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門

第四十九章 七眼俱活

牆上紗罩下的長明燈影影綽綽地映著梅清的臉,在他略有些疑惑的眼中反射出一份迷蒙的光芒。

慢慢地走進這個略有些陰森的庫房之中,梅清心中有幾分緊張,更有幾分期待。

一直以來,他心中對這塊古怪的硯台,頗有介心。不說別的,單說除自己之外的數人在接觸此硯後離奇死去,就說明這塊硯台並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他心中又總是隱隱地感到這塊硯台與自己,定然是有什麽不為人所知的聯係,可是理智上,他又暗暗的抗拒著與這塊硯台的接近。

但在今天自己的金丹在感受到硯台的呼喚後,忽然變得活躍了起來,一直在體內盤旋不定,竟大有破禁而出之意。

對於每日念念不忘解開禁製的梅清來說,這份**是無法抵擋的。

在錢三的陪伴下進入庫房,看著麵前有些忐忑的絡腮胡子,梅清沒有多說話,隻是要他打開放著硯台的小室鐵門,然後便揮揮手讓他自去了。

站在小室門前,梅清能夠感覺得到那塊硯台的呼喚越發強烈,而與此相應,體內的金丹也變得更加活躍,那種急不可耐的情緒,令自己都有些驚訝。

心中雖然急切不已,但梅清手依然平穩地伸出去,緩緩地將那硯盒從眼前的木函中取了出來。這硯盒甚是眼熟,應該就是彼時李玫放入疤兒劉棺中那一件。當時李玫將硯偷偷拿出,隻將硯盒入斂。後來李玫身死,硯被順天府尹趙大人收走。再以後,錦衣衛發掘疤兒劉棺木取出眾多下斂物品,硯盒便落到了錦衣衛手中。

估計是在趙府尹身亡之後,這塊硯又作為贓物被錦衣衛察收,至此再入匣內,放在了這不見天日的寶庫之中。

感受著手指下細膩的桃木紋理,梅清緩緩地打開硯匣。在牆邊燈光映射下,一塊泛著寶藍色奇異光芒的石硯霍然在目,正是當時那塊北鬥七星硯。梅清伸手將它取了出來,隻覺得觸手生涼,拿到眼前細看那七星石眼,心中一驚,當時僅有兩顆的活眼,已經變成了四顆。

奇異的石眼似有一種獨特的魅力,碧色的石底上團團生出暈環,一層層漾開,便如深邃直視欲看透人心最深處一般,令人一見之下,眼睛再也移不開去。

梅清隻覺得腦中轟然一響,眼前一陣迷茫,渾身飄飄然不知所以。他用力甩甩頭,這才發現竟然身在半空之中,腳下卻是煙雲迷霧,放眼望去,四周盡是金光閃動,似乎茫無邊際,辯不出東西。

“好好好,今日有你無我,有我無你!你毀我道場,滅我道基,難道就真敢視天下道門如無物麽?”耳旁忽然傳來一聲滿含刻骨恨意的呼喝之聲,待轉頭看時,梅清不由一呆。

隻見對麵是一個高大的道長,身著大紅的道袍已經破碎淩亂不堪,身上更是血跡斑斑。這道長劍眉環眼,頜下一幅茂盛的胡須如劍戟一般,盯著自己眼中如欲噴火。

“哈哈哈……道門?到這時候,道友還看不明白麽?唉,大名鼎鼎的莫道人居然落了個這般下場,天道無常,天道無常啊!”梅清看到場景中的自己忽然開口說話,更是囂張地大笑起來。

“敗類,貧道與你拚了!”對麵的紅衣道長須發皆張,口中“赦!”的一聲,五張金光流轉的符紙便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四周,團團轉動,金光流轉,道長身邊金光大盛,臉上更透出一份決絕之意。

“五雷符麽?嗬嗬,隻可惜莫真人你現下修為大損,十成不餘一二,便有五雷符在手,又能耐我何?”梅清隻覺得自己口中發出清朗的笑聲,體內氣機如走馬閃電般流轉,一個個掌頭大小的紫色光道不斷流出,在眼前漸漸形成一幅巨大的光網,其間字符隱約閃爍,瞬息間迎風而長,竟將二人周邊數十裏的天地全都納於其中。

“天羅地網!你這賊子,竟然……罷罷罷!天地五行,萬道俱滅,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對麵的紅衣道人怒發衝冠,伴著他咬牙切齒的低吼之聲,一道金芒閃過,整個高大的身形與那五道金符忽然爆裂開來,一霎時映得天地間俱是奪目的金光,令人眼睛無法逼視。梅清更覺得自己體內如遭重擊,巨大衝擊力直撞得他整個人神念搖晃不止,好半天方才平靜下來。

對麵晴空萬空,空無一物,那爆體而亡的道人已經化為灰灰,再無一絲痕跡。

梅清隻聞得自己口中發出一陣長時間的笑聲,隨後又忍不住陣陣咳嗽。

……

“不!不!怎麽會這樣!?”梅清忽然眼前一變,剛才的雲霧盡皆不見,眼前盡是道道紫色電光。粗大的光柱道道由幽暗無邊的蒼冥之上遙遙劈將下來,將自己的身體打得千瘡百孔。那種痛入骨髓的感覺令自己不由陣陣顫抖,心中在無比害怕的同時,又勃然升騰著無邊的憤怒。

“為什麽?為什麽?”他不叫的吼叫著,眼睛迷蒙一片,道道閃電忽然都消失不見了,卻有片片無邊的紫色火焰,將自己困於其中。道道火苗燎燒著自己,神念都痛苦得恍惚起來,隻聞得口中喃喃罵道:“孽徒!孽徒!這是……啊……”

……

梅清眼前便如走馬燈似的,一個個場景不斷的出現又消失。他看著自己孩提時在溪邊獨坐忽生道心時的迷茫與激動,看到自己少年得道時的自信與驕傲,看到自己不斷地與人比試,一一將對方擊敗的快意,也看到自己在心神巨大衝擊時的無邊的痛苦與憤恨……

梅清沉淪在件件往事之中不知身在何方,這些事情似乎極為熟悉,又極為陌生。最後他眼前忽然一亮,卻見自己正站在一間小小的草堂前,麵前一片野梅開得如海般絢爛,身後木柱之上淡然的筆跡寫道:

偶呼明月同千古,

曾與梅花住一山。

“梅姬!你可想好了麽?”聽得自己口中淡淡地道。

眼前忽然現出一個少女的形象來,隻見他一襲白衣,淡然獨立於梅海之外,清雅無儔的臉上淡淡地浮現出一份嘲弄的笑容道:“師尊既然有命,梅姬豈有二言?”

梅姬……梅清忽然覺得這個女人是如此的熟悉,心中隱隱有幾分親切,卻更多說不出的愛恨交織,又暗中藏著幾分不甘與不舍。這股感情是如此矛盾又如此強烈,以至於梅清的心神一時都動蕩起來。

不!這個女人……我不認識她……這不是我!我是誰?我在哪裏?在哪裏?

受到強烈刺激的梅清的道心忽然瘋狂的轉動起來,他的意識也隨著劇烈地波動起伏,剛才不知不覺中被壓製的本我瞬間冒了出來,發出了迷亂的嘶吼。

伴著這吼聲,梅清忽然覺得眼前諸般景象,那山那屋,那梅花與女人,都瞬間破滅無影,腦中傳來清楚的破裂之聲,就象有什麽在體內被打碎了一般。一股巨大的痛楚一時掠過梅清體內各個角落,他來不及哼一聲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那塊七星硯也隨著滾落在梅清身邊,在幽暗的燈光映射下,七隻活眼發出陰冷而神秘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