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天無痕

第五百六十五章 潛龍

第五百六十五章 潛龍

雁門郡,雲中府。

太子贏丹的太子府邸,位於雲中府城北麵的雲霧山之巔。

雖然在戰亂後一片狼籍的雲中府境內,太子府邸最成規模,但是占地較之燕京城中的太子東宮三分之一規模都不到,更不要說雄闊氣派能比舊觀了。

然而太子贏丹,整日在這雲鶴山之巔潛修、處置軍政事務,卻沒有任何的抱怨跟不適,似乎早已經習慣北郡這嚴寒的氣侯,已經忘卻他太子的身份,這幾年都沒有跟人再提起過返回燕京城半句話。

寧致澤與看到京畿形勢已經無藥可解、近日才從燕京倉促撤回來的太孫贏餘,這時候禦劍往雲霧山中麓飛去,遠遠看到太子贏丹屈膝坐著涼亭臥榻上閱看經書,姿態疏懶,已不複當年執政天下的霸主雄風。

看到這一幕,太孫贏餘心裏一片瓦涼,忍不住朝寧致澤看去,忍不住要問:這還是他當年雄心壯誌要登帝位的父王嗎?

寧致澤心裏一笑,雖然太子贏丹處處表現的意誌消沉、心思疏散,但他作為寧氏閥主,作為太子贏丹最親近的近臣,心裏卻清楚,隻要沒有侍從在身邊的時候,太子站在這雲霧山之巔,便忍不住會往西南方向望去,深邃的眼神似乎能刺穿重重疊疊的雲海霧海,將燕京城,將京畿的山山水水重新拉入視野之中。

隻是之前,英王贏述與內廷諸閹勢大,他們在雁門郡倘若表現出有臥薪嚐膽、有圖東山再起的野心,英王贏述與內廷怎麽可能放鬆對這邊的警惕,而放手內鬥?

再說雁門郡久曆兵災,在黑燕軍流民大亂中被打得支離破碎、千萬民眾流離失所、變得極度窮困潦倒,而寧氏這些年也損兵折將,子弟死傷無數,最終即便有二十萬虎賁軍精銳隨他們遷入雁門,但也是人心惶惶難安、軍心不穩,戰鬥力急劇蓑減,急需要長期的休生養息才能夠去圖東山再起,何必急於將勃勃雄心展示給世人看?

雖然寧氏及虎賁軍在雁門郡還遠遠談不上得到充足的休生養息,但他們的機會終於提前來臨了。

說實話,寧致澤也沒有想到,京畿形勢的變化會如此的險惡,而又如此眼花繚亂、變幻紛紛;寧致澤想不到陳海會以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時機、方式,跟內廷翻臉,更想不到沒有道胎境老祖坐鎮,這些年一直都韜光養晦的姚氏,謀算會這麽深,當然寧致澤也沒有想到龍驤軍突然爆發出來的實力會這麽強大!

當然,要是一切都是姚氏在背後謀算,積數十年之功,倒不是沒有可能,隻是這一切,成了太子贏丹跟寧氏複出的天賜良機。

“殿下!”

“父王!”

寧致澤與太孫贏餘飛入涼亭之中,對側臥錦榻閱看經卷的太子贏丹行禮道。

贏丹疏懶的揮揮手,讓寧致澤及嫡長贏餘無需多禮,自己找椅子坐下,說道:“有什麽事,一定要在這時候打擾我參悟魏子牙所著的長生悟道書?還有,贏餘你既然都從燕京回來了,就應該潛心修行,爭取早早正式修成道丹,好與蟬兒完婚,而不是東奔西跑窮忙!”

“父王……”贏餘鬱悶的又喊了一聲,臉上流露出難言的怨意。

當年約定好,他有朝一日修為境界能趕上寧嬋兒,兩人就正式完婚,他這些年在神陵山學宮潛心修行,有寧氏供應大量的靈藥仙丹,甚至道蘊天丹都煉食兩枚,也終於踏入假丹境,隻需要溫養數年就能正式結丹,但怎麽也沒有想到,在外閑雲野鶴般到處遊曆山水的寧蟬兒,這次回到雁門郡,竟然比他更早正式結丹了,再次將他甩在後麵。

而且寧蟬兒所修是僅次於極品紫丹的上品青蘊丹,寧蟬兒三十歲剛出頭,就修成青蘊道丹,百年之內僅有董良屈指可數的數人能及,未來更是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能修成道胎,成為寧氏新一代的道胎天驕,以致寧氏及父王更不可能強迫她與自己完婚。

贏餘除了鬱悶之極,還能夠說什麽。

“當年的約定不過是戲言,當不得真,”寧致澤此時隻想著凝聚更多的力量,將大家的心都聚到一起去謀大事,說道,“待嬋兒穩固道丹境修為,便應與贏餘完婚,想必殿下也是迫切希望皇族能添丁增子。”

“……”贏丹望了嫡子贏餘一眼,心想他與寧氏老祖寧永年兩人舍卻數十年悟道修為,煉製兩枚道蘊天丹都不能助他一步登上道丹境,說實話心裏是難免有一些小小的失望,但此時卻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意態疏懶的問寧致澤,“寧卿不是在雁西主持賑災事宜,怎麽突然跑回來了?”

“涼雍苗氏派宗老苗越,過來見殿下,我便一起匆匆趕回來了!”寧致澤微笑著說道。

“……”太子贏丹這一刻驀然睜開雙眼,眼瞳裏金色雷霆的精芒乍露,鋒銳無比直欲割裂他人的神魂,他盯著寧致澤,這一刻聲音都控製不住激動的尖銳起來,問道,“苗氏終於無法容忍陳海此子繼續坐大下去了?”

雖然太子贏丹屈膝側臥的坐姿未變,但這一刻太孫贏餘便感覺昔日欲帝天下、霸道凜然的父王又回來了!

“不錯,”

寧致澤見太子贏丹要從深藏的潛淵起飛上青空,振奮的說道,

“秦川問情宗、天水郡華陽宗以及賀蘭劍宗,與陳海及姚閥勾結起來,以新帝的名義東伐閹黨,西拒河西,勢力是一時無兩,令河西百萬精銳無法東進一步,又將百萬宿衛軍困於燕京城內無法脫圍,但此子在京畿野心暴露得太早,不僅將九藩勢力從瀝泉驅逐出去,又在京畿急於分封寒門,他卻沒有想過,此事一旦擴散天下,將動搖天下所有宗閥的根基,涼雍苗氏以及天下宗閥還能繼續坐視不理?”

太子贏丹點點頭說道:“苗、周、越、田諸潘,他們有割據地方、稱霸邊郡之心,卻沒有奪取天下之誌,然而陳海將九藩勢力驅逐出瀝泉在前,此時又行分封之策要動搖天下宗閥的根本,他們是不應該再坐視陳海狼子野心繼續膨脹下去。”

“對,”寧致澤也顧不上儀禮,興奮的趨前說道,“苗、周、越、田諸藩並沒有鯨吞天下的野心,他們隻是想著護住自己的地方跟舊有權勢,我敢問殿下一句,這時候他們是去扶持那登上台麵的衛王,還是真龍潛淵、雄心不改的太子殿下您?依致澤淺見,甚至就連簇擁在衛王贏琛身邊的六閥,在他們認清楚形勢難為後,他們是繼續擁立難以成事的衛王贏琛為帝,還是改投殿下的帳前,也就難說了啊。此時殿下要做的,除了派人聯絡邊郡強藩之外,還需要派人去找屠缺、容衍,與他們一解前隙,承諾六閥日後能各封一郡,西園軍便能再為殿下所用!殿下,此刻你才真真是距離那至高之位,就差半步之遙了啊!”

“……”太子贏丹神色振奮,待要說什麽,又蹙眉往西邊看去。

片晌之後,寧致澤也察覺到一道浩瀚無際的氣息從西方遠遠掠來,欣喜說道:“老祖也知道消息出關了!”

那道氣息來得甚快,不多時,一個容貌妖邪的中年男子在寧蟬兒的陪同下,便乘雲駕霧來到涼亭之中,站在三人麵前。

“永年老祖!”太子贏丹雖然修成道胎,僅以修為論,在這天下也是屈指可數的人物,但他幼年到今時的修行,一直受寧氏老祖寧永年的指導,所以對寧永年一直都執師禮。

“苗越這次過來,可曾說涼雍能出多少兵馬?”寧永年身穿錦袍,張口便問要害,以示他對此間所議論的事情已經知道詳情,不需要寧致澤再一一贅述了。

“六十萬鐵狼軍已經開始往天柱山西坡集結,隻是南下京畿的道路被西園軍擋住,”寧致澤說道,“我相信隻要殿下舉起討賊大旗,僅北部諸郡的郡侯宗閥湊出二百萬精銳大軍無憂!此時派人聯絡六閥,相信屠缺、容衍在看到鐵狼軍諸強軍皆歸於殿下帳前聽令之後,西園軍不會有其他選擇——而南部、東部諸郡的宗閥,雖然還沒有消息傳過來,但相信隻要殿下舉起大旗,再湊二百萬精銳應該沒有什麽問題!陳海實在是將他的貪天野心暴露得太早,以為奪下秦潼山,占據淬金寶礦,竟然敢與天下為敵了,真是貽笑大方啊!”

贏餘來雲霧山之前,還有些灰心喪氣,沒想到五百萬浩蕩雄軍即將橫陳前眼前,聽從父親的號令而令陳海諸逆灰飛煙塵,都忍不住要仰天長嘯起來!

雖然龍驤軍占據瀝泉之後,坐擁年產數千斤的淬金砂礦,但這些年隨著天機戰械的推廣,諸藩都開始極端重視境內淬金鐵料的開采跟冶煉,產量也是連年翻番,即便三五郡的淬金鐵料產量,不能跟瀝泉相比,但燕州百郡加起來,還是遠在瀝泉之上。

贏餘才不相信,陳海糾結三五弱小宗門,真就能與天下為敵!

“永年老祖,你覺得眼下是時機吧?”太子贏丹問寧永年道。

“起兵南下,我此次親自護送殿下登上帝位。”寧永年嘴角閃過一絲邪詭的淺笑,堅定不移的說道。

寧蟬兒美眸幽遠的看向西南方向的雲山霧海,心裏想:難道大劫已經緊迫到令陳海如此迫不及待的與天下為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