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樂觀心態

父親的走廊運動，從未出現過前呼後擁的現象。一般都是由我陪著，因此，對於父親前後的變化，我的感覺應該是最為清晰的。起初，還需要幫父親拿著引流袋。後來，引流袋再次變少，父親每次走動的時候，就幹脆將剩下的唯一引流袋放到上衣口袋中。父親的步伐輕鬆明快，很多時候，都會給我一種難以跟上他的感覺。再後來，父親就幹脆讓我們別跟著，說自己一個人能行。

看到父親恢複得越來越好，我們一大家子都感到分外開心。正是由於父親相對比較出色的散步表現，母親和姐夫才會在父親的話語中選擇停留在病房休息。為此，我曾非常鄭重地對他們說：現在的情況還很難說，為了防止意外的出現，父親每次到走廊散步的時候，我們最好還是要跟著，最起碼得在病房外看著。我的主張當然得到了姐姐的大力支持。小心，小心，再小心！這是父親住院期間，我用來時刻提醒自己的心語。事實上，我也是堅持這麽做的。隻要是我值班，父親輸液的時候，我定然時刻關注著父親；父親走廊運動的時刻，不管父親的狀態如何，我都會亦步亦趨。

其實，也難怪母親和姐夫會疏忽大意，因為父親散步時的表現確實是太出色了。隻要看到過的，就沒有不誇父親說，“一點也不像開過刀的！”事實上，如果不是身上掛著的引流袋，如果不是鼻子上的營養管，那麽估計沒有人會認為父親是個病人。父親走路的樣子，感覺比一般正常的年輕人還要有氣勢。由此，大家就不難看出父親性格之剛毅了吧。

具體不記得是哪一天了，應該是從重症監護室出來後五六天的樣子吧。當時，小夥子和我父親的體力和精力都已經恢複了不少。因為同是病人及其家屬，所以聊著聊著就自然而然地聊到病情上去了。

“來醫院之前，人家都問我去醫院查得怎麽樣？我就說，是食道癌。”小夥子父親嚷嚷道。

“你們不知道，當時他說話的時候那個神氣勁兒。”小夥子的母親補充道。

“食道癌有什麽？又不是治不好，有什麽好隱瞞的。”小夥子的父親不以為然地回道。

“不錯！”為了增強父親戰勝病魔的信心，我不失時機地插口說道，“現在科技發達了，治療食道癌已經沒多大困難了？”

“我也沒瞞，在來醫院之前，村上隻要有人問，我都回答說自己得了食道癌。”很顯然，父親對我們的觀點是完全讚同的，“當時我還在桐鄉打工，一發覺吃飯不舒服，就到醫院去檢查了，因此我的病情其實發現得還是比較早的。”

我當然知道，父親病情的發現實際上算是比較晚的了，但當著父親的麵，我又怎麽可能將實情相告呢？“不錯，爸，你的病情發現得算是早的了。如果晚了，那麽醫生也就不會替你開刀了。”此時此刻，我隻能選擇通過欺騙的方式來替父親鼓氣。

聞言，坐在一旁的小夥子來了興趣。“我爸發現得也早，當時查下來，腫瘤大概有兩公分。你爸呢？”

這個尖銳的問題立刻就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雖然驚不亂。我有一個優勢，就是心裏再怎麽驚慌，都不會立刻反應到麵部表情上來。父親的腫瘤超過了六點五公分，但，我能夠實言相告嗎？我根本沒得選擇，隻能將謊言進行到底。雖然心中已經驚濤駭浪，但我的表情依然平靜如水。因為我不得不如此。我不能遲疑太久，否則定會引起父親的懷疑。“有多大，我還真不知道。我爸是在桐鄉檢查的，可沒辦法問到那裏的醫生。”當我看到父親灼熱的眼神的時候，就不得不大膽開口了。

當時，我心中惴惴，因為我很怕自己的急智之言會引起父親的懷疑。幸好，父親對此並未深究。我暗鬆了一口氣。好險！當然，麵部表情依然平淡。為了不露出馬腳，我不得不極力保持住自己平靜的心態。

“其實，很多人極力隱瞞自己的病情，就是因為害怕。”父親突然感慨道。

“還是你好，一點沒有怕的樣子。”小夥子的母親讚歎一聲。

“什麽意思？難道我就怕了？”小夥子的父親聽後不幹了，立即出言抗議道。

“你怎麽不怕了？”小夥子的母親斜瞥了自己老伴一眼，“怕疼怕得要死。看看人家，有沒有要求打過止疼針？”

“我們現在說的是，是不是怕癌症。你怎麽扯到怕不怕疼上來了？”小夥子的父親不滿地抗議道，“我是怕疼，但我可不怕食道癌！”

“其實，怕了也沒用。怕非但逃避不了，相反還會起到反作用！”父親聽後不禁感慨道，“有這麽一個教師，三十多歲。在一次體檢的時候，由於上衣口袋中放了一個硬幣。於是查下來的結果就是，肺部有一塊明顯的陰影。檢查的醫生對他說可能是肺癌，但到底是不是，最好還是待複查結果出來才能做出準確判斷。這個人疑心病非常重，覺得這是醫生對自己的安慰之詞。他堅信，自己得的就是癌症。後來，他的家人帶著他換了好幾家醫院複查，都說肺部一點問題都沒有。但，這個教師根本就不相信。他堅持認為這是自己的家人為了他而聯合醫生蒙騙自己的結果。由於一直認為自己有癌症，他幾乎就不怎麽進食了，一天比一天消瘦。最後，這個人就真的死了。所以，很多癌症病人其實是被自己給嚇死的。”

“不錯！”小夥子的父親如果不是行動不便，那麽肯定會激動得舉雙手雙腳讚成了，“我再次申明，我可不怕癌症！”那神情，生怕別人不相信似的。

“人還是樂觀點好！”我父親接著感慨道，“我覺得，你還是蠻樂觀的！”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自己蠻樂觀的！”小夥子的父親情緒激動地應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