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鐵窗

第二十六章 曙光 2

完了,除了摸出一隻臭烘烘的襪子來,裏麵什麽也沒有。

我拍打著手苦笑了一聲:“我在你眼裏是一點兒都沒有了。算了,這不算偷。”

林武說聲“臉皮厚吃塊肉”,死皮賴臉地把腳搬到**,從襪子裏掏出了年前接見時我姐姐給我的那卷錢,瞄了門口一眼,輕聲說:“小子,就你那點兒小腦子還想吃獨食?咱是幹什麽的?咱是專門吃大戶的啊。實話告訴你吧,林大將軍我早就惦記著你這一百塊錢呢。本來呢,我想自己‘密’了,到出監隊辦酒喝,誰知道這陣子出去的人多,走之前也沒有什麽出監隊了……我是這麽尋思的,就用這一百塊給我辦桌子‘滾蛋酒’。這次咱們不用求著老鷂子了,咱自己有房間。我想把本田大叔和老範他們叫來,哥兒幾個痛快痛快,這次保準沒事兒,我跟老哥兒幾個不是呆了一年兩年了,心裏有數。”

“錢在你的手裏,你愛怎麽辦就怎麽辦,我還是那句話,我什麽都不知道。”

“誰說你知道了?錢又不是你的,是我大姐上次接見給我的。”

“你大姐漂亮嗎?”我瞪著他的燒餅臉笑道。

“廢話,你沒看見我長什麽樣兒嗎?咱大姐美女一個。”

“哦,小舅子。”

我們正這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大虎在外麵敲門:“四哥,我可以進來嗎?”

這小子也學謹慎了,進門先請示。我示意林武把錢藏起來,大聲說:“親兄弟,請進!”

大虎一步跨了進來:“四哥,咱把飯車擦得錚亮,都能當鏡子使呢。那什麽,沒事兒我回去?”

我衝他勾了勾手:“回去幹什麽?我還沒獎勵你呢,過來。”

大虎笑嘻嘻地湊了過來。我站起來,瞄準他的褲襠,一腳踹了過去:“哥哥我獎勵你!”

大虎“哎喲”一聲蹲在地下,抬起頭放聲大哭:“你怎麽了?我……我冤啊我。”

我轉身從林武的枕頭底下摸出老辛留下的半袋子旱煙,“啪”地摔在他的頭上:“四哥守信用,獎勵你。”

大虎擦一把眼淚,雙手收著灑在地下的旱煙,連哭帶喊:“四哥,你還是我的親哥哥。”

等大虎收拾完了,林武照準屁股踢了他一腳:“滾吧,以後長點兒眼生。”

大虎頭也不抬地閃了出去。

忽然我就覺得很難受,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原因。

我端起林武放在桌子上的一大茶缸子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直到有了想吐的感覺才罷手。

林武不解地看著我,一臉茫然:“喝那麽多水幹什麽?當心腫臉。”

我沒有說話,一下子把頭拱到鐵窗上,“哇哇”地吐了起來。

林武有點兒吃驚,不住地拍打我的後背:“你看看你看看,這不就來了?神經病啊你,你以為這是喝啤酒啊……水在肚子裏是存不住的,再喝連腸子都吐出來了。”

我轉身打開他的手,蹲到牆角用手胡亂地摳嗓子眼,我要把心裏所有的委屈全都吐出來!

林武搬了一個凳子,坐在我的身後一下一下地捶我的背:“真神經病啊你……吐吧吐吧,到最後把腸子和**一遭兒順嘴巴吐出來得了,那你就省事多了,等出去辦事兒的時候方便,直接趴人家姑娘的褲襠裏點頭算了,說不定人家姑娘還喜歡你這樣的呢,大頭小頭一起上……”

林武叨叨著,我吐著,直到把清水變成了黃水,我才仰麵躺在了地下,任眼淚和鼻涕滿臉流淌,瞪大眼睛大口地喘氣,兩隻耳朵裏有知了的聲音在吱吱地叫。

林武從凳子上下來,一屁股坐在我的腦袋旁邊,安慰我說:“別難受,我知道你的心裏委屈,有什麽辦法呢?誰叫咱犯了法呢,犯了法就得挺著腦袋挨。比你難受的多了,就說我吧,我打從進來就沒過一天舒服日子……”

“別說了,”我打斷他,忽地坐了起來,“沒事兒,咱接著挨就是了。”

“這就對了嘛,”林武摟著我的腰把我按在**,笑著說:“來,我跟你說說我出去以後的打算……”

“打住打住,你還是別說那些饞人的事兒啦,我聽了更難受。”

“那你讓我說什麽?你說就我這樣兒的出去還能幹點兒什麽?勞改都把我勞‘愚’了,出去跟個膘子沒什麽兩樣,什麽也不會幹啦……好,既然你這麽難受,幹脆我給你作首詩聽吧,抒發抒發感情。”

他還會作詩?我打撲著落在脖頸裏的煙灰,無聲地笑了:“小子,你要是會作詩我喊你爺爺。來,作首我聽聽。”

“聽著啊,”林武沉著嗓子朗誦上了,“鵝鵝鵝,曲什麽向天歌,白毛浮綠水青山……再什麽來著?你還別笑話我,當年我作這首詩的時候才八歲呢。對了,紅掌撥青波!”

林武見我幹瞪著眼睛不說話,以為我很欣賞他的傑作,清清嗓子接著說:“下一首開始!那什麽……啊,人生!”

我還在等著下文,他突然打住了:“這首怎麽樣?”

我茫然:“哪首?”

林武瞪大了眼睛:“就是剛才這首啊。”

剛才他又作詩了?我更加不解:“什麽?”

林武一挺脖子:“啊,人生!”

哈!這的確是一首好詩歌,人生就應該沒有下文了,你自己去想吧……對,好詩。

我扔了煙,哈哈大笑:“啊,人生!真他娘的好人生!好好,好。”

正笑著,老鷂子推門進來了:“倆膘子挺快活啊。”

我坐起來,衝他笑了笑:“龍肉做好了嗎?”

老鷂子過來掀我的枕頭:“先給哥哥拿包煙,我斷頓兒啦,”揣兜裏一包煙以後,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急什麽?好飯急不得啊……哎,你聽誰說的我要做龍肉?”

林武腆著臉插話說:“大虎早就告訴老四了。嗬,光明會吃著呢,我看見他把老鼠……不,把龍肉擱飯盒裏醃上了,那顏色真饞人,光明在吃上有一套。”

老鷂子擺了一下手:“咳,說這個幹什麽?也就是在這裏,在外麵誰吃這玩意兒?哎,老魏是怎麽了?怎麽二話沒說就給砸嚴管了呢?”

我敷衍道:“他在車間裏要打宮小雷,可能是為這事兒吧。”

“哦……”老鷂子乜了我一眼,“活該,這個沒長腦子的。不是看在老辛的麵子上我早幹殘廢他了!跟誰沾光他不覺。好了,不說這些糟爛事兒了。剛才我去送魏三兒,順便去了趟夥房,我事務隊的牢友給了我幾個雞蛋,中午老四再多留點兒菜,哥兒幾個到我屋裏會餐去.我露一手絕活兒,讓你們嚐嚐我的手藝,咱們哥兒仨以茶代酒喝它個痛快。”

“行啊,姚哥仗義。”我說,心裏竟然浮上一絲傷感。

“仗義個屁,就這樣你們還想砸我呢,”老鷂子瞥了林武一眼,“是不是林子?”

“什麽話,”林武揮了揮手,“我那不是跟你鬧著玩兒嘛。”

“老四,我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多擔待著點兒,有些事情別往心裏去,”老鷂子按了按我的肩膀,起身往外走,“以後哥兒幾個好好交往著比什麽都強,別聽那些兔子亂叫喚。小廣不是說過嘛,這裏麵圈著的全是狼。”

我聽出來了,老鷂子跟老辛這是又“裏鼓”(內訌)了。

我壞笑一聲,在他的背後大聲嚷道:“姚哥,把龍肉多放點兒辣椒,那玩意兒清腦子!”