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門

第二卷 第七十九章 必死之局

這盤棋開始之時,下得格外的平穩。

徐福一臉平靜,開始這幾步之時,棋枰之上的算計並不算多,倒是試探的成分更多些。

銅人表現也頗為輕鬆,在徐福的指揮下,一一將自己的棋子置於指定的位置上去。

隻是梅清卻明白,這看似輕鬆的背後,是世人難以想象的強大計算能力與操縱手法。

尋常一道九宮八卦陣,計算起來尚那般為難,再以正確方法行於其中,已經難上加難。而這道棋盤橫縱五十一條,乃是上合大衍之數,其中難度,不問可知。

梅清更知道,現在雙方還大致是合自布局的階段,因此自己必須利用這一階段,盡可能的熟悉規則,以防後邊短兵相接時無力支撐。

此外,他更知道,剛才張留孫雖然言語和氣,毫無異狀,但從他一聲不吭控製自己來看,對自己定然是已經起了疑心。

這也很正常,無論是誰,忽然發現自己的一部元神忽然不認識自己,更在強行合並時發現二者竟然大異,最終給彈了出來,心中也不會不起懷疑。

那麽,張留孫就肯定不會再象以前那樣抱著慢慢讓自己恢複記憶的想法,一旦解決了徐福,很可能會演出一場強行奪舍的逼宮戲來。

要想在不利局麵來臨時有一爭之力,就得趁這一段時間裏,多作些準備了。

雖然梅清也知道對著這老奸巨滑又修為深厚的張留孫,自己勝麵實在不上。但目前形勢頗為特殊,利用得當,也不能說就毫無勝算。

下過數步之後,梅清漸漸有些明白這仙界棋道的奧妙之處,更漸漸地也學著在心中,開始推演起大勢來。

若是尋常俗世圍棋,自然簡單得多,最基本地規則,便是互相圍困罷了。

而現在下的這通棋,竟然是以一通法陣為盤。於其中各置棋子,在互相攻擊圍困對方的同時,還要設法利用法陣,保護自己。攻擊對方。

但既然是棋局之中,這種防護與攻擊,便也要依照規則行事。也正是因為如此。梅清對銅人對上時,才不致吃虧。

這通棋道雖然規則並不甚難,但到下時,卻是變化萬端。張留孫與梅清各負其責,一方計算全局落子,一方負責計算法陣變化,布子行棋。二人初時速度極慢,尤其是梅清,因為對規則了解得很是陌生,因此更是許久方才布得一子,惹得徐福老大不耐。

下得數步。梅清漸漸熟悉法陣變化,但他卻依然沒有著急,雖然速度比前邊快了許多,卻仍然控製著不做太多的提高。

張留孫與徐福雙方,在各自布好開局形勢後,已經開始漸漸接觸,雙方的布子,則越發的謹慎起來。

二人棋路明顯有些區別,徐福那廂,大開大合。棋勢極為強勢。而布子銅人,在徐福的指揮下。也是多以力強行破開法陣阻擋,每一棋子落枰,雖然隻是以水靈凝就,卻總是鏗然有聲,聲勢不凡。

而張留孫這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棋路本是遊鬥為主,手法也自然輕靈,一沾既走。每一子計算完畢,張留孫雖然麵上毫無變化,實際是卻偷偷運轉心法,恢複元氣,除了傳音告訴梅清也注意恢複外,絲毫不管具體落子情況,隻一任梅清自專。

梅清這裏方下數十子,已經覺得極為吃力。開始時尚故意拖延一下時間,到得後來,與銅人短兵相接,二人的爭鬥,已經不僅僅是設法破開法陣,落子於枰了。雙方在落子過程中,互相阻撓、控製越來越多,若非梅清先前早做好了觀察,精心算計到位,更兼徐福指揮銅人,畢竟比自己親自動手要略慢上一線的話,隻怕早就難乎為繼,投子落敗了。

每次布子完畢,梅清都會直直站定,麵向徐福,手掐訣形恢複元氣。隻是他掐的手訣,形狀頗異。徐福目光掃過,隨即臉上似有深思,之後地行棋,速度卻更加的快了。再過十幾步,張留孫這裏,已經略略顯出吃力來。

隻見他雖然麵色平靜,但每當計算之時,雙眉之間,已經有壓製不住的抖動。尤其在落子之時,再不如以前般從容,兩手訣形,已經是越來越複雜,顯得頗為吃力。

梅清心中自然知道這廝純是在蒙那徐福罷了,布子也不用他再計算或指揮,根本是梅清一力承擔,他還裝得這般力不從心的樣子,當真是騙死人不償命了。

徐福見了,臉上卻透出幾分笑容來,口中卻嘲弄道:“小子,還在更撐麽?先前時,搞些陰謀詭計,或許你還能占上幾許便宜。真要是憑著能為賭鬥,你還有何優勢可言?”

張留孫一言不發,隻是兩手訣形變化得愈發多樣。

梅清心中也暗暗算計,張留孫之所以要賭這場棋,不外是死中求活,想他也不會想與徐福拚個你死我活,最後地目標,不過是全身而退。若是能順便擠兌得徐福認賭服輸,將那祭煉手法拿出來,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但張留孫脫險,對於自己,可並不算什麽好消息。現在這家夥明白了自己不是他那一半元神,一旦出了這牢籠,哪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呢。

因此為自己之計,若想安全抽身,唯有在二人之中取得一個平衡時,爭取謀個夾縫以生存。隻是這雙方,一個固然視自己為分身,另一個卻難免惦記自己體內子鼎,不管怎麽算計,都沒辦法讓自己安然相信。

因此,若為自己計,唯有想辦法套住兩邊,趁雙方都心有忌憚時,設法取利了。

這盤棋,已經逐漸步入中盤了。

徐福那城,雖然還是一幅舉重若輕的樣子,但下子已經開始有些遲緩,銅人地動作,也漸漸不如開始般輕鬆如意了。就算是偶然與梅清近端接戰,也更多地是注意自己的落子,而不再把更多的精力,用來阻撓梅清了。

而張留孫,疲態更是明顯,隻是不知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梅清這裏,更是全憑一股韌勁苦苦支撐。

行棋到此,已經下了數百手之多。每一步算計、落子,都需要耗費大量的心神與真元。三人之中,梅清修為本就最差;何況他對這種仙家棋道,原本一無所知。因此這種計算,對他來說,尤為困難。雖然開始時他留了個心眼,多觀察了一些,但到得後來,局勢越來越複雜,每落一子,都要反複計算陣勢變化,才能得出最後結論,將棋子落到張留孫指定的位置上去。

張留孫凝出這些棋子,便是如同先前的掌心雷示範五行珠一般,梅清布了這些棋子,自己的真元幾乎已經耗費一空,隻怕再行得數步,便要難乎為繼了。

隻是張留孫明明應該知道梅清這裏地情況,依然毫無支持梅清的打算,恍若未覺,隻是低頭沉思不已。

梅清心中有些驚訝,按說自己既然在兩人的算計中,占了關鍵一環,那麽無論如何張留孫也不該眼看著自己無力為繼,若真自己一時失誤,豈不失了大好局麵?難道張留孫便甘心落敗,拱手將心法付與他人?

在梅清看來,張留孫行事,事事以利為先,沒有好處的事,斷然是不肯做的。既然他費盡心思,擠兌徐福來賭這場棋,自然是不肯平淡收場。

那……梅清忽然轉念想到一種可能,不由心中一驚。

張留孫並非不能相助,而是根本就不想相助。換言之,如果自己真地熬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隻怕正是張留孫想看到的一幕。

既然已經懷疑梅清元神並非自己,那麽張留孫自然會考慮以最小的損失來得回梅清的肉身。要想達到這一點,最簡單的辦法莫過於設法極大的削弱梅清的神念,然後在梅清最虛弱的時候乘虛而入。

那麽,隻要梅清消耗到無以為繼的時候,張留孫自然就等來了最佳地時機,隻要他抓住時機,強行奪舍,那麽接下來地比賽已經不是關鍵了。如果運氣好,梅清堅持得時間夠長,拖住了徐福,那麽自然是最好;就算是梅清早早敗陣,張留孫不得不早早奪下肉身,自己獨抗徐福,無論結局如何,順利拿回分身,已經是很值得了。

至於棋局結束後,張留孫隻要認賭服輸,最多也不過送出一份心法,再以兩敗俱傷相威脅,自然有辦法脫出鼎去,再慢慢將梅清殘餘神念煉化,將元神與肉身合二為一。

那時候就算再對上徐福,想來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張留孫這番算計,如果真是在入鼎之後,看到形勢變化,當機立斷謀算地,那這份心機,可當真是深沉得緊了。

就算是梅清現在想到這種可能,卻依然沒有什麽辦法來應對。

如果自己現在反抗,不說徐福會不會幫助自己,就算有徐福相幫,脫離了張留孫的魔爪,但反過來落在徐福手中,隻怕下場比在張留孫手中更慘。

張留孫若存個萬一的想法,興許還留自己一條命;而徐福隻怕立時就破體取鼎,之後把自己切成八塊研究一下,也不是沒可能。

如果不反抗,真元神念早晚有耗光的時候,那可就真是任人宰割,毫無自保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