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郊梅山賞梅
南郊梅山原本是昭清王府的私家園林，後來世人都仰慕這梅山風景，前任昭清王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德，便將這座園林對外開放，但也多是對貴族開放，普通百姓僅在臘月十八才允許上山觀景一天。
尹離和姐姐帶著她倆的丫頭小禾、小如和侯府的兩個婆子坐一輛翠屏馬車跟隨在邵唐姐妹的馬車後麵。這梅山僅有一座峰比較陡峭，其他地勢較低，分布著一些別苑。邵陽侯府的女眷按往年慣例還是和洵陽侯府、平南將軍府的女眷一起住在北苑。一年一度的梅花節除了賞梅，也是貴族女眷之間交流和選親的時機。尹夫人此行就有為其子擇妻之意，心裏雖有幾個備選女子，但還得通過這次機會相看一番方能定奪。至於帶尹離姐妹過來，也是希望她倆能有機會被哪家官宦看中。
這別苑中住的都是女眷，可以自由往來，賞梅也是以女眷為主，不過近年來風氣較為開放，也有貴族子弟上山賞梅。為了方便起見，昭清王府專門在山腳下辟出幾個行館來安置貴族子弟。
尹離和姐姐帶著自己的丫頭入住北苑一個較偏僻的廂房。隔壁是邵昕、邵晴和幾個丫頭婆子。尹夫人帶著邵唐住正房。
剛安置好，邵唐便陪著尹夫人去南苑拜會熟識的各府女眷。邵昕、邵晴也去尋訪熟識的閨閣密友了。
賞梅的頭一天一般是各府女眷相互走動問候的時間，第二天才相約去賞梅。尹離在這兒也不認識旁人，上午安頓下來就和姐姐在房內喝茶。
“小姐，我來了這兒才算見識了，你看一路上那些人家的吃穿用度，真不得了。聽說這兒招待客人的茶葉一兩就要一錠銀子呢，夠咱們家吃上小半年了。”小禾道。
“你這丫頭是不是嫌我們家貧了，要不看看這兒有沒有缺丫頭的主兒，我把你送了去，可好？”尹離笑道。
“小姐別開我玩笑了，小禾跟著你挺好的，心裏自在，不用事事謹慎、提心吊膽的，小姐待我也好。”
“原來是因為我好說話啊，以後得對你嚴苛點兒。”尹離道。
“哎呀，好小姐，這樣就好，我以後再不胡說了。”
“嗬嗬，不過說真的，來了這兒不比在家裏，你行事說話是要謹慎。”尹離道。
“離兒，你也一樣，我們在這兒不能給姑母添麻煩。”
“好的，姐姐，離兒知道。”
尹君自來了這兒半是興奮半是緊張，半天也沒說幾句話來。尹離也看出姐姐的緊張，她也明白姑母的用意，一是帶她姐倆見識一下，順便看看有無好運能被好人家相中，這也是拉扯娘家人的意思；二是也讓她倆陪襯一下她們的表姐邵唐，邵唐也到了婚嫁年齡。
到午飯的時候，尹夫人帶著邵唐回來了，喊了邵昕、邵晴、尹君、尹離一起用飯。
00“君兒和離兒上午做什麽呢？”
“回姑母，我們安頓下來後就在院內賞花喝茶呢。”
“哦，這樣吧，午後你倆也過來陪陪我，估計其他院的人會過來走動，你倆也幫我招待一下。昕兒、晴兒若沒事也一並來吧。”
用過午飯小憩了一會兒，尹夫人先是帶著幾個姑娘去同住北苑的洵陽侯府問安，洵陽侯老夫人也就是邵霖的外婆，已五十有七，精神依然矍鑠，帶著自己的兒媳、孫女七八人住在北苑的正中，兩側分別是邵陽侯府和平南將軍府的女眷。洵陽侯老夫人因著女兒的關係對尹夫人並不喜歡，但兩家是姻親，麵上也是客客氣氣的。
雙方正寒暄著，平南將軍府的人也過來了，又是一番行禮。待拜見過後，兩府分別告辭了洵陽侯府的人各自回去了。下午是其他官宦人家過來拜訪，尹夫人應付自如，該備的禮物早就備好了。尹君和尹離兩人也不敢多話，規規矩矩站在邵唐後麵，邵唐偶爾出來與客人寒暄一二。
“這兩位姑娘是？怎麽以前在府上沒見過？”禮部侍郎夫人道。
“哦，這兩位是我的侄女。君兒、離兒，快來見過季夫人。”
尹君、尹離上前行個萬福禮，道：“尹君、尹離拜見季夫人。”
“快別多禮了，頭次見麵，也沒準備什麽好禮物，這有兩條雙麵繡的帕子給你們姐倆賞玩吧。”說罷，揮揮手，後麵的丫頭就送上兩個禮盒。
“謝夫人。”
“這倆姑娘長得也俏，難怪您藏到現在呢！”季夫人笑著打量道。
“這倆丫頭比較內向，平日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說動，喊了過來。”尹夫人答道。
此後，陸陸續續來了幾撥人，尹君和尹離一直提著神應酬，那真叫累！好在也沒出啥差錯。等到回了自己屋，尹離往臥榻上一趴，渾身鬆懈下來，動都懶得動一下了。
“姐姐，若是以後要經常麵對這些場麵，那要把我累死了！”
“你看姑母不是很輕鬆嗎，習慣了就好了！”
“關鍵是心累，看來貴夫人也不好做呀。”
“你這丫頭，背著父母散漫慣了，才會這樣想。”
不過，話說回來，尹君也感到疲累，二人在屋裏休息到那邊喊吃晚飯才起身。
用過晚飯，邵唐的幾個閨密過來聊天，邵唐和尹君蠻聊得來，便喊了尹君姐倆一起去作陪。席間坐的有平南將軍的女兒陸楊、陸琳，杞陽侯的女兒安心昱，戶部侍郎的女兒林萱，平西將軍的女兒鄭霜。這些大家閨秀都有自己的圈子，對圈子外的人一般不予接納，她們聞得尹君、尹離的出身就態度冷淡了下來，隻有平西將軍的女兒鄭霜比較豪爽，不以門第取人，對尹君、尹離還算熱情。
“聽說明天下午昭清王世子要在一品軒親自宴請來賞梅的貴賓，女眷也在邀請行列。”陸楊道。
“我也聽說了，而且聽我哥哥說弈安王也會出席。”安心昱興奮地說。弈安王與昭清王世子年齡相仿，也是好友。兩人在這些貴族女子心中是除皇上以外的最佳夫婿人選，尤其是弈安王，他是當今皇上的堂弟，皇上無親兄弟，弈安王自小喪父，被帶進宮裏與皇上一起養大，深受皇上寵信。
“所有女眷都會被邀請嗎？”林萱緊張地問。
“當然不是，一品軒宴請不了那麽多人，聽說王府會發請柬，持有請柬的才可入內。”安心昱道。
“哦，這樣啊，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見這位弈安王，聽聞他年輕有為，還俊朗不凡呢。”林萱道。
“放心，名門嫡出的女眷都有機會的。”安心昱笑道。在座的也隻有她敢這麽自信能被宴請了。
第二天一早，在邵唐姐妹幾個的翹首以盼下，昭清王府送來了三張請柬，邀請邵陽侯府當家主母尹夫人和小姐們去一品軒參加宴會。因侯府無嫡出的小姐，邵唐自然有資格得到一張請柬，另外一張，邵昕、邵晴都很緊張地聽尹夫人分配。
“不如讓君兒跟著唐兒去吧，昕兒、晴兒還小，離兒也一樣，以後還有機會。”尹夫人安排道。
接著，尹夫人便帶著自家幾個姑娘到別苑周圍賞梅，這兒的梅花品種齊全，有綠萼梅、杏梅、鶴頂梅、鴛鴦梅、胭脂梅等珍稀品種，每一棵都修剪得法，別有姿態，令人目不暇接。邵唐心裏惦記著下午的宴會，不一會兒就向母親請辭回苑裏收拾去了，尹君也陪著一道走了。尹離倒是饒有興趣地賞了半天梅。
過了晌午，尹夫人便帶著邵唐、尹君去赴宴，邵唐穿一身鵝黃月錦衣裙，外係白狐狸皮做的鬥篷，盡顯清新柔美。尹君穿著淡紫衣裙，披著邵唐送的銀鼠披風，也頗為俏麗。尹夫人臨走前吩咐邵昕、邵晴帶著尹離玩去。
這邊尹離睡了個午覺，起來覺得無聊，便帶著小禾去隔壁找邵昕、邵晴。
“我們家兩位小姐都去洵陽侯府赴約了。”留守的仆婦冷聲道。尹離隻得帶著小禾獨自逛去。
“小姐，你聽她那口氣，我們幾時得罪她們了？”小禾惱道。
“算了，不是我們得罪了，估計是姑母得罪了，喊了姐姐去，沒帶人家正經的侯府小姐。”
“誰讓她們是庶出，就是君小姐不去，夫人也不一定會帶她們的。”
“不要胡說，我們自個兒去玩吧，以後不一定有機會來呢。”
尹離帶小禾繞著梅林轉了半圈，所賞的雖是不常見的梅樹珍品，但尹離總覺得這些梅樹的枝幹經過人工雕琢反而失去了自然美，看起來有些乏味。
不知不覺到了梅山的寒秀峰腳下，這寒秀峰是梅山唯一一座高峰，向上望也有些紅紅白白的顏色，想來也是梅花。
“小禾，我們上寒秀峰看看吧。”尹離興奮道。
“小姐，這不行，剛下了雪，山上路滑，不安全，而且上麵也不會有什麽好看的。”
“這山不是很高啊，地勢也不陡峭，我們好容易有機會爬一次山，可不能錯過。你看那山上的梅樹，一定是野生的，準比這些還好看。”
“還是不行，萬一出了什麽事，小禾負不起責任！”
“不用你負責任，我自個兒擔著。你若不去，我就自個兒去了。”
小禾無奈地點點頭，尹離便興致勃勃地帶著小禾去爬寒秀峰。這山確實不好爬，因這不在閨秀們的賞玩範圍，就沒有專人清理山路，加上剛下了雪，山石滑濕。小禾一路爬來提心吊膽，尹離有兩次都差點兒滑倒，好在她反應快，及時抓住了身旁的樹枝。
兩人爬上山後，終於籲了一口氣，原本大冷的天，兩人腦門上卻都滲香汗了。峰頂是平的，麵積不大，頂上風勢較大，好在有一塊巨大的山石橫在中間，將峰頂一分為二，也擋住了身後的寒風。尹離背靠山石，放眼望去，起伏的山丘上花色或濃或淡，連綿成海，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氣裏似乎還帶著寒梅的香味。尤其讓尹離喜歡的是，山腰峭壁上還橫長出許多棵梅樹，枝幹蒼勁秀奇，梅花開得比山下更絢爛。
“真美！現在才體會到梅山的美了！”尹離感歎道。
“我就覺得冷了，沒覺得多美，你看這山壁上的梅都是些野生的，哪比得上山下的奇珍異品。”
“傻丫頭，梅花之所以被選為國花，可並不是因了它的外形好，而是因它的氣節好。‘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先天下春’，別的花都是春後開，隻有梅花鬥雪吐豔，淩寒留香。我們賞梅，可不能隻賞花色花形，要賞它的氣節才對。山下的梅花是經過精心修剪、刻意栽培的，隻有這兒的梅樹才是天然的，你看，‘山間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這才能體現梅花的神韻。”
“咦，小姐一講我覺得好像是蠻有道理的，那我們也沒白爬這山了。”小禾一邊講，一邊從側麵打量著尹離，優美的側臉曲線，長長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睛，雖然隻披著一件半舊的羽緞鬥篷，頭發也被山風刮得有些淩亂，但此刻的小姐看起來卻有些讓人舍不得移開眼睛。
“小姐，小禾覺得你比侯府的小姐們都美，真的！”小禾由衷道。
“怎麽今兒個這麽誇自家小姐，昨兒個不是還嫌咱家家貧嗎，莫不是真擔心我把你送給不好伺候的主兒？”尹離打趣道。
“小姐別取笑我了，我真的覺得小姐身上有種那啥，對，氣質！好像是這個詞兒吧。嗯，以前聽咱家小少爺說過的。”
“小丫頭也有學問了，氣質都用上了。嗬嗬，也不盡然，每個女子都有自己的美，就像這漫山的梅花，各有各的好。小禾你也有自己的美，就像那株小白梅，樹枝細弱卻花色清雅。”尹離指著不遠的峭壁中的一株小梅樹說道。
“哎呀，真好！小姐說得我心裏甜絲絲的！”小禾咧嘴笑道。
“阿嚏！”尹離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
“小姐，你是不是著涼了？我們還是快下山吧，說不定一會兒還下雪呢。”小禾緊張道。
“那好吧，生了病給姑母添麻煩倒不好，我們走吧。”尹離留戀地環視了一遍眼前的風景後，帶著小禾下山去。
這邊兩人才下了主峰，峰頂橫亙的山石後麵又走出兩個人來，一個披深紫貂皮披風，俊朗不凡，一個披黑氈鬥篷，氣質沉穩。
“這梅也賞了，姑娘家的私話也聽了，我們也下山吧，我還得到昭清王世子那兒應酬一二。”披紫貂皮披風的人道。
“是，王爺。”這披深紫貂皮的正是弈安王。
“剛才我吩咐的話你放心去做就是了，雖然你是丞相薦與我的，但我若用你，便會信你。”
“楚荊明白。”黑衣男子惜字如金。
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雨雪天，尹離和小禾是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了。這濕滑的山石、曲折的山路，稍不留心就有滑倒的危險。這近半炷香的工夫，兩人才下了不到一小半山路。
“小姐，小心！”小禾趕忙扶住欲滑倒的尹離。
“唉，表姐給的這鬥篷有點兒長，一不小心就會踩住下擺。”邵唐給了尹離一件半新的禦雪羽緞鬥篷，現在下擺已被雪水浸得半濕了。
話剛說完，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尹離心下一驚，又踩到鬥篷下擺了，一隻腳還沒來得及站穩，另一隻腳一滑，整個人就朝下栽去。
“小姐！”小禾沒來得及拉住，眼看尹離將栽向那突起的山石，便發出驚叫聲。這一栽還不得丟掉半條命啊！
尹離隻覺自己要完了，來不及思考，隻好兩眼一閉，等待預期的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