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二十二回 銅管密令

第二十二回 銅管密令密令之上,接著寫道:“百維之師弟三人,是否隨行?玄真形狀看來如何?這兩點須特別注意,事後亦必須將觀察之結果寫下,密封於傳令銅管中,小心置於香爐原處,切記切記!”百維又不禁大是奇怪。

那五夫人要查百護等三人去向,自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她卻為何要注意玄真之形狀,卻令百維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那玄真之形狀,還會有什麽變化不成?難道她對這假冒的玄真,也起了懷疑之心?密令上之字跡寫到這裏.竟突然改為朱砂所寫,顯見內容更是機密重要,是以要接令之人,特別留意。

上麵寫的是:“十五月圓之夜,前行百裏,有一小集,名傳聲驛,三更時.你必須立於傳聲驛外一株槐樹之下。

屆時將有一人,著青布衣,紅布褲,手提方形燈籠.在你前麵來回走動三次,然後轉首而行。

你不必招呼於他.卻必需緊隨其後,行約一二裏,確實地點,需到當時方能決定,但那人若將燈籠焚毀,便是地頭已到.你便立即將那人殺死!”百維倒抽了一口冷氣,暗暗歎息一聲,方自接著瞧了下去:“你殺了他後,便須立於燈籠餘燼之上,低聲誦念:‘人間難求不死藥,神仙穀中有福星。

’反複念至第七次,便有人在暗中回應一遍,然後問你是誰,你必需回答:‘不死者’三字,那人便必有機宜指示於你,你若未聽清,不妨再問,但卻萬萬不能遺漏—字,更不可存心要看此人之容貌!”百維更是奇怪,不禁暗暗忖道:“此人是誰,所指示的又是何機密之事?”他在此之前,做夢也未想到世上還會有人指示南宮世家之機宜.而以此刻.南宮世家對此事處理之機密與慎重看來,不但此人極為神秘,他所敘之機密,必定更是重要無比。

百維越想,越覺此人之來曆不可思議,恨不得此刻便是十五月圓夜,立刻便能見著這神奇詭異的人物。

隻可惜此時僅是十一,距離月圓夜還有整整四天,他縱然焦急,亦是無計可施。

密令下還有短短數行字跡:“你聽完那人所敘之事後,立時記下,必須等到五更過後,晨光微現時,又將有一人綠衣紅褲,自東方而來,手提一隻鳥籠,鳥籠中有信鴿—隻,你立時需將此人殺死,將所記之紙柬,仔細縛於那信鴿腿上,將信鴿放走。

此鴿久經訓練,自會覓路而回。

此事萬分重要,你切切不可有絲毫疏漏,此令!”百維看完了這封信,方自仰頭長長吐了口氣。

心頭既是感歎,又是驚喜,一時之間,當真是千思萬念,紛至遝來。

他首先想到,這封密令所以能夠保存,必定是因為這銅爐在火起之前,便已跌落在地,而且爐口倒扣在地上火勢自然無法波及。

但火勢那般猖獗,這銅爐若是留在桌上,加以木桌神龕,俱是易燃之物,火起後這銅爐便難保不被燒溶。

而此刻這銅爐卻原樣未動,由此可見,這銅爐火起之前,便已跌在廟中神龕前的一塊空地中央,是以直到最後屋頂塌下時.火勢方燃及此地。

但那放火之人,萬萬不會在放火之前,將這銅爐放在地上,更不會自己飛下。

除非火起之前,這廟宇中便有一場搏鬥.是以木桌神龕,早被撞翻,銅爐自也跌落在地。

百維思前想後,隻覺這猜測必定與當時情況吻合,隻因除此之外,這銅爐便萬無其他可能自神龕間飛落空地中央。

但火起前在這廟宇中搏鬥之人究竟是誰?百維卻再也猜不出。

他垂首沉吟半響,又自拾起那段焦木,低伏著身子.在四麵瓦礫堆中撥動。

直尋了盞茶時分,百維仍是一無所獲。

這時他幾乎已將每堆瓦礫都尋找了一遍,隻剩下一根巨大梁柱所倒下之角落。

但他絲毫未死心,用盡全力,獨手將那已燒焦的梁木抬開尺許,略為再撥開一些瓦礫。

赫然發現瓦礫堆中竟有一具骷髏。

隻見這具骷髏雖已燒成白骨,但白骨依舊排列的整整齊齊,宛然人形。

顯見此人火焚前便已身死,否則他隻要尚有一絲知沉,著火時縱然不能逃走,身形也會因驚怖痛苦而扭曲。

百維目中光芒閃動,口中喃喃道:“我果然猜的不錯……果然猜的不錯……”緩緩俯下身子,又撥動兩下,便發覺瓦礫堆中,赫然正有一麵銅牌。

這銅牌雖已燒得不成模樣,但依稀仍可分辨,正是南宮世家門下七十二地煞所有之物,也和他自那枯瘦黑衣人懷中取出的同一形式。

不想可知,這具人骨必然亦是南宮七十二地煞之一,他全身衣物俱都早已被烈焰焚毀,幸好還有這麵銅牌上仍可分辨他的身份。

但這南宮地煞怎會到了這裏,究竟是被誰殺死?百維木立當地,呆呆地出了一會神。

但覺一陣寒意,自心裏升了起來,心頭當真是又驚又喜,又覺自己十分僥幸。

他再次將此事前後仔細推敲了一遍,對此事之經過始末,已遠較方才之想法更是周密明確,隻要閉起眼睛,當時之情景,幾乎曆曆如在眼前。

南宮世家雖然未必知道派至此地取閱密令之弟子已遭毒手,但必已隱約有了警覺.或是為了更求慎重安全,是以還又派了一人,來到此間。

而正在此時,那獨臂異人也來到這廟宇之中,那南宮地煞還未及取閱銅爐中之密件,便被那獨臂異人發現。

兩人相見,彼此俱都不能相容,自然立刻便動起手來。

這一戰顯然甚是激烈,以至神龕桌案俱被撞翻,銅爐也落到地上。

而這南宮地煞武功雖高,卻終究不是那獨臂異人之敵手,激戰之下,終於喪命。

獨臂異人既已見到這廟宇中有南宮世家屬下活動,他為了毀屍滅跡,便放起了一把大火,將這廟宇完全焚毀。

此事經過.與百維之猜測,委實相差無幾.百維果真是十分僥幸。

他若早來一步,此刻縱未死在那南宮地煞手下,事機必已泄露。

那獨臂人若是遲來—步,南宮地煞也已將那銅爐中之密令取走.百維便永遠也休想將那事關重大的密令瞧上一眼。

種種因素湊巧,陰差陽錯,不但使他性命得以不死,機密得以保全。

還使他在無意中,得知那許多有關勝負之隱秘。

百維自是驚喜交集,暗道僥幸。

這時任無心與妙法等人早已入了村舍。

但見竹籬房屋,一絲無損,便是室中桌椅擺設,亦是分毫未動,完全保持原來模樣。

隻是四下絕無人影,也聽不到人聲,死寂之中,似是蘊含著無限殺機。

任無心等人魚貫而行,將每間屋舍都仔細瞧了一遍,隻見有的屋子裏菜飯已擺起,卻未曾動筷。

有的屋子裏書桌上筆墨俱在,似是有人正在寫著對聯,已寫成一幅“書到用時方恨少……”但下聯隻寫了一筆,便自頓住。

有的屋子裏,還擺著棋盤,一局殘棋,正成以炮攻車之勢。

顯見得這變故發生之前,絲毫沒有警兆。

是以這三姓村中隱士.有的正待用飯,有的還在下棋,但飯菜正香,殘局未完時,這驚人的變故,便已突然發生。

這時飯菜已冷,筆硯已幹,棋盤桌椅上,都已積下薄薄一層灰塵。

用飯的、寫字的、下棋的人,更早已不知到哪裏去了。

任無心木立當地,雙目已有淚痕。

妙法等人心頭也不覺一片黯然。

過了半晌,任無心方自長長歎息一聲,走入後院,妙法等相隨而去。

隻見那小小的院落中,山石亭閣,居然頗具規模。

任無心走到池塘邊,池中綠水盈盈。

他雙眉皺得更緊,俯下身子,伸手在池右小石上扳了幾扳,池水突然緩緩向外流出。

妙雨駭然道:“那秘窟莫非竟是在這水池之下嗎?這當真是隱秘到了極處,弟子方才還在暗中猜測,卻也未猜到是這裏。”

任無心垂首道:“但南宮世家門下,卻已知道的清楚得很。”

妙雨長歎一聲,再無言語,心中卻暗暗忖道:“此時池中仍有積水,顯見那南宮世家得手之後,又將秘道完全複原……”轉念又忖道:“瞧那村舍中.一無動靜,而南宮世家又走得如此從容不迫,莫非他們來此動手,完全未遇著抵抗不成?”轉念之間.池水已完全流出。

任無心又自一躍而入,俯身在池底一探.隻見一方石塊,應手而開,露出一條秘道。

秘道中黝黑無光,陰氣森森,隻因這秘密在池水之下,是以寒氣自是極重。

妙雨沉吟半晌,終於忍不住道:“南宮世家若在這地下沒有埋伏,隻怕……”任無心苦笑一聲,接口道:“他要加害於我,還會等到此時嗎?”妙雨呆了一呆,轉目望去,隻見兩位師兄,也正在瞧著他。

三人目光中,俱已有了驚疑之色。

三人心中,俱在不約而同,暗暗忖道:“想那南宮世家若要將任相公置之死地,實已不知有過多少機會,而南宮世家每一次都將這機會空空放過,任相公既是南宮世家最大之仇敵,南宮世家卻竟然未曾傷害於他,這是為了什麽?這是為了什麽?”一念至此,三人俱都不禁垂下了頭。

隻因他們三人,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對任無心也起了懷疑之念,隻是不忍仔細去想,更不敢說出。

這時任無心早已走了下去。

妙雨暗歎一聲,當先一躍而入。

地道中果然一無動靜,更無埋伏,走了幾步,竟還有燈光透出。

原來秘道盡頭,地室中俱嵌有銅燈。

此刻油焰未燃盡,隻是光焰已甚少。

黯淡的燈光下,隻見地室中桌椅陳設,亦是絲毫未動,瞧不見血跡,也瞧不見屍身,更沒有絲毫搏鬥的痕跡。

唯有迎麵的石壁上,竟以鮮血寫著:“任無心,你好對不起人!”字跡本已甚潦草,寫到最後幾字,更是零亂扭曲.幾乎無法辨認。

顯見這字跡乃是一人臨死前所寫,寥寥幾個字裏,卻蘊含了死者對任無心無限的怨毒、詛咒和仇恨。

任無心木然立在這幾個鮮紅字跡之前.目中淚光瑩然,滿麵沉痛之色。

縱是世上最佳妙之丹青畫手,卻也無法描繪出他此刻之悲痛於萬一。

妙法等人先前雖對他生了疑惑之心,但此刻見了他如此神情,心中又覺不忍。

三人麵麵相望,黯然無言良久。

妙法方自幹咳一聲,長歎道:“他本該知道此事怪不得任相公,又何苦寫出這些字來。”

任無心一字字緩緩道:“這也怪不得他.我若是他,也會寫的。”

妙雨心念一動,微微皺眉道:“莫非此事當真要怪任相公嗎?”他對任無心,自從相識以來,無論言語行動,都極是恭敬,但此刻這句話裏,卻已隱隱有了逼問之意,露出了鋒芒。

任無心卻仍渾然不覺,又自呆了半響,方自緩緩道:“前一秘窟之遭劫,雖已令人大出意外,但仔細想來,還可解釋。”

妙雨道:“如何解釋?”任無心長歎道:“隻因那秘窟之分子,良莠不齊,其中本有許多小人,那時雖然歸順於我,但見大勢已去,便難免不生異心,而這裏………”他轉目四望,黯然接口道:“在這裏的,卻俱是高風亮節之士,萬萬不致變節投靠南宮世家,更何況這秘窟位於水底,縱然有人起了異心,也無法瞞過別人與南宮世家暗通消息,南宮世家如何尋著此處,實是令人不解。”

妙雨沉聲道:“不錯,實是令人不解。”

言詞間更是咄咄逼人。

任無心似是仍無所覺,又似是根本未曾怪罪於他,隻是喃喃道:“事實如此.也難怪別人對我生出懷疑之心……唉!想你我都猜不出這秘窟所在之事,怎會被南宮世家所知,這秘窟中朋友,終年同居水下,自更無法想象機密是如何泄露出去的,隻因知道此處機密的,隻有我一人!”妙雨麵容更是沉重,一字字道:“真的隻有任相公一人嗎?”任無心沉吟半晌,方自長歎道:“除我之外,便是這秘窟裏已遭毒手之人。”

妙雨目光炯炯,道:“居於上麵茅舍中那三家老幼,自也知道此間隱秘,那者幼數十人中,難道就無人泄露機密嗎?”任無心苦笑道:“那三家老幼,一共也不過隻有七人,而這七人……這七人……”他似是不願說出這七人之事,長歎一聲,又自停口。

妙雨卻絲毫也不肯放鬆,目光凝注任無心,沉聲道:“這七人又如何?”任無心緩緩道:“有三件事可保證這七人萬萬不會投靠於南宮世家。”

妙雨道:”哪三件事?”他似也覺出自己逼問太緊,麵上不禁露出歉然之色,但為了今後唯一生存之機,卻又不得不問。

任無心垂下眼簾,緩緩道:“這七人未入穀前.都受過南宮世家之摧殘迫害,對南宮世家怨毒之深,並不在你我之下。”

妙雨心念一閃,喃喃道:“入穀之前……曾受南宮世家之迫害……他三家若是普通貧民,南宮世家又怎會迫害於他?”任無心避而不答,自管接道:“這七人天性淳樸,從來不問武林間事,也不懂武功,更不知我方與南宮世家勢不兩立之事,即使有了告密之心,也不知如何告法。”

妙雨暗暗忖道:“不錯,這七人若根本不知南宮世家與我方爭鬥之事,便也不會知道告密有利可圖,便萬萬尋不出個告密的理由………”口中道:“不知那第三件事又是什麽?”任無心又自默然半晌,一字字緩緩道:“這七人未入穀前,都已成了殘廢,平日走動,已極是困難,更萬萬無法爬出穀去。”

妙雨身子一震,亦自緩緩垂下了頭去,麵上泛出悲痛愧疚之色。

隻因他如今方自發覺,自己竟逼著任無心說出了一件他久已埋藏心底.永遠都不願想起,更不願說出的事。

隻因他將任無心所敘三件事.前後連貫,方自發現一個秘密。

任無心抬起頭來,目光深深凝注著他,一字字道:“你懂了嗎?”妙雨垂首道:“我懂了。”

任無心目光瞬也不瞬,道:“如此說來,那七人是絕無告密之可能?”妙雨道:“是!”妙法、妙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是猜不出妙雨與任無心對話間之含意。

但轉瞬間,兩人心頭靈光一閃,便已了然,暗暗忖道:“瞧任相公之神情,聽他之言語,莫非是他令人偽冒成南宮世家門下,在那三家老幼入穀之前,將他們傷成殘廢,好教他們對那南宮世家大生怨毒之心,永遠難以忘懷。”

他們實未想到忠誠慈厚之任無心,也會使出這般冷酷無情之手段來。

但兩人轉念一想,又不禁暗歎忖道:“古往今來,成大功立大業之人,又有哪一個不是隻求達成目的,不擇手段?何況任相公雖令這些人身子傷殘,卻仍保他們衣食之無慮,用心之仁慈,實已較一些梟雄人物,還勝多倍。”

一念至此,又自釋然。

隻見妙雨仍然步步緊逼,問道:“此間之秘密,除了任相公與這些人外,真的便無人知道了嗎?”任無心雙眉緊皺,搖了搖頭,道:“這……”妙雨不等他說出話來,接口又道:“此事關係頗大,但望任相公三思而後言。”

任無心亦自沉吟了半晌,長歎道:“人世之間.確已無人知道了。”

妙雨亦自緊皺雙眉,詫聲道:“此話怎講,莫非知道的人,已不在人世之間?而在人世之外,有人知道此秘密?”任無心道:“……不錯,人世之外,死穀之中,還有兩人知道這秘密。”

妙雨道:“這兩人是否……”任無心冷冷接口道:“這兩人乃是傳我武功,授我智慧之恩師。”

妙雨怔了一怔,愕然道:“弟子失言了。”

任無心緩緩道:“令我不顧一切,與南宮世家爭戰到底的,便是這兩位老人家,助我籌集銀兩,邀集助手,使我能有力量與南宮世家爭戰的,也是這兩位老人家,當今世上縱然人人俱都相助南宮世家與我為敵,這兩位老人家,亦是萬萬不會的。”

妙雨默然垂首,再不說話。

任無心仰天長歎道:“我翻來複去,再三思索.除我之外.實再無別人能將此地之機密泄露,我……我委實自己都已不能信任自己,又怎能怪得了別人來懷疑我……”說到後來.語聲已悲嘶.正是英雄末路.途窮日暮.令人見之鼻酸。

百維藏起密令,微一遲疑,想起密令中曾令那取令之人,觀察任無心之行蹤,當下便將身穿之月白內衣.撕了一衫角,又尋了段焦木,以衫角為紙,以焦木代筆,一麵思索,一麵寫道:“任無心已入回聲穀,隨行者有武當四道人、玄真、百維,還有兩人似已負傷,確然身著平常布衣,遠遠望去,卻似乎與少林羅漢堂中那百護、百衛兩人有些相似之處,隻是屬下未能確定。”

他麵上泛起一絲得意之笑意。

微一尋思,接著又寫道:“百維傷勢似是更重,非但手臂已成殘廢,步履亦是十分艱難,其人縱已有反叛我方之心,但諒必已不足為害。”

寫到這裏,百維神情更是得意,他如此寫法.自是要南宮世家不再注意於他,他便可身騎牆上,左右逢源,伺機而動,擇利而投。

隻見他接著寫道:“玄真似已被任無心點住穴道.但又似故作如此,自始至終,潛伏在車廂中不出。

任無心神情忽而是精神抖擻,忽而是無精打采,也令人捉摸不透。

唯有那些武當少年道人,一個個俱是精神飽滿,活力棄沛.看來最是紮手。”

寫到這裏,已將衣角寫滿。

百維仰天出了會神,似是在思索著這偽造的書柬,還有遺漏破綻之處沒有。

過了半晌,隻見他突然伸手入懷,將那方得自黑衣人之銅牌取出,擦了些灰土焦炭,用力在那方衣角之上按出個鈐記。

然後,他便將這衣角折成一條,塞入那銅管之中,旋起了銅管,放入銅爐,又將地上的青灰,也俱都歸於銅爐裏,將銅爐反扣地上,又在銅爐上下四麵,堆了些焦木瓦礫。

他以獨手來做這些事,又要隨時留意那四下動靜,自是做的十分辛苦。

約摸頓飯功夫,百維方自一一料理停當,仰天吐了口長氣,喃喃道:“這些話有真有假,真真假假,隨你去猜吧.隻要你瞧得到這封書信,多多少少,也要你費些心機,疑神疑鬼.猜上許久。”

想到自己這半日間的收獲,百維心中得意已極,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轉目望去,突見任無心等人身影已又自那竹籬茅舍間走出。

百維心頭一凜,窺得任無心等人身形轉入一道竹籬之後.立刻伏下身子,自原路奔回,一路上又自擔心,不知穀外車馬,有無變故。

方自奔出山口,便已瞧見停在山穀中之車輛馬匹,俱都安然無事。

百維這才鬆了口氣,接連幾個起落,掠到馬車旁,等待任無心歸來。

這時他胸膛猶自不住起伏.喘息猶自甚是急劇。

隻因他方才實是奔馳過急,而重傷之後,內力也顯然大不如前。

待他喘息平定,任無心、妙雨等人之身影,已自山隙中出現。

百維頓時做出滿麵焦急之態,末等任無心等人來到近前.便已大呼道;“任相公……”呼聲一起,四山回應。

妙雨立刻加速身形,飛奔而下。

直待妙雨掠至百維身前,滿山回音呼喚“任無心……”之聲,猶自未絕。

妙雨頓足道:“大師怎地……怎地如此大意,如此豈非泄露了任相公行藏?”百維苦笑垂首道:“貧僧等得焦急,一時間竟忘懷了。”

妙雨微微搖了搖頭,歎道:“這也是大師對任相公關心太過,其實……”這時任無心亦已趕來,長歎一聲,接口道:“其實你我到這回聲穀來,南宮世家必然早已知道……唉!我等之行蹤。

又有哪一樣能逃得過南宮世家之耳目?”妙雨苦笑道:“但……”任無心微一揮手,打斷了妙雨之語聲,仰首望天.呆呆的出了會神,喃喃歎道:“令人不解的,隻是南宮世家為何直到此刻,還不對我下手?他等待的究竟是什麽?”他說的這句話,正是妙法、百維等人心中共有之疑問。

就連百維,雖然也可算是南宮世塚中人,卻也摸不清南宮世家為何還未向任無心下手?他們究竟在等待著什麽?與其這般等待,倒不如速戰速決,無論生死勝負,也好有個了斷。

這正是任無心等人所共有之心意。

張目四望,但見天色已漸陰沉。

四山蒼瞑,草木凋零。

天地間似是隻剩下這寥寥四五人.猶在與南宮世家做孤軍之奮戰。

而強弱昭然,眾寡懸殊,若無奇跡出現.勝負之數已是不問可知了。

眾人雖然俱是心事沉重、但道路無論多麽艱難,也是必定要走的。

於是車馬出穀,又複前行。

這時人人心頭.又都有了一點疑問,如此走法,究竟要走到哪裏去?走到哪一日為止?誰都想知道.任無心之心裏,究竟是何打算?但瞧了任無心悲痛之神色,一時間誰也不敢問出口來。

又走了一陣,趕車的妙空.卻終於不得不問了,道;“不知如何走法?但請相公吩咐。”

任無心極目而望,但見前麵遠山起伏,阡陌縱橫,天地遼闊,千裏無極。

但天地雖大,何處才是他們該走的方向?任無心麵上不禁泛起一絲慘淡的微笑,喃喃道:“前行道路,隻有一條,你我既已不能後退,隻有往前走吧,反正這其間已別無選擇之餘地!”妙法等三人對望一眼,齊地黯然長歎一聲,妙空打馬,奔向前方。

又走了段路途,天色已暮,眾人尋了家野店歇下。

任無心突然放聲而笑,道:“各位為何如此沒精打采?”妙法冷笑道:“沒有什麽,隻是連日奔波,不免有些疲累。”

任無心道:“真的隻是如此?”妙法默然半響,又自長長歎息了一聲,黯然道:“其實並非如此!”任無心緩緩頷首,道:“你終於說了實話……”妙法垂首道:“事已至此,弟子們也已不敢自欺欺人.此時此地,莽莽江湖之中,實已無我等存身之地,亦再無能相助我等之人,既已如此……依弟子之見,倒不如索性直闖南宮世家,與那南宮夫人一戰,縱然戰死,也落得江湖留名,何況……何況我等之死,說不定還能喚起一些江湖同道之雄心,否則……否則若是這樣下去……”說到這裏,他喉頭已有些哽咽,長歎一聲,再也說不下去。

妙空、妙雨兩人雖未說話,但瞧那神情,正是與妙法同一心意。

任無心默然半晌,緩緩道:“你話雖說的不錯.但我等既已含辛茹苦,受到今日,又怎能輕舉妄動,而令前功盡棄?”妙法道:“但……”任無心突然振起了精神,接口道:“何況,南宮世家縱然毀去了我兩處秘窟,但還有一處,他卻萬萬毀不去的。”

妙法等三人精神也不覺為之一振,齊地脫口道:“在哪裏?”任無心微微一笑,緩緩道:“就在這河南省境之內。”

妙雨微一沉吟,道:“這河南境內,乃是南宮世家之根本所在,南宮世家門下之爪牙,遍布全境,我們到了這裏,實已如身入虎穴,任相公所說之地,既在虎穴之中,隻怕……”他雖又頓住語聲,但言下之意,自是人人俱知。

南宮世家既然毀得了那兩處秘窟,為何毀不了這一處?何況這一處又是在河南境內。

任無心自也知道他們心中疑慮,微微一笑,道:“這地方非但也在河南境內,而且便在南宮世家之地南陽附近。”

妙雨沉聲道:“虎穴之旁,豈有容他人高臥之地?弟子實是不解。”

任無心道:“這其間自有道理。”

妙法等三人越聽越覺茫然。

過了半晌,妙雨又自問道:“不知任相公所說的那秘窟之中,究竟有些什麽人?”任無心道:“你等可聽過,當代武林中,有兩位俠醫,一位是瞿式表……”妙法接口道:“另一位想必是施翠峰施老前輩了。”

任無心道:“正是,”妙法神情卻更是憂慮,垂首道:“弟子久聞得這兩位俠醫醫術濟世,學兼文武,但……但以他兩位之武功,隻怕還是無法擋得南宮世家魔掌之一擊,他兩位若是也……也遭了…”任無心一笑接口道:“你毋庸為他兩人擔心,我早已說過那地方距離虎穴甚近,卻是穩如泰山。”

妙雨忍不住道:“南宮世家既能將那段隱秘之地都尋出,怎會不知此地之隱秘?”任無心緩緩道:“這地方在那裏,南宮世家早已知道了。”

妙法等三人不禁齊地怔了—怔,訥訥道:“弟子們更是不解了。”

任無心緩緩道:“唯其南宮世家已知此地所在,此地方自安全,隻因他們必已認為這秘窟中人,都已遷去。”

當下將他與田秀鈴、瞿式表等人如何定計,如何故布疑陣,如何將南宮世家前來搜尋之黨羽引開……都一一說了出來。

妙法等三人聽得目瞪口呆,又驚又佩,直待任無心說出,三人方自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妙法動容道:“想那位田姑娘,端的是女中人傑,弟子們隻恨不能一瞻其人之風采。”

提起了田秀鈴,任無心也不覺被勾起了滿腔心事,垂下頭去,黯然無語。

妙雨道:“不知這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