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紅顏

第七章 美人如玉氣蛔虹

第七章美人如玉氣蛔虹

紫氣玉樓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司馬縱橫並不清楚,他隻知道,葉五先生的女兒葉雪璿居住於此。

這裏本該有不少丫環婢仆,才能襯托得起這幢樓閣的氣勢,但這時候卻連一個也沒有。

他們自然也己跟著葉大小姐,前往開封。

這一仗,真的是那麽重要嗎?司馬縱橫不禁有點懷疑。他是個很好奇的人,既好奇又不怕死。

他在紫氣玉樓四周打了一個轉,忽然找到了一道門。

門已很殘舊,和這幢樓閣的修飾,大不相襯。

司馬縱橫有點奇怪,正想伸手推開它,忽然看見門旁有一張黃紙,上麵寫著:“武林禁地,擅入者死!”

這八個字也許很嚇人,但卻絕對阻嚇不住司馬縱橫這種人。

他隻是笑了笑,就伸手推開那木門。

木門很殘舊,但司馬縱橫一推之下,才發覺它比想像中沉重得多,倘若少用幾分力度,恐怕還推它不開。

門後是一條長廊。

長廊光線暗淡,但仍依稀可以看出,兩旁有不少武器。

這些武器,有些已折斷,有些甚至已完全變了形狀。

司馬縱橫隨手撿起一柄大銅錘,一看之下,不由心中一寒。

這銅錘就算用來敲擊堅硬的石頭,它也絕不會有什麽崩缺的。

但現在,這柄大銅錘竟然已經扁了一半。

是什麽力量,可以推毀這銅錘。

而這柄銅錘的主人,司馬縱橫也想起來了。

那是隴中武林大豪,“神錘無敵”杜正確的獨門武器。

神錘無堅不摧,杜正確罕逢敵手,卻是武林中人所皆知之事。

但在三年前,這位武林大豪神秘失蹤,就像是水泡般消失得不知去向。

想不到,他的銅錘,竟然會在這條神秘的長廓內。

銅錘已如此,主人又如何?

向前直往,武器最少也有七八十件。

司馬縱橫甚至看見少林寺的火龍棒和昆侖派的萬縷柔情刀。

而這些武器的主人,也俱已在數年之前,神秘失蹤。

司馬縱橫並不是個膽小的人,但這時候卻忍不住摸了摸獵刀的刀柄。

這柄獵刀,會不會也被棄置在這條長廊裏?

長廊已到盡頭。

轉了一個彎角後,司馬縱橫看見了一堆人。

一堆死人。

這堆死人,比司馬縱橫還高上一倍以上。

那就像是一座山。

屍山。

每個人都已死了,但卻完全沒有腐化的跡象。

司馬縱橫深深的吸了一氣。

倘若不是親眼看見,實在很難相信,在紫氣玉樓之內,居然會有一個這樣恐怖的所在地。

倘若是換上別人,必然已被嚇得魂飛魄散,轉身而去。

但司馬縱橫卻沒有走,他繞過屍山,繼續向前走,他終於看見了一個活人。

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屍山後有石室,石室內,一燈如豆。

她穿著一襲柔軟的銀色絲袍,默然地站在一張長案旁。

案上有經書,一本一本堆得很高。

司馬縱橫隨便放眼一看,就已不禁嚇了一大跳。

這些經書,居然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練功秘笈,其中包括少林派的“虎鶴神功”,蜀中唐門不傳之秘的“千毒掌”,江南第一異人石百錄親筆所書的“石氏秘典”,還有華山派的劍譜,西域密宗的大手印羊皮圖……

美人如玉。

但在許多學武之士眼中看來,長案上的武學奇書,更加具有巨大的**力。

銀袍麗人忽然轉過臉,幽幽的歎口氣才道:“難道你沒看見門外那八個字?”

她的臉龐實在很美麗。

她沒有施脂粉,一雙眸子卻是那麽清澈,那麽明亮。

在這石室中,司馬縱橫隱隱嗅到了一種醉人的香氣,那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可是,提起那八個字,再想起長廓外的武器和不遠處的屍山,司馬縱橫就不禁有點想嘔吐的感覺。

銀袍麗人又走到了他的麵前,用一種很奇特的眼光看著他。

司馬縱橫沉默了很久,才說:“我看見了。”

銀袍麗人道:“你不後悔?”

“後悔?”司馬縱橫聳聳肩,道:“既來之,則安之,為什麽要後悔?”

銀袍麗人眸子閃著光:“你是誰?”

“司馬縱橫。”

“獵刀奇俠?”銀袍麗人仿佛吃了一驚。

司馬縱橫點點頭:“道上的朋友,有人這樣稱呼我。”

銀袍麗人凝視著他,半晌才道:“你的英雄事跡,我已聽說過不少。”

司馬縱橫苦笑道:“什麽英雄事跡,怕不笑掉了別人的大牙。”

銀袍麗人這時歎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倘若在兩個月之前,你走了進來,那一定是有死無生。”

司馬縱橫奇道:“為什麽?”

銀袍麗人道:“隻因為那時候,先師仍然活著。”

司馬縱橫道:“他是……不是大幻神翁?”

銀袍麗人點點頭。

司馬縱橫吸了一口氣:“你就是葉大小姐?”

銀袍麗入看著他:“你都說對了。”

司馬縱橫道:“你根本就沒有離開紫氣玉樓,更加沒有打算到開封府。”

葉雪璿緩緩道:“不錯,我沒有打算到開封府去幫助布大手,因為上官寶樓也隻是在那裏虛張聲勢而已。”

司馬縱橫道:“這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葉雪璿點點頭:“他很狡猾,所以我們也絕不能太老實。”

司馬縱橫道:“你認為上官寶樓真正的意圖如何?是否要毀了坐龍山館“

葉雪璿道:“坐龍山館,不可不防,那是我們一個很脆弱的地方,倘若上官寶樓全力進襲,木鵬塢與靈蛇堡一定保它不住。”

司馬縱橫道:“但上官寶摟會全力搶占坐龍山館嗎?”

葉雪璿道:“很難說。”

司馬縱橫道:“在下卻認為,坐龍山館縱有危機,也比不上此地嚴重。”

葉雪璿道:“我也是這麽想。”

司馬縱橫道:“所以你故布疑陣,讓別人以為你已遠赴開封?”

葉雪璿道:“不錯。”

司馬縱橫道:“在下也絕對同意這一著,隻是,上官寶樓狡計百出,恐怕未必會上當。”

葉雪璿道:“我們現在隻求穩守陣地,以靜製動而已。”

司馬縱橫道:“雖然以靜製動,可穩陣勢,便卻難以搶占先機。”

葉雪璿歎了口氣,道:“上官寶樓聲勢洽大,而本教又已沉寂多年,倘若硬碰,恐怕難有把握勝算。”

司馬縱橫說道:“事在人為,義氣幫也有不少弱點,我們可避其鋒銳,攻其要害!。”

葉雪璿眼睛裏發出了光:“司馬大俠有何高見?”

司馬縱橫道:“義氣幫有南北總舵,北總舵主由上官寶樓這位幫主兼任,但南總舵主卻是另有其人。”

葉雪璿道:“那是‘白骨學究’賀六先生。”

司馬縱橫冷冷一笑:“這位賀六先生,老謀深算,上官寶樓居然能禦使此人,實不容易。”

葉雪璿道:“我們先向他下手?”

“不錯,”司馬縱橫點點頭,道:“南總舵人材輩出,高手如雲,這全是賀六先生之功,先廢此人,無異廢了上官寶樓一臂!”

葉雪璿沉吟半晌,道“我已有了一個主意,可以對付賀六。”

司馬縱橫抱拳一笑,道:“葉教主足智多謀,在下早已聽人說及。”

葉雪璿道:“哪裏話,此後,還望司馬大俠多加指引。”

司馬縱橫忽然吐一口氣,道:“外麵那堆屍體……”

葉雪璿歎道:“他們都是覬覦這裏的武功秘典,所以才昌險進入此地。”

司馬縱橫道:“是……是龐老教主殺了他們的?”

葉雪璿黯然點頭道:“不錯,他們雖然貪婪一些,但先師的手段,卻也未免太可怕了。”

司馬縱橫道:“龐老教主既已坐化,你能保得住這些武功秘典嗎?”

葉雪璿道:“我的看法,和先師並不相同。”

司馬縱橫道:“你將會怎樣處置這些武學奇書?”

葉雪璿說道:“物歸原主,該是少林派的,還歸少林,該是華山派的,送回華山,倘若主人已逝世,則傳交其後人,弟子。”

司馬縱橫擊掌讚道:“好主意!好主意!”

葉雪璿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外邊那堆屍山,是先師每殺一人,即以存屍粉塗抹,日積月累堆成的,每次經過,我都想哭。”

司馬縱橫說道:“可訂棺木,全安葬之。”

葉雪璿道:“這主意也很好。”

司馬縱橫道:“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裏了?”

葉雪璿道:“當然可以。”

司馬縱橫道:“對付賀六之事,不若就交由在下去辦如何?”

葉雪璿道:“我不可以去嗎?”

司馬縱橫道:“你若也離開此地,恐怕……”

葉雪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大幻教雖然已在江湖上沉寂多年,但仍然有不可輕侮的潛力,再加上郝神翁,邵長老,縱使上官寶樓親自到此,也未必可以占到什麽便宜。”

司馬縱橫道:“你是要單獨與在下去找賀六?”

葉雪璿悠然一笑,道:“既然和你在一起前往,又怎能算是單獨?”

司馬縱橫也笑了笑:“你很爽快。”

葉雪璿道:“鐵鳳師也是一樣。”

司馬縱橫道:“你已見過鐵鳳師?”

葉雪璿道:“怎會沒見過?他本來就是我邀請回來助拳的。”

司馬縱橫笑了笑:“鐵鳳師這個人如何?”

葉雪璿道:“剛才我已說過,他很爽快,這是優點。”

司馬縱橫道:“還有呢?”

葉雪璿搖搖道:“不知道了。”

司馬縱橫道:“要不要我說出來?”

葉雪璿笑道:“你要說,誰能阻止得住?”

司馬縱橫道:“他另外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還沒有成親。”

葉雪璿的臉忽然紅了。

雖然她已是大幻教教主,但卻畢竟還有女兒家嬌俏可人的氣質。

夜已深,大安鎮裏的商戶都已關上了門。

在一條長巷裏,一盞黃油油的燈籠,正在燒亮著,發出昏黃的光芒。

燈籠下有個用木雕成的元寶。

那是元寶賭場的標誌。

雖然長巷黑暗靜寂,但是從長巷盡頭那扇木門穿過去,再走前十來丈,就可以聽見喧鬧已極的人聲。

一個身高七尺的大漢,正使勁地把骰子擲出。

他是這賭坊的常客。他叫“天崩”老霍,再加上“地裂”崔命來,這兩人就是大安鎮裏最可怕的一雙惡霸。老霍嗜賭,崔命來好色。兩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在賭桌上,惡魔的銀子,和任何人的銀子都沒有什麽兩樣。

所以,盡管他在外邊是殺人魔君,但在賭坊裏仍然有人願意和他周旋到底。

老霍今天手風大順。

他當莊,已接二連三抓著“天貢”、“地王”、“寶子”這一類好牌。

這裏的牌九隻賭兩隻。小牌九抓著這些牌,押注者能不焦頭爛額者幾稀矣。

骰再擲出,老霍這一口牌差了。

長衫六碰上撈什子五,隻有一點。

統賠。

但老霍還是滿麵笑容。

剛才那幾口牌九,他已贏得夠多了,而且在莊家牌風大旺之下,這一口,閑家押注全都減少一半以上,所以他雖然拿了一副隻有一點的劣牌,輸出去的銀子卻絕不算多。

老霍又怎能不笑。

銀子派了,牌又再砌好。

“押呀,押呀,老子剛才統賠,你們別放過機會,趁莊家手風弱多押銀子!”

他在大吼,臉上得意洋洋的樣子。

他己準備把骰子擲出去,忽然有人叫道:“且慢,等一等。”

老霍濃眉一皺,定睛一看,忽然發現賭桌旁來了一個道士。

“出家人,你也賭博?”

道士吃吃一笑:“難道出家人就不吃飯了?”

老霍有點不耐煩,催促道:“管你吃飯不吃飯,快押!”

道士歎道:“別急!贏輸有定著,急又有什麽用?”

老霍冷冷一笑:“出家人,你隻賭了丁點兒數目,可別阻慢人家發財!”

道士道:“小數目也是錢,你是莊家,該大小通賠!”

“啐!”老霍眼色一變:“什麽大小通賠,簡直混帳!”

道士道:“就算大小通吃,也不該小覷了貧道這點小數目。”說著,掏出一張銀票,輕輕押在天門上。

老霍一瞧,卻不由臉色發青。

“一萬兩?”

“數目是小一點,卻也可以賭一賭罷?”道士眯起了眼睛,目中帶著一種詭譎的笑意。

老霍哼一聲,突然大喝:“統殺!”

牌已分好。

道士卻忽然兩牌一翻,歎道:“媽的,輸定了。”

眾皆哄笑起來。

他什麽牌不好拿,偏偏就拿上了莊家剛才的那一手牌。

長衫六碰上撈什子五,隻有一點。

老霍哈哈一笑:“想不到老子的好運走到你頭上來了。”

道士啃了口氣:“命該如此,夫複何言?”

老霍心想,這一注贏定了。

他隨手一翻,第一張牌是九點。

老霍大笑:“這張牌不錯,除非另一張是斧頭,否則,出家人你是輸定了。”

他伸手一摸。

他大笑著說:“統殺!天王來也!”

九點加天牌,就是天王。

天王來了,當然統吃。

啪!

牌翻開,老霍的臉色忽然大變。

第二張牌不是天,而是斧頭。

道士吃吃一笑:“當莊的,你摸錯了,很湊巧,是‘爺頭劈狗’,劈出個蹩十出來!”

老霍的臉陣紅陣白。

剛才,他確是摸錯了,一摸下去,六點直落,再摸下去,點子密麻麻的,以為也是個六點,誰知卻是個梅花五!

差了一點。

在賭博的玩兒上,差一點可就差得遠了。

天王變成了蹩十,不是統吃,而是統賠。

老霍臉色極難看,道士卻在催促他賠錢。

“貧道押的不多,隻區區一萬兩!”

在別的大賭場裏,一萬兩也許還不算一是個怎麽嚇人的賭注。

但在天寶賭坊,押上一千幾百兩,已是重注!

老霍今天雖雲手風大順,但連本帶利也隻有二三千兩之數而已,他怎賠得起?

“別忙!別忙!一萬兩又不是金子,再賭一手再說!”

他又砌好了牌。

道士卻一拍桌子,大聲道:“這樣不行!先賠了一萬兩再說!”

老霍老羞成惱:“你怕老子沒錢賠你嗎?”

道士道:“管你有錢無錢,一注還一注,一口還一口,先賠我一萬兩再說!”

這麽一鬧,有個人在道士背後打了一拳。

道士疼的大叫:“沒你娘鳥興,是那個兔息於敢動你家道爺……”

他罵到這裏,忽然住口,麵露驚懼之色。

“怎麽是你?”他盯著一個人,這人也牢牢的盯著他。

一拳打在這道士背後的,是一個錦衣人。

他鼻直臉方,神態滿灑,唇上有兩綹很好看的胡子。

“道長,你犯了清規啦。”

道土臉色陰晴不定,嘀咕著說:“這與你有什麽相幹?”

錦衣人淡淡一笑:“你師父叫我看管著你,別讓你到處闖禍!”

道上道:“我又不是跟別人打架!”

錦衣人瞧著老霍,又再盯著那道士,淡淡道:“我若來遲一點,這場架還怕會打不成嗎?

老霍立刻順水推舟,卷起衣袖:“不錯,這道上九成準是想狠狠的打一架!”

錦衣人似是嚇了一大跳道:“別打架,別打架,他師父最憎恨弟子在外麵惹是生非,所以才拜托我看管著他,他若打架,他師父知道了,說不好會連我的腦袋也砍了下來。”

老霍正中下懷,擺出一臉凶相:“這牛鼻子要打架,老子又有什麽辦法!”

錦衣人忽然撿起那張銀票:“啊呀,你怎麽連師父的銀票都愉走子。”

道士道:“不!這銀票是我的!”

錦衣人冷冷一笑:“你在哪裏弄回來這許多銀子?二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

道士麵露窘態,想了很久,才說:“是……是借回來的。”

錦衣人怒道:“是誰借給你的?”

道士說:“是……是朱大官人。”

“朱大官人?”錦衣人嘿嘿冷笑:“你要捏造謊話,也該說個似模似樣的,朱大官人是著名的一毛不拔,他為什麽會借一萬銀子給你?”

道士怔了怔,怒道:“我向他借,一開口他答應了,你要問為什麽,去找朱大官人罷!”

錦衣人冷冷一笑:“就算是朱大官人借給你的,你師父知道了,也一定會無名火起三千丈!”

道士的臉青了:“為什麽?”

錦衣人哼的一聲,冷冷說道:“他最憎恨的,就是打架,不忠實,向有錢人搖尾乞憐,賭博,偷盜……”

說到這裏,道士好像連腿都軟了,身子矮了一截,道:“你……你別再說了,我不賭就是!”

錦衣人黑著臉,把銀票折疊收好,叱道:“還不快滾!”

道士吸一口氣,馬上走了。

錦衣人這才鬆了口氣,對老霍道:“這牛鼻子雖然活到這一把年紀,但卻有點白癡,剛才他多多冒犯閣下,還望包涵,包涵!”

老霍忙陪笑不迭。

他輸了一萬兩,既不用賠錢,反而有人向他賠罪,這種事,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遇上。

“老子是……不……俺叫老霍,也有人叫俺霍天崩,請問尊駕是……”

“李公雞。”

“李……李公雞?”

“說來慚愧,這名字是先父改的,他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家裏的公雞正在啼個不停,所以就叫我公雞。”錦衣人微笑著說。

老霍笑了笑:“這名字不錯呀,雞乃德禽,公雞之名,威武極了。”

李公雞微微一笑:“別見笑,剛才那道士的事,還望霍兄別記在心上。”

老霍忙道:“這是什麽話了,李兄,咱們正是相逢恨晚,不若咱們到楓葉軒喝兩杯,請由小弟做個東道如何?”

李公雞道:“那怎好意思,阻著你贏錢啦。”

老霍笑道:“這裏的賭局,俺已玩厭了,現在去喝它幾杯,才夠意思。”

李公雞抱拳一笑:“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楓葉軒沒有楓葉。

這是一間小酒家,每天非到黎明時份,決不打烊。

對於“午夜遊人”、“江湖浪子”來說,這是一個消磨晚上的好地方。

老霍看來是這裏的常客。

不等小二走過來,他已在酒櫃裏捧出兩壇女兒紅。

小二也不等他開口,就已捧上炸花生豆腐幹,臘豬耳肉,還有一盤雜錦鹵味。

老霍掀開酒壇泥封,說:“這裏的酒雖然不便宜,但在方圓五百裏之內,俺保證你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酒。”

李公雞也打開了自己麵前的一壇酒。

酒香四溢。

“果然不錯。”李公雞點點頭。

老霍拿起竹筷,挾起一塊鹵豬腸:“這個也不錯,很夠意思。”

李公雞也吃了一塊,頻頻點頭:“真不錯,真不錯。”

老霍喝了一口酒:“俺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挺夠義氣的人,來,俺敬你一壇。”

不是敬你一杯,也不是敬你一碗,而是“敬你一壇”。

李公雞不由麵有難色:“霍兄,小弟可沒有這種酒量。”

老霍哈哈一矣:“不妨事,你若喝醉了,俺就把你送到頤香院。”

“頤香院?”李公雞一怔:“那是什麽地方?”

“一個很溫暖的地方。”老霍眯著眼睛:“俺的師弟,最喜歡在那裏,有時候,一耽就十天八天,也不出來。”

李公雞仿佛吃了一驚:“他耽在那裏如此之久,是不是病了?”

老霍放下酒壇,笑道:“也許真的是病了。”

李公雞皺了皺眉道:“是什麽病?”

老霍道:“手酸腳軟,頭昏腦脹,樂不思蜀。”

李公雞一呆:“樂不思蜀,這也算是病?”

老霍笑著道:“這是‘迷戀美人病’嘛。”

李公雞又是一陣發愣,過了很久才一拍額頭:“哦!小弟明白了,那是……那是……”

“美人窩!”

“美人窩也是銷金窩,是很花錢的地方。”

“別擔心,”老霍桀桀一笑,道:“俺在那裏,熟人多的是,老板看見了俺也要賣帳七分。”

李公雞喝了口酒笑道:“霍兄交遊廣闊,自然比小弟這種鄉下人強勝多了。”

老霍抓了一大把花生,拋進嘴裏,一麵嚼個不停,一個說:“你對俺義氣深重,俺絕不會忘恩負義的,你若有什麽疑難之處,盡管開口,隻要俺能力所及,就算是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李公雞皺著眉,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他仿佛想說什麽,但卻欲言又止。

老霍一瞪眼,道:“李兄,俺已說過,有事盡管開口,別放在心上。”

李公雞歎道:“實不相瞞,在下曾於五年前,錯怪了一個好人,把他臭罵了一頓,但後來在下才發覺,這人沒錯,是自己一時糊塗,唉……”

老霍大感興趣。“是怎麽一回事?”

李公雞歎息一聲,道:“小弟在六年前,討了一個老婆回來。”

老霍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討個老婆,總比孤家寡人活一輩子的好。”

李公雞搖搖頭,歎道:“但這婆娘不老實。”

“她偷銀子?”

“偷銀子倒是小事!”李公雞悻悻然的說。

“不偷銀子,難道是……偷人?”

“正是這樣!”

“哼,這**婦!”老霍一拍桌子:“若是換上俺,一刀就把這婆娘做翻了。”

李公雞歎息一聲,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在下雖然憤怒莫名,但還是沒有想過要殺人。”

老霍道:“就算不殺**婦,奸夫也萬萬不能放過。”

李公雞道:“在下也沒有殺那好夫,隻是痛罵了他一頓。”

老霍道:“這可便宜了他。”

李公雞搖搖頭:“不,這已是委屈了他,因為在下後來查出,那婆娘的好夫並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是個六根未淨的和尚。”

老霍冷冷一笑:“出家人,也未必見得就很可靠。”

李公雞道:“那臭和尚,已給鄉中父老活活打死!”

老霍道:“打得好!”

李公雞歎道:“但我卻不怎麽好了,那人本是我很尊敬的人,可是,我卻罵他是奸夫,後來想負荊請罪,但他卻又遠離而去,不知所蹤。”

老霍也歎了口氣,道:“難怪李兄鬱鬱寡歡,未知那人姓甚名誰?”

李公雞道:“他姓貴,叫賀六。”

“什麽?賀……賀六?”

“嗯,”李公雞目光一閃:“你認識他?”

老霍雙眉一聚,道:“隻怕,那是同名同姓而已。”

李公雞說道:“在下是江南浣溪縣人氏……”

“浣溪縣?”老霍吃了一驚。

李公雞道:“你認識的那個賀六,莫非也是浣溪縣人氏?”

老霍點點頭。

李公雞麵露興奮之色:“他左頰上,是不是有顆珠砂誌?”

老霍呆了一呆,又點點頭。

李公雞大喜:“那麽一定是他兒子,為了這樁事,小弟一直於心不安,這次無論怎樣,你非要帶小弟去見他不可。”

老霍卻是麵有難色的道:“這個……恐怕……”

李公雞道:“賀六脾氣有點古怪,在下是知道的,但在下這次負荊請罪,無論他怎樣對我,我都不會……”

“不是這個問題,”老霍搖搖頭,道:“要見賀先生,並不容易。”

李公雞一怔:“如何不容易?”

老霍道:“他近年來結下了不少仇家,行蹤極之隱秘,就算是俺,也不容易找得著他。”

李公雞想了想,忽然把那張萬兩銀票掏了出來,塞在老霍手裏。

老霍吃了一驚:“這怎麽使得?”他麵露吃驚之色,實則心中竊喜。

李公雞道:“這點小錢,誰都別放在心上,小弟隻求一見賀六而已。”

老霍猶豫了半天,才毅然點點頭:“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況且李兄是個義氣深重的人物,這樁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李公雞大喜,翻身便拜。

老霍忙扶起他:“別太客氣,來,俺帶你去見一個人。”

李公雞說道:“我們現在就去見賀六嗎?”

老霍道:“不,要見賀先生,必須先找到‘地裂’。”

“‘地裂’是誰?”

“俺的師弟。”

“他在哪裏?”

“剛才俺已說過,他就在頤香院?”

“咱們現在就去頤香院?”

“當然,你害怕?”

“怕什麽?走!咱們現在馬上去!”

頤香院是美人窩。

李公雞進入頤香院,就像個第一次到城市裏的老鄉下。他似乎什麽都不懂。

老霍帶著他,一直來到了頤香院裏最幽靜,也最華麗的銀鈴閣。

銀鈴閣有俏語聲,聲若銀鈴。有一個滿臉金錢麻子的大漢,左擁右抱,燕瘦環肥,好不風流快活。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