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十九回 真假掌門

第十九回 真假掌門

任無心但覺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但無論皇甫少虹說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回頭,隻因他寧可被身後那三種陰毒的掌力同時擊中,也不敢被蘭姑那雙瑩白如玉.柔若無骨,春蔥般的絕美素手輕輕一拂。

素手蘭姑直到此刻,卻仍未曾有絲毫動彈。

那背麵而立的黑衣人,亦是石像般木立未動。

隻是黎明前的寒風,吹得他兩人衣袂獵獵飛舞。

皇甫少虹笑聲突頓,陰沉緩慢地說道:“好!這五位已緩緩向你身後走過來,一步……兩步……任無心,你可聽的見嗎?”

任無心果然聽得身後有一種輕微的腳步之聲,緩緩移動了過來。

腳步之聲雖輕微,但每一腳,每一步,都似踩在任無心的心上。

任無心鬢間額角.已漸漸沁出了汗珠,幾次三番想要出手,終於全都忍住。

皇甫少虹冷笑道:“此等情況之下,你還不出手?莫非是不敢出手嗎?哼哼!嘿嘿!想不到你這人倒有幾分聰明……”

要知任無心此刻腹背受敵,他若向前出手,背後必受暗算;他若向後出手,又怎能再去抵擋素手蘭姑之一拂?

何況他如和蘭姑動手,毫無製勝之把握,而戰火一燃,必將分勝負,自己所立實是必敗之地。

是以他寧可苦苦撐時,等待萬一之機會,也不敢輕舉妄動,作孤注之一擲!

隻聽身後腳步之聲越來越近……突然寂無聲息,那五人似已立在他身後不足一尺之處。

任無心但覺自己身後衣衫,俱已濕透,但凝注在蘭姑衣袖的雙目,卻仍不敢稍有移動。

隻因他自知自己之生命,對天下武林實是太過重要,他若一死,武林之間局勢將慘不忍睹。

但此刻他既不能逃,亦不能退,既不能攻.亦不能守,直似網中之魚,待人捕捉,又似上之肉,任人宰割。

此種心情之驚懼、惶亂與痛苦,實是比死亡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風更寒.鬼火漸沉,曙色已將臨。

任無心卻隻覺得一陣暖氣自後麵傳人他脖子中.似是身後人之呼吸一般,身後之人離他距離之近,可想而知。

再瞧前麵.皇甫少虹滿麵俱是得意之容。

那長袍人仍是背身負手而立,一派悠然自得之神情,此間所發生之一切,猶如俱都與他無關。

最可怕的是那素手蘭姑一雙素手.仍縮在衣袖之中。

誰也猜不出她素手乍現時,將要使出的是何等招式,發自哪個方位。

她麵目被黑紗所蒙,也看不到她麵上表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任無心不動,對方竟也不動。

這時間縱然十分短暫,但在任無心看來,卻有如永恒般長久,隻因不但內心在受著恐懼之煎熬.體力也將支持不住。

直待他斷定自己若是不動,對方絕不會出手時他才分心思索脫身之計。

但他絞盡腦汁,也隻覺無論任何人處身在此種情況之中,都無法脫身。

要知處身在數大高手掌指籠罩之下.莫說是人,便是飛鳥,背插雙翅,也休想脫身而出。

他想了千百種方法.到最後一種也不敢使用,隻因他深知使用出來亦是無效。

若是換了別人,此刻無論如何也要出手一擊。

但任無心深思熟慮,絕不做此等絲毫沒有得手機會之事,寧可等待對方先行出手。隻因在這般無奈的情況之下,等待常是最有效之對策。

最今任無心奇怪的是,他再也想不出對方為何要如此對待於他?他本是南宮世家不共戴天之強仇大敵.此刻既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衡情度理,南宮世家便該盡快將他除去。

縱然南宮世家有心要折磨於他,也該盡早出手,將他生擒。

隻因此刻南宮世家實已立於不敗之地,要想將他生擒、實如探囊取物一般。

而這時南宮世家竟然不殺、不捉、又不放,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麽原因?

任無心縱是聰明絕頂的人,卻也百思不得其解。

東方已現出陽光,任無心已可瞧見那背負雙手而立的長袍人,兩鬢頭發,俱已斑白,最少也有三四十歲的年紀。

他有些疑心這長袍人乃是他心目中某一個人,隻因這長袍人身形太過熟悉,但此刻他瞧見這斑白雙鬢,疑心頓消。

這時、遠處荒墳中似有人影一閃,穿的似是灰布袈裟。任無心陡然一驚,又陡然—喜。

隻望來的是自己的救星,此刻隻要有人能稍為分開素手蘭姑的注意之力,他便可脫身。

但來的縱然是他的救星,卻也來的遲了。

隻因任無心多日憂心勞苦,難以安寢安食,體力早已不支,此刻更受著比世間任何苦刑都要痛苦的煎熬,實已油盡燈枯,無能為力。

刹那之間,他隻覺腦中一陣暈眩.眼前金星亂閃,他越想勉力支持下去,越是支持不住.隻覺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那素手蘭姑瞧著任無心身形緩緩倒下,突然咯咯—笑,揭去了頭上麵幕。

曙光之中.隻見她柳眉含春,梨渦隱現,赫然竟非素手蘭姑,而是那妖媚的少女蓮兒。

皇甫少虹微一俯身.出手點了任無心肋下暈穴,仰天笑道:“任無心呀任無心,你縱然詭計多端,今日卻也中了咱們的妙計。”

蓮兒咯咯笑道:“隻怕他再也想不到那蘭姑此刻早已在數百裏外,從事掃蕩他黨羽之行,他若知道,當真要氣死了!”

皇甫少虹指著站在任無心身後的五條黑衣漢子,笑道:“他更不會想到站在他身後的五人,誰也不堪他手指一擊。”

蓮兒笑道:“奇怪的是,任無心既是那般聰明的人物,聽得他們的腳步聲.竟會還猜不透他們的武功.若真是武林高手.走路豈會踏出聲音?”

皇甫少虹笑道:“那時任無心隻當這些腳步聲,是他們故意發出,來威嚇於他的,更想不到五個武功平凡之人,竟敢逼近於他身後不足一尺之處。”

一條大漢笑道:“話雖如此,但小人那時真嚇死了.就怕他轉回身來。”

蓮兒嬌笑道:“何況你們,我何嚐不駭得要死,他若出手向我一擊,唉……此刻你我隻怕都要在黃泉路上相見了!”

皇甫少虹笑道:“總之,這些都是五夫人的妙計,隻因五夫人早已將任無心所有性格,所有心思,俱都了如指掌,是以無論什麽事,都能搶得先機,令他出乎意料之外,這正是:棋差一著,縛手縛腳,任無心縱有通天本事,也逃不過五夫人的掌心。”

那背手而立的黑袍人,直到此刻方自緩緩轉過身來。

透過她蒙麵黑紗,依稀可看出她便是田秀鈴。

她未滿雙十,兩鬢已斑,

顯然在這場鬥智力的大搏鬥中,已用盡了所有心智,發揮了生命中所有之潛能。

日夜苦思,處心積慮,竟使這絕色美女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日中,突然老了二十歲。

皇甫少虹道:“任無心已是網中之魚,不知五夫人要如何發落於他?”

五夫人田秀鈴仰天歎了口氣,緩緩道:“我真舍不得將他殺死。”

皇甫少虹、蓮兒與那五條漢子聽了這話,不由得齊地一怔,但誰也不敢多話。

田秀鈴緩緩接道:“我苦心積慮,布下這麽多圈套,隻是要任無心慢慢的發瘋,慢慢的死,此刻怎舍得讓他死的痛快?”

語聲雖輕,卻充滿怨毒之意。

皇甫少虹等人這才放下了心。

蓮兒笑道:“我若是他,隻怕早已發瘋了,所遇的事,每件事都互相矛盾,忽黑忽白,他縱然是天下第—聰明的人,縱然想個三五十年,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莫說是他,就連小婢也有幾件想不通的事,”

田秀鈴道:“你不妨說來聽聽。”

蓮兒道:“譬如說今日之事,咱們冒了如此大的危險,為的是什麽呢?”

田秀鈴冷笑說道:“第一,我便是要他捉摸不透那蘭姑之行蹤,隻因蘭姑乃是任無心心目中最最畏懼之敵手,單此一點,已足夠。”

她口中所說理由雖然如此,其實她如此冒險,最大之原因隻是要滿足她心中之征服感。

她不惜一切,隻是為了要證明一事:任無心如此對待於她.總有一日必將後悔!

方才曾在遠處一現之人影,直到此刻,方自閃縮著掠來。

田秀鈴頭也不回,沉聲道:“可是百維大師嗎?請過來。”

那人影幹咳一聲,道:“是!”

縱身一掠而來,果然正是百維。

蓮兒見他來了,眼波橫流,嫣然一笑,眉眼之間,端的是風情萬種,難描難敘。

百維但覺心頭一蕩,要想不去瞧她.卻實在又忍不住不去瞧她。

要知百維在少林寺坐關三十年.情欲壓積已久,昨日一旦暴發出來,當真有如黃河潰堤.山洪決口,其勢難以遏阻。

皇甫少虹瞧著他冷冷笑道:“大師真個好手段,竟將任無心引了來。”

百維惶然道:“他此番前來,在下非但毫不知情,而且還各處去尋找了許久。”

皇甫少虹冷笑道:“如此說來,大師的手段更是高明了,任無心與大師共處一室,大師竟會不知他的行蹤,嘻嘻,哈哈,好教在下奇怪。”

百維麵容紫脹,卻說不出話來。

田秀鈴輕輕歎息一聲,道:“你也莫說他了,他必是在編造的故事之中露出了許多破綻.啟動了任無心的懷疑之心.便設法將他遣開,再偷偷溜了出來。”

轉首麵向百維,道:“是嗎?”

百維垂首道:“夫人明鑒。”

田秀鈴緩緩道:“此事雖怪不得你,但任無心此番前來之後,更證明了你那番說話全屬子虛,對你勢必更不信任,這該怎麽辦呢?”

百維道:“不……不如將任無心殺了。”

田秀鈴道:“殺不得的。”

百維沉吟半晌,訥訥道:“若是不殺任無心,在下實不敢再回去,隻因經過此事之後,他必已獲知真象,必要設法將我除了,而……而在下卻殺不得他,那豈非有如送死!”

田秀鈴冷笑一聲,道:“咱們費了三十餘年心力,才培養出你這樣個人來,你若不敢回去,豈非白費了咱們三十年心血?”

百維垂首道:“這……這……以夫人之見,該怎麽辦呢?”

田秀鈴聲調突然變得十分溫和,緩緩道:“此刻我也想不到有什麽是萬全之計,但卻想向大師你借小小一件東西。”

百維惶然道:“不知在下可有?”

田秀鈴道:“你必定有的。”

百維道:“不知在下此刻可曾帶在身畔?”

田秀鈴聲調雖然柔和,他心底卻莫明其妙的泛起一陣恐懼之意,卻也說不出是為了什麽?

隻聽田秀鈴緩緩地說道:“這東西大師是時時刻刻都帶在身畔的。”

百維呆了一呆,道:“那……那是什麽?”

田秀鈴柔聲一笑,緩緩移動腳步,走到百維身前不及一尺之處。

百維隻覺一種淡淡的香氣,一陣陣飄送過來,心頭不由自主,跳動加劇。

他既不敢後退閃縮,也不敢做抬頭平視,隻得垂首木立在那裏。

忽覺田秀鈴一隻柔膩的玉手,輕輕搭上了他肩頭,似在輕輕撫摸。

刹那間,百維隻覺一股熱力自肩頭傳送下來.嘶聲道:“夫人……夫人……”

田秀鈴又是柔聲一笑,輕輕說道:“你可知道我要問你借什麽?”

百維道:“在……在下不知……”

田秀鈴笑道:“就是這個……”

春蔥般的纖纖玉手,突然一緊。

百維突覺肩頭一陣痛徹心脾的劇痛,肩骨似已完全粉碎。

田秀鈴笑聲未了,左手扳肩,有手握掌,兩下一分,竟將百維一條左臂生生卸了下來。

百維再也忍受不住,慘呼一聲,眼前發黑,竟立時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田秀鈴、皇甫少虹與那五個大漢俱已蹤影不見。

隻剩下那菊兒甜美的笑靨,溫柔的眼波,還在他眼前。

百維隻覺又是疼痛,又是驚怒,嘶聲叫道:“田秀鈴,你……好狠…”

菊兒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櫻唇附在他耳畔,柔聲道:“乖乖的,莫要發脾氣,你可知五夫人如此做法。隻是為了你好。”

百維恨聲道:“為我好,哼……哎喲!”

他本想冷哼兩聲.卻忍不住因痛而呼。

菊兒將櫻唇貼在他臉上,柔聲道:“傻和尚,你莫非真不知道夫人此舉的用意嗎?”

百維傷處雖然痛入骨髓.但心頭又不覺有些甜意泛起,一時之間,倒也不知是甜是苦.咬住牙關,訥訥地道:“她……她有何用意?”

菊兒幽幽長歎一聲,道:“你飽讀史書,難道竟未聽過這苦肉之計?”

百維怔了一怔,恍然道:“呀,不錯,不錯,苦肉計,王佐斷臂……”

要知這王佐斷臂,乃是精忠嶽傳上最為著名的故事之一,王佐為了要取得陸文龍之信任,不惜自斷手臂,混入敵營。

菊兒展顏笑道:“這就對了,夫人此計,正和那王佐相同,正是要你斷去左臂,以取任無心之信任,夫人還說……”

突然紅著臉垂下頭去。

百維忍不住問道:“夫人還說什麽?”

菊兒滿麵都是嬌羞之態,垂首弄著衣角,輕輕地說道:“夫人還說,你此刻雖然吃了些苦頭,但等到大功告成之日,就……就要……”

百維肩頭疼痛雖然不減,此刻卻忍不住大笑起來,道:“等到大功告成之日,我所吃的苦頭,便可獲得補償,隻因你已是我的人了,是嗎?”

菊兒嚶嚀一聲,將頭埋到百維胸膛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菊兒方自輕輕地說道:“任無心此刻便在你身旁……”

百維情不自禁,身子為之一震,失色道:“真……真的?”

菊兒忍不住輕笑起來,道:“他雖在你身旁,但穴道還未解開,你怕什麽?”

百維鬆了口氣,道:“這就是了。”

菊兒想了想,又道:“再過約半個時辰,任無心被點的穴道就會自動解開,到了那時,我還要一掌將你震暈,你……你會生氣嗎?”

百維還有一隻手會動,他用這隻會動的手,摟著菊兒腰肢.笑道:“若是換了別人.我自是生氣,但是你.你殺了我,我也高興的。”

菊兒嬌笑道:“你這個人呀,真是……”

過了半響,又道:“任無心醒來時見你暈倒在他身畔,無論如何會先設法救你……嗯,人家說話,不要亂動嗎…好生聽我說,哎,這樣才乖……他將你救醒之後,必定還會問你許多話。”

百維道:“那是自然之理。”

菊兒道:“但他既已對你懷疑在心,便必定不會直接相問於你,而要旁敲側擊,套出你的真情。”

百維沉吟半晌,道:“他見我身已受傷.或不至立即詢問,亦未可知。”

菊兒搖了搖頭,笑道:“我說他必定立即便問,你不信,可與我賭個東道。”

百維道:“賭什麽東道?”

菊兒轉了轉秋波.附在百維耳側,輕輕說了兩句話,也不知說的是什麽,說著說著,嬌厴上似巳泛起紅霞,輕輕咬了咬櫻唇。

百維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好,好,這東道再好不過。”

他傷處雖仍疼痛入骨,此時卻笑的甚是得意。

菊兒扭動著腰肢,不依道:“你笑,你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百維忍住笑,道:“好姑娘,我下次再也不敢笑了。”

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模樣似乎不但忘了傷勢疼痛.也忘了自己的年紀.別的少林弟子若是見了,再也不會相信他便是那平日戒律森嚴的護法大師,可見這女人的魔力,有時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兩人調笑了一陣,百維道:“東道既已賭過,你不妨說說你有何理由?”

菊兒笑道:“傻和尚.你真的想不出?”

六十多歲的百維,身份尊貴的少林護法,此刻被人喚做傻和尚,非但絲毫沒有生氣,反而十分得意,似覺這傻和尚三字遠比世上任何稱呼都要好聽得多。

隻見他張開了嘴,嗬嗬笑道:“在你麵前,我就是有著絕世才智也是施展不出。”

菊兒嬌笑道:“你怎會不想想,任無心見你受傷.至少會問你是如何受傷的,他問你這一句話,便等於問了你許多事,你必須從頭回答,你怎會來到這裏,怎會遇著了他?遇著他時是何等情況?又是如何出手?被何人擊傷?”

百維想了想,沉吟道:“不錯……不錯……不錯……”

他一連說了三次不錯,雖是同樣的兩個字,但語氣卻一次比一次肯定。

菊兒笑道:“既然不錯,那東道你此刻就該老老實實的認輸了。”

百維目光—轉,笑道:“好!我認輸了,那麽現在就…”

萄兒突然嚶嚀一聲,伸手扣住他的嘴,道:“你……你……你敢。”

過了半晌.百維道:“任無心若是問我,我便該如何說法?”

菊兒道:“第一,你必須咬定先前你編造的那番故事全是真的。”

百維道:“這個我知道。”

菊兒接道:“於是,你可說因為時機緊迫,必要趕緊動身,是以你到處尋找於他。”

百維沉吟了一陣,緩緩道:“這個理由雖然牽強,但也說的過去。”

菊兒又道:“然後,你便說你來此地.見他已然暈厥,正有人以藥物灌入他口中……”

百維接口道:“什麽藥物?”

菊兒笑道:“他既不知道.你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百維呆了一呆,突然擊節道:“妙!妙極!我若被人灌了些藥下去,卻又不知這些藥性如何,更不知該如何解救,隻怕要發瘋了。”

菊兒笑道:“正是要他如此,要他時時刻刻為著這件事害怕、焦慮、擔心,要他吃飯吃不下,睡覺也睡不著,不知何時何刻,藥性會突然發作……”

咯咯一笑接道:“那種滋味,真比肚子裏塞了條毒蛇還要難受,我自己想想也都覺得惡心。”

百維也不禁聽得長歎一聲.搖頭道:“此計雖妙,但委實太歹毒了些。”

菊兒道:“誰要他與我南宮世家為敵?隻要得罪了南宮世家的人,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過,比這更歹毒的妙計,咱們都使得出。”

百維心頭又不禁為之一寒.長歎道:“幸好我已是南宮世家門下。”

菊兒嬌笑著輕撫他的麵頰,道:“算你聰明,走對了路。”

百維道:“我就說等我來時.別人恰好已將藥物灌完,是以我連那藥物的形狀顏色都未瞧出。”

菊兒拍掌道:“對了!”

百維道:“我大驚之下,便不顧一切衝了過來,自然不是敵手,三兩招便被人擊斷了肩頭.創痛之下,立時暈迷。”

菊兒笑道:“一點也不錯。”

百維道:“他再問我別的事,我便裝糊塗.問什麽我都不知道了。”

菊兒嬌笑道:“說你聰明.你果然是聰明的男人.最易得女子歡心了。”

百維隻覺心頭有說不出的得意受用.道:“真的嗎?”

菊兒麵容一板,嬌嗔道:“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說的話你都不信?你……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嗎?”

眼圈一紅,似要流下淚來。

百維連忙道:“我信……我信……”

菊兒展顏一笑,道:“這樣才對……任無心醒來的時刻已快到了,我……我還得要令你暈迷一次。”

百維挺了挺胸膛,道:“好,快動手吧!”

菊兒笑道:“好男兒,真有膽子!”

俯下頭在百維臉上親了一親,突然一掌向百維的傷處拍了下去,下手竟是毫不留情。

百維縱是鐵打的漢子,也禁不住這般劇痛,慘呼一聲,立刻又暈厥在地。

菊兒霍然站起,掏出手帕,用力擦著自己的嘴唇,眼睛瞧著百維,滿麵俱是憎恨厭惡之色,哪裏還有方才的柔情蜜意,恨聲罵道:“老不死,老厭物,老蛤蟆,老禿驢……”

啐了一口重重吐了口唾沫在百維臉上,恨聲又道:“今日你占盡了姑娘的便宜,總有一日姑娘要宰了你。”

又在百維身上接連踢了幾腳,轉過身子,飛奔而去。

任無心張開雙目,隻覺一陣陽光耀目,刺得他竟張不開眼來。

他暫時合起眼睛,但神智一告恢複,心中思潮,立刻奔湧而出,不可斷絕。

首先令他驚異的,竟是他連自己都絕未想到,自己既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怎會此刻還活在人間?

莫非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

那情況便當真要比死了還要糟上千萬倍。

一念至此.忍不住立刻重又張開眼睛。

隻見天上白雲悠悠,四麵荒墳累累,竟然還是置身在方才暈謎時倒下之地。

他略為放下些心事,但心中疑慮卻更重。

南宮世家為何竟會將他放過?那是他縱然絞盡腦汁,也無法想通的事。

此刻若是換了別人,必是立刻翻身躍起。

但任無心卻仍然平臥在地,盡量放鬆四肢,以恢複穴道被點後的肌肉僵木。

隻因他算準南宮世家如要加害於他,早就可以下手.而此刻他既然還活在世上,一時之間便絕無危險。

突然間,一陣痛苦的呻吟之聲,由他頭頂後傳送了過來。

任無心這才翻身躍起,目光四下搜索。

隻見草叢之中,僵臥著一個身穿灰袍之人,身上滿沾鮮血.口中雖在不住呻吟,但人卻仍在暈迷之中。

仔細一瞧.此人赫然竟是百維。

此一變故,更是大大出了任無心意料之外,他心頭—震,微一思索,立刻將百維自草叢中抱了出來。

見到他傷勢之重,心頭不禁黯然,既感震驚,又感到疑慮難解。

百維若是南宮世家之奸細.怎會傷在南宮世家手下?若非南宮世家動的手,他此刻又怎會受此重傷?

百維若非南宮世家之奸細,又怎會向自己撒下謊言?若說他敘出的那一段經曆確屬事實,又委實令人難以相信!

第三者或者難免奇怪,以任無心之聰明才智,怎會想不出南宮世家所使的苦肉之計?

卻不知道這苦肉之汁,看來雖然幼稚簡單得很,但當事之人,卻最難發現。

而越是聰明才智之士.越是容易被此計所欺。

古往今來,已不知有多少此種例子。

三國交鋒,魏之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又何嚐不是百年難遇之絕頂聰明之人,但終是被黃蓋所使苦肉之計所欺,以致火燒連環船,幾乎從此一蹶不振。

任無心心中思潮連轉,手眼卻絲毫未停。

他一麵檢視百維之傷勢,一麵撕下一片衣服,為百維包紮傷口。

百維縱然是敵非友,他也一心想要將百維斷臂接好,隻因敵我雙方之勢,相隔實已太過懸殊,他寧可錯救一百個敵人,也不能令自己一方高手喪失一人。

但百維的肩骨已經全部粉碎,他用盡心力,亦是全然無能為力。

轉側之間,傷口搖動,百維又自痛呼一聲,張開眼來。

任無心果然忍不住立刻問他受傷之原因和經過,是何人下的毒手?

百維便將方才那番說詞,呻吟著說了出來。

說到南宮世家中人曾將一些藥物灌入他口中時,任無心身子一震,顏色慘變。

日光之下,隻見一粒粒黃豆般的汗珠,接連不斷自他額角之上沁出。

他身子卻如石像般呆呆的愕住,再也不能動彈。

百維暗中竊喜,口中卻是長歎道:“隻恨貧僧來遲一步,未能……唉!其實貧僧縱然來得早些,亦是無用。”

任無心道:“你……你可瞧見那藥物之形狀與顏色?”

百維黯然搖了搖頭,忽然又道:“似乎是黑色的……不對,是黃色的……不對…”竟一連說了七八種顏色之多。

任無心本是凝神而聽,到後來索性也不聽了,麵上神色更是慘淡。

百維故作關心,道:“計算時刻,此刻藥物該已發作,不知相公是否能自藥性發作時之感覺,推斷出那是何種毒藥?”

任無心精神一振,道:“多承提醒。”

他凡事雖然十分冷靜,但此刻遇著此等事情.神智也不免有些不清。

此刻被這一提醒,當下定下心神,隻覺自己思想、神智,都未有任何改變。

隻因這是他最為關心之事,他實不敢想象自己神智若是被迷之後,武林將要變成何等局麵。

然後,他方自盤坐在地,運氣調息,隻覺全身氣血暢通,一如往昔.並無絲毫阻滯不適之處,這才長身而起,但麵色卻更見沉重。

百維知他必無所獲,卻故意問道:“相公可是已覺出體內有何不適之處?”

任無心搖頭道:“並無絲毫不適。”

百維道:“如此說來,南宮世家灌下的並非迷毒之藥,亦未可知。”

任無心苦笑道:“不是迷毒之藥是什麽?難道他們還會弄些補藥來灌我不成?”

百維皺眉道:“既是迷毒之藥,為何毫無反應,這倒怪了。”

任無心長歎一聲,緩緩地道:“這倒並不奇怪,而是最為可怕之事。”

百維沉吟道:“不錯……有些毒藥,確是有段潛伏之期,這期間長短不等,少至三五天,多至三五年亦未可知,而且凡是此等毒藥,發作起來也越是……”

故意瞧了任無心一眼,住口不語。

任無心長歎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凡是此等毒藥,發作起來便最是歹毒。”

他麵色越來越見憂鬱沉重。

百維見到自己方才那一番恐駭之言果然奏效,暗中甚是得意。

想到任無心此後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得擔心毒藥發作,心頭更是大喜不已。

但他口中卻長長歎息一聲,道:“南宮世家既以毒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