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誰的悲哀

再仔細想想，似乎並沒有什麽急需處理的了。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我再次回到病房，讓姐姐先帶著表妹出去吃午飯。本來想讓母親一起去的，但母親麵色很是沉重，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因此堅決不肯離開父親哪怕一步。沒辦法，我隻得陪著母親一同留了下來。

看著母親那憔悴的麵龐，我很是心痛，就對母親說：“媽，你睡會兒吧，這裏有我呢。”

父親依然咳嗽得厲害，幾乎需要不斷地擦拭帶血的濃痰。我知道父親已經連續三天沒睡覺了，於是就不時地勸說父親休息一會兒。隻是，也許是因為怕自己睡著了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所以父親一直在強撐著，怎麽著都不肯睡覺。

在姐姐出去吃飯沒多長時間，我就接到了父親二外甥的電話，也就是我小姑姑家的孩子。年齡比我小，是我的表弟。在問清楚了父親所在的病房之後，這位往醫院跑得最多的表弟很快就到了。

父親對自己的這個外甥是最最滿意的。當然也隻是現在。原本，在一眾外甥還小的時候，父親對我的這個表弟可沒多大的好感。因為我的這個表弟，小時候相當調皮搗蛋，而且成績不好。在一眾外甥之中，被父親打罵得最多的就是這位了。但世事難料，誰會想到，這個一向調皮搗蛋的家夥，在長大之後，會成為眾人之中最重感情的一個呢？

大外甥，應該是最被父親看好的。好學上進，最終考上了大學，也順利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隻是，在成家立業之後，每逢春節，就再也未到我家來拜過年。我們這裏有一種說法，那就是娘舅為大。因此，在春節之際，除了大年初一，跟村裏人拜年祝福之外，大年初二，首先要去的就是娘舅家了。

當然，隨著改革的深化和人們思想觀念的轉變，現在這樣的傳統觀念和習俗已經逐漸被人們淡化。我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大年初一出去拜年，要走整整一個上午。那時候，無論輩分大小，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到。通過相互之間的美好祝福，傳遞著鄰裏的溫情和節日的喜慶。當然，小孩子去拜年，人家是要發糖的。那時候，條件還不是很好，一般人家隻不過發兩塊水果糖。但即便是這樣，一個上午下來，我手中所提的大方便袋也會被糖塊所充滿，由此可見，那時候，我得跑多少人家了。現在，出門拜年的就越來越少了，即便是出門了，也隻是象征性地走一些離得近的或者關係較為親密的人家。按照目前這種趨勢發展下去，我估計，用不了幾年，農村就會跟城裏一樣，各自在各自家中過年了。

對自己傳統觀念和傳統習俗的無情拋棄，毫無疑問是全民族的悲哀。不過，我父親卻是個固守傳統的人。在娘舅還在的時候，隻要沒有特殊情況，父親都會堅持到自己娘舅家去拜年。不過，對父親來說，悲哀的是，在他還堅持到娘舅家拜年的時候，自己的外甥就幾乎不來拜年了。其中，隻有一個另類，那就是二外甥。隻有這個一向不被父親所看好的二外甥，在其他人都不來的情況下，還依然堅持每年都到我們家來拜年。因此，父親對二外甥的看法也就在漸漸發生著改變。

父親食道癌開刀住院那段時間，二外甥往醫院跑得最勤，而且每次過來都會帶來各種各樣地補品。我之前所提到的，在父親手術那天，等在手術室外麵的那個表弟，也就是父親的二外甥。當時，父親的外甥之中，也隻有他一個在場。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父親最最痛苦的那段時間，隻要看到二外甥的出現，他就會情不自禁地露出溫馨地微笑。

對自己外甥評判的錯誤，可以說是父親的悲哀。但，悲哀的難道就隻有父親一個嗎？調皮搗蛋的就不好，成績優異的就一定好。這已經成為現下我們這個社會評判一個孩子的主流標準。這個非常不科學的評判方法為什麽會成為主流？這樣的問題難道不足以引起我們的深思嗎？

我不是專家，更不是權威，以下所說的，隻不過是自己的一些人生感悟。很可能是管中窺豹，有失偏頗，但我還是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在我看來，社會現下所流行的這種不良的評判標準，完全是由於失敗的教育所致。雖然我國早就高舉起了素質教育的大旗，但真正能夠做到的又有多少。幾經改革，但又有多少學校能夠保證自己已經完全擺脫了應試教育的桎梏呢？也許，我隻是住在小地方，所感覺到並非全國的主流。不過，我們這裏，從小學到高中，從學校領導到普通教師，從家長到孩子，就很少有不重視學習成績的。最最可怕的是，在絕大部分人眼中，看到的就隻有孩子的學習成績。

補習，補習。為了提高孩子的學習成績，不僅是家長，就連學校也都相當重視“補習”。因此，江蘇為配合素質教育，在教育界所推行的“五嚴”政策，一時之間竟然成了笑柄。反正，我們這裏的高中，周末學校補課已經成為了常態。學校為什麽要頂風補課？說白了，還不是為了提高學生的學習成績。雖然違規了，但學校領導的出發點不過就是為了提高高考成績，從而為學校、為地方爭光。因此，這樣的違規行為非但不會受到批評和處分，相反還會得到上級主管部門地遮掩和維護。久而久之，整個高中這一塊，就再次回到了隻追求分數這一最初的改革原點。

作為教育的窗口，學校尚且如此重視學習成績，更何況普通的民眾呢？因此，才會出現隻以學習成績作為最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錯誤評價標準。隻是，這樣的評價標準就真的好嗎？如果真的好的話，那麽父親對自己的二外甥的認識也就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錯誤的觀念就、錯誤的標準，扼殺的不僅僅是孩子們的快樂，更主要的是扼殺了孩子們的發展空間，扼殺了整個民族的未來。一個隻追求成績，而不注重其它，甚至忽視道德的民族，絕對是一個可悲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