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海難】

人在昏迷之中半睡半醒,陳瀟對外界的感觀也變得時有時無了。

原本他在船上就輕輕重重的受了不少傷----說來好笑,身上的幾處傷都還是和唐櫻打鬥的時候留下的,那個平時看上去嬌怯怯的,但是打殺起來就不要命的小妮子出手實在是夠狠辣,至少陳瀟身上就被她割了好幾刀,還有幾處是貫穿傷。

在船上的時候,還能勉力支撐,隻是後來胸部中的那一槍,卻帶來了大問題。

幸好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子彈已經穿胸而過,而且右邊的胸口沒有傷及其他的內髒,隻是將肺部打穿了之後,鮮血灌入了肺裏,造成了內傷。

陳瀟雖然在昏迷之中,但是每一次呼吸之後,都會感覺到胸口的那一絲一絲折磨纏綿的陰陰痛楚。

外界的聲音也是時有時無的,他昏迷之後,就隻醒了三次而已。

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天空依然是黑色的,而周圍一片驚呼和尖叫,茫茫大海之中,陳瀟躺在救生艇的船板上,腦袋正好側著,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在遠處,那龐大的維多利亞號,已經嚴重傾斜著,船體已經因為進水過多而開始下沉了,船頭已經有小半湮沒在了海水之下,而船體裏不停的傳來劈劈啪啪的爆炸的聲音,遠遠的看著,船尾的甲板上,似乎還有很多擁擠的人群,而船上的燈光已經漆黑,大概是因為短路的緣故吧。

在龐大的維多利亞號地周邊,無數小小的救生艇漂浮在海麵上,而維多利亞號上似乎還有一些救生艇未曾放下。

雖然距離甚遠,但是陳瀟仿佛依稀還是能聽見那一陣一陣的絕望和恐懼的哭喊。

不知道為什麽。

看見如此真切地一個驚人地場景。

陳瀟卻感覺到心中仿佛並沒有預期之中地那麽震驚。

卻反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地平靜。

他側著腦袋。

脖子已經僵硬。

胸口地疼痛折磨著他。

可是他依然蠕動了兩下嘴唇。

身邊地張小桃一看陳瀟醒來。

立刻俯下頭去。

呼喚了兩聲。

陳瀟地眼神裏已經沒有半分光彩。

目光有些呆滯。

就這麽靜靜地望著側麵遠處那條正在下沉地維多利亞號。

終於。

張小桃聽清了陳瀟口中說地話語。

他說地是:“好像電影裏地樣子啊……”說完這句。

年輕人再次暈了過去。

陳瀟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卻感覺到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他睜開眼,就看見頭頂地天空之中烏雲密布,瓢潑一般的大雨肆無忌憚的從天空澆落。

呼嘯的風聲。

在這空曠的大海之上,仿佛野獸的咆哮一般!救生艇就仿佛隨時都會被打翻,在一波一波的浪濤之上來回的起起落落。

每一個大浪打來。

船上的人都會驚恐地尖叫,所有人都抱成了一團,更有的大聲的狂呼著什麽。

張小桃就坐在陳瀟的身邊,一手緊緊的攥著陳瀟的手腕,雖然嚇得臉色也是蒼白,卻緊緊的抿著嘴唇。

看著女孩子側臉的輪廓,這是陳瀟第二次醒來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隨即,一個巨浪打來。

鹹鹹地海水澆在陳瀟的臉上身上,他再次暈了過去。

陳瀟第三次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身體躺在一片柔軟的沙地上,他的腦袋枕什麽上麵,略微側了側脖子,立刻感覺到的全身都仿佛在隱隱做疼。

他終於看清了自己是枕在張小桃的大腿上,兩人就這麽坐在一個沙灘上,張小桃的臉上又是笑又是眼淚,仿佛看著陳瀟醒來。

她異常的狂喜,雙手抱著陳瀟地腦袋,然後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陳瀟的臉上,陳瀟張了張嘴,歎了口氣:“我們上岸了嗎?”“我們被困死了。”

回答陳瀟地不是張小桃,而是來自於頭頂之後的一個聲音,陳瀟雖然無法坐起來回頭,卻依然聽清楚了----那分明是煙花的聲音!那種特有的。

淡漠的。

略帶沙啞,卻充滿了磁性的嗓音。

煙花看上去很狼狽。

此刻的她,似乎已經和“優雅”這兩個字沒有任何關係了。

她身上的那件旗袍也已經滿是汙跡,沾染了不少泥沙,頭發也濕漉漉的,上麵還有不少沙礫,頭發也散亂了,粘呼呼的貼在額頭和臉頰上,隻是那雙眸子,卻依然平靜而明亮。

張小桃還在小聲啜泣著,煙花卻已經直接走到了陳瀟的身邊,跪坐了下來,居高臨下看著陳瀟的眼睛:“你的情況很不好。

你身上多處受傷----原本這也沒什麽,但是我們現在沒有任何醫療用品,而且衛生情況也不容樂觀,甚至無法保證你的傷口不被感染。

還有……你的肺部中彈了,鮮血流進了你的肺裏,你昏迷的時候總是咳嗽,吐沫裏帶血,不過幸好內出血已經停了,這是你的運氣。

但是你的肺部現在很虛弱,恐怕……”其實不用煙花說,陳瀟也能感覺到自己現在的情況,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虛弱,靠在張小桃的懷裏,他甚至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了,胸口就仿佛壓了一塊千斤重的時候,每一次呼吸都艱難無比,胸口火燒一般的疼痛。

自己的肺就仿佛是一個漏了氣的破風箱,自己雖然依然還可以呼吸,卻仿佛無法汲取到足夠的氧氣,而且,還疼的死去活來。

“你的肩膀上的兩處刀上,肌肉組織損壞了,還有你腿上的刀上……我都想不出來,你受了這麽重的傷,在船上的時候怎麽會還能那麽活崩亂跳的跑來跑去。”

煙花的聲音仿佛聽不出什麽情緒,聽這話地內容仿佛是嘲弄,但是語氣卻偏偏沒有一絲嘲弄的味道。

平靜的仿佛是機械一樣。

“我……會死嗎?”陳瀟艱難的問了一句。

“不知道,這樣的傷都不算致命,不過我們現在沒有藥物,而且你的身體被海水浸了之後,似乎受了寒,從昨晚開始你都在發燒……”煙花搖頭。

“我會死嗎?”陳瀟忽然眼神裏閃過一絲奇異地東西。

就這麽直直的看著煙花,他的嗓音嘶啞的仿佛破鑼一樣,用斷斷續續的話,艱難的問道:“煙花前輩,我不是問我的傷,我是問你,我……會死嗎?”煙花明白了陳瀟的意思,這次她的臉色終於有了幾分變化,她地眼神裏閃過了一絲歉意。

看見了對方眉宇之中的那一絲歉意。

陳瀟心中不由得一沉,難道……我會死?幸好,煙花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陳瀟鬆了口氣。

忍著疼痛深呼吸了一下----似乎隻有做深呼吸,自己地肺才能吸到足夠的氧氣,讓胸部的氣悶減輕幾分,但是深呼吸帶來的疼痛也是加倍的。

陳瀟疼得眉毛擰在了一起,卻問道:“你……不知道?你不是……”“我看不出來。”

煙花的回答再次恢複了那種平板的語氣:“你的未來,是未知!”張小桃聽不懂陳瀟和煙花對話的內容,不過卻聽出了一點:“你們認識?”“見過一次。”

回答地是煙花。

“扶,扶我……坐起來。”

陳瀟掙紮了一下,張小桃趕緊小心翼翼的把陳瀟的身體抱了起來。

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雖然男女有別,但是此刻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我的褲子,口袋……”陳瀟指著自己已經殘破不堪的褲子:“右邊的……”張小桃從陳瀟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瓶子。

煙花一看,頓時眼睛一亮!“細胞修複液?”“日本人給我的。”

陳瀟喘了口氣。

煙花地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欣慰,不過陳瀟卻苦笑:“這東西……對我沒用,不過,有這個東西,留著備用總是好的,以防。

萬,萬一……”說到最後的時候,他呼吸不暢,一口氣沒接上來,一張臉憋得通紅。

沙灘上,陳瀟靠在張小桃的懷裏,張小桃努力的將他的貼身上衣脫下,因為傷口的血已經凝固,血枷甚至將衣服和肉連在了一起。

撕裂的過程讓陳瀟疼得險些連嘴唇都咬破了。

不遠出。

那條救生艇就擱淺在了沙灘上。

這跳沙灘並不算太長,一眼就能望到頭。

大約幾百米的樣子,呈現出一個圓弧地地形。

就在三人地周圍,還有其他的一些人,都是救生艇上地乘客,隻是全部都是一些老弱和婦女。

情況並不容樂觀,除了陳瀟等三人之外,還有四個女人,兩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是一對老夫妻,還有一個看上去最多不會超過十三歲的女孩子。

更倒黴的是,這是一個島嶼,一個沒有人煙的島嶼。

維多利亞號沉悶之後,上了救生艇的人,並沒有能幸運的等到救援。

就在當晚,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席卷了那片海域,將海麵上的眾多救生艇全部打散了。

根據張小桃帶著驚恐的語氣的回憶訴說,她親眼看見了不少救生艇在海浪之中被打翻打沉!恐怕……能活下來的人,不多!而陳瀟的這條救生艇,就隻能在大海之中隨波逐流,在暴風雨之中,隨著海浪的方向一路漂泊,幾次都差點沉船,卻又幸運的活了下來。

最後,經過了兩天兩夜,終於漂到了這麽一個島嶼上來了。

這個島嶼並不大,上島之後,踩在陸地上的人們原本以為得救了,但是當一群饑腸轆轆的人走遍了全島之後,才絕望的發現,這是一片死地!這個島不過隻有不到一平方公裏的麵積,島上隻有一片並不茂密的小樹林,一個很低矮的土山坡,而且大部分是岩石,很少土壤。

島上的植被也不高,絕大部分都是一些低矮的灌木類植物,甚至連大樹都沒有。

至於食物……那是不用問的了。

隻有樹葉!而不幸之中的萬幸,大概是那場暴風雨經過的緣故,在樹林裏,眾人找到了一個水坑,水坑裏積下了不少雨水,這些淡水還可以供人飲用,隻是水坑並不大,積水也很有限,這麽多人來計算的話,在加上水坑暴露在空氣之中的蒸發速度,恐怕……最多隻能維持幾天的。

“如果我沒有計算錯誤的話,我計算了一下我們漂流的方向,和時間……”煙花淡淡道:“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島是遠離航線的一個無人小島,當然了,在公海上。

而且……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救援人員搜索附近海域的時候會找到我們,否則的話……在這裏,是不會有過路的船隻的。

這麽一個無人島,沒有食物沒有淡水,就算是海盜都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也就是說,我們死定了?”陳瀟苦笑了一聲。

“不。”

煙花忽然笑了笑,她指著遠處正在忙碌的張小桃:“我能看到她的未來……她不會死在這裏,也不會死在現在!”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

張小桃既然不會死在這裏,那麽她不會死在島上,必然會離開島嶼……那麽也就是說,有被救的可能了。

可是陳瀟卻從煙花的語氣裏聽到了一絲無法描述的古怪。

煙花說的是:張小桃不會死在這裏。

那麽,其他人呢?其他的那些幸存者呢?陳瀟呢?甚至……煙花她自己呢?!煙花沒說,陳瀟原本想問,卻忽然閉上了嘴巴。

如果是壞消息的話,如果是注定的不能改變的話,那麽……還不如不知道的好呢。

張小桃雙手捧著一隻皮鞋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

這隻皮鞋是從陳瀟自己的腳上脫下來的。

女翻譯將陳瀟抱著坐了起來,然後把皮鞋湊到了陳瀟的嘴邊----鞋子裏是水,是張小桃跑到樹林裏的那個水坑裏盛來的。

陳瀟喝了一笑口,然後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我一輩子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喝帶著自己腳丫子味道的水。”

說完,他就拚命咳嗽起來,咳嗽的時候,嘴角冒出殷紅的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