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鐵窗

第二十五章 圈套 1

麵朝牆剛站了一會兒,打晚上飯的時間到了。我轉身對站在值班室門口的老鷂子說:“姚哥,我得去打飯了。”

老鷂子朝我翻了翻眼皮:“去吧,以後自覺著點兒,別讓我不好交差。”

聽這口氣,老鷂子一夜之間開始對我有些冷淡,是不是老辛又在背後跟他說了我些什麽?

老鷂子見我過來,站在那裏紋絲不動,好像是故意讓我過不去。我閃了一下,側著身子進去推我的飯車。老鷂子乜我一眼,悻悻地回了值班室。站在車子前,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悲哀,想起在看守所的時候,曾經有那麽一陣子,我竟然異想天開地想要把他砸趴下,自己取而代之,現在回想起來,方才感覺當初自己是那麽的不自量力。以前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現在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

推著飯車往外走的時候,我聽見老鷂子在值班室裏大聲地嗬斥大虎。

剛走出監舍大門就看見藥瓶子站在門口跟內管的老蘇說話。我吆喝了一聲:“藥哥,老沒見著你了。”

藥瓶子過來跟我握了一下手:“最近過得還好嗎?”

“還行,活著。”

“哈哈,就是就是,在哪兒都是活著……有事兒言語一聲啊。”

“行啊,改天我去看你,咱哥兒倆好好聊聊。”

本來我已經停下了腳步,想要回去給他拿包煙抽,轉念一想又推起了車子。人家藥瓶子比我過得好多了,我這是多此一舉。鬱悶著剛走了兩步,藥瓶子追上我,神秘兮兮地說:“我們鍋爐房昨天放了一個,直接卷鋪蓋回家了。”

我沒停,接著走:“藥哥眼饞了不是?他走他的,關我屁事?”

藥瓶子跟著我走:“你不懂,人家是改判以後直接走的,一開始這小子判了十五年呢。”

我不由得站住了:“真的?十五年就直接回家了?”

藥瓶子把眼瞪得像燈籠:“真的,無罪釋放!”

盡管心在跳著,可我還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嗬,我是沒門兒啦,要是我把原來的刑期打完了,後麵的再來個無罪釋放還差不多,再怎麽說我也有罪啊。”

藥瓶子大呼小叫:“道理不一樣!反正我總覺得你這事兒絕對是改判的口子。”

分完了飯,我簡單把飯車刷了一下就到牆根下麵壁去了,看上去非常自覺。

三三兩兩出來溜達的夥計,不時過來開兩句玩笑:“嗬嗬,老四不愧是當兵的出身,麵壁都站得倍兒直。”

我已經沒有心情跟他們“”了,心想,站不直能行嘛,想折騰我的人不知道在哪裏盯著我看呢。

林武過來了,站在我旁邊抽了三根煙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很難受的樣子。

我笑道:“林將軍,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兒癢癢呢?你想替我麵壁是不是?”

林武歎了一口氣,怏怏地說:“唉,活著真難啊,我真希望你能早點兒出去,你好像不大適合在這裏活。”

這叫什麽話?誰適合在這種地方活?

我苦笑了一下:“我看你是真沒有什麽話可說了,你這還沒出去呢,腦子倒先愚了。”

林武搖晃著腦袋走了。

由於今天覺睡得足,我感覺很精神,一直保持立正的姿勢站著。大虎遠遠看著我,不住地傻笑,估計他一定很佩服我:瞧人家胡“大虎”這身板兒,麻杆兒不換,這要是扛回家去,用來紮籬笆肯定整壯,齊刷刷往那兒一杵,不羨慕死俺村裏的人才怪呢。一般會有那麽十個八個的大姑娘天天來我家門前探頭探腦,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然後有一個最漂亮的姑娘當天就找了媒人來說媒。村裏的光棍們生氣了,躺我家門口一大片,要死要活的。

直挺挺地站到了睡覺的時間,我還是沒感覺到累,隻是腳後跟稍微有點兒疼。

老鷂子吆喝完了睡覺,踱過來問:“渴嗎?渴了就回去喝點兒水。”

我回頭笑了笑:“睡覺時間到了,你看,我是不是應該回去睡覺了?”

老鷂子搖了搖頭:“不行啊老四,楊隊說讓你站到十二點,我不敢破這個例呀。”

以前你怎麽就敢破這個例?我不再要求了,熬吧。

老鷂子一走,我就蹲下了。聽見走廊上踢踢踏踏有人走過的聲音,好像是去了值班室。我頭也沒抬,心想,忙你們的去吧,爺們兒不跟你們玩兒了。閉著眼睛想我的申訴,想著想著就有點兒犯困,耳邊忽然就響起了我小時候聽過的一首歌:

寶貝,你爸爸正在過著動蕩的生活,他參加遊擊隊打擊敵人呐我的寶貝,睡吧,我的好寶貝……

“夥計,”老鷂子在推我的肩膀,“起來,不用麵壁了,去我屋裏我問你個事兒。”

“有什麽事兒你就在這裏問得了,我不想攙和那麽多人。”我蹲著沒動。

“這叫什麽攙和人?我屋裏沒什麽人,就老辛自己。”老鷂子過來拉我,燈影下的影子悠忽一晃,像一個寄居在他身上的幽靈,正躍躍欲試準備撲上來咬我的脖子,吸我的血。

拽了兩把我還是不動,老鷂子笑了:“別想多了,其實,我也不想再攙和什麽事兒。這不,人家老辛非讓咱們把事情說個明白,不然大家的心裏都不痛快……你去把宮小雷也叫來,大家一起做個證,完了就沒事兒了,省得整天心裏別扭。”

我大惑不解,到底什麽事兒還值得如此興師動眾?關宮小雷屁事?剛要開口問問,老鷂子擺了擺手:“你也別瞎打聽了,具體什麽事兒我也不清楚,去了咱們不就整明白了?去吧去吧。”

去就去,我還不信你能把我吃了。說明白了也好,別整天拿我當膘子耍。

我轉身去了宮小雷他們組,走得氣宇軒昂。

宮小雷睡得如同死豬,嘴角的哈喇子流得老長,我進門的時候他正在放著一個帶笛子音的屁。

我過去伸手推了推他的腦袋。宮小雷轉頭一看,迷迷糊糊地問:“有事兒嗎?”

我衝他擺了一下頭:“穿上衣服,我在門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