子,竟是南宮世家的第五代夫人!四招過後,那黑衣人已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他心中更是大見驚駭。

隻見慕容飛手橫長劍,竟仍無出手相助之意。

而對方舉臂揮腕之間,不但暗勁極強,而且招招俱是立可致死的煞手。

霎眼間又自拆了三招,黑衣人額上已是滿頭大汗,涔涔而落。

忍不住脫口大呼道:“慕容兄,小弟已不行了,兄台還不快來相助?”慕容飛顯然已被田秀鈴奇詭的招式驚得呆了,此刻心頭一震,暗道一聲:“慚愧!”手腕一抖,震起朵朵劍花,便待揮劍攻上。

田秀玲知道自己此刻雖然占得上風,但卻不過隻是一時僥幸得計而已,他兩人若是左右夾擊而來,以自己的武功,絕非敵手!動念之間,慕容飛長劍已長虹般斜劃而來,劍鋒破空,劃起了嘶嘶劍風!黑衣人喘了口氣,突然後退了三步,探手入懷,撤下了一條長達四尺以上的烏鞘軟鞭,迎風一抖,筆直點向田秀鈴肋下三處大穴。

隻見激蕩的鞭風中,夾雜著絲絲劍氣。

慕容飛辛辣迅急的劍招,久已馳名江湖,此刻蓄勢而發,自然是招式淩厲,銳不可當。

那黑衣人先前大意輕敵,未用兵刃,後來更一直被逼得無暇抽鞭。

但此刻長鞭在手.精神大震,配合著慕容飛的劍招,不時以辛辣的招式攻向田秀鈴後背、肋下的空門之處,鞭長及遠,更見威力。

田秀鈴赤手空拳,以一敵二.數招過後.已是遠居下風.但她早已忘卻生死之事,每遇險招,便施展出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招式.逼得對方不得不回招自救,是以一時間還可勉強支持。

但此等打法,卻是最為吃力之事,縱是武功再強之人,也難持久。

慕容飛是何等人物,相搏數招,已然瞧出田秀鈴的弱點,長劍一旋,縱聲長笑道:“再打下去,累也累死了他,你我何苦急著搶攻?”田秀鈴暗咬玉齒,轉身一招星移鬥換擊了出去,正是與敵同歸於盡的招式。

但是她轉身之間.目光突然觸及了棺木中的任無心,刹那間,她隻覺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暗暗忖道:“我若死了.他又如何?隻怕……隻怕他屍身都難以保全了。”

一念至此,隻覺心如刀絞,忽然大喝一聲:“住手!”身形急退了三尺。

那獨臂人凝望著她的身法,目光中竟充滿了矛盾與痛苦之意,似是心中正有著一些難以解決之事,此刻聽她一聲大喝,神情不禁一怔。

慕容飛與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齊地住手,左右分立在田秀鈴身側.截斷了她的逃路。

慕容飛冷笑道:“你若要不戰而降,倒也不失為聰明之舉。”

田秀鈴銀牙都已將咬碎了.顫聲道:“我此刻若要逃走,你倆人也無法追得上我,是嗎?”慕容飛目光轉處.隻見祠堂四麵,窗戶頹敗.看她飄忽的身法,若是穿窗而出,自己實無追及的把握,沉吟了一陣,冷冷道:“不錯……”忽又仰天大笑一陣,接道:“但任無心卻是萬萬逃不走的。”

田秀鈴道:“不錯,他……他已不行了.但你們若肯放過他,我便不逃,聽憑你們將我發落。”

慕容飛仰首狂笑道:“可笑呀可笑,你算什麽,竟要以自己來換取任無心的生命,十個你也抵不過任無心的一根手指。”

田秀鈴暗咬銀牙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誰?”這句話她似是費了許多氣力才能說出,隻因她本不願瀉露自己的身份。

因此時此刻,她實已束手無策.企望自己若是說出身份,或可能換取任無心的生命,亦未可知,情急之下,隻有姑且—試了。

慕容飛果然呆了一呆,繼爾哈哈一笑道:“你是誰?莫非你也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田秀鈴胸膛一挺,神色立刻變得凜然不可侵犯,一字字緩緩道:“我便是……”我便是這三個字,方自出口,突聽耳畔竟響起了一陣奇異之聲。

這語聲輕微柔弱,飄渺飄忽,但卻有如細抽長絲,連綿不絕,正是傳音入密之內家絕學。

一字字在她耳畔說道:“這兩人縱然將你擒去,也萬萬放不過任無心的!”田秀鈴微微一怔。

目光四轉.隻見風吹燭動.殘窗輕曳,祠堂內外,並無突然現身之人。

隻有那獨臂怪客,仍卓立在屋角。

她心頭不禁大是驚奇,暗驚忖道:“這獨臂之人,莫非也是隱跡風塵的內家高手?這語聲難道是自他口中發出來的?”心念一轉間,隻聽這語聲又自緩緩道:“老夫昔年發下重誓,絕不與世人動手相搏,是以此刻也不能出手相助於你,但天助自助之人,你為何不再放手與他兩人相搏,焉知絕無致勝之機!即便落敗而死,也該死得堂堂正正,一無遺憾。”

田秀鈴隻覺心頭一股熱血上湧,神色一凜,大聲道:“謹遵前輩教訓!”慕容飛與那黑衣人本在等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此刻不禁齊地呆了一呆,脫口喝道:“你究竟是準?在對誰說話?”田秀鈴厲聲大喝道:“你死!”聲發掌發.出手一舉直取慕容飛胸膛。

慕容飛長劍一展,封住了她的掌勢,怒喝道:“好啊,方才原來使的是緩兵之計,大爺們就容你多喘口氣,又有何妨?”幾句話功夫,已急風般攻出七劍。

田秀鈴掌勢尋找劍隙,屹立中流,寸步不退。

突聽黑衣人一聲冷笑,一縷銳風,斜擊而來,直點田秀鈴左肘曲池大穴!鞭劍夾擊,片刻間,田秀鈴便又落在下風。

她心頭暗歎一聲,忖道:“無論如何,今日我總算能與任無心死在一處了。”

雙掌斜分,方待施出一招搏龍擒鳳,右掌直點慕容飛持劍之腕脈,左掌回旋,反抓那黑衣人之鞭梢。

哪知就在這刹那之間,她一招還未施出,突聽耳畔有人輕語道:“不可使搏龍擒鳳。”

田秀鈴呆了一呆,頓住掌勢,那人又已說道:“蓮台拜佛,斜走七星,直搗黃龍。”

這蓮台拜佛一招,守而無攻,斜走七星更是退敗之式,但第三招直搗黃龍,卻是猛攻之勢。

三招性質,迥然不同,本難連綿施出,何況這蓮台拜佛一招,本來隻能對付一人,此刻鞭劍夾攻之下,若是施出此招,實是凶多吉少。

若是換了常人,在此生死存亡,懸於一線的危急之時.怎肯隨意聽從他人之言,施出這有敗無勝,莫名其妙的三招。

但田秀鈴此刻已不再顧及生死勝負。

竟毫不遲疑,雙掌回收,雙膝微曲,合掌當胸,使的正是一招蓮台拜佛之式。

隻見眼前光華閃動,耳畔風聲急響。

慕容飛與那黑衣人一劍一鞭,那般淩厲的攻勢,果然俱未粘到她一片衣袂.俱都堪堪自她身畔擦過。

但這時她這蓮台拜佛之勢,仍是守而無攻,去路似已全為對方封死,哪裏能跟著施出斜走七星。

田秀鈴方自暗驚,突聽慕容飛冷笑叱道:“你這是找死!”長劍夾風,劍風雖然激厲無儔,但劍身直擊,左下方便微微露出一絲空門。

田秀鈴大喜之下,腳步微錯,便已自對方劍風中竄了出去,正是一招斜走七星,慕容飛那招毒蛇尋穴方自施出.她已繞到慕容飛身後。

那一招毒蛇尋穴,乃是出劍前攻,後心空門大露。

他本以為這一劍之下,對方前路被封,後路被擋,實已無法避過。

哪知田秀鈴竟在間不容發的刹那之間,使出了那一招本來萬萬無法施出的斜走七星,不但由死而生,而且反客為主。

他大驚之下,田秀鈴第三招直搗黃龍已跟著使出,慕容飛哪裏還躲得開。

隻聽砰的一聲,他後心已被田秀鈴雙掌擊中,口吐鮮血,撲地而倒!田秀鈴一招得手,心頭怦怦跳動,連自己都未想到能如此輕易得手。

那黑衣人更似駭得呆了,呆呆地怔了半響,突然大喝一聲,揮鞭撲來。

他驚駭之下,亦已使出了拚命的招式。

田秀鈴信心已生,又待施出—招三環套月一招三式,節節搶攻而上。

哪知刹那間,她耳畔竟又響起了那神秘的語聲,沉聲道:“不可使三環套月,先避他三招再說。”

田秀鈴自然依言頓住掌勢,避了三招。

但心頭卻忽然一驚,這神秘的語聲,不但能窺破對方的招式.令自己占得先機。

竟還能將自己將施未施的招式,先行喝破。

但自己所使的招式,卻乃是南宮世家之秘傳,江湖中從未得見,此人怎會知道?心念一閃,三招已過。

那語聲道:“斜走偏鋒,鳳凰展翅,雙風貫耳。”

這前兩招猶自罷了,但第三招雙風貫耳,卻是近身而搏的招式,那黑衣人長鞭在手,怎容田秀鈴近身施出這一招來!田秀鈴心頭又不禁大是驚異.但腳下卻不由自主,斜走偏鋒,滑向黑衣人左側。

黑衣人大喝一聲,鞭勢回施,風卷落葉,猛地抽向田秀鈴左肩。

田秀鈴身子還未站穩,雙掌便已施出鳳凰展翅之勢,左掌恰巧迎上了黑衣人的鞭梢,她乘勢一抓,便已將鞭梢捏在掌中。

黑衣人大驚之下,身形一轉,便已麵對著田秀鈴。

田秀鈴再不遲疑,左掌雖捏著鞭梢,但雙掌已斜分而起,左右劃了個半弧,合擊而來,恰巧又將那一招本自明明無法施展的雙風貫耳施了出來。

黑衣人一聲驚呼還未喊出,隻覺耳畔嗡的一聲銳響,頭腦已被田秀鈴生生擊碎,鮮血飛濺間,他身影便已倒臥在慕容飛屍身之旁。

田秀鈴呆呆地木立當地,心頭亦不知是驚是喜。

隻覺方才那一場搏鬥,直如做夢一般.自己竟能在片刻之間,反敗為勝,三招兩式,便擊斃兩個武林一流高手,當真令人難以相信此乃真實之事。

轉目望處,那獨臂人已自室角陰影中移動而出,一雙銳利的眼神,正瞬也不瞬,凝注著她。

目光中竟帶著奇異之色,令人也看不出是驚、是喜,抑或是傷感,是悲痛,還是憐惜。

田秀鈴直被他如此奇異複雜的目光,看得情不自禁,垂下頭去,芳心之中,微生驚駭,略一怔神,道:“方才可是前輩惠於指點?在下……”獨臂人目光仍然遇視著她,嘴角微泛笑容,接口道:“不錯!”田秀鈴輕輕歎了口氣,躬身道:“前輩救命之恩,在下真不知該如何相謝。”

獨臂人又自凝目望了她兩眼,忽然大笑道:“謝什麽?你隻要莫將老夫趕出去,也就是了。”

田秀鈴垂頭一笑,嬌靨上不禁微微露出嬌紅之色,道:“在下有眼不識高人,前輩……”獨臂人忽然頓住笑聲,微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頭,大聲道:“你今年多大了?”田秀鈴聽他問得奇怪,不禁又為之怔了一怔.道:“在下……在下……”獨臂人道:“可是屬虎的?”田秀鈴本不應說出自己年齡,此刻隨口道:“不錯!”心頭忽又—動,暗奇忖道:“此人為何如此關心我的年紀,這倒怪了!”忍不住抬眼望去,隻見獨臂人眉宇間雖似滿溢著淒涼黯然之意,但胸膛起伏,又似極為激動,口中喃喃道:“果然不錯……不錯……”田秀鈴越看越是驚奇詭異,木立當地,也不知該如何答話。

那獨臂人有如呆了一般,茫然自語了半晌.又自拾起頭來,瞧了田秀鈴幾眼,黯然笑道:“你很好……很好!隻是武功失之柔弱,還需再多練練。”

田秀鈴強笑道:“多承前輩指點.不知前輩高姓大名,可否見告?”哪知獨臂人雙目凝注著遠方,卻生像完全沒有聽到她言語一般,呆呆出了一會神.忽又大聲道:“令堂大人,近年好嗎?”田秀鈴更是驚詫,睜大了眼睛.訥訥道:“還……還好!前輩你……你可是……”獨臂人大笑道:“老夫隻是隨口問問而已,並不認得她。”

他不住仰天長笑,似是要借這大笑之聲,遮掩了心中激動之情。

田秀鈴隻覺他每一句話,都問得奇奇怪怪,不禁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一時也忘了說話。

獨臂人仰天大笑了許久,忽然縱身躍到那棺木邊.道:“這任無心是你什麽人?”田秀鈴略一沉吟,強做笑容,說道:“乃是小人的公子……”獨臂人忽然回過頭來,怒喝道:“胡說!南宮世家子弟,豈有為人奴仆之理?”田秀鈴隻覺一股寒意,直湧上來,身子微微一顫,道:“前輩怎會知道?”獨臂人似也呆了一呆,訥訥道;“老夫自然知道……”忽又仰天大笑數聲,接道:“世上之事,又有幾件瞞得過老夫?”田秀鈴長長歎息一聲,道:“任無心與我情如兄弟,義共生死。”

獨臂人垂首凝注著棺木中任無心死一般的麵容,冷冷道:“真的是義共生死?”田秀鈴道:“不錯,前輩方才雖然救了我的性命.但……但任無心若是傷重不治.在下也……也隻有相從於地下了……”說著說著,隻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目中清淚,又自奪眶而出。

獨臂人目光疑注著任無心,呆呆地望了半響,忽然俯下身子,翻起任無心眼皮看了兩眼,又探他的脈息,仰首向天,默然無語。

田秀鈴心中一動,脫口道:“前輩武功絕倫,醫道想必也是不錯的了?”獨臂人道:“不錯。”

田秀鈴大喜道:“前輩看來,他……他的傷勢可還有救嗎?”獨臂人長長歎息一聲,道:“此人平時積勞積瘁,體內早已伏下病根,隻是仗著深湛的內功,勉力還可支持,是以外表也看他不出……”回身瞧了田秀鈴一眼,道:“我說的可對嗎?”田秀鈴黯然長歎道:“前輩雖末目睹,但說來卻有如眼見一般。”

獨臂人接道:“他此番中了別人一掌,若以他內功看來,本不致十分嚴重.怎奈他早已心力交瘁,此刻內外交攻.便是鐵打的漢子,也禁受不得。”

搖首長歎一聲,倏然住口不語。

田秀鈴心頭一凜,宛如當胸被人擊了一掌,身子已不禁微微顫抖起來,目中更是淚如泉湧.一時之間。

隻覺雙膝發軟,踉蹌後退了兩步,顫聲道:“如此說來……他……他是無救的了?”獨臂人雙目一瞪,大聲道:“誰說他是無救了,有老夫在此,他怎會無救?”田秀鈴悲痛之中,忽又驚喜,這乍悲乍喜,情感的衝激,使得她身子再也禁不住,撲地跌坐地上,目中淚痕未幹,口中大喜道:“老前……前輩你……你老人家真的要出手救他?”獨臂人緩緩道:“老夫自能救得活他,但……”仰天一笑,接口道:“但老夫平生,從不願平白出手救人,若是救活了他,你又當怎樣?”田秀鈴流淚道:“前輩若是肯出手救他,便是要我赴湯蹈火,我也願意的。”

獨臂人目光凝著,緩緩歎道:“方才老夫救了你的性命,你看來並未十分感激,而老夫此刻還未見能救得活他,你已肯赴湯蹈火了,唉,看來他能交著你這樣的朋友。

當真是幸運的很。”

語聲頓處,微微一笑,接口道:“老夫救活了他後,隻要你肯跪下叫我兩聲爹爹,也就是了。”

田秀鈴呆了一呆,道:“就……就隻是這一件嗎?”她做夢也未曾想到,這獨臂人提出之條件,竟是如此怪異,又是如此簡單。

隻見獨臂人仰天—笑,道:“不錯,就隻這件事,你肯答應嗎?”田秀鈴破涕一笑.道:“前輩對我兩人,本已恩同再造,何況前輩之年齡:也本可做我爹爹了,莫說前輩隻要我呼喚兩聲,便是要我呼前輩千聲萬聲,我也願意的。”

當下翻身而起,便待拜倒。

獨臂人揮手道:“且慢且慢.等老夫救活了他,你再拜也不遲。”

突然伸出獨臂,笑道:“此刻你先替老夫挽起袖子。”

田秀鈴喜出望外.舉手拭了拭麵上淚痕,將他那隻破爛的衣袖,整整齊齊,扭了起來。

獨臂人望著她為自己整理衣袖,眉宇間似又泛起一陣悲愴之意。

過了半響,方自輕歎一聲,道:“過去加添柴火.莫要使火堆滅了,也莫要回過頭來.天亮起來,老夫便將活生生的任無心交給你。”

田秀鈴隻覺心中充滿感激之情,隻是喉頭哽咽,反而說不出話來。

躬身一禮,轉過身子,蹲在火堆旁,默默地添加柴火。

隻聽身後傳來一陣陣輕微的響聲,接著是一連串骨節響動聲.密如珠炮,曆久不絕。

忽然間,所有聲息,俱不再聞,身後竟變的死一般寂靜。

夜色越來越深,寒風吹窗,吱吱作響,寒意也越來越重,但田秀鈴身後,仍然寂無聲響。

她心頭突覺一凜,忍不住機靈靈打了個寒噤,暗暗忖道:這獨臂人行蹤這般奇詭怪異,與我本是萍水相逢,我先前亦未對他有恭謹之態,多禮之言,他為何要如此善待於我,這……這一切莫非隻是他用出的手段不成,為的隻是要殺害任無心,此刻他或許已將任無心劫走,或是殘害而死……”一念至此,她忍不住便要回頭去望上一眼,但心念轉處,又不禁暗歎忖道:“以他的武功,要加害我等,豈非易如反掌,又何必用這些手段,人家如此相待於我,我豈能懷疑於他……”暗咬銀牙,加了塊木柴,立下決心,絕不回頭。

但她越是不願對那獨臂人有懷疑之心,心中的疑難便越多,她越是立心絕不回頭,便越是忍不住要待回頭去望上一眼。

要知事不關己,自是安閑,若是關心太甚,誰都難免要患得患失,心緒大亂。

田秀鈴縱是聰慧絕頂之人,也未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