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

第二十一回 不屈不撓一時之間,妙雨但覺心頭熱血上湧,喉頭哽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百維目中似是滿含焦急關切之情,眼睜睜瞧著妙雨,等著他回答。

過了半晌,妙雨方自垂首歎道:“我那妙果師弟,他已……他已……”兩行熱淚.突然奪眶而出,下麵的話,還是難以說出口來。

百維故作驚異之態,顫聲道:“妙果道兄他……他究竟怎麽樣了?”妙雨忍住滿眶熱淚,強笑道:“大師方才受驚過巨,此刻還不宜傷神說話,還是且作歇息,再由弟子背負大師回去。”

百維道:“但妙果……莫非……莫非他竟已遭了對方毒手?”妙雨縱待不說出來,此刻也無法隱瞞,隻有黯然點了點頭,淚珠又自奪眶而出。

隻見百維身子一陣震顫,咬牙切齒,呆了半晌,嘶聲道:“好,好賊!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灑家也放不過你……”妙雨黯然道:“我那妙果師弟之仇.大師已無法為他報了。”

百維道:“為……為什麽?”妙雨麵上淚痕縱橫,慘笑一聲,道:“隻因殺他的敵人.也已死在他劍下,他……他已為自己報了仇了……”語聲淒厲,麵容扭曲,已與他平日鎮靜樂觀之神態,迥不相同。

百維又自呆了一呆,突然厲聲大喝道:“你為何不來得早些?為何不來得早些?你……你……若能夠來得早些,妙果也不致遭別人毒手了!”妙雨唯有流淚,不敢答話。

百維卻似越說越是悲憤,嘶聲道:“你等見了妙果毫無音訊,必該知道他必已生出變故,為何卻遲遲等到此刻,才肯出來尋找?”妙雨垂首歎道:“大師說的不錯,弟子本也早有出來尋找之意.隻是……隻是……”百維又自微微變色道:“隻是什麽,莫非那邊也出了什麽變故不成?”妙雨閉起雙目,深深歎了口氣,方自緩緩地說道:“任相公心慈情熱,不忍見到那些與他同過生死的朋友,暴屍荒郊,身首異處,是以令我師兄弟兩人.將那所有之屍身與頭顱,全部集到一處……”百維道:“集在一處做甚?”妙雨長歎道:“任相公與這些人,俱是多年相識,對他們每人之形貌特征,俱都牢記在心,將他們屍身集在一處,任相公可依據記憶,將每人的屍身與頭顱,接連起來,也好教這些為武林正義殉身之人,落個全屍,不致做無頭之鬼。”

百維黯然頷首道:“任相公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枉這些人隨他—場。”

心中卻在暗自感懷,忖道:“任無心對死人尚且具有如此情感,南宮世家對生者之情.還不及他十分之一,兩相對照之下,豈非令人寒心?”當下暗歎一聲,不願再想下去。

隻聽妙雨亦自長長歎息了一聲,接道:“不去動那些屍身倒也罷了,此番一動……唉!弟子卻又在其中發現了幾件驚人之事。”

百維暗中吃了一驚,脫口道:“屍身裏又有什麽驚人之事?”妙雨雙目中又自露出智慧之光,語聲也較方才鎮定,沉聲道:“任相公召集在這秘窟中之人手,本有七十八名之多,屍身卻隻有七十七具,顯見有一人已自慘禍中逃生。”

百維目光一閃,道:“任相公既與那七十八人俱是多年相識,少了的那人是誰,任相公想必也應該知道了?”妙雨沉吟道:“想來自當如此……”百維追問道:“那人究竟是誰?”妙雨歎道:“弟子也曾問過、但任相公不說、弟子也不敢再問了。”

百維緊緊皺住雙眉,沉思半晌,緩緩道:“此人既已自此慘禍中逃生,想必對此事之秘密知道不少,若能尋得著他便好了。”

妙雨道:“正是如此,南宮世家若是知道有人自他們嚴密的屠殺中逃生,必定要不顧一切,尋著此人,將他殺了,是以任相公再三不肯將此人姓名說出,便是怕走漏了風聲。”

百維長歎道:“任相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你我又有誰會是走漏風聲之人?”妙雨道:“謹慎小心些,總是好的.任相公縱不怕我等有心泄機,也要防著你我在無心間走漏風聲,隻因南宮世家眼線遍布江湖間,實是防不勝防,縱是江湖中聲譽卓著之輩,卻也無人能斷定,他是否已在暗中投入了南宮世家門下,何況……”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語聲,目光灼灼,凝注在百維雙目之上。

百維雖覺有些心虛,但卻絕不回避他之目光,麵上作出坦然之色,雙目亦自凝注在妙雨兩目之上,長歎道:“大局已如此,任相公的確該謹慎小心些的好.但道兄言下似還有末竟之意?”他一麵說話,一麵凝注著妙雨之麵色。

隻見妙雨麵色更為沉重,雙眉也皺得更緊。

百維說到這裏,妙雨忍不住長歎接口道:“何況以任相公近日神情舉止看來,神智是否清晰,記憶是否正確,實是大成疑問,那秘窟中之死骨.是否較原來人數少了一人.已是難說的很,縱然確是少了一人,此人名姓任相公是否還記得,更是難以令人確信。”

百維黯然垂首,長歎不語。

過了半晌,方自緩緩道:“道兄方才似說有驚人之事,難道便隻有這一件事嗎?”妙雨沉吟半晌,緩緩道:“隻此一事,也算不得什麽驚人之事了。”

百維聳然動容,隻因他實在想不出.妙雨自那幾具死人的屍首上,還能發現些什麽較此事更為驚人之事,忍不住脫口道:“還有什麽?莫……莫非那些屍身之懷袋中.還有什麽秘密不成?”妙雨歎道:“南宮世家之行事,是何等周詳細密,幹淨利落,那些屍首懷袋中縱有秘密,也早該被南宮世家搜走,怎會留在那裏?”百維頷首道:“此點我也早已想到,是以委實猜不出,道兄還能發覺什麽?”妙雨慘淡之麵容上,隱約現出一絲笑意道:“南宮世家行事雖周密,但百密總有一疏,卻又偏偏被弟子發現了。”

百維道:“願聞其詳。”

妙雨沉聲道:“那數十具屍身,每—人都是被人砍下首級而死,死狀似是完全一樣,但仔細分辨,其中卻有個較大的差異。”

百維越聽越覺奇怪,方自聽到這裏,自又忍不住脫口問道:“什麽差異?”妙雨道:“那數十具屍身中,大多血液都已凝固,死了最少已有半個時辰左右,其中隻有六個人的屍身.直到我等發現時,頸口還在滴落鮮血,這六具屍身大半俱在秘窟洞口外,他們懸在竹竿上的人頭,亦在滴血。”

百維想了一想,頓首道:“不錯……但其中難道也有什麽秘密不成?卻教貧僧委實越發的想不透了。”

妙雨道:“若不留意,這其中委實無甚破綻,但仔細—想.便可發現蹊蹺。”

百維又自沉吟半晌.搖頭道:“數十個人,死時總有前後之別,有的先已被害,血液自然凝固,有的被害在後,血液便未凝固……唉!貧僧隻覺這本是極為正常之事.哪有什麽蹊蹺?”妙雨歎口氣,緩緩道:“這其中有幾點最堪玩味之處,大師未曾留意,是以才覺此事正常,弟子若是說出此數點來,大師便能恍然了。”

百維長長歎了口氣,道:“就請道兄快些說出來吧.貧僧早已等的不耐了。”

妙雨目光閃動,沉聲道:“第一點最最可疑之處,便是那數十具屍身,大都俱是死在半個多時辰之前,弟子仔細觀察他們血液凝結之情況,已斷定這數十人死時前後雖有差異,但時間之出入,卻是少之又少,顯然南宮世家動手之時,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傾全力一擊,而這數十人驚惶之下,措手不及,武功也差了許多,是以便同時被害了!”百維歎道:“想來必是如此……那第二個可疑之處,卻又是什麽?”妙雨道:“再瞧另外那六人,也似同時被害的,但卻比前數十人,幾乎差了半個時辰之多。

這六人若是武功特別高強,是以比前數十人多支持了半個時辰,那倒也可解釋,但以常理衡度,同在一秘窟中人,武功必不致相差如此懸殊。”

百維領首道:“不錯。”

妙雨道:“何況聽任相公言道,這後死的六人,武功非但不比別人高強,反是這秘窟中武功較弱之人,而武功較弱之人,反比武功較強之人多支持了幾達半個時辰,這豈非令人大為驚疑之事?”百維聳然動容道:“不錯!情況若真是如此,那倒委實奇怪的很!”妙雨道:“這半個時辰之出入,便是此事最大關鍵,南宮世家既不會殺死數十人後,突然休息半個時辰,而這半個時辰,更不會在無形中悄悄溜走,那麽,這半個時辰究竟到哪裏去了?這半個時辰裏,他們究竟在做什麽?”他語聲越來越高,神情也越來越見興奮,顯見心緒甚是激動。

百維心念數轉,卻已猜出了其中真象,但麵上卻仍作出茫然之色,喃喃地說道:“這半個時辰的出入,當真奇妙的很,奇妙的很……”妙雨大聲接道:“還有.先死之數十個人,屍身大多留在秘窟中,後死之六人,屍身卻在秘窟外,若說他們已逃出秘窟方被殺死,衡情度理,亦是萬無可能之事.隻因在那般情況下,能逃出的必是武功較高之人,這道理無論是誰,也不必仔細去想,便可知道。”

百維此刻唯有連連點頭.連連稱是。

妙雨順了口氣,緩緩道:“此事既有三點可疑之處,其中自然大有蹊蹺,大師經驗豐富,識見超人,不知可否對此情況,加以解釋?”百維苦笑道:“貧僧年老昏庸,縱然用盡心思,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妙雨歎道:“我方與南宮世家之爭戰,此刻已是變化無窮,其中曲折離奇,可稱古今武林所無,單以此事而論,其中之奧妙,便也非愚蠢如弟子所能說出所以然來。”

語聲微頓,神情更是沉重,接口歎道:“弟子隻是以那三點可疑之處.加以綜合分析,將此事之真象,估摸一個輪廓而已,至於猜的是與不是,亦非弟子所能斷言了。”

百維歎息道:“無論是與不是,道兄也不妨說來聽聽,說不定貧僧也可代為推斷一二。”

妙雨沉吟半晌,緩緩道:“那三點可疑之處,弟子想來想去.隻想出一種情況可以解釋,那便是後死這六人.必定早與南宮世家有了勾結,此次慘劇,便是這六人從中作為內應、甚至連這秘窟昕在之地,都是這六人泄露與南宮世家的。”

百維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不禁脫口道:“道兄如此推斷,莫非有了什麽證據不成?”妙雨搖頭長歎道:“哪有什麽證據,若有絲毫證據,弟子便不致如此煩心了。”

百維幹咳了一聲,道:“既無證據,道兄從何如此推斷?”妙雨沉聲道:“大師若是將此推斷.假定為既定之事實,便可將那三點可疑之處.完全解釋出來,而且合情合理,絕無破綻。”

百維道:“此話怎講?願聞其詳。”

妙雨道:“這六人既是南宮世家之奸細內應.是以南宮世家動手屠殺時,這六人自然遠遠站在一旁,不致被害。”

百維頷首道:“不錯!但這六人最後還是死了.此點又作何解釋?”妙雨道:“南宮世家將秘窟俱都搜查一道,又得將自己所留之線索痕跡全都毀滅,這至少要耽誤半個時辰,是嗎?”百維頜首道:“不錯。”

妙雨道:“半個時辰,南宮世家已將所有應做之事,都做完了,這六人滿心次喜,自以為此番大大有功,便將得到些好處,哪知方自走出秘門,南宮世家竟突然翻臉,三言兩語下,這六人便也都遭了南宮世家之毒手!”百維索性仍然裝做不解,失聲驚呼道:“這又是為了什麽?”妙雨長歎道:“隻因南宮世家若是留下這六人,事機總有泄露之—日,這六人既能反叛任相公,又怎知來日不至反叛南官世家.與其留下這麽個禍胎,倒不如早些將他們殺了,永絕後患,便是南宮世家素來的手段!”他不但將事情始末說的曆曆如繪.這番言論,更說得和五夫人留下之密柬中所言一模一樣。

百維不禁聽得倒抽一口涼氣.他若非早已將那秘柬完全毀去,真要當妙雨已將那密柬瞧了一遍。

妙雨默然半晌,緩緩又道:“大師豈不聞,‘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南宮世家行事手段那般毒辣,今日為南宮世家效命之人,來日說不定都要死在南宮世家手下!”這番話更是字字句句,有如千斤鐵錘般,打入百維心底。

百維隻覺心頭發寒,四肢冰冷.連身子都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這番話雖是妙雨感慨之言,卻無異說給百維聽的一般。

妙雨見他神情如此異樣,俯身道:“大師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嗎?”百維定了定神,強笑道:“沒……沒有什麽,貧僧隻是……隻是聽得南宮世家手段如此毒辣,不免暗暗有些心驚罷了。”

妙雨鬆了口氣,道:“這就是了。”

過了半晌,又道:“弟子這番推論,雖未見十分正確,但衡情度理,再加上南宮世家昔日之作風,想來也不致差錯甚多。”

百維長歎道:“道兄如此年輕,思慮已如此周詳,好教貧僧佩服。”

他這話倒是由衷之言,絕無虛假。

隻因深知妙雨這番推論,確是說得半點不差。

此人年紀輕輕,竟能從幾件別人萬萬不會留意的小事中,將事情真象完全推斷出來,這思慮是何等周詳,目光是何等敏銳,便是江湖老手亦有所不及。

妙雨謙謝過了,又道:“弟子便是為了此故,是以未曾早些趕來,哪知……哪知就隻遲了這片刻功夫,四弟卻……卻已……”語聲哽咽.垂下頭去。

百維歎道:“事已至此,道兄也不必太過自責自悔.妙果道兄雖已身死,但臨死前總算手刃了仇人,也算死而無憾了。”

妙雨黯然頷首,半晌無語。

忽然抬起頭來,問道:“不知大師是否聽到什麽動靜,才趕來這裏?又不知我那四師弟怎會與南宮世家中人遇著,大師當時想必在場,不知能否將詳情相告?”百維長歎一聲,緩緩地道:“那時任相公與道兄等都已入了秘窟……”妙雨接口道:“弟子似乎還留在外麵。”

百維暗中吃了一驚,忖道:“好厲害的角色。”

但他早已將謊言編得十分周密,自信縱在妙雨此等人物麵前,也不致露出馬腳。

是以麵上絲毫不動聲色,頷首道;“不錯.道兄那時似是還在外麵,貧僧一時惶亂,便末留意。”

妙雨目光凝注,沉聲道:“弟子那時既然在外麵,大師若是聽有異動,弟子便也該聽到。”

他雖然咄咄逼人,令人可畏,但那雙目光卻遠比言詞還要鋒利。

但百維初入少林寺時,曾在少林大小千百弟子目光注視下受到盤詰,日前又在任相公深深注視下,被百般追問,均都未曾露出什麽破綻,是以強如妙雨,也並未難得倒他。

隻見他麵上露出一絲苦笑,幹咳著道:“不瞞道兄,貧僧那時確曾荒疏了片刻職守。”

妙雨目光閃動,道:“似大師如此持重之人,怎會疏忽職守?”百維歎道:“貧僧雖知那時情況嚴重,又曾受任相公之命,留意四下動靜,但委實急著方便,再也忍耐不得,隻有遠遠去尋個草深隱僻之處。

哪知貧僧正在方便時,便聽到這邊有輕微之兵刃相擊聲,隻輕輕兩響,道兄自未聽到。”

妙雨目光頓見緩和,道:“難怪如此……”長歎一聲,接口又道:“但大師遠離時,本該先行通知弟子一聲才是。”

百維道:“貧僧自也知道理應如此.但那時情況緊迫,貧僧怕遲則生變,是以來不及通知道兄,便匆匆趕去了。”

妙雨微微頷首,長歎道:“造化弄人,陰錯陽差,是以此事才會變得這般模樣……唉!莫非是蒼天存心要教我方落敗不成?”語聲微頓,又道:“大師趕來這邊,便瞧見我那四弟與人動手嗎?”百維道:“貧僧全力奔來,隻見前麵草叢越來越深,正是絕險之地,敵方若有人埋伏在草叢之間,對我等乘機施以暗算,那確是令人防不勝防,也端的令人難以閃避。”

妙雨道:“大師所慮,的確不差……唉!想來我那妙果師弟,若是有大師一半謹慎小心,今日也不致慘遭別人毒手了。”

百維長歎半晌.黯然道:“不是貧僧畏首畏尾,隻因貧僧斷卻一臂後,自知武功已較前減去一半多,是以凡事不能不特別小心。”

妙雨頻頻頷首,默然無言。

百維接道:“貧僧到了草深處,立刻伏下身子,蛇行而前,隻因敵暗我明,是以貧僧也不敢發出絲毫聲音,行走的自然甚是緩慢,但走了不過盞茶時分,便聽得草叢間有人聲傳來。”

妙雨動容道:“有多少人?”百維沉吟半晌,道:“驟聽隻有一人,但仔細聽來,便可發覺乃是兩人前後魚貫而行,貧僧立刻伏身不動,隻聽那兩人似在竊竊商議,隻因語聲太低,貧僧也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麽?”妙雨忽然問道:“那兩人可就是那邊躺著的兩具屍身嗎?”百維道:“不錯!”妙雨出神半晌,長歎道:“我那妙果師弟,想必是自恃輕功,不肯在草叢中蛇行暗探,反而在草巔施展草上飛行之輕功。”

百維暗道:“他對那師弟之心性,倒委實了解的很。”

口中道:“正是如此。”

妙雨扼腕歎道:“在如此情況下,他飛行草上,豈非明明要來送死,唉!我隻當他近年行事,已能稍為用些頭腦,哪知……哪知還是如此。”

百維道:“貧僧正自設法要聽那兩人說的究竟是什麽,方將耳朵貼在地上,隻聽頭頂上,衣抉帶風之聲,一閃而過。”

他苦笑一聲,接道:“令師弟輕功委實高明,等到貧僧想到這人影必定是他,要想示警時,他身形已遠在丈餘開外,而且所去的方向,也正是那兩人暗中埋伏之處。”

妙雨恨聲道:“那兩人見他送上門來,自然不肯放過,若未以暗器招呼他,便是怪事了。”

百維歎道:”道兄所料端的不錯,那兩人果然發出了暗器,但令師弟終究也非等閑人物,那猝然之暗器,竟也未能傷得了他!”妙雨接口道:“暗襲縱然傷不了他,但他真氣一散,便勢必要落下地來.對方那兩人想必是自非庸手,前後夾擊之下,唉……唉……”連聲長歎,閉口不語。

百維道:“那兩人見到令師弟身形落下,立刻左右分開,這兩人武功一強一弱,令師弟本應先擊強者,哪知……唉……他終究曆練尚淺,竟將武功較弱之人.當做了強者,全力揮劍擊出,卻留下那真正武功較強之人,在背後對他施以暗襲!”妙雨道:“那身形較矮之人,鷹爪力已練到九分火候,想必是武功較強之人。”

百維心中暗暗敬佩,這妙雨判斷果然正確,口中道:“貧僧見了這般情況,再也不能顧及自身安危,飛身而出,也想對那武功較強之人施以暗算,但貧僧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忘記左臂已無能為力,雖然全力撲去,但左麵整個空門都賣給了別人,竟被他反身一掌,擊落此地,後麵的事,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妙雨沉思半晌,頷首歎道:“大師左臂乃是新傷,在那般危急情況之下,自然難免忘記,便是弟子也勢必如此,大師也不必太過自責自悔,何況……”合起雙目,黯然接口道:“以那時情況想來,若非大師這全力一擊,我那妙果師弟實未必能將那惡賊殺死!大師舍身為人,教我妙果師弟終能手刃仇人,理應受弟子一拜!”說話之間,果然翻身拜倒。

百維亦待回拜,怎奈妙雨再三攔阻,隻得長歎道:“貧僧性命俱是道兄所救,怎當得道兄如此大禮。”

妙雨自是百般謙謝,百維亦是滿口感激,兩人彼此俱是禮數周到,卻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過了半晌,妙雨道:“任相公猶在等候弟子消息,待弟子先送大師回去。”

百維苦笑一聲,道:“貧僧傷處甚是疼痛,隻怕已是難以行走。”

妙雨道:“弟子自當扶抱。”

百維瞧了妙果屍身一眼,歎道:“但令師弟之屍身,亦需道兄攜帶。”

妙雨道:“弟子先行將大師送回,再來攜帶妙果師弟之屍身也還不遲。”

百維沉吟道:“令師弟遺屍留在此間,若是為蛇蟲所侵,貧僧於心實是難安,道兄不如先將令師弟法體送回,再來接引於我。”

妙雨道:“但大師如此重傷,若有敵蹤再現,豈非……唉!弟子怎能放心的下?”兩人言來語去,互相推讓。

妙雨終是隻有從命,橫抱起妙果之屍首,猶自叮嚀道:“千祈大師小心,弟子盡快回來。”

百維道:“貧僧省得。”

妙雨又道:“萬一有了異動,便請大師長嘯示警.弟子聞聲立刻趕來。”

百維苦笑道:“道兄隻管放心.貧僧雖無計傷敵,總還有設法自保之能。”

妙雨道:“如此……弟子去了。”

目光一巡顧,轉身飛掠而去。

百維待他身形消失.趕緊取出那封戳有地煞鈐記之書信。

隻見信中內容甚是簡單,寫的是:“與玄真會晤之後,暗隨任無心車馬前行,任無心經此變故,必至回聲穀外三姓村,村中有一土地祠,祠中香爐中,留有密令,汝取之後,遵令行事.不得有誤。

自後半月間,為保密計,汝可隨意行事,不必與上方聯絡,無論聞得任何消息,亦切切不可改變計劃,此令。”

字跡娟秀,與以往所有密令,俱無二致,同是出於女子手筆。

百維幾眼瞧過,立時將信內內容緊記在心,隨手團了書信,塞入汙水窪內濕泥裏。

一時之間,他心中既是驚歎,又不禁暗暗竊喜。

驚歎的是,那五夫人行事果然鄭重周密,縱是對自己已十分信任之人,也不肯將命令全部說出,而要再三曲折,務使受令之人做完一件事後,方能得知第二件秘密.則此人無論發生任何變故,均不致影響南宮世家大計,其組織之嚴密周詳,當真是絲絲入扣,層層巡回之蛛網一般,五夫人便如坐鎮中樞之蜘蛛,每一根蛛絲,俱在其控製之中。

令百維竊喜的是,五夫人竟令此人在這半月中,可毋庸與上方聯絡,而隨意行事,隻因若非如此,此人身死之後,自無法回稟複命,五夫人便立刻知事情有變、三姓村外土地祠之密令,勢將改變。

而五夫人此刻既令此人不必與上方聯絡,此人身死,五夫人自未必知情,百維便可至三姓村外之土地祠中取閱密令。

要知此刻百維已存心兩邊騎牆,左右逢源,是以他若能多知道南宮世家一份秘密,便無異手中多了一件挾製南宮世家之武器。

心念數轉間,突聽草叢中微微一響。

百維心頭一涼,轉身望去,隻見草叢中正有一雙眼睛,也正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天色陰暗,風吹草動。

這孤獨的一雙眼睛,在草叢中發射出之冷冰冰的光芒,實令人不寒而栗。

百維隻黨一股寒意,自腳底直衝上來,竟是不由自主,機靈靈打了個寒噤。

草叢中目光閃了一閃,一個尖厲而粗啞、蒼老的語聲,一字字地說道:“你可是嵩山少林門下之百維嗎?”百維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怎會知道貧僧姓名?”那語聲咯咯一笑,一個滿頭亂發,麵帶刀疤,獨眇一目,單臂獨足,身穿襤衣,手握木杖的怪異老人,隨著笑聲,自草叢中一躍而起。

百維縱然膽大,但此時此刻,驟眼見著這生像有如惡鬼,行動似是幽靈般的詭異角色,心頭仍是大驚,掙紮著向後退了兩步。

那獨臂老人咧嘴而笑,露出森森白齒,直似立將擇人而噬。

兩人目光相對,過了半晌。

百維但覺一粒粒冷汗,自額角冒了出來.沿著兩頰流下,那感覺直如蟲蟻爬過一般無二。

突見獨臂怪人身形展動,向前一掠。

他手足雖已殘廢,但行動之輕靈巧快,卻仍可驚世駭俗,輕輕一掠.便已到了百維身側,伸出毛茸茸蒲扇般大的獨掌,向百維肩頭拍下。

百維縱在體力強健之時,隻怕也躲不開這老人如此迅快之身法,何況他此時傷勢正重,體力不支,更是難以動彈。

刹那之間,百維但覺喉頭堵塞,雖待驚呼,卻無聲發出。

哪知獨臂怪人手掌落下,卻甚是輕緩,竟隻是在百維傷處輕輕摸了一下,搖頭長歎道:“可惜,可惜,這條手臂已無救了。”

百維見他非但語聲緩和,目光竟也變的甚是慈和,看來絕無惡意,這才暗中鬆了口氣,道:“前……前輩有……有何指教?”獨臂怪人麵色突又一沉,厲聲道:“你可是要盤問老夫來曆?”百維道:“弟……弟子不敢。”

獨臂怪人定睛瞧了他半晌,冰冷的目光中.又自漸露出暖意,頷首道:“老夫之來曆,你不必知道,總之老夫是友非敵。

你大可放心。”

百維悄悄一抹汗珠,道:“是!”獨臂怪人緩緩道:“你臂傷雖已無救,但你既是為我武林同道負傷,老夫對你必有補償,來日必將老夫自創之獨臂掌法傳授於你。”

仰天大笑數聲.接道:“縱是獨臂之人,也未見不能稱雄武林!”百維既驚又喜,更是猜不出這奇詭老人之來曆,隻是在口中連連稱謝。

獨臂老人笑聲突又頓住,沉聲道:“任無心近日可好嗎?”百維又自鬆了口氣,忖道:“原來他是認得任無心的……”暗中不禁更是放心.恭聲道:“任相公近日雖然食少事煩,但身子倒還安健。”

獨臂老人道:”好……好……”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