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十八回 色即是空

第十八回 色即是空

片刻之間,百維大師已到了昨夜與百忍大師相見之樹叢。百忍與那兩個少林子弟,早已不知去向。

但百維大師卻閃身入了樹叢,目光四下不住閃動,似是生怕被人發現行蹤。

此時此地.以神情行動看來.已經不似佛門高僧,而流露出—種武林梟傑之機警、剽悍之氣,這與他那因多年坐禪,而變得絕無表情之沉肅麵容,顯得極不相稱,隻是四野無人誰都不曾發覺!

百維大師在樹叢中緩緩走了幾步,目光緩緩搜索,終於發現一棍結成如意結的草枝,半埋在地下。

百維立刻俯下身子.五指如鉤,將那塊地上泥土翻起,地下竟埋著一根黑色的鐵管。

管長七寸,看來就似—段鐵棒,但百維大師手持鐵管兩端,向外一旋,鐵管立刻分做兩段.管內中空,貯放著三粒珊瑚般的丸藥,以及一張字柬。

百維將藥丸仔細藏起,展開紙柬,隻見上麵簡簡單單的寫著十八個字:“內府有人至此,急需一見.盼見字條,即速向東而行!”

百維大師麵色微變,將紙柬塞在嘴裏嚼碎,並將鐵管旋緊,重行埋入土中,仰首看了看日色,辨別方向,立刻轉身東行。

但他身形方動,突又發覺身旁地上.竟有一灘血跡,雙眉微軒,暗暗忖道:“此地隻怕就是百代的喪命之地?”

此時此刻.已不容他多加思索,展動身形,筆直向正東奔行。

奔行了約摸盞茶時分,隻見遠處樹後人影一閃,發出吱的一聲輕哨,有如鳥啼。

百維大師雙肩微聳,三兩個起落,已到樹後。

一個黑衣勁裝漢子.自樹後閃身而出.百維大師沉聲叱道:“朋友是何方神聖?”

黑衣漢子應聲道:“缺天罡、立地煞。”

百維大師微一抱拳,目光四轉,瞧看四下無人.悄聲道:“內府來人是哪一位?在哪裏?”

黑衣人沉聲道:“請隨我來!”

再不說話,轉身急奔而去。

百維大師知道多問也是無用,緊緊隨在那黑衣人身後,又奔行了盞茶時分,來到一間荒涼頹敗,早已沒有香火的祠堂。

黑衣人遠在祠堂丈餘開外,便已放緩腳步,一步步走了過去,沉聲道:“屬下已將殷前輩帶來,靜候傳見。”

話未說完.祠堂中已傳出一陣嬌柔清脆的語聲,道:“請進。”

黑衣人回身拱手,肅然道:“請。”

百維大師一整衣衫.大步而入,到了那扇破落的門戶前,躬身道:“是哪位夫人在此?不知相召有何所告?”

門裏嬌美口音輕輕笑道:“夫人不在這裏,隻是先令我來恭迎大駕!”

一條嬌小婀娜的黑衣人影,隨著那輕言笑浯,自門內一閃而出。

百維大師定睛望去,隻見這少女芙蓉麵、柳葉眉,還未說話,眉梢眼角已先泛起笑意,秋波轉動間,更是勾魂奪魄,令人其意也銷.再加上纖腰一握,蓮步姍姍,那銷魂之態,當真難描難敘,就連百維這般人物,也不覺瞧的癡了。

烏衫少女秋波轉動,突然撲哧一笑,道:“你瞧什麽?我臉上難道長了花嗎?”

百維大師鎮定心神,微微一笑,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年齡,已可做姑娘的祖父了,姑娘怎能與老衲隨意玩笑。”

他究竟乃是大奸大惡之人.絕非一般江湖俗手可比,此刻說話間.麵上雖仍帶著笑容,但語聲中已隱有令人不敢輕視的威嚴。

哪知烏衫少女卻似毫不在意,仍然嬌笑著道:“我常聽夫人說起,大師你未入少林寺之前,乃是個最最風流的人物……”

百維大師沉聲道:“數十年來佛門生涯,卻已將老衲之性情改變了。”

烏衫少女道:“如此說來,大師你已是完全皈依佛門的了?”

百維大師鼻孔裏哼了一聲,不再答話。

烏衣少女嬌笑道:“大師你既然已是佛門弟子,又何必再為我南宮世家效力?不如再回少林寺羅漢堂去,拜佛念經去吧!”

百維心一凜,強笑道:“老衲之所以身入少林,本是為南宮世家臥底去的,此番事機已至,自當重返南宮門下,再去念經做甚?”

烏衫少女笑道:“難怪太夫人常說你忠誠堅毅,乃是本門中第一個得力的人手,像你昔日那般風流樣,就為了替本門臥底,竟做了數十年和尚,真是難得的很。”

秋波一轉.咯咯嬌笑著接口道:“但你數十年和尚做過,難道……難道還一點也不想……不想親近親近美貌的女子嗎?”

光影朦朧中,隻見她粉頸低垂,滿麵嫣紅,似是嬌羞不勝。

百維瞧了一眼,便不敢再望,趕緊轉過頭去.幹咳兩聲道:“姑娘休得說笑,夫人在哪裏,便請姑娘快些帶路。”

烏衫少女掩嘴笑道:“好,你先親我一親,我就帶你去。”

百維呆了一呆,道:“這……這……”

烏衫少女咯咯笑道:“你若不肯親我,我就不帶你去,少時夫人若是怪罪下來,問你為何不去,我就說你已中了少林寺和尚們的毒,要做個規規矩矩的和尚,不肯再回南宮世家了!”

她笑語如鶯,那婀娜窈窕的身子.更隨著笑聲不住輕輕顫抖。

百維麵上陣青陣白陣紅,呆呆地愕了半晌,長歎道:“姑娘何苦如此捉弄於我?”

烏衫少女輕輕笑道:“我要你親我,也算捉弄你嗎?別人想親我,還親不到哩!”

扭動腰肢,走了過去,將嬌軀軟綿綿的偎入百維懷裏,仰麵道:“親呀?你究竟親不親?”

香喘微微,媚眼如絲,那豐滿婀娜的身子,更有如溫香軟玉一般,便是鐵石人也難免為之動心。

百維沉肅的麵容,已微微發紅,突然一把抱住那少女的肩頭,在她麵頰上親了一親。

不親還倒罷了,這一親之下,百維頓覺心房跳動加劇,一顆心似是要跳出腔外。

哪知烏衫少女身子一扭,卻從百維懷抱中溜了出去.咯咯嬌笑著,扭動腰肢,跑出祠堂.突又回首嬌笑道:“我叫蓮兒,你以後可以喚我的名字。”

百維呆在當地,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

隻聽蓮兒嬌媚的語聲,又在祠堂外傳來,道:“快走呀,夫人已等得著急了。”

百維定了定神,一掠而出。

但見蓮兒纖細的腰肢在前麵婀娜扭動,不時回過頭來.嫣然一笑。

百維垂首跟在她身後,竟是心旌搖蕩,難以自主,越發不敢抬頭。

兩人一先一後,飛步而行,這道貌岸然,長須如雪的高僧,竟似已變做那笑厴如花,嬌腰如柳的輕俏少女之跟隨從人一般。

舉目望去,隻見前途更是荒涼,又走了盞茶時分,便是一片廣闊的荒墳之地。幾株枯樹.伴著壘壘荒墳,一眼望去,但覺天地間,充滿肅殺蕭索之意。遍地枯枝荒草,頹敗的墳墓中,不時可看見腐朽的棺木、淒涼的白骨,顯然,埋葬在這片墳地中的,俱是遠離親人.流浪天涯的斷腸孤客,是以墳墓縱然頹敗,也無人理睬。

蓮兒穿行在荒墳之間,神情卻似絲毫無動於衷,麵上也仍帶著笑容。

隻見她身形三轉兩轉,突然走入四座荒墳中,其間竟有一片打掃的十分整潔的草地,草地上竟還放著一張八仙方桌,桌上滿布佳肴美酒,還有兩副杯筷,不但裝酒放萊的銀器,精致貴重.就連盤中的菜,也還冒著熱氣。

但放眼望去,四下卻絕無人跡,也不知這酒菜桌椅是從哪裏來的?

荒墳之中,突然見到這般精皿美宴,更令人覺得有說不出的奇詭恐怖!

百維頓住身形,但覺指尖微微有些發冷。

蓮兒卻回身笑道:“夫人知道你遠來辛苦,是以先備好酒菜為你洗塵,快坐下吃吧!”

自己當先坐下,持起銀壺.斟出了兩杯美酒,百維隻得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蓮兒舉杯道:“這一杯是恭祝太夫人萬壽無疆,你該喝了。”

百維沉聲道:“是!”

舉杯一飲而盡。

蓮兒又斟滿一杯,舉杯笑道:“這一杯乃是祝四夫人身子健康,你也該喝了。”

百維道:“自然要喝的!”

又自幹了一杯。

蓮兒道:“第三杯乃是為了預祝本門大事成功,威霸天下,你更該喝了。”

百維接過酒杯,立刻飲盡,隻因蓮兒說的這三句話,他縱然有心不喝,亦是有所不能。

蓮兒一手持壺,一手將凳子搬了過來,坐在百維身畔,纖纖玉手,搭上了百維的肩頭,曼聲吟道:“勸君更進一杯酒,莫道妾意薄如柳……”

吟聲委婉柔媚,有如**少女,初訴衷情,又有如思春少婦,幃下低語。

百維隻聽得心弦一陣蕩漾,忍不住轉首望去。淡淡的日色下,但見蓮兒秋波深如海水,黑黝黝、亮晶晶的看不到底,當真可令天下豪傑,都墜入其中。

那膚色更有如胭脂粉玉,吹彈得破,柳眉半斂,似顰似笑,櫻唇半張,又似在渴望……

百維要待不去瞧她,卻又忍不住,伸手去拿酒杯,手掌已微微顫抖。

蓮兒媚笑一聲,春蔥般的手指,輕搔百維的麵頰,櫻唇附在百維耳畔,柔聲道:“你為什麽不瞧我,難道我生的不美嗎?唉!我的心跳的好厲害,你……你不信來摸摸看。”

百維咬緊牙關,暗暗忖道:“我離開了南宮世家已有數十年,那時南宮世家第三代少主人也不過還在髫齡,如今算起來,我在南宮世家中的地位已然極高,我必需自重身份,要他們看重於我,到了大功告成之日,我方可於天下武林中占一席之地,這數十年來,我與南宮世家內府雖然保持著聯絡,但被內府中夫人召見,今日卻是首次,我若在今日便不能把持,豈非要被別人輕賤,是以萬萬妄動不得……”

他想來想去,隻覺身畔雖有佳人投懷送抱,自己卻也隻有勉強忍住。

但心念轉動間,丹田中已有一股不可抗拒之熱力,直衝而上,他那冷漠蒼白的麵容,已被這股熱力,熱的變了顏色。

蓮兒眼波流動,瞧著他神色的變化,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整個身子,都已偎入了百維懷中,櫻唇微啟,輕輕咬住了他的耳珠。

百維但覺得口幹喉燥.頭腦暈眩,丹田中之熱力,也越來越強……

蓮兒嬌軀扭動,媚眼如絲,顫聲道:“我……我要……”

百維雙目之中,漸漸發出了火焰般的光芒.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反身一把,抱住了蓮兒.有如溫香軟玉,微微顫抖著的嬌軀。

蓮兒嚶嚀一聲,抬手抱住了他火熱的身子……

此時此刻,世上萬事萬物,俱已都不再放在他心上,四下陰森淒清的荒墳白骨,也似都變成了甜香綺麗之羅幃繡帳。

刹時,兩人便都已滾在地上,輕輕的囈語,斷續的呻吟……天地間似已充滿了春意。

但四麵荒墳之中,卻不住有人影閃動,俱是滿身黑衣,身法飄忽,隻是百維卻是一無所覺。

忽然間,四條黑衣大漢,健步如飛,抬著一頂四麵垂簾之軟轎,直闖而來。

一個青衣少女,步履輕盈,走在軟轎前,她容顏之美,與蓮兒有如春蘭秋菊,難分軒輊,但美麗的麵容之上.卻帶著一種冷漠而孤傲之神情,—雙秋波,也是冷冰冰的毫無暖意。

百維神智似已完全迷失.竟絲毫未曾覺察這五人一轎的到來。

青衣少女冷冰冰的目光一轉,麵上仍是冷漠而無表情,一字字緩緩道:“五夫人到!”

語聲雖緩慢,但尖銳嘹亮,刺人耳鼓。

蓮兒這才似突然覺察.雙手一推,將百維身子推得直飛出去。

百維在地上連滾數轉.滾到一座荒墳旁。

墳後突然竄出一條黑衣大漢,手提一桶冷水.往百維頭頂直澆了下去。

百維身子一震,神智陡然清醒,淩空一個筋鬥.倒躍而起,順手抓起—件長衫,套在身上,心裏又是惶急,又是羞慚,赤足站在草地之上,一時間當真是手足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青衣少女瞧也不瞧他一眼,隻是冷冷地望著蓮兒。

蓮兒手忙腳亂穿起衣衫,低垂著頭.也似駭得膽戰心驚,不敢說話。

青衣少女冷冷道:“蓮兒,你好大的膽子,明知道夫人要來,還敢如此.若是夫人不在眼前的時候,那豈非要翻了天嗎?”

蓮兒垂首道:“菊姐……我錯了.但……但這也不能怪我呀!全是……全是……”

偷偷瞧了百維一眼,接道:“全是他強著我。”

青衣少女目光冷冷一掃百維,冷冷哼了一聲,轉身麵對軟轎垂簾.緩緩道:“回稟夫人,百維大師已到這裏!”

百維麵上陣青陣白,蓮兒說他,他也不能辯白,此刻聽得這百維大師四字,心裏更不知是何滋味,滿頭汗珠,滾滾而下。

隻聽軟轎垂簾中有人道:“百維大師?誰是百維大師?可就是三十年前,本門派去少林寺臥底的粉麵狐殷智嗎?”

青衣少女道:“是!”

軟轎中人冷冷道:“殷智,三十年來,你初次被召,就敢誘奸本門中的婢女,莫非不怕失了身份?”

話聲雖然清脆動聽,但其中卻蘊含著一種咄咄逼人的威勢,令人不能仰視。

百維水淋淋站在地上,本已狼狽不堪,此刻聽得這幾句話,心頭頓時有如被尖針所刺,麵紅如血,再也抬不起頭來。

軟轎中人又已喚道:“蓮兒,你過來!”

蓮兒拜伏在地.膝行到了軟轎前,顫聲道:“夫人,蓮兒在這裏……”

轎中人冷冷道:“我令你好生接待於他,卻不是要你以肉身布施,你如此做法,實已將南宮內府之貞節清譽,毀於一旦,犯下的何等大罪,你可知道嗎?”

語聲越來越是冷峭威重。

蓮兒伏地道:“婢……婢子知……錯了,但……”

突然雙手抓緊了轎杆,痛哭著道:“但……但是他武功既強,力氣又大,他……他要……婢子縱然拚死.也不能反抗。”

百維心中羞憤交集,再也忍耐不住,嘶聲道:“好……好個刁猾的賤人.你……你竟敢血口噴人.方……方才你……”

轎中人冷笑一聲,接口道:“莫非是蓮兒看中你少年英俊,反來**你不成?”

百維心頭立刻又似被刺了一針,麵色更紅,結結巴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轎中人道:“蓮兒,你既已知錯,且退下一旁,靜候發落!”

蓮兒掩麵道:“遵命……”

膝行到一旁,似又忍不住伏地痛哭起來。

轎中人冷冷喚道:“殷大俠!”

百維連忙道:“夫人如此稱喚,屬下怎敢克當。”

轎中人道:“你數十年前,便已投入我南宮世家,那時你已被仇家重傷,九死一生,我祖婆大人救活了你,你這才感恩圖報,為我南宮世家,投身嵩山少林寺臥底,數十年來,你不斷將少林寺之秘密消息與不傳之技,設法傳送出來,功勞可算不小,我年紀還輕,實不敢以下屬之禮相待於你。”

百維垂首道:“不敢!”

轎中人語聲微頓,接口又道:“但此事—直嚴守秘密.直至你已榮任少林羅漢堂護法之尊位,不但少林寺眾僧絕不知情,普天之下,江湖豪傑也無人知道,隻因誰也想不到我南宮世家遠在數十年前,便已有了稱霸天下之雄心.竟遠在數十年前便伏下一著狠棋,更想不到門規最嚴,戒律最精的少林寺中,也會有我南宮世家的眼線,由此可見,這數十年來你確實守口如瓶,未曾泄露秘密。”

百維聽她語氣中盡是稱讚之言,心裏不覺恢複些勇氣,抬頭道:“不是屬下邀功求賞,但在這數十年中,我為了保守這件秘密,實不知受了多少折磨,雖無功勞,亦有苦勞!”

他本來一直自稱屬下,但說到後來,屬下已變為我字,顯見他口中雖說不敢邀功求賞,其實卻在挾功自重。

轎中人冷笑一聲,道:“好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我南宮世家為你保守的秘密,你難道就忘懷了嗎?”

百維身子一震,立刻便又垂下頭去,容顏之間,更是沮喪!

轎中人冷冷道:“數十年前,江湖中雖都知道粉麵狐風流倜儻,但也都知道粉麵狐是位風流而不下流的君子,哪知你表麵看來雖是君子,做的卻是小人之事,竟敢誘奸了你恩師的如夫人後,又將你師妹逼奸成孕,等到此事被你師傅發覺之後,你竟又以毒藥將你恩師滿門十三口一齊害死!”

百維雙拳緊握,麵上又是羞慚,又是憤怒,道:“往事已矣,夫人何必再提!”

轎中人冷笑道:“誰說往事提不得的?”

百維不敢說話,轎中人接口道:“你以毒藥害死恩師滿門,生怕他們身死還魂,竟又持刀肢解他們的屍身.哪知就在此際,竟被江東四傑突然走來撞見。江東四傑本是你恩師好友,親見此等事情,自是悲憤交集,這才一心將你置之死地,那四柄長刀出鞘,你怎抵擋的了?”

語聲微頓,接口又道:“但你人性雖然不佳,心智卻是聰明絕頂,竟在身受七處刀傷之後,還能以計脫身.江東四傑怎肯將你放過.—路追趕下來,你縱然使盡千方百計,以期能擺脫他們的追蹤,但畢竟身受重傷,氣力將盡,眼見就將落入他們手中.何況你那時縱能逃脫.若被江東四傑將你那些事傳言出去.隻怕你再也無法於江湖立足了!”

百維血紅的麵容,又變得一片蒼白.身子也不住顫抖起來,顯見他每一思及這件往事,縱然心腸再毒.也不免要內疚。

轎中人道:“就在那時.你眼見已是走投無路.不意竟遇著了我祖婆大人這位救星,不但救了你的性命,還將江東四傑一齊殺死滅口,心想你必當感恩圖報.哪知你傷愈之後,竟想一走了之.幸好我祖婆既有知人之明,又有先知之能,早已將你殺師奸妹之惡行,留下了幾件證據.你這才無計可施.無可奈何,這才肯投入我南宮世家效力,這些話,我說的不錯吧?”

百維木立當地,動也不動.哪裏還能說得出—句話來?

轎中人語聲稍見和緩,接口道:“但縱然如此,我南宮世家念在你數十年之功勞,本來還是對你十分尊重,哪知你初蒙內府召見之日,便做出這般見不得人的事來,君子自重,方得人重,你既然如此,還有什麽話說?”

百維心中又愧又悔,又羞又惱.此刻他頭上水跡已幹,但滿頭大汗,涔涔而落,仍然有如被水淋過一般,外貌的狼狽,更減弱了他心中之自尊自重之心。

突然間,他似已覺得自己與轎中人,實是隔著一段極為遙遠的距離,自己實不配與人家相提並論。自輕自賤之心既生,隻覺別人乃是高高在上,情不自禁,撲地跪倒。

軟轎雖是長幕低垂,但百維之神情變比,一舉—動都逃不出轎中人之耳目。

百維方自跪倒,轎中已又傳出語聲,語聲大見緩和.道:“縱然如此,但說起來你總是我南宮世家之功臣,這些年來,你立下之功勞,實也不少,尤其最近,你幾乎—下手便將威鎮天下,少室嵩山少林寺之主力完全摧毀,百忍、百代、百攜等少林六大高手,被你或以藥迷,或以力伏,如今不是重傷,便是已為我南宮世家所用,你這種機智深沉,實非常人能及,不但我欽佩的很,便是上至祖婆大人,也時常在人前誇讚於你,說你是本門最最得力之人手。”

她口風一變,不但語氣大見緩和,言詞中更是充滿了誇獎之意,正如打了別人一掌之後,又去輕輕撫摸那人的疼處一般。

但百維聽在耳裏,卻是大為感激,垂首道:“夫人如此說話,叫屬下如何擔當的起,屬下方才……方才……”

垂首一歎,再也說不下去。

轎中人柔聲道:“你方才所作所為,雖然有些不對,但小疵不能掩大瑜,英雄豪傑之輩,更如日月之蝕,隻要過而能改,仍無愧英雄本色,但望你日後能一本初衷,為我南宮世家效力,則我也不會將今日所發生的事,說給別人聽的。”

百維又是感激,又是驚喜,伏地道:“夫人對屬下如此恩德,屬下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夫人日後隻要有所吩咐,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要知以百維此時之年紀與身份,若是被人知道與南宮世家之婢女有苟且之事,叫他日後非但再無顏麵去見江湖豪傑,即使在南宮世家之中,也再無顏麵立足。

而他卻已為南宮世家盡了無窮心力,費了數十年功夫,他今後之一切希望,實已完全寄托於南宮世家,若要他無法在南宮世家立足,實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是以轎中人肯為他隱藏今日之秘密,他心中感激之情,實比三十年前,南宮夫人為他隱藏弑師奸妹之事,還要令他感激。

自此以後,百維果然對南宮五夫人田秀鈴死心塌地,十分尊敬。

轎中人似是早已看出他心意,語聲更是溫柔,道:“你肯如此,那是再好不過.日後我若有事,我自會令菊兒和蓮兒來通知你……”

說到這裏,忽然微微一笑,接道:“你若真是對她倆人有意,日後大功告成之時,我不妨將她兩人送給你,這兩人姿色雖然平庸.但自幼即受訓練,棋、琴、書、畫、絲、竹、彈、唱,倒還都略通一二,既可做房中密友,又可做閨中清伴。”

百維麵紅耳赤,喃喃道:“這……這……不敢……不敢!”

中雖說不敢,卻又忍不住偷偷去瞧那青衣少女菊兒與蓮兒一眼。

但見蓮兒身子輕顫,嬌啼宛轉,百維念及方才之情,心中實不禁又憐又愛。

那青衣少女菊兒雖然冷如冰霜,但清麗絕俗.另有—種誘人之態。

若能將這兩人左擁有抱,收諸一室,此中之樂,實是難以描述。

百維一念至此,更不禁怦然心動。

轎中人柔聲含笑道:“你心裏想的事,我都已知道,你也不必說了……菊兒,快去扶殷先生起來,將地上衣衫拾起,扶持殷先生穿好。”

菊兒垂首道:“是!”

果然將淩亂散落四周的衣衫,一一拾起,婀娜走到百維身畔,微微一笑,道:“請起!”伸手去扶百維肩膀。

她不笑則已,這一笑將起來,實是百媚俱生,百維心中不覺一蕩,突覺一股大力,自肩膀湧起,竟使他身不由主,站了起來。

百維這才知道,這五夫人身畔小小一個婢女,竟然也身懷如此驚人之內力、武功,心頭不覺又是一驚,道:“不敢勞動姑娘!”

菊兒淺淺笑道:“沒關係,夫人的吩咐,你敢不聽嗎?”

百維道:“這……這……”

話還未說出,菊兒已取出一條香巾,為他擦幹了額角與身上汗水,扶持他一件件穿起衣衫。

百維數十年來,日夜在少林寺中拜佛念經,久已未曾享受過這般溫柔滋味。

但聞鼻端幽香不住飄動,那一雙春蔥般柔荑,觸及他身子時,更令他心神飄蕩,有如身在雲端一般。

一時間,百維隻恨不得此刻便是南宮世家大功告成之日,這蓮兒與菊兒,此時便已為自己所有。

他心中雖已再無挾功自重,邀功求賞之意.但對南宮世家效忠之心.卻更是強烈。

轎中人緩緩笑道:“衣服穿了嗎?”

百維麵頰一紅,匆匆扣好衣扣,垂手走過去,躬身道:“夫人還有何吩咐?”

轎中人道:“這裏有三隻錦囊,上麵各有開啟日期,到時你看了囊中之言,依計行事便是。”

百維躬身道:“是!”

隻見軟轎垂簾輕輕一飄,伸出了一隻纖長柔細,較春蔥更美百倍的纖纖玉手,手裏果然有三隻錦囊。

百維目光動處,竟不敢仰視,更不敢伸手去接,顯然對轎中之五夫人,實己尊敬至極!

菊兒含笑接過錦囊,送到他手上。

轎中人才藹聲道:“大計既定,你好生幹去吧……菊兒,先送殷先生出去,咱們也該走了。”

軟轎垂簾,猶在不住飄拂,那隻纖纖玉手,又已隱沒於轎簾後.自始自終,百維竟都未見轎中人的神情麵容,就連她的玉手,也僅是匆匆一瞥,但縱然如此,不但已足夠在百維心中留下一個永生都難磨滅的印象.而且更令他對轎中的五夫人,添加許多神秘的幻想。

菊兒當先帶路,領著百維曲折走出了墓地,那始終不住在四下現身的黑衣人影.此刻卻一個也瞧不見,但百維無論走到哪裏,暗中都有三兩雙銳利的目光在監視於他。

百維垂首急行,哪裏還敢東張西望。

將近走出墓地,菊兒突然回身笑道:“你對咱們五夫人的印象如何?不妨說給我聽聽。”

百維歎道:“起先我隻當五夫人乃是個超群絕俗之人,如今才知我想錯了。”

菊兒娥眉微揚.道:“此話怎講?如今竟將五夫人看成個凡俗女子不成?”

百維搖頭歎道:“五夫人既非超人,更非俗女,她……她簡直是天上的仙子,在下隻恨昔日對她的估計太低了。”

菊兒展顏一笑,道:“仙子?你不覺得說的太過分了些?”

百維道:“智計超群,美絕人寰,還不是仙子是什麽?”

菊兒抿嘴笑道:“你連五夫人的麵都未見過,怎知她美如仙子?”

百維呆了一呆,道:“這個……”

他隻覺那轎中人有種神秘之魅力,越是瞧不見轎中人麵目,越是覺得這魅力之攝人,叫人時時刻刻,都會想起,這原因為了什麽?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菊兒見了他的神情,又是一笑,道:“這裏已快出去了,你可認得路嗎?”

百維笑道,“認得!”

口中雖是含笑而言,心中卻在大罵:“這姑娘也未免將我瞧的太輕了.我活了這麽大年紀,還會不認得路嗎?”

菊兒道:“既是認得,你不如就自己尋路去吧,五夫人還在等著我哩!”

百維垂首道:“遵命!”

菊兒已嫋娜扭動著腰肢,走將回去。

百維瞧著她豔盈的身軀,動人的風姿.心中更是怦然而動。

隻見菊兒走了兩步,突然回眸一笑,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