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門

第二卷 第六十八章 千金鑄鼎

張留孫說起當年,雖然一張娃娃臉,卻也不禁流露出了幾分往事的感慨。

“當年,我本修行的是天師門中大洞真經。其實門中正宗,乃是天師當年的想爾注,隻是我既非嫡派,自然無緣得見。直到後來,我破了神霄門,得了神霄諸秘法,才知道,原來什麽符丹鼎,統統都是扯蛋,不過是後人愚昧,畫蛇添足所成!”

張留孫說到這裏,眼睛看向梅清道:“我不知道你神霄雷法有何體悟。我既然是由天師門入法,自然是以煉氣為宗。每日裏采氣不輟,煉化本元;後來也曾研習過丹道之法,內采於己,不涉外務。隻是外采氣也罷,內煉丹也罷,修來修去,其實修的不過是個心中境界,體內脈絡。什麽氣什麽丹,都是外務,怎麽地反倒成了修煉的根本?”

見梅清有些不太明白,張留孫便解釋道:“若有一人,與人爭鬥,真元耗得盡了,也不過調息得數過,自然又恢複成原本模樣。那真元,不過是爐中之炭,鍋中之水,一爐下去也就燒光了。而若爐子足夠大,容得下盡多的炭材,這才能保證將爐火燒得夠旺。撿選佳炭,固然也是必要,但總不會重要過爐子去。”

“而今人修煉,卻是反其道而言,將體內這點真元,煉了又煉,轉了又轉,於經脈體廓,卻少有錘煉。卻不知隻需煉身有成,體內真元自盈,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方是正途。”

“那丹鼎一脈,更是可笑。上古仙人,也未嚐不體內結丹,隻是金丹之凝,總須順其自然,水到渠成。誰成想後人卻以倒因為果。將這金丹當成了至道,一切外采盡都拋棄,隻管取諸於內。卻不想想,雖說人體自成宇宙,但隻自身所成,能有幾多靈氣?這般修煉。凝實卻是凝實了,隻是量卻少得可憐,比起煉氣之法,那是更下一層了。”

梅清聞了,覺得果然有會於心,卻又有些懷疑地道:“這一節,在下倒也偶然想到過。隻是不敢這般肯定。符丹鼎,傳布今世,也有千年。若真是歧途。為何古人修煉法門,竟然不傳,反倒符丹鼎大興於世?”

張留孫點點頭。又長歎一聲道:“你所言說,我先前也曾想過,心中也是不甚了了。直到我發現此地,才明白些原委。”

張留孫眼睛有些迷離,似是遠遠看出去,打量著遠方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嘿嘿,誰能想到,這神嶽碣石。竟然會沉於海底!”

“什麽?”梅清驚道:“此地居然……是在海底?”

“不錯”,張留孫道:“世人自秦漢以來,談及碣石,多有不解之處,竟無人能指證此山於何地。既然你親見碣石之銘,當然知道,眼下我們所在,便是當年神嶽。隻是此地,卻正位於溟海之下。那溟海。便是碣石沉海後,形成的一處坑窪。”

梅清心中茫然。萬萬想不到原來自己卻是來到了海底之下。又想到仙家洞府。果然有不同凡響之處。怪道靈氣這般濃鬱。

張留孫繼續道:“碣石這地方。本就是仙家勝地。當年秦皇為著國運昌盛。封禪銘石。背後自然少不得高人指點。隻此秦皇還覺不足。更聽信人言。收天下金銅於鹹陽。鑄就十二銅人。是為鎮壓國運。永息刀兵。使其大秦國祚。永延萬年。”

說到這時。張留孫嘴角露出幾分譏誚道:“隻是那秦皇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被修行中高人給騙得至死不明!他哪是要鑄金人。運往鹹陽地。不過是天下金兵中少少一部分。真正地目地。卻是將精金運到自己地洞府來。欲以鑄成九鼎。以為自圖!”

梅清聽了驚道:“莫非這碣石。便是當年鑄鼎之所?”

張留孫搖搖頭道:“說是也是。隻是卻非是此處府中。乃是府外。另辟冶場。你最開始進入此處地地方。就是當年鑄鼎之所。當年千金聚於此地。日夜冶造。故此稱為千金冶便是。”

梅清一聽此名。心中一驚。口中喃喃道:“千金冶?原來是千金冶!”

當時楊晉臨死前,口中曾道出“千金爺”三字,眾人均不解其意。到了永平,四處探聽,也無人知曉這千金爺究竟是何方神聖。今日聽了張留孫之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所謂“千金爺”,竟然是“千金冶”是的訛音。

本來在外邊石上,千金治三個大字曆曆在目。隻是當時梅清正自閉了五識,因此自然不知,現在才由張留孫口中明了此言。

“此地既然是千金冶古地所在,為何又成了聞香教的地方了?”轉念間,梅清心中又升起疑問。隻是此事,與張留孫所述秦時鑄鼎一事無關,便未曾開言相問。

“隻是世事滄桑,又豈是些許手段便能扭轉的?秦皇殘暴無雙,國祚二世而亡。可笑那位鑄鼎之人,未曾因之實受,反倒為此受了牽扯。鼎隻鑄得一隻,便已經承受不住其中殺伐怨念地反噬,落得個一場黃粱。”張留孫說到這裏,許是想到了什麽,語言中也不由帶上了幾分滄桑。

“哦?那鑄鼎人是哪一個,難道是……”梅清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不錯,便是那徐福。嘿嘿,隻怕世人誰也想不到,他帶的千名童男童女,所謂入海求仙山,竟然是為著藏身此處偷偷鑄鼎吧?可歎那千名童男童女,隻道是跟隨於他,尋個長生。哪知道竟然成了鑄鼎祭獻,落得個身死魂滅!……”

梅清聽到這裏,不由打了個冷顫。怪不得說徐福落得反噬,這般逆天而行的瘋狂舉動,一旦失去了大秦國運的鎮壓,隻憑人力,哪有不敗?

“老夫當年,便曾對碣石下落,破感興趣。隻是世事繁忙,無暇多顧。直到得了神霄雷法,修習稍有所成,便覺得天劫不遠,這才動心,想要尋個洞天福地,一則精進修為,二則抵抗天劫。一番查找,總算在這地方,發現些微蛛絲螞跡,這才隱居此地,閉關不出。沒想到,在這碣石之內,又發現了當年鑄鼎的諸多遺跡,尤其在舍卻肉身,準備重修時,更有緣見道些許上古遺存,這才對修行之道,有了更深的認識。”張留孫說道這些時,眼睛也不由閃閃發亮。

梅清聽了,也不由沉默。想到張留孫以一己之力,一統天下道門,所走地道路,古往今來,卻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此時聽他在一旁細講當年往事,不由人不心生感慨。

原來張留孫本意是想屍解之後,再尋轉世重修之路。卻不想他既然元嬰脫出肉身後,反而發現了徐福當年所留的未完寶鼎及部分秘籍。這才使他重新規劃,欲求一條新路出來。

說來這張留孫也當真是不世出的天才,想出來的路子也是匪夷所思。按他想來,轉世重修固然方便,但一來轉世之人難免要看運氣好壞,誰也不知道能生成一幅什麽樣的向身體,是否適合修真。在其恢複修真道路之前,也不知道會不會遇上七災八難,直接就給報銷了。總而言之,轉世這條路,事實上根本就是在賭運氣。

張留孫在修習過徐福留下的上古秘法後,又結合以前學過的各類神通,想出了一條完全不同於以前眾人的新路來。他將自己的神念,硬生生分了一部分出來,打到一件法器中去。之後,便設法**了一個偶然經過此地地孩童進來,將自己的命令,以及一部分修煉的法門印在了他地識海之中。然後便放他帶了這鼎出去,尋覓合適的男女,以作為自己新肉身的父母。

“這其中,其實很是為難。不止男女命格要對得,更要雙方以秘法雙修,再將鼎中元神,移到那胎兒頭腦中去。待其長成時,不隻體格超優,更直接擁有我的神念,再回到此地來與我合二為一。嘿嘿,便是今日我們相見了。”張留孫說到這裏,頗為得意。

梅清聽到這裏,心中大起懷疑,打斷張留孫道:“你說這些,卻是有些不對了。按你所言,自然我便是你設計的那分身了。隻是我頭腦中,卻根本沒有你說的什麽一半神念之類。顯是你所說的這一切,與我無關。”

張留孫笑道:“你所說或有道理,隻是你卻不知,這神念一物,沉於頭腦中,便如轉世的記憶一般,並不是直接便蘇醒的。你若不信,少時記憶合並時,你自然會重新回想起來。”

梅清聽了,心中大是警惕。隻是他知道對方似有辦法,猜到自己心中想法,因此強力按壓心思,不去想太多地東西,隻管扯著話題道:“另有一宗。你說道是有一人帶著那法器,受命來完成此事。隻是我自小也沒見有這麽一個人,如何你便知道是我來了呢?”

張留孫大笑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那鼎奴或是後來遇了什麽不測,並不奇怪。隻是一則你修煉的乃是神霄雷法,便是當時我命鼎奴攜出的。二則你可知那法器是何物?卻是此地上古之法,鑄的一隻子鼎,現在卻正在你紫府之中,豈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