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淚流

209 愚昧是福

209 愚昧是福

我一路保持絕對沉默。無論別人怎麽問,我都絕不開口。來到土地廟,迎麵而來的是濃濃的香火味。煙霧繚繞中,我看到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的神像麵前已經擺滿了各種香。其中,還有一最為顯眼的寶塔狀的大型鬥香。忍住咳嗽的衝動,先是將粥和筷子擺放到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神像之前難得的空地上。然後,將帶來的香點燃,尋覓空隙處插上。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重新端起粥碗、拿起筷子。當我來到土地廟外麵的時候,就感覺有些為難了。好在,對這些東西我並不是十分相信。因此,隨便找了個方向,象征性的倒了些粥到地上。然後將碗筷放於籃子之中,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拖著哭喪棒。我依然保持著絕對沉默。正是由於不需要考慮與人搭話的問題,所以我就更能專心於思考。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因此,對於鬼神思想一向不怎麽相信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平常幾乎從不到土地廟去。但今天,在進入土地廟之後,我才真正體會到了土地廟香火之鼎盛。看來,在農村,相信鬼神的人,絕不在少數。我發現自己的人生觀再次開始發生了動搖。當然,我倒不是希望能得到神佛的幫助,而是非常不希望父親就這麽永遠地消失了。我真的希望,父親能夠成為鬼魂去到另一個世界。好也罷,壞也罷;幸福也罷,痛苦也罷;天堂也罷,地獄也罷……但求父親的靈魂能夠得以繼續生存下去就行了。

我想起了父親在痛苦時候的感歎。“我一生之中,隻有幫人,從來就沒有作弄過人,但為什麽,我會落到這樣(痛苦)的田地呢?”父親的話語中充滿了淒涼和不解。父親還是非常相信因果報應的,在他看來,自己理應種善因得善果。當時在一旁的我,隻能選擇沉默。因為,學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我,知道是不是得癌症,其實跟你平時的為人之間並沒有多大的關係,說得簡單直白點,就是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係。但,當時的我不能說。因為,說出來之後,隻能徒增父親的傷悲。

倘若宗教所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的話,那麽我覺得以父親的為人,過世之後應該會去極樂世界、去天堂享福。也許,這對父親也說也未嚐不是什麽好事。擺脫了病痛的折磨,去到了無處不美好的世界。在那裏,除了沒有親人陪伴之外,一切就幾乎全都是完美的。即便是去到一個黑暗殘酷的世界(地獄),憑借著父親那堅毅無比的性格,也必定會有出頭的一天。我想,父親隻要能夠去到另一個世界,那麽以他的堅韌,就一定能夠實現許多今生無法實現的願望。

隻要父親沒有真正消失,隻要再給父親一個舞台,天堂也好,地獄也罷,那麽父親就一定能夠重新譜寫出另一番輝煌。

打小無神論教育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雖然有些動搖,但我還是知道,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所謂的鬼神。但也正是因為我知道沒有,所以在那一刻,我心中就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希望,希望這個世界真的有鬼神的存在。我多麽希望,現在,父親的靈魂依然在默默的陪伴著我們。即便是從此之後再也無法溝通,但我隻要知道父親的靈魂就時刻伴隨在我們身側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我發現,自己現在有些痛恨起無神論來。如果不是無神論,那麽我會相信父親會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了下來。我會覺得,父親其實並沒有消失,父親隻不過是去了一個叫“陰間”的地方。那裏環境雖然惡劣,但畢竟有很多方麵還是跟人間很像的。雖然陰陽相隔,但我可以通過一定的方式讓身在陰間的父親感受到我們的愛。我們可以在父親的祭辰之日以及特殊的節氣給父親特地準備一些他平常最喜歡的食物,我們可以在祭辰日和特殊的節氣多給父親燒些紙錢,我們甚至可以給父親請來高僧,我們可以給父親送去家堂(即用指紮的房屋,裏麵有一切日常生活用品,據說焚燒之後,陰間的親人就能夠得到與之一模一樣的實物),我們可以為父親添上家仆(用紙紮的紙人,焚燒之後,就能夠化為陰間的奴仆,盡心盡力地為自己在陰間的親人服務),我們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地為父親找來一風水寶地(據說,過世之人如果葬於風水寶地的話,那麽就會在陰間享受榮華,同時澤被後人)……

也許,鬼神思想是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但,真正相信之人,會因此而尋求到一定的心靈寄托。因為鬼神的存在,他們會認為,自己已故的親人都已經遁入陰曹地府,而不是真正的消失。他們會覺得,那邊的親人會在天國看著自己。思念的時候,他們會對親人傾訴,他們會認為,那邊的親人一定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們會為親人而努力。雖然陰陽相隔,但他們認為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之下,還是可以與那邊的親人聯係上的。比如,時常聽人所說的“托夢”。他們並不知道什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們會認為自己夢到已故的親人,乃是親人在通過“托夢”的方式聯係自己。當然,還有更加玄乎的陰陽人(具有溝通陰間和陽間的特殊能力的人)所施展的還魂大法(就是將過世的之人的靈魂暫時弄到人間的一種方法)。我曾聽人說過,不過我是不相信的。為了讓人相信,從事這些特殊職業的人,通常會打扮得奇形怪狀的。他們會神神叨叨地念叨一些人們所聽不懂的話,然後就會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在他們昏迷(應該是裝出來的)再醒過來之後,你所要求的過世親人的靈魂就已經附著其身了。

告訴我這種事情的人,也知道我十有八九不會相信,因此就強調說:“起初我也不信。但,隨即我就發現,那人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我聽著,覺得跟某某(他所過世的親人)的聲音很像。最最奇怪的是,變聲之後,那人所描述的一切跟某某生前所發生的居然大致吻合,這也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相信鬼神之人,幸福就幸福在他們相信已故的親人會一直與自己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