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十六回 指示機宜

第十六回指示機宜

那獨臂之人果己一把握住了他肩頭,又自長笑道:“天道循環,不想竟一至於斯.今日救我的,竟是月前被我所救之人,老夫本想不到今生之中,還會受人恩惠,更想不到施恩於我之人,竟會是你?”

他語聲中驚喜委實多於感慨,顯然,這奇僻而又神秘的老人,極為樂意再見任無心。

而任無心心中,更是充滿驚喜之情,當下躬身道:“在下此次隻是機緣湊巧,為前輩略盡了綿薄之力,但卻又怎能報得前輩救命之大恩以萬一?”

獨臂人突然麵色—整,大聲道:“不錯,你是無意間救了我,但老夫亦非有意救你,從今以後,你我彼此兩不賒欠,今後你若有危難,我縱然見了,也未必救你,我若有危難被你見了,你也不必救我。”

任無心被他說的怔了一怔,苦笑暗忖道:“難怪田秀鈴說他性情孤僻古怪.如今—見,此人之不通情理,果然少見的很……”

心念轉動間,那獨臂之人竟已俯身拾起一柄長刀,權充拐杖,轉身欲去。

任無心脫口喚道:“前輩慢走,在下……”

獨臂之人眼睛一瞪,轉首道:“誰是你的前輩?你當我真的老了嗎?”

任無心又不禁為之一怔.暗笑道:“這……”

獨臂之人忽又哈哈大笑起來,道:“你我雖然兩不賒欠,但今日相見.總算有緣,我此刻正是要去將灑拿來與你痛飲幾杯。”

他口中說話,人已向前縱躍而去。

隻見他雖然僅剩一足,以刀代杖,但行動之間,仍是輕靈巧快,不帶些毫聲息。

任無心隻得苦笑著隨他而行。

到了一處小小的山坳,獨臂之人方自停下腳步,自冰壁間一處小穴之中,取出個碩大的酒葫蘆,一麵仰天大笑道:“我天涯飄零,身無長物,隻有這酒葫蘆,方是老夫的**,老夫身子被人傷了,倒無所謂,這酒葫蘆卻是萬萬不能教別人打破的,是以老夫每次與人交手之前,自須將它好生藏起……喏,喏,此中雖非佳釀,卻正是男兒漢當飲的烈酒,不但驅寒,且可壯膽.你不妨喝上幾口。”

說話之間.他自己早已滿滿喝了幾口,才將那酒葫蘆交給任無心。

任無心含笑接過,仰天喝了幾口。

隻覺一股辛辣之氣,由喉間貫穿而下、不由得脫口讚道:“好……咳,咳,好酒!”

獨臂之人哈哈大笑,又將葫蘆接去,兩人輪流遞飲,但覺心頭甚是舒暢,彼此間的距離,亦似拉近了幾分。

任無心暗暗忖道:“此老任性率直.本是個性情中人,但如今卻又故做這般偏激古怪,不通人情之態,這其中原因,想必頗堪玩味,他武功這般驚人,姓名卻不願為人所知,想見他一生之中,必定有件極大的傷心之事,他不但武功精深,對南宮世家的武功招式.更是了如指掌,由此想來,他那段神秘的往事,莫非也與南宮世家有極大關係?”

他心思周詳謹密,幾番推敲,越想越覺這老人身世可疑,當下朗聲道:“前……兄台……”

獨臂之人眼睛又一瞪,說道:“我既非你的前輩,更非你的兄台……”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不知你怎會來到這裏,又怎會與那些黑衣人惡鬥起來?”

他心中委實充滿疑惑、是以不得不問,但問出口後,卻又怕這位性情古怪的老人置之不答,甚或當時就給他重重的碰個釘子。

哪知這獨臂之人此番竟未再瞪眼睛,啪地一拍酒葫蘆,沉聲道:“有些事你不來問我.我也正要來問你的。”

任無心道:“但請相詢。”

獨臂之人道:“你可知道有個海南劍派的傳人弟子,劍法也練到六七成火候,甚是辛辣迅急,此人也隻剩獨臂……”

任無心不等他話說完.便已知道他說的是誰,當下接口道:“慕容飛,此人必是慕容飛.前……你怎會認得他的?”

獨臂之人嘿嘿一笑,道:“那日在終南山後的荒祠之中,便是他一心想要你們的性命。”

任無心赧然一笑,道:“這就是了,但……但那慕容飛豈非已死了嗎?”

獨臂之人沉聲道:“不錯,他正是死了,但卻非死在終南山後那荒祠之中。”

他語聲微微一頓,接口道:“我飄泊訌湖,普天之下的荒祠敗廟.俱是我的居處,那日在終南山後我與你等分手之後,無牽無掛,一路來到甘肅境,當晚正想尋個荒祠投宿,不想竟在那荒祠之中,見到了慕容飛的屍身,我本當他已死在終南山後,哪知卻遠在此間發現他的屍身,心頭自是驚異交集……”

任無心歎息一聲,將田秀鈴所敘這一路上的經過,簡略說了出來。

獨臂之人頷首道:“這其中還有這段曲折,我怎會知道,是以那日我見著慕容飛屍身之後,驚疑之下便加查視,又發現這屍身雖已漸腐敗,但死期絕不太久,顯然絕非被人將他的屍身自終南山後運來此處,而是他活著自己走來的,而又死在此處。”

任無心苦笑歎道:“那日我委實太過大意,竟未將他屍身掩埋便匆匆走了,但你見著那屍身之時,屍身既已將腐敗,想必距離我等離開那荒祠之時,又有三五日之久了?”

獨臂之人道:“我行止從容,一路是幕天席地,對月飲酒,到那荒祠中時,正是月圓之日,當真是滿地清輝,亮如白晝.我方在月下檢視屍身,突聽得遠處有衣袂帶風之聲響動,聽那風聲,來人非但武功不弱,而且人數也絕不止一人。”

他仰首痛飲一口,苦笑一下,接道:“我獨來獨往,怎肯多惹閑氣.多結是非,不等他們來到,便閃身躲了起來。月光下隻見三個滿身勁裝的黑衣人,聯袂飛奔而來,想是也要把這荒祠作為宿處。”

任無心忍不住問道:“這三個黑衣人,想必就是方才與你交手之人了。”

獨臂之人道:“不錯,但我說話時,你莫插口,你若插口,我便不說了。”

任無心微笑不語。

獨臂之人接道:“他三人見到慕容飛屍身,突然一齊驚呼出聲來,顯然這三人竟是認得那慕容飛的。我見他三人將慕容飛埋葬之後,便忍不住好奇之心,要想看看這三人究竟是準?也要查出那慕容飛怎會到了這裏方自身死,更想看看你兩人與他們究竟有何仇恨。於是便立心跟蹤他們。嘿嘿,他三人武功雖都不弱,但我這個殘廢一路跟在他們身後,他們竟無—人發覺。”

說到這裏,他目中不禁閃耀出得意的光芒.任無心嘴唇啟動,似是想說什幺,但終是不敢插口。

隻聽獨臂之人接道:“那三人一路之上,行蹤鬼鬼祟祟,俱是晝伏夜出,像是見不得人似的,但無論他們到了任何荒僻之地.卻總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趕來與他們聯絡,這些人行事都似乎十分謹慎,雖在無人之地說話,但語聲仍是說的十分低沉,以我的耳力,竟也聽不甚清楚,隻隱約可聞他們言語之中,時時提及個姓任的小子,他們此番西來,最大的任務.似乎便是要和那姓任的小子作對。”

任無心聽得心頭一凜,暗驚忖道:“這三人不問可知,自是南宮世家中人,瞧他們行動,莫非已將我之行蹤打聽出來,所以方自專程趕來此地,要攔劫於我,教我無法回去。”

心念一轉間,獨臂之人又已接道:“我雖不認得那姓任的小子,但聽他們說話,卻似對此人又恨又怕,那時我已知道這三人必然身屬一家極秘密的幫派,這幫派之組織也十分嚴密.更下了決心,要看看他們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微笑一聲.接道:“但那時我不過僅是想看看而已.並無與他們正麵衝突之意,是以行動極是留意,那三人雖也處處小心.卻始終未發現有人在後跟蹤。

“但他們似也並無目的之地,隻是在這方圓數裏中遊弋巡視,似是在等候著什麽人到來,又似要搜查一切人的行蹤,整日便如臨大敵一般,即使在睡覺之時,三人亦是輪流守望,不敢有絲毫大意。”

任無心暗歎一聲,忖道:“他們這哪裏是在等人,想必不過是在找我……”

獨臂之人緩緩接道:“這情況數日未變,我正已有些不耐,哪知他們等的人卻終於來了。”

任無心大奇忖道:“原來他們竟真的是在等人,卻不知等的是誰呢?”

他麵容連連變色,幾番欲言又止。

獨臂之人大笑道:“你想必是要問他們等的是誰?是嗎?”

任無心歎息一聲,頷首做答。

獨臂之人道:“那時我心中好奇之心,並不亞於你,那日他三人—早便買些雞鴨美酒,未到黃昏時,便到—片荒墳中的一座墓碑下,我瞧那情況,早知他們已約了人等在此處。但直到子時過後,仍未見有人前來。那三人雖已餓得饑腸轆轆,但卻始終不敢將準備好的酒菜吃上一口。”

說到這裏,他自己卻忍不住又痛飲一口,方自接道:“我瞧了那情況,又知這三人必定對他們所等之人,極為恭敬畏懼.也忍著饑渴,伏身在暗處不動。

“又過了良久,荒墳之間,果然冉冉飄來一條人影,這人影一身灰慘慘的長袍,行動之際,肩不動.腿不曲,似是禦風而來,那時夜深風寒,荒墳中不時有梟鳥夜啼,宛如鬼哭,這人影望之更是有如鬼魅一般,教人見了不由自主要為之打個寒噤。”

聽到這裏,任無心隻覺自己心中似也有一股寒意升起,忍不住仰首喝了口葫蘆中的烈酒,暗暗忖道:“不知這人影麵容如何?我是否認得?”

獨臂之人接道:“我那時一心想瞧瞧此人的麵目,隻因江湖中輕功能練到如此地步之人,實在寥寥可致。瞬息間這人便已到了近前。我不由得凝目望去,但見他麵如藍靛,滿麵虯髯,生像竟比惡鬼判官還要猙獰可怖,似我這般膽量.寒夜荒墳中驟然見到這樣的角色,仍不禁為之倒抽—口涼氣。”

任無心早已聽得目定神奪,作聲不得。

卻見那獨臂之人突然微微一笑,接道:“但我那口涼氣還未抽完,已發覺這人影麵上實是戴著一具戲台上用的惡鬼麵具,是以瞧來那般可怖,在那般嚴重的情況之中,此人竟會戴個麵具而來.實是令我大出意料之外.我至今還不知他此舉是別有用意,抑或僅是為了好玩而已,否則,他若不願以麵目示人,大可以一方黑巾蒙麵便已足夠,又何苦要藏個惡鬼麵具駭人!”

任無心方自失望的歎息一聲,心頭又一動,暗暗忖道:“以他們行事之嚴密凶狠,此舉絕不止是為了好玩而已,其中用意必然極深……”

但此人究竟為了什麽要戴這惡鬼麵具,他也無法說出所以然來。

這時獨臂之人又已接道:“那三人瞧見這灰袍怪人來了.立刻—齊躬身而迎,神情之間,果然極為恭敬。

“三人一齊賠笑道:‘老先生來的好早,晚輩們早已備下些酒菜,請老先生隨意用些。’我聽了這老先生三字,才知道這灰袍怪人竟非與黑衣人同一幫派中人,幸好那時夜更深,風更寒.他們也想不到這荒墳之中會有人偷聽,是以話聲說得稍高響亮,否則我若一句話也聽不到,那卻當真是有如白等的了。”

聽到這裏.任無心已更是驚疑交集,動念忖道:“那灰袍人並非南宮世家中人,卻與南宮世家相約會於這甘肅境中,聽那情況,黑衣人竟早已知他所好,先就為他備下了酒肉.可見這約會此番必非第一次了,而此人武功又是江湖少見的第一流高手……唉!此人究竟是誰,委實令人猜不透。”

他已知此人關係必定甚大,是以心頭不由得十分納悶。

獨臂之人道:“那灰袍人對他三人的恭敬禮數,全不理睬,身子一倒,便箕踞地上放懷大嚼起來,他竟有如多日未得飽餐的餓鬼一般,直吃了半個時辰,直瞧得我饑火中燒.那三人更是在旁不住咽著口水。”

任無心聽他說的活靈活現,也想一笑,怎奈心情既沉重,又紊亂,實是笑不出來。

獨臂之人又已接道:“直等那灰袍人吃得盡興,方自懷中取個密密封起的函簡,交給他三人,口中沉聲道:‘三日之內便得送到,萬萬不能耽誤,知道嗎?”

“他語聲嘶啞怪異,與尋常人說話亦大不相同,那三人躬身接過,眼睛裏都露出喜色,隻恨我目光無透視之能,看不出那封信裏究竟寫的什麽?”

任無心也不禁失望的歎息一聲,心知這封書信,必與當今武林命運有極大之關鍵!

獨臂之人道:“灰袍人交過信簡之後,又道:‘回複你家主人,這已是我老人家最後一次指示機宜,以後就全要靠她自己相機行事了。這一戰是勝是敗!此刻猶在未定之數.但無論勝敗,我老人家此後都不會再與你們見麵,你們也不必來了。”

他說到這裏,所敘之事,又是一變。

任無心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暗自忖道:“如此說來.南宮夫人竟非這一戰的真正主腦人物,幕後竟還有個人隨時向她指示機宜!但……但這些機密究竟是什麽?此人究竟與南宮世家有何關係?”

他越聽越覺此中疑竇甚多,其中之曲折隱秘,竟事事大出他意料之外。

那獨臂之人顯然還似不知道自己的敘述竟對江湖中這生死之戰有如此重大的關係,仍然緩緩接道:“那三人聽他如此說話,神情都為之—變.其中一人道:家主人正對老先生倚重方殷,老先生怎能突然相棄?那灰袍人冷笑道:我老人家既然說出不來,自因此事已近揭曉分判之時,雖然這敵方還有一些你主人不知道的機密.但此刻已另有他人會去向你家主人說了.已毋庸我老人家再來費心。”

任無心暗中又一凜:“另有他人,這人又是什麽人?又怎會知道我方的機密?”

他想來想去,更想不出,自己這方的人,有誰會向南宮夫人泄露機密,何況,能夠知道己方機密之人,也根本不多。

獨臂之人接道:“那三人聽丁此言,似已無話可說,那灰袍人突然又道:但你等此後遇有緊急之事,還可來此地尋我。說話之後,又自懷中取出張紙箋,上麵寫的想必是他的居住之地,那三人自然大喜接過,我卻不禁暗自惱恨,恨這灰袍人為何不說出自己的居處,卻偏偏要寫在紙箋之上。”

任無心暗忖道:“惱恨的豈隻是你,隻怕我比你更要惱恨百倍。”

獨臂之人道:“灰袍人—手交給紙箋,身形便已飄然而去,我本有心追蹤於他,怎奈他身形太過迅急,世上隻怕再無一人能追得上他,於是我隻有退而求其次,想設法自那三個黑衣人身中取得那兩封信箋。

“哪知就在這時,突然又有兩條黑衣人影悄然掠來,後來的兩人.身形比那三人尤快,身份亦似高出一些,一到便令那三人交出信箋,接過信箋之後,其中一人便道:‘此信既如此急迫,我先送它回去。’另一人行事竟更小心,輕叱了聲:‘噤聲’便在先至那三個黑衣人耳畔附耳低語了幾句,又拆開其中一信瞧了半晌.我方自拿不定主張,這兩人竟已如飛去了,我若要跟蹤他兩人,勢必要繞過半個墳場.那時這兩人隻怕早已去得遠了。”

他長歎一聲,接道:“是以我隻有眼睜睜地瞧著這兩人,帶著那兩封事關緊要的書信如飛去了,另三人卻已坐下吃喝起來。”

他固是扼腕歎息,任無心更是跌足不已。

知道此番良機一失,再想尋出那神秘灰袍人的來曆下落,隻怕已難如登天了。

獨臂之人歎息半晌,接道:“在那般情況之下,我隻有繼續跟蹤那三人不放,天光大亮時,那三人尋找了個貧戶之家投宿,我也覓地飲食歇息。但等到黃昏之時,竟又有兩人前去會合,他們一行五人,便齊地來到這裏,一路上不住回顧查看.似是生怕有人暗中跟蹤,我雖然極力隱藏行蹤.但入此穀後,仍是被他五人發覺了,於是便在這裏,惡鬥起來。

“最怪的是,他五人既不問我來曆,也不肯說出自己來曆,隻是一味啞鬥……此後的事,想必你全已瞧見,我傷了他們兩人,卻被另三人圍住。”

他滔滔說到這裏,告一段落。

隻聽得任無心目定口呆,手足冰冷,再也想不通這些曲折隱秘.更想不通這五個南宮世家之黨羽,竟會來到死穀。

莫非是死穀的秘密已被南宮世家發覺不成?若真是如此.情況豈非更是危急。

他默然尋思半晌,尚不得解。

突聽獨臂之人失聲呼道:“忘了,忘了……”

任無心奇道:“什麽忘了?”

獨臂之人搖頭歎道:“看來我真已老糊塗了,隻是在這裏不住去猜這些黑衣人的來曆,卻忘了拷問於他.逼他們說出自己身份。”說話之間,以刀做杖.又向穀邊奔去。

任無心展步相隨,到了方才惡鬥之處.隻見那三人身子仍然臥倒在當地。

近前一看,三人身子卻已都冰冰冷冷,全無氣息。

原來這三人穴道被點,血脈不能流通,在這酷寒之地,竟已被凍僵而死!

獨臂人呆了半晌,放聲大罵起來,罵的卻是自己糊塗該死。

但任無心早已知道這三人縱非南宮世家七十二地煞,亦是南宮黨羽,無論是誰.都休想自南宮世家中人口裏問出半句話,是以雖見這三人俱都身死,心中並不覺得後悔惋惜,隻是沉聲道:“這三人的身份來曆,你莫非還不知道嗎?”

獨臂之人大聲道:“我自然不知道,莫非你竟知道不成?”

任無心歎道:“這三人俱是南宮世家門下,他們的主人,就是那南宮夫人,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姓任的小子,便是區區在下。”

獨臂之人身子一震,呆在當地,這句話顯然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隻見他木然呆了半晌,方自說道:“這些若是南宮世家中人,那南海慕容飛想必也是了?”

任無心道:“不錯。”

獨臂之人雙眉一軒,大聲道:“慕容飛既是南宮世家中人,卻又為何要將你那生死之交南宮世家之第五代主人置之死地?”

任無心怔了一怔,道:“誰是南宮世家第五代主人,在下並未見過。”

獨臂之人大怒道:“你莫非還要在我麵前裝聾作啞不成?”

任無心道:“在下並無此意,但……”

獨臂之人道:“若不是他,我怎會救你?若不是他,你怎會活到此刻?而此刻你竟說不認得他,你……你若非忘恩負義的小人,便是個……”

任無心忽然心頭一動,恍然接口道:“原來你說的是她!”

獨臂之人冷笑道:“不錯,我說的是他,你此刻方自想起來嗎?”

任無心歎道:“但她卻並非南宮世家第五代主人,你隻怕錯了。”

獨臂之人神色又一變,道:“他不是南宮世家第五代主人是誰?他若不是南宮世家傳人,怎會學得南宮世家絕不外傳的武功?”

任無心苦笑一聲,道:“這其中曲折隱秘,本不能相告他人,但前……但你……唉,你既救了我兩人性命.我又怎能相瞞於你,隻是,在我未敘此事之前,卻還要請教一事。”

獨臂之人道:“快!有話快說。”

任無心一整麵容,沉聲道:“你既然終年遊俠江湖,怎會不知道南宮世家近年中所發生的那幾件震動江湖的大事?”

要知他心細如發,見到這獨臂之人竟將田秀鈴誤認為南宮世家第五代主人.想必因為不知道南宮世家第五代主人已在那狂風暴雨之後,喪身在峭壁下的萬丈深穀之中。

而此事早已轟動江湖,這獨臂之人竟然不知,自也啟人疑竇。

那獨臂之人亦自沉吟半響,方自沉聲道:“此事我也不能對人明言.但不妨告訴你,近十餘年來,我也幽居於一處絕壑深穀之中,除了天上白雲飛鳥,地上木葉枯草之外,便不知他事,直至近日,我方自靜極思動,才出來行走江湖,但……但若非遇見你們,我也絕不會過問江湖間事了!”

他語聲說的甚是沉痛.顯見這些話又已觸及了他神秘的往事,那往事若非充滿傷痛,又怎會幽居深穀之中,十餘年不知世事?

任無心恍然長歎一聲,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妨明言,你那日在終南山後的荒祠中所見之人,實是女扮男裝……”

獨臂之人怒喝道:“放屁,南宮世家數代獨子相傳,怎會出來個女兒,若說南宮世家竟把秘傳之武功傳給一個不相幹的女人,更是絕不可能之事,你若要我相信,實是做夢。”

任無心目光閃動,凝注著他,一字字緩緩道:“她雖非南宮世家第五代主人.卻是南宮世家第五代寡婦!”

說話之間,他目光始終未離對方麵目,似是要查看這神秘的獨臂之人聽了這話後,神色有何變化。

隻見那獨臂之人麵色果已大變,口中喃喃地道:“寡婦……寡婦……”

突然大喝一聲.道:“那……南宮世家第五代主人,莫非也已死了?”

任無心頷首歎道:“不錯!”

獨臂之人厲聲道:“他是如何死的?”

任無心緩緩道:“雨夜之中,被人路劫而死,對方俱都是蒙麵人,但究竟是些什麽人,時至今日,江湖中還是無人知道。”

獨臂之人身子一震,目光中倏然現出怨毒、悲痛、淒涼……等情感混合而成的奇異光芒,雖在如此黑暗之中,任無心還是瞧得清清楚楚。

隻聽他口中囈語般喃喃說道:“無頭公案……又是一段無頭公案……”

任無心目注著他,緩緩道:“不錯,南宮世家數代主人之死,俱是無頭公案,這幾人俱都死的不明不白,含冤地下,江湖中正不知有多少人在為他們扼腕歎息,但願這真象有大白之日,隻是……奇怪的是,那南宮夫人非但不願從中相助,反而……”

獨臂之人突然大喝一聲道:“住口!”

任無心目光又一閃,但終是頓住語聲。

隻見那獨臂之人兩道淒厲的眼神,已望到他身上,一字字緩緩道:“你未騙我?那人真是南宮世家的寡婦?”

任無心點了點頭,還未答話,那獨臂之人已仰天狂笑起來。他笑擊中所含的怨毒之意.更是令人聽了不禁為之膽戰心驚。

隻聽他狂笑著道:“瞧她為了你的生死之事,那般關心,想來你與她兩人之間,關係定必非淺。”

任無心愕了一愕,道:“這……這……”

獨臂之人笑聲突頓,厲聲道:“你既已知她乃是別人家的寡婦,為何還要與她……與她如此不幹不淨?可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任無心賠笑道:“在下僅與田姑娘—路同行.始終以禮相待,怎談得上失節兩字?”

獨臂之人仰天狂笑道:“嘿嘿,好一個一路同行……哈哈,好一個以禮相待……”

笑聲又頓,戟指大罵道:“惡奴,你可知道瓜田李下,蜚短流長,別人若是知道你兩人如此,縱然無事,也變做了有事……惡奴!你自命俠義道之人,可知道已在無形中壞了她的名節?”

任無心隻被他罵得滿頭俱是冷汗,既不能默認,更不能分辯。

忽然間,心頭一動,暗暗忖道:“此人自稱早已不願多管人間閑事,卻又為何為了此事這般激惱,其中想必大有文章。”

一念至此,當下冷冷道:“閣下如此關心南宮世家之事,又那般熟悉南宮世家之武功,莫非……閣下也與南宮世家有什麽關係不成?”

獨臂之人麵色又—變,怒喝道:“這般不仁不義之事,天下人聽了俱都要管,何況老夫?你方才雖對老夫有些恩情,但老夫此刻還是少不得要教訓教訓你這不仁不義的惡奴!”

惡奴兩字出口,他已拋去了掌中長刀,獨臂亦己隨之揮出,但見那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五指箕張,黝黯中望去,當真有如雲霧中探出之毒龍利爪一般。

任無心早知他武功深不可測,此刻怎敢有絲毫大意,身子一側,避開了這一抓.右臂隨之揮出,先行封住了對方之後著,口中急呼道:“你我是友非敵,閣下何苦出手?”

獨臂之人冷哼一聲,也不答話,竟似定要將任無心教訓一番,方能出了胸中怒火。

但見他獨足頻點,身形展動,霎眼間便已攻出數招,非但招式奇詭繁複,繽紛錯落如風中狂絮,身形之展動,更是迅急無儔。

隻因他隻剩下一腿,下盤功夫,自不如常人穩固,便隻有以迅快的身法補其不足。

任無心更是驚奇,暗暗忖道:“此人聽了田秀鈴乃是南宮世家中的寡婦,便對我如此苦苦相逼,他若非與南宮世家有密切關係,怎會對此事如此惱怒?莫非他真的竟會是他嗎?”

但高手相爭,情況是何等危急,怎容他多加思索。

隻見對方掌影滿天而來,雖是虛多實少。

但若不加閃避,虛招便立時變做實招,正是虛虛實實,人所難測。

任無心唯有凝神卓立如山。以不變而應萬變!

他見那獨臂之人出手之時,先已拋去了掌中權充拐杖的長刀,便猜出這獨臂人掌力上必有獨到的功夫,使了兵刃,反不稱手。

此刻他但覺獨臂人掌勢未至,那強勁的風聲便已刺骨而來,便知道自己所料非虛,是以防守更是嚴密。

要知任無心直至此刻,仍不願傷了對方.是以直到此刻仍未發出一招攻勢。

隻見那獨臂之人雖隻剩下一手,但出招之間,望之卻有如千百條手臂在一齊舞動。

雖隻僅剩一足,但身形展動間卻絲毫沒有不便,反而更見靈幻。

突聽獨臂人大喝一聲,竟飛起一足,自繽紛的掌影中穿出,直踢任無心胸腹。

任無心再也想不到這僅隻一腿之人,還敢施展穿心腿此等凶險的招式。

殘廢之人竟敢施展腿法,腿上自必有過人的功力,而此等腿法,本是要令人避無可避,閃無可閃。

任無心驟出意外,縱有通天本事,在這狹窄之地,也不知該如何閃避。

若是硬接他這一招,則雙方勝負之判,其中必有一方,要受損傷。

任無心既不願被對方所傷,在這瞬息之間.眼見對方一腿飛來.他心中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手相爭,固是瞬息千變,江湖風雲,又何嚐不是波譎雲詭,變化萬千。

自從任無心布下疑陣,騙過了南宮世家對那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