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門

第二卷 第十三章 且是為何

剛才梅清畫符能夠成功,已經大大出乎張十三意料之外。在他想來,或許是事有湊巧,偏偏讓梅清蒙著了這一次。

但後邊梅清能成功以符施術,卻再也不能說是偶然了。

現在梅清還未列入張十三門牆,他自然也不好詢問梅清自己所修法門,但梅清體內金丹圓轉,又是走的雙修的路了,本為丹鼎一路自然是無疑的。

張十三自己修的是純正的符一宗,自然對丹鼎宗有些看法。但他的脾氣,卻不願明著指摘,隻是想在教學中,故意為難梅清,使他自己看到符之長與丹鼎之短,從而主動選擇符的修行之法。

符丹鼎,其實相通之處頗多。但在使用道符的水平上,符派自然就遠遠優於丹鼎派了。

原因無他,符煉氣,丹鼎煉丹。符派外采天地日月靈氣,化入體內。畫寫施用符時,真元發放於筆端,所謂“以道之精氣,布之簡墨,會物之精氣”,氣息相通,自然一脈相承。丹鼎則不然,萬物皆由體內自出,但有真氣,盡皆煉化成丹。除非到大成之界,哪得這些真元來驅使為符之用?

所以修煉金丹的,畫符施咒格外艱難。張十三就是看到這點,認為梅清雖然誤打誤撞地畫成功了那道水靈符,但要想順順當當的施放出來,沒有符的煉氣之法為支撐,那是絕無可能的。

但世事就是這般難以預料,剛才還拉著架式準備教育梅清的張十三,眼看著梅清輕輕鬆鬆地將水靈符施放完畢,再也保持不了故作高深的模樣,右手僵硬得揪掉了好幾根胡子,自己還都不知道,口中喃喃地道:“這……卻是怎麽可能?”

想了半天。張十三忽然大叫一聲,伸手將梅清抓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張嘴欲問,又不知問什麽好。隻能又頹然將梅清放下,想了想,伸手搶過那符紙和毛筆。下筆如風畫了一張火靈符,手掐訣形,口中誦咒。但見這火靈符也是化成一團小小火焰,須曳燃盡。張十三道眼盯著梅清道:“你來來這個試試。”

梅清莫名其妙,不知道張十三又叫又鬧的在忙什麽。在他想來,這畫符之法不過是有樣描樣,隻要意思對。肯定是應該成功的。他哪裏知道初修符的種種難處。

既然張十三讓自己試,梅清也不客氣。剛才張十三畫的這火靈符,他一直注意察看,心中記得一清二楚。當下梅清也不多話,伸手拿過紙筆,照貓畫虎三筆兩筆寫了出來,隻覺得符上淡淡火靈升騰,知道又是畫成了。之後又掐指算了時位。按著剛才張十三地咒語,催動真元。附於符上,果然又一張火符淩空而起。化作一團小小火焰,燃燒起來。

“卻是作怪!”張十三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隻見他以手擊頭,砰砰有聲。擊得數下,兩手又抓住頭發不斷搖晃,抓得頭發亂糟糟的,口中喃喃地道:“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呢?”

小小一道火靈符,實在不算什麽。但梅清一未調心,二未立身,三無筆法。四無規格地這樣瞎畫出的符居然也能施用。偏偏他還是個修煉金丹的半調子,這等事說出來。就實在沒法讓人相信了。

百思不得其解,張十三幹脆也不再想了,抓過筆,刷刷再畫其他符,演示過後,便再讓梅清來試驗。

如此畫了一道又一道,將那下階一品的兩儀四象五行等符俱都畫過,還是難不住梅清,張十三口中一邊大叫“奇哉”、“怪也”,一邊再接再厲,將那下階二品的隱身、淨天地、神行、納器諸般符,一一畫來。

下階二品中的符,比起一品來要多得多。也多虧了張十三確是從小苦修,諸般符便如裝在心中,一道試過又是一道,前後林林總總,怕不有數十道之多,居然被梅清一一試過。除了幾道因梅清精神不集中作廢重來之外,其他地幾乎都是一揮而就,成功率之高,手段之隨意,當真令張十三瞠然不知所以。

“三清道尊在上!這真是……這真是豈有此理!”到得半夜,張十三猶自在房中大喊大叫,將胡子揪得幾乎沒剩幾根,頭皮都快抓破了。

“你你……你且先退下,將為師教你的符熟悉些個。為師卻有些事情,需要靜思方好。”最後,張十三頹然坐下,雙目呆滯,無力地對梅清說道。

梅清也是疲勞欲死,雖然初習符,心中滿是新鮮與成就感,但那畢竟需要不斷的耗費真元,更需長久調動神念。因此無論身心,都是消耗巨大。一心一意製符時還不明顯,此時一放鬆下來,便覺得頭暈腦漲,體內空虛,渾身無力。

梅清腳步飄浮地出了張十三的房門,才一伸展,便被眼前直直站著的一個身影擋住。隻見那人頭頂映著明月,光滑如鏡,身著僧袍,麵似嬰兒,眉目含笑,不是苦大師還有哪個?

“啊……苦大師?這半夜三晚您不早早休息,卻在這門前站著做什麽?”梅清伸著懶腰問道。

苦大師默然無語,雙掌合於胸前,對著梅清微微一笑。

這一笑當真如百花燦爛,其間含意不言自明。梅清結結巴巴地道:“大師有意指點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隻是……您看這天色已然不早,晚輩和張前輩學了半夜的符……啊啊,苦大師,你這是做什麽……”

梅清口中說著推辭的話,卻當不得苦大師輕輕一笑,自己便身不由己,隨著苦大師向其客房走去。梅清驚駭莫名,心中不由想起張十三說苦大師善於搶人地話來。原來他這六相之法,用來當人販子搶劫人口,果然是再合適不過。

梅清一邊口中反對,一邊隨著苦大師入了他和客房,盤膝在地上與苦大師對麵坐下。之後苦大師“咄”了一聲,梅清便閉了口,神思恍惚,一下子進入了一種莫名奇妙的氛圍之中,諸般神念,紛至遝來,瞬間占滿了其頭腦。

次日淩晨。

侯申一覺醒來,見梅清還沒回來,不由心中暗暗欽佩。待他收拾停當,出院中活動了一下,鬆鬆腿腳。片刻有下人過來,捧了水盆,洗漱已畢,見梅清還沒回來,不由有些驚訝。

“梅公子一直在那張道長的房中麽?怎麽一夜未歸?”侯申隨口問那下人。

下人恭恭敬敬地答道:“梅公子被苦大師帶到房中修行,那位張道長……卻有些奇怪,一夜不停地在房中自言自語……”

侯申有些奇怪,不知是怎麽一回事,邁步出了房門,方見史夢竹扶了梅清出來。隻見梅清兩眼通紅,目光呆滯,神思不屬,不由得大吃一驚。

“沒事,沒事,就是梅小友學得有些過於投入,又一夜沒睡,有點累著了……”史夢竹一邊解釋,一邊偷偷擦了把汗。

下人趕緊過來,接過梅清扶進房裏。才見到床,梅清就一個前撲摔倒在**,立時呼聲大起,睡得香甜無比。

“怎麽回事?”侯申驚問。

“唉,昨天夜裏,張道長教了梅小友半夜,才結束了修行,結果苦大師居然堵在門口將他又截走了,又教了他個後半夜……”史夢竹麵露同情:“要不是老夫晨起聞知此事,趕去搶了梅小友出來,怕苦大師還教得興起,沒完沒了呢……”

侯申聽了,不由激棱棱打了個冷顫,心有餘悸地道:“我聞說錦衣衛遇到那死扛不鬆口的犯人,最可怕的一道刑罰便是數人輪流審訊,不許犯人睡覺休息。不想今日遇上這兩個出家的老東西……”

還沒說完,忽然聞得耳後傳來一個沙啞的嗓子大叫道:“梅清!梅清!也該睡醒了吧!老道我想了一夜,好象有些眉目來,快再與我試來!”

史夢竹見了,連忙伸手相攔道:“老牛鼻子,梅清他才睡下……”

張十三如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般,根本沒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直接衝到了梅清床前,一把將其拉了起來道:“走走走,咱們再試試去!”

梅清根本毫無反應,居然還打了聲呼嚕,扭了扭脖子,依然雙目緊閉,呼呼大睡。

“丁卯生坎,水靈是則,疾!”也不見老道手中有符,隻聞嘩啦一聲,一大團涼水忽然出現在梅清上方,披頭蓋臉地澆了下來,一下子將梅清淋成落湯雞也似。

“啊!”梅清一個激淩醒了過來,隻覺得渾身上下濕淋淋地,有些茫然地道:“怎麽了?下雨了?”

“下什麽雨,師傅我忽然有了些感悟,還不快快與我一同試來!”不待史夢竹二人上前攔阻,張十三口中作咒一聲“疾!”,便已經拉著梅清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中史夢竹與侯申,麵麵相覷,又轉頭看見**濕淋淋一片水漬,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