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二十回 五色燈籠

第二十回 五色燈籠妙雨喜動顏色,道:“前輩若是打賭,此刻便已輸定了。”

妙果亦不自禁含笑道:“我二師兄之能,別人若非眼見,實是令人難信。”

隻聽門外有人微微笑道:“前輩莫信他們胡亂為晚輩吹噓。”

笑語聲中,妙空已自含笑大步而入.神情麵色.似與出門時毫無改變。

百維忍不住問道:“馬匹……你真的已在這片刻之間,尋來了兩匹健馬?”妙空躬身道:“幸不辱命。”

百維暗中吃了一驚,忖道:“看來此人之能,還在我意料之外。”

這時妙果已縱身掠出,霎時間便又回來.笑道:“果然是兩匹好馬!”妙法緩緩道:“這兩匹馬你是自何處尋得來的?不可不從實說來。”

他雖然沉住麵色,但神情間顯然並無絲毫惱怒之意,又似對妙空用何方法尋來的這兩匹健馬,也暗中早已知情。

妙空躬身笑道:“小弟無論自何處尋來的馬,都無不同,隻要小弟尋馬的目的極為正當有理,心中便可不必暗懷歉意。”

妙法頷首道:“不錯……不錯,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問了。”

妙空、妙果相視一笑,就連任無心茫然之眼神中,也似閃過一絲笑意。

妙法沉聲又道:“既將車馬都已尋來,還不快去套車!”妙雨、妙果齊地躬身道:“是!”一齊縱身躍出。

妙雨輕功之妙,竟也不在妙果之下。

他兩人不但輕功靈妙,手腳更是迅快已極,片刻間便將車馬套好。

妙法躬身道:“晚輩與妙空師弟趕車,妙雨妙果兩位師弟兩側相護,任相公請在車中好生將息,外麵無論發生什麽事,自有晚輩等料理。”

任無心緩緩點了點頭,道:“好。”

抱起玄真身子.向外走去。

妙法躬身又道:“百維大師傷勢更不宜勞動,三師弟、四師弟快將他老人家安安穩穩地扶出去.千萬莫要動了創口。”

妙雨、妙果躬身應了,將百維抬出。

那車廂外麵看來雖陳舊,但車廂中卻幹淨得很,顯見早被妙雨等人打掃過了。

任無心蜷伏在車廂角落中.低眉垂首,不聲不響。

玄真臥在他身上,麵容仍帶著痛苦。

百維斜坐在地身側,暗暗忖道:“任無心若是一路都不為他解開穴道,又當如何是好?”一念轉過,車馬已自啟行。

任無心雙目漸漸低沉,似是亦已沉沉睡去。

百維閉目假寐,其實卻在偷瞧著任無心之動靜,見他閉目睡了,過了半晌,輕輕伸出了那條還可運轉的手臂,緩緩伸向任無心麵前……任無心雙臂突然一動,百維大驚之下.急忙將手臂縮回。

隻見任無心翻了個身,竟麵朝車壁,側臥下來,睡得更是香甜。

百維心房猶在怦怦跳動。

又過了半晌,但聞任無心鼻息越來越重。

妙法等師兄弟四人,兩個正在趕車,兩個跨著前麵車轅,百維無法瞧的見他們,想必他們亦是無法瞧見車廂中情況。

又過了半晌,百維終於緩緩移動身子,伏在玄真耳畔道:“喂!你可聽得見我說話嗎?若是聽得見,請長長呼吸三聲。”

玄真果然立刻長長呼吸了三聲。

要知他穴道雖被點,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但隻要不是被人點中死穴,聽覺、呼吸均可無礙。

百維見他有了回應,喜道:“你可是心裏有話要說?可要我暫時解開你的穴道?”玄真立刻長長呼吸了三聲,停了一停,又長長呼吸了三聲,顯見是想要百維為他解開穴道之心,實是急切已極!百維道:“但我隻能將你穴道解開盞茶時分,便要重新將你穴道製住,以後隻要任無心未曾發覺,我每日都可將你穴道解開一次。”

玄真又自長長歎息三聲,似是在說:“隻要盞茶時分便已夠了!”又似是在說:“隻要此刻我和任無心說兩句話,他便再也不會閉住我穴道了。”

百維那條可以活動之手臂,已悄悄按上了玄真的身子。

但百維若是知道此刻的玄真已非南宮世家中派出之玄真,若是知道這玄真此刻要向任無心說的究竟是什麽話,便是殺了百維的頭,他也不肯為這玄真解開穴道的。

隻可惜這玄真究竟是誰?百維與任無心都不知道!車馬又自奔行了半響,百維手掌不住在玄真身上遊動,目光不住偷窺著任無心的舉動,但饒是他用盡各種方法.都無法解開玄真的穴道。

百維輕輕歎息一聲,道:“想不到任無心竟有獨門點穴手法,不知有誰知他的破法?”玄真長長呼吸三聲,他兩人無形間已將這三聲呼吸作為問答暗號。

百維道:“莫非你知道不成?”玄真又自呼吸三聲。

百維大喜道:“你既知道,便快些說出來。”

但心念一轉,又宛如一桶冷水當頭淋下。

玄真穴道既未解開,哪裏能夠說話?這時百維固是焦急,玄真心中焦急之情.隻怕更在百維之上。

一路上曉行夜宿、也不知走了多遠,百維雖然多次設法,終究還是不能將玄真之穴道解開。

他自身的傷勢,卻已漸漸痊愈,但一條手臂.隻怕終生都無法再隨意運轉了。

練武之人.斷卻一臂,自是最為傷痛之事,百維縱然終日幻想著來日南宮世家大功告成時之享受的權勢,卻也無法忘去這斷臂之痛。

妙法等師兄弟四人,卻是終日生氣蓬勃、在這師兄弟四人眼中.世上絕無一件不能解決之事,是以根本用不著憂慮。

任無心經過三日之休養,麵色巳不如先前之憔悴,但神智卻仍是忽而茫然,忽而清醒,有時舉目呆望著窗外,三五個時辰都未動彈一下。

這一日已走到豫境邊緣。

百維探首窗外,隻見豔陽滿天.碧空朗朗,就連他心中之陰霾,都不禁為之減去幾分。

妙法等師兄弟四人.更是說說笑笑,興高采烈,似是全無半分心事。

他四人早已換了俗裝,又是江湖新人,是以縱在路上說笑,也無人注意於他們。

隻聽妙果笑道:“你看道旁那人,好生奇怪,大白天裏,行路也打著燈籠。”

妙法沉聲道:“四弟說話不能小心些嗎?又惹事端。”

妙果道:“是!”但過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道:“但白天打燈籠,實在有趣得很!”妙空笑道:“每地都有奇異之風俗,我等入境不問俗,反要取笑於人,要惹的麻煩可就多了.何況白天打燈籠也並非什麽大不了的奇事。”

他隨時隨刻,說話俱都含笑,此刻縱在責備於人,亦是言語溫和。

百維暗歎忖道:“這四人當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此時此刻,居然還有心情來談論別人的燈籠!”長歎一聲,又自臥倒。

隻聽妙果還在喃喃道:“白天打燈籠,這是什麽風俗?”妙雨道:“據我所知,有些索債之人,在大年初一那日,白天也是打著燈籠去向人討債的,以示還未真正過年。”

妙果笑道:“此事小弟也知道,但今日卻不是大年初一呀!”妙空道:“據我所知,有些人家子弟若是失魂,便令人提著燈籠在外呼喚。”

妙果接口道:“但此人手裏提著的卻是五色的燈籠,又怎麽會是……”聽到“五色燈籠”四字,百維但覺耳畔轟然一震.妙果下麵說的是什麽,他已聽不清了。

他心中突然想起那第二封錦囊之上寫著的字跡,正是:看到一盞五色彩紙糊的燈籠時,便可拆閱,但燈籠下若無屍身,便要將此信焚毀,折閱不得。

這些話百維不知反複念過多少次.自然從未忘記,但他心中從來有種錯覺,隻覺發現燈籠時,必定是在夜間,是以方才妙果口口聲聲在說燈籠,他也絕未想到此事之上,也未曾探首望上一望。

此刻他心中既驚又急,暗自責道:“該死該死,我怎地如此該死,白天也是一樣可以看到燈籠的,我怎地從未想起?”一念至此,霍然坐起,探首窗外,道:“那五色燈籠在哪裏?”妙果跨在車轅,回笑道:“前輩可是也覺得奇怪嗎?隻可惜那兩個提著五色燈籠的人,早已自另—條小道走了。”

百維又是一驚,忍不住脫口問道:“那燈籠下可有死屍?”妙果呆了一呆,道:“那燈籠下必定會有死屍的嗎?”百維話一出口,便知自己又說漏嘴了,不禁暗道一聲:“慚愧”口中強笑道:“我隻不過隨意問問罷了,但不知那兩個提著燈籠之人,生得何等模樣?有多大年紀?做何打扮?”他情急之下,竟不顧一切,把心中想問的事,一一問了出來。

妙法等聽他問得如此詳細,麵上都不禁露出了驚詫之色。

妙果沉吟道:“那兩人遠遠看來,年紀並不甚大,穿的似是一身青灰色……或許是黑色的衣衫.生得如何模樣,卻瞧不清了。

但瞧他們步履十分輕健,似是練過武功,而且根基不弱。”

百維皺眉哦了—聲,暗暗忖道:“這兩人想必是我方門下。”

妙雨突然問道:“前輩問得如此詳細,莫非是瞧出了什麽蹊蹺不成?”百維心頭一震,強笑道:“哪有什麽蹊蹺,我隻不過也如同妙果賢契一般,也動了好奇之心,是以忍不住便問了。”

他深知妙雨心思謹密,目光敏銳,生怕被他瞧出破綻,話未說完,便已縮回了頭。

隻聽妙果在外麵笑道:“你瞧連百維前輩都動了好奇之心,又怎能怪我多事?”百維暗中鬆了口氣,忖道:“五色燈籠下,並無屍身.按理說來,我便應將錦囊立刻毀去,但……但我卻並末瞧見那五色燈籠.此刻將錦囊毀了,日後若是親眼瞧見了五色燈籠,燈籠下卻有了屍身,那又當如何?此事關係想必十分重大,我怎能輕易從事?”一時之間.他心中實是猶疑難決,拿不定主意。

抬頭望去.隻見任無心亦是滿麵茫然之色,正自凝目呆望著他。

似是要從他神情中,瞧出什麽破綻,又似隻是在呆呆的出神而已。

百維趕緊垂下了頭去,忖道:“錦囊若是毀去,我便再也無法知道囊中所寫之事,無論如何,我也得先等等動靜,再加決定。”

忽然間,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自他所乘的車廂後傳了過來。

奔馬來勢甚急,晃眼間便到了近前,越過馬車,揚鞭而去。

百維匆匆一瞥,隻見奔馬共有三匹,也瞧不見馬上騎士的麵貌.隱約隻可瞧出三個騎士,俱是一身勁裝黑衣。

最令百維吃驚的,卻是三匹馬首之前,赫然竟都懸著一盞五色彩紙糊成的燈籠。

他心頭方自一怔,外麵妙果已失聲道:“你瞧,又是三盞五色燈籠。”

妙法等三人,此時已覺出這五色燈籠中,必定包含著一個極大之隱秘,隻是猜不透這隱秘是否與自己這一行人有關。

妙雨沉吟道:“方才那兩個提著五色燈籠之人,趕路似是甚急,連大路都不走,卻走那崎嶇難行的羊腸捷徑,此刻這三個騎士行色更是匆忙,連那三匹健馬,都已被趕的將近脫力,嘴旁都流出了濃濃的白沫,顯見這五人俱都身有急事。”

這少年道人果然是目光敏銳,匆匆一瞥之下.便已發現了許多常人不加注意之事。

妙果動容道:“以師兄你的看法,這些人究竟是什麽來頭?有什麽急事?”妙雨又自沉吟半晌,道:“以我看來,這些人想必都是武林中人。”

妙果失笑道:“這個小弟也瞧出來了.馬上三個大漢不但身畔都帶有兵刀,而且控馬甚精,顯見腰腿的功夫俱都不錯。”

妙雨笑道:“你還瞧出什麽?”妙果道:“這個卻要師兄你來說了。”

妙雨道:“這五人雖然有的騎馬,有的趕路,卻有幾件事完全—樣。”

妙果搶著道:“他五人手中提的俱是五色彩紙紮成的燈籠,身上穿的俱是黑衣勁裝,而且俱都是行色匆忙,趕路甚急,又都是功夫甚是紮實的武林豪傑,這已有四件相同之事了。”

妙空含笑道:“四弟近來也變得仔細多了,若換了以前,他隻怕連—樣也看不出來。”

妙果笑道:“二哥也未免將小弟說得太差了些,一樣總是看得出來的。”

這師兄弟四人終究都是少年心性,又都情如手足、縱在談論十分嚴肅之事.神情間也甚為輕鬆,絕不愁眉苦臉.做出杞人憂天之態。

妙雨笑道:“除了這四事之外.他五人還有幾件顯而易見之相同之處,你可瞧的出嗎?”妙果道:“還有幾件?唉,小弟卻再也瞧不出半件來了。”

妙雨道:“這五人行色如此匆忙,所去的俱是同一方向,顯見目的之地相同。”

妙果失聲歎道:“對了,對了,這樣簡單的事.我先前怎會想不到?”妙雨微微一笑.接道:“這五人手提那般顯眼的五色燈籠,在大路上奔駛來去,並不避人眼目,顯見此行並非為非作歹,這五盞燈籠雖然俱是五色金紙紮成,但所紮之形狀大小.並不相同;顯見並非一人所紮,而是各人自己分別紮成的……”妙果擊節道:“不錯不錯,咱們在同樣時候,瞧見同樣的事.為何三哥就總比別人瞧出的多些。”

妙空笑道:“同樣之事,由不同之人看來,自是差別極大,有時越是顯而易見之事,別人反而越發不加注意.但三弟卻能將每一件事都看得毫無遺漏,這就是他的能耐。”

妙雨又道:“這五人既有這樣多相同之處,由此可見,他五人必定同屬一個秘密的門派,而那門派此時正在前麵某地開堂集會,通令門下弟子,以五色燈籠為記,是以各人便在家裏紮成了不同的五色燈籠,趕來赴會,而會期已甚近,是以他們趕路甚是匆忙。”

妙果拍掌道:“對了,三哥一說,小弟就明白了,但此事雖然簡單易解,三哥不說,小弟還是一點也想不通。”

妙空道:“但我等出山之時,也曾四處請教,卻未聽說江湖中有何以五色燈籠為記的門派,想來更不會是南宮世家了。”

妙雨沉吟道:“依小弟看來,這幫派必是新近成立,而且勢力不小,是以幫中子弟在道上飛馳來去.也不需避人眼目。”

妙法突然沉聲道:“這幫派與我們絕無關係,咱們又何苦多事去猜別人的來曆?”妙雨笑道:“還是大哥超人一等.不相幹的事,大哥絕不去花腦筋。”

師兄弟四人話題一變,又說到他處去了。

但這番話,百維卻是一字不漏地聽在心裏,他心中自然又有另一番不同的思量:“這五人想必定是南宮世家門下,在前麵不知有何集會,這集會想必與任無心有關.是以五夫人才會留下這錦囊………”但為何定要瞧見燈籠下有著死屍才能拆開錦囊?百維卻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隻好暗笑這妙雨道人.雖然目光敏銳.見解精辟.這—番卻大大猜錯了。

其實此刻大局情勢.紛亂如麻,若無快刀一刀斬斷,誰也無法理出個頭緒。

妙雨道人方自投身其中,雖然難免將許多事猜錯,而百維已置身其中多年,又何嚐沒有一些無法料中之事?車行並不甚急,但卻絕不停頓。

又走了頓飯時分.任無心突然大聲道:“左轉而行。”

妙法微微一提韁繩,凝目望去,隻見大路前方,車轍馬跡漸多漸亂.來往行人也漸增多,顯見前麵便有城市集鎮。

再瞧左方,卻是一條甚是荒涼崎嶇之小路,荒草沒徑,若非留意去看,甚至已難分辨出通路.顯然這條路已被廢棄,多時無人行走。

妙法帶馬走向左方,口中卻忍不住遲疑著問道:“可是向這條路走?”任無心道:“不錯!”妙法訥訥道:“但這條路……”任無心探首窗外,接口道:“你可是怕我神智不清,弄錯了道路?”妙法麵頰微微一紅,道:“不敢……不敢……”突然歎了口氣,道:“不瞞相公說,貧道真怕相公走錯道路.這條路如此荒僻.也不知通向何方?說不定還是條走不通的死路。”

任無心哈哈笑道:“你肯承認怕我弄錯了道路,便是你可笑之處……”笑聲狂放中帶些迷亂。

妙法、妙空對望一眼,口中雖不言,心裏卻不禁更是擔心。

隻聽任無心笑聲一頓,接道:“但這條路我卻記得清清楚楚,再也不會弄錯。”

突然壓低語聲,接道:“你可知此路通向何處?”這時車馬已在這荒涼的道路上行走了一段。

妙法轉眼四望,距離最近之行人,也已有十八丈開外,而這條路上,絕無人跡,料想自己這邊之言.萬萬不致落入他人耳口,便道:“但望相公相告。”

任無心沉聲道:“我昔日行走江湖.為了與南宮世家之戰,也曾費了不少心力,邀集了許多高人為助,這些人並非全部是武林一流高手,但卻都有一技之專長,也就因這些人中.有些武功不佳,是以我便安排了一些極為隱秘之去處,作為他們藏身之地,這條路便是去向其中之一。”

妙法聽他說話又是有條有理,暗中不禁又驚又喜,道:“相公老謀深算,胸中之城府,當真非晚輩等所能管測。”

任無心凝望道路前方,呆呆地出了半晌神,忽然大笑道:“什麽老謀深算,什麽胸有城府……”笑聲一頓,長歎道:“我數月不來,又有誰知道此地已變成了何種光景?”妙法心中驚喜之情還未消失,任無心神情竟又已失卻了常態。

這一路上,他神智始終有如此刻—般,忽而清醒,忽而迷亂。

忽而茫茫然不知所言,忽而謹謹然指揮若定。

當真教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如何?但事己至此,妙法等人也隻有走一步算一步。

隻因任無心隻要有一半清醒,便已勝過別人完全清醒了,他們若是失去了任無心,那當真便要有如荒林迷路,怒海失舵。

百維心中那有關五色燈籠之重重疑竇.雖然仍未解破,此刻也隻得暫且拋開,隻是在心中暗歎忖道:“五夫人隻怕也未曾料到任無心竟會突然轉向而行,他若要那些手提五色燈籠之南宮弟子在前途相候於我,那便要空等一場了。”

車馬奔行一段,道路更是難行,車輪不時有長草卷入,妙果、妙雨兩人隻有下車跟隨車後.一路清除車輪中之亂草。

突聽嘎的一聲.宿鳥驚起,任無心道:“前麵可是有半截石碑?”妙法勒住韁繩,瞧了半晌,妙雨己越過馬車,忽然駐足道:“石碑在這裏。”

任無心道:“左麵可是有個山丘?”妙法轉目一望,道:“不錯。”

任無心道:“好,下車。”

當先開門而出,又道:“百維大師行走不便.不如留此……”百維趕緊接口道:“貧僧傷勢已愈,行走無礙,實是想會一會相公所約之奇人異士。”

不等將話說完,便已躍下車來。

妙空微微—笑,道:“既是如此,弟子就偷個懶了,在此留守便是。”

別人所不願做之事,他均挺身而出,而且始終麵帶笑容。

妙法道:“此間雖然四下無人,但你也不可有絲毫疏忽,掌門真人之安全固然重要,這車馬也萬萬失去不得。”

妙空笑道;“但請師兄放心便是,小弟雖無能,這點事想必還能做到。”

這時任無心已大步走向左麵山丘。

百維亦步亦趨.相隨在後。

隻見那山丘遠看並不高大,但走到近前一望,卻也頗具氣慨。

山上叢生雜樹,漫無山徑可尋,方才之宿鳥,便是由此處飛起。

妙法道:“如何上山?”任無心道:“毋庸上山,繞過去便是那秘密入口之處。”

妙果道:“弟子開道。”

身形旋動,當先掠出。

但方自轉過山坳,便自發出一聲驚呼,呼聲中充滿駭異之情,似是又發現什麽令他大出意料之事。

任無心、妙法等一齊為之變色,齊聲叱問。

隻見妙果一步步倒退著走了回來,麵色煞白,手指前方,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眾人一齊加緊腳步,向前奔去。

目光轉處,也不禁為之失聲驚呼,悚然駐足!隻見山陰處突然斜斜挑出兩根長竿.竿頭赫然懸掛兩盞五色燈籠,燈籠旁竟還吊著四五個人頭,鮮血猶在一滴滴滴落!人頭下,長草中,有著幾具無頭屍身,頭頸猶自滴血.可見這些人俱都死了不久。

顯然,在任無心等人還未抵達此地之前一刹那間,此地正發生著驚人慘變!妙雨駭然瞧了幾眼,伸出手指,指著竿上的人頭,失聲道:“這……這便是方才縱馬奔過車旁的漢子!”他實在做夢也未想到自己所猜之秘密門派,集會點竟在任無心這秘窟之中。

百維更是做夢也未想到自己竟會在此時此地發現這五色燈籠。

而燈籠下的屍身,竟是自己將之當做南宮世家門下之人!這一個突然而來的震驚,有如一柄千鈞鐵錘,當頭擊下!任無心、妙法、妙雨,心頭齊齊震動,木立當地,一時間竟無法舉步。

百維站在最後,心頭亦是思潮翻覆,滿腹疑雲,也不知究竟是南宮世家弟子,前來窺探秘密,而死於任無心所約幫手之手下?還是這秘窟中人,行事不密,而被南宮世家殺死。

百維恨不得立時取出錦囊,看一看這其中真象究竟如何?隻見任無心木立半晌.驚魂初定,沉聲道:“妙雨道兄且去檢視一下屍身,看看他們的致命之傷在哪裏?再瞧瞧他們身上有何遺物?”轉首麵向妙果,接道:“再請妙果道兄速至四麵查看查看,敵蹤是否已自遠去?”在這一瞬間,他的神智似是已被這驚人之變,駭的完全清醒.調度從容,指揮若定,而且因人製宜.分配得極是得當。

妙雨目光敏銳,觀察仔細,要去檢視屍身.自是非他不可。

妙果行動矯捷,輕功佳妙,前去追查敵蹤.自以他為最相宜。

妙雨、妙果各自收束心神,躬身道:“遵命!”相繼掠出。

任無心道:“請妙法兄留在此地,居中策應,一遇驚變,立時以長嘯為號,在下立時便可趕來馳援。”

妙法微一沉吟,道:“相公要去哪裏?”任無心長歎一聲,道:“這秘窟之中,不知已變成如何光景?更不知是否還有敵蹤隱藏其間?在下勢必要去查看一番。”

妙法道:“相公主持大局,怎能輕身涉險,還是由弟子前去查看為是。”

任無心慘然一笑,道:“大錯全由任某鑄成.任某百死不足贖罪……唉!”長歎一聲,再不說話,便待縱身而去。

妙法急呼道:“相公留步,還是由弟子前去的好。”

亦自躍出。

兩人互相爭先,百維心念一動,突然大聲道:“兩位也莫要相爭,任相公輕身涉險,固是不當,妙法道兄隻身前去,亦是令人放心不下。”

妙法道:“如此又當如何?”百維道:”兩位不如一齊前去,也好互為呼應,這留守之責,貧僧義不容辭。”

任無心瞧了他肩頭傷處一眼,歎道:“但大師之傷勢……”百維慘然一笑道:“貧僧雖已殘廢,但留守看望之事,還可承擔得了,相公放心便是。”

任無心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便有勞大師了。”

與妙法相繼掠去。

百維轉目四望.隻見妙果早已去遠,妙雨正自俯身檢視,背向自己。

任無心與妙法,行動雖然極是謹慎小心,但此刻也已身入秘窟,此外目力能及之處.再無人蹤。

百維微—猶疑,倒退數步,隱身在一方凸出的岩石後,這樣妙雨縱是突然回頭,也瞧不出他在做什麽,萬一另有他人前來,他也可來得及將錦囊藏起。

曆經事變之後.百維行事顯已較前更是仔細,立足既穩,這才取出貼身所藏之錦囊。

隻見錦囊中一張紙箋,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字,寫的是:“此刻任無心定已如出山之虎,淺水之龍,難以施展,但此人確是百年難遇之奇才.汝等對其萬萬不可輕視,此人昔日曾經聚集了各種專才.分別隱藏,以研究對付我南宮世家之策,此地之秘穴便是其中之一,這秘窟中分子最是複雜,除了暗器名家,以及一些專研秘宗攝心術之遊方僧人外,還有一些竟是市並英豪,屠沽之輩。”

瞧到這裏.百維心中不禁微生驚詫之意,忖道:“任無心約些市井無賴來對付南宮世家,豈非有如以卵擊石一般?”心念一轉,接著往下瞧去:“汝等或不免輕視此等市井英豪之力.其實此輩人物,人人俱有—種不容忽視之潛力,用以作為眼線.刺探消息.絕非他人能及。”

瞧到這裏,百維又不禁大是感歎.隻見下麵寫道:“此輩人物,雖多係桀騖不馴,對任無心卻是人人心悅誠服,存心效死,然自任無心死訊傳出江湖之後,此輩人物便有異動,我等也恰在此時探出這秘窟所在之地,其中終有數人,被我南宮世家派往之人收買,於是鼓動同伴,不等任無心之確訊,先揭竿與我南宮世家一戰,此戰之勝負,自是不問而知。”

突聽妙雨一聲輕呼、百維趕緊將錦囊藏起。

但輕呼過後.妙雨又自垂下頭去.好似已發現了什麽足以驚異之事,是以觀察得更仔細專心。

百維鬆了口氣,又自取出錦囊,隻見字箋之上.接著寫道:“但秘窟之中,仍不乏行事謹慎之人,在百般鼓動之下,仍力持慎重,是要先至各處探聽消息之後,方能舉事,於是已被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