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影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對月長嘯

說實話,陸塵並沒有想到能這麽快和這麽順利地就見到蘇墨,原本他以為蘇墨身為目前唯一被懷疑並扣下的嫌犯,好歹也要單獨被關在什麽秘密的地方,嚴密看守那自是不用說的了。

誰知何毅居然就這樣顯得有些大大咧咧地直接將他們兩個人關在了一起。

這個舉動並不尋常,或者說一點也不正常。蘇墨到底是不是魔教奸細還未有定論,隨便和其他人關在一起,豈非危險?

還有,當日蘇青珺回蘇家大鬧一場的事,陸塵被蘇墨等人折騰重傷,這些事都不難打聽到,陸塵可不相信何毅這般心機深沉的人會不曉得。

而眼下將他和蘇墨關在一起,這其中的味道似乎有些意味深長啊。

陸塵心中如電光火石般轉過這些念頭,但臉上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看著這黑暗的屋子裏那個躲在角落中低聲呻吟求救的男子,依稀能看出他就是曾經囂張一時的蘇墨。

陸塵向蘇墨打了招呼,但蘇墨卻並沒有回應他,口中仍然有些茫茫地說著那簡單的兩個字。

陸塵皺了皺眉頭,在他身前蹲了下來,這時看清了蘇墨整個人縮成一團,把頭埋在膝蓋上,雙手抱在腦後,似乎很是害怕的樣子。

“救我……救我……姐姐,救我……”蘇墨還在低聲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反倒是對近在咫尺的陸塵毫無反應。

陸塵伸手過去,輕輕拍了拍蘇墨的肩膀,蘇墨的身子縮了一下,但似乎隻是本能的反應,並沒有其他更多的動作。

這情形看上去有些奇怪,也有些詭異,陸塵凝視著蘇墨不再言語,陷入了沉思,過了片刻後,他忽然站了起來,向周圍看去。

這是一間黑暗的屋子,義塚裏的屋子大都是如此,因為太過昏暗,所以有的時候甚至讓人無法清晰地感覺到這屋子到底有多大。而在這間屋子中,有一處的黑暗特別濃重,就在那邊靠屋子牆壁邊。

陸塵盯著那片濃重的黑暗,又看了看周圍,過了片刻後忽然嘴角翹起,卻是冷笑了一下,笑容中似有幾分譏諷之色。

※※※

蘇青珺獨自一人回到了飛雁台上,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她的心情很不好,眼前總是出現義塚那邊種種黑暗詭異的景象,她有些擔心,甚至比去之前還更擔心。

擔心弟弟蘇墨,也擔心陸塵。

走在山道上的時候,蘇青珺便下定決心,明天一早就要再去那個陰森森的義塚一趟,無論如何,還是要盡力將人救出來。雖然這事的背後可能有各種莫名其妙的暗流,但是和蘇墨、陸塵兩個人有什麽關係!

在她走上飛雁台時,忽然身子頓了一下。在清冷的夜色中,她看到有一隻黑狗孤獨地蹲坐在那邊的木屋前,一直看著這邊的山道。

過了片刻,阿土起身慢慢地走了過來,來到蘇青珺的身旁時,它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身後,發現空無一人的時候,阿土便抬起頭望著蘇青珺,低聲叫了一聲。

蘇青珺平日裏跟這隻黑狗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接觸,隻是因為陸塵堅持要將阿土帶在身邊,她也無所謂的就讓阿土住在飛雁台上,然後中間見過幾次而已。

不過今天晚上,她好像覺得阿土似乎與平日裏有些不太一樣,但是究竟哪裏不同,她也說不出來。

大概總歸是平日裏接觸太少了罷。

蘇青珺歎了口氣,對阿土道:“你在等陸塵嗎,阿土?”

阿土看著她,搖了搖尾巴。因為受過傷,它隻剩下一隻眼睛和半條尾巴,搖尾巴時有些滑稽,看著它的獨眼,還有臉上仍殘留的傷痕時則是給人一種慘烈,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在這隻黑狗身上詭異的混在了一起。

蘇青珺心裏有些歉意,隨即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但看著阿土,不知怎麽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輕聲道:“陸塵他被人扣下來了,今晚不能回來。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明天就過去,不管那邊到底問出了什麽,隻要不能確定他就是內奸,我一定就將他帶回來,好不好?”

阿土靜靜地看著蘇青珺,唯一的眼睛裏光芒幽暗不定,在身後的那半隻尾巴,則是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蘇青珺見阿土半天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聽懂了自己的話,隻得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轉身走向石壁洞府,開啟石門走了進去。

沉重的石門在她身後關上,飛雁台上重新陷入了一片沉靜。

夜色越發冷清。

黑狗慢慢站起,走向懸崖邊,望著茫茫雲海,它靜靜地看著。

它唯一的眼睛裏有幽綠的光芒亮起,如晶瑩剔透的寶石,又似深沉的大海。它緩緩抬頭,望向黑暗的天穹夜晚。

這一晚陰雲很厚,遮住了月光,遮蔽了星星。

這世間仿佛隻剩下了一片黑暗。

它孤獨地站在那裏,夜風越來越緊,越來越冷。

它抬頭望著天空,黑色的毛發拂動,幽綠的目光閃爍。

突然之間,它猛然抬頭,對著蒼穹對著夜空對著陰雲,又或是對著那看不見卻一定藏在高空之上的冷月,仰首,長嘯!

“嗷嗚……”

淒厲的長嘯聲,回蕩著這片雲海上,久久不散!

※※※

蘇青珺的確是在翌日一大早就起床了,在穿戴整齊後她便走出洞府,準備前往義塚那邊。在離開飛雁台時她看了一眼那間木屋,卻並沒有看到阿土的身影,心裏便想也許那隻黑狗現在還在睡覺的吧。

蘇青珺起來得很早,不過在同一天的早上,還有另外的人比她起得更早,在還沒有熱鬧起來的昆吾城長街上走過。

街上雖還不熱鬧,但已經有些行人了,胖子老馬打著哈欠,眼瞅見前方路旁有個賣早點的攤子,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這種路邊小攤當然都是俗世凡人吃的東西,沒有也不可能有各種靈材所製的食物,一般的修士根本不會光顧這裏。不過老馬顯然還是更像凡人多一些,他大大咧咧順理成章地坐了下來,要了些熱氣騰騰的早點和熱粥,大口吃了一陣,頭頂都微微有汗冒了出來後,這才像是長出了一口氣,神色間舒服了一些。

“這一晚上的,好冷啊。”他有些感慨地說了一句,然後轉頭向北邊看了一眼,雄偉的昆侖山脈群山起伏,哪怕昆吾城高高的城牆也不能擋住。

老馬撇了撇嘴,自言自語地道:“該做的我都做了,最好別來煩我,接下去看你怎麽辦罷。”

他發了一會呆,然後便叫老板結賬。

小攤的老板是個老頭,過來和氣地跟他算了賬,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看到老馬的手,便對老馬提醒了一聲,道:“客官,你的手流血了啊。”

老馬低頭一看,果然看見自己左手指縫間有些血滴,他隨即笑了一下,對老板道:“啊,沒想到居然劃破了手,多謝老板了,我回頭就去包紮。”

那老頭嗬嗬一笑,收拾碗筷走開了,老馬則是站了起來,重新走回到大街上。在腳步邁動間,他不動聲色地將左手在身上袖下抹了抹,那一絲鮮血就擦在了上麵,從他的手上消失了。

他怡然自得地向前走去,就像是一個普通人,長街上這時候漸漸熱鬧了起來,人慢慢多了,誰也沒注意到一個手有血跡的胖子,漸漸走入了人流中,消失不見。

※※※

何毅這個晚上沒有睡好。

義塚這個地方陰氣太重了,實在不適合普通人居住,哪怕是他這樣身有不錯道行的築基境頂峰修士,突然住在這裏,時間長了也同樣是覺得很難受。

在這種陰晦之地住得久了的話,大概連人的性子也都會變得奇怪吧,就像那個看屍人一樣。何毅心中其實對看屍人是有些好奇的,這個枯瘦的幹癟老頭,神秘且顯然實力強大,又跟新晉的元嬰真人東方濤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就更讓人捉摸不透了。

不過這些眼下都還不是何毅最關心的事,他是獨空真人推薦給掌門閑月真人,一心追查那個魔教奸細殺人事件的,然而此事久拖不決,何毅心中其實也未嚐沒有極大壓力。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得不將自己的手段逐漸變得激烈起來,再想用以前那種溫柔委婉的手段,已經來不及了。師父和掌門真人那邊,也不可能再那樣放縱下去。

何毅心裏有些委屈,這個魔教奸細的手段狠辣但異常謹慎,哪怕以他對魔教十分熟悉的經驗,這麽久以來卻還是始終找不到任何靠譜的線索。不過他心裏並沒有去怪罪那兩位師長,沒有他們,他如今隻怕還是在閉關麵壁思過,沒有他們,他也不可能這麽早就能出來做事。

何毅甚至還有些慚愧,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師尊和掌門真人。

所以,這天他覺得昨晚自己心情忐忑不安不能安定的原因是自己沒做好事情,那麽今天一定還是要想辦法仔細再問問目前扣下來的這兩個人,爭取能問出些什麽來。

若有結果,憑著這份功勞,一定可以讓弟弟何剛重新再回到昆侖派吧。

何毅心裏想到這個時,有些沉重的心情便開朗了許多,在他大步走出房門時,大概是想到他弟弟吧,嘴角還帶著一絲笑容。

不過在走到庭院的那一刻,他忽然怔了一下,隻見義塚黑色的大門口上,房門打開著,但是門外卻不知何時,站著了一隻黑狗。

黑狗正盯著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